眺望前方可以看到,这个季节的林子与荒野上,黑褐已经渐渐占据了主导,绿色退而居次。
由于晴朗的天气总是带来回温,这一天的室外,大约有六七度,在十月份的西伯利亚,只怕是最暖和的了。
姜灵黑色安全帽、黑色外套、黑手套、白色马裤、黑色马靴。
这一身,除了马靴,均来自于姜灵的第二次置装。
考虑到算是外交,选择了永不出错的黑色与白色。
虽然姜灵更喜欢那家店里米色、卡其色、浅草绿、还有浅靛色的外套与马裤。
至于马靴,当时姜灵没选到特别舒适的,便买了一双质量好,穿着感觉还可以的,第一次去射击场时就换上了,以求多踩几下、把鞋踩得更柔软。
否则出行时活动量大,就会伤脚。
而参加狩猎的那些人,骑马外出、看完地形,也进了射击场。
临阵自然要磨枪。
结果姜灵就那么亮相了——休闲服加马靴;牛仔裤放下来,遮掉了靴筒。
姜灵并不在意,徐伯厚他们觉了,但没问,尽管他们觉得奇怪。
其中譬如徐伯厚与俞骥,连多看一眼都不会。
因为他们自小所受的传统熏陶、后来接受的教育,都告诉他们,那样是不礼貌的。
冯刚倒是要直率许多。
但他对姜灵的态度在那儿摆着,当然只作没看见。
然而亚历山大与鲍里斯不同。
他们两个觉得奇怪,鲍里斯看看又看看,亚历山大直接就问了出来:“嘿,姜灵,你这么喜欢你的新靴子?那你为什么把它藏在牛仔裤下面?”
姜灵不认为这有什么需要隐瞒的:“你猜对了,我简直爱死它了,睡觉都舍不得脱呢——顺便把它踩一踩。”
结果亚历山大一听,当即就摇头:“打猎别的都没什么要紧,但你必须有一双舒适的靴子。
你看,马不是必要的,猎犬、猎鹰和枪,有一样就行了,都没有下下陷阱也够了,可若是靴子不好,你就寸步难行。
所以,必须有!哦……这季节,还得要一件好外套。”
而鲍里斯扬了扬他的脚,那上面是一双旧靴子:“要舒服,要结实。
你第一次打猎?”
是啊,第一次打猎。
姜灵无辜点头。
就这样,姜灵接受了亚历山大与鲍里斯的好意,由他们一贯的制靴师,上门服务,定做了两双靴子。
为此量了一大堆尺寸,包括脚长、脚宽、脚弓高、踝关节、小腿肚、小腿上围的周长,以及小腿长度。
两双靴子,一双是马靴。
为求轻便柔软,用了羊皮。
薄鞋底,俄式的低脚踝缝合线。
另一双是猎靴。
要求结实牢固,因而用的牛皮。
这双靴的靴底也更厚一些,如果需要外出打猎数天,在林中长途穿行、扎营过夜,穿它会比较好,因为它对腿脚的保护更厚实。
当然份量也要更重一些。
……与姜灵相比,冬明更像个观光客。
他直接就是休闲装,褐色的夹克外套,卡其色的结实裤子,黑褐的野地靴。
不过好歹换了冬季的,也没再穿作战服,因为领口可以看到毛衣与格子衬衫。
出时还算早,刚过早餐不久而已;此时到了湖泊边,也不能冬泳,那毕竟是剧烈运动。
因此姜灵不急。
而冬明更不急。
他们缓缰走马,间或让马小跑一段,基本上,由着甜饼和红菜的心情来。
越过一道缓坡,别墅那边就看不见了。
冬明把“墨镜”推了起来。
姜灵察觉,扭头看他。
冬明刚晋升体术十一级,格外瘦了一些。
因为练体术都是有感觉的,就像姜灵向三级努力的最后几天,现自己标准动作耗时大大减少。
冬明他们经验丰富得多,一旦自觉接近临界时,当然会尽量集中精力冲关,那便难免极度辛苦。
所以冬明目前脸上肉少,比亚勒与凯西凯辛少。
倒是与胡多有点儿类似。
偏偏冬明是倒三角形脸。
这么一瘦,他下巴的线条,便格外锋利紧绷,颧骨随之明显,鼻梁也更显削挺,看上去太硬,脸型气质,都叫人想到锋利的刀子。
加上冬明大部分时间又没有表情,戴着“墨镜”时,瞧着当然冷酷。
不过他一摘下“墨镜”,一下子就温和许多。
因为他眼睛狭长,眼线平和,眸子黑白……褐白分明。
褐是椰褐。
那是一种深沉的暖色,属于大地的颜色,让人觉得容易接近、亲切踏实。
何况冬明的眉毛也不张扬。
在男人的眉毛里而言,它们不浓不淡,算不上粗也算不上细。
不像冯刚,那眉毛简直就是一对小斧头!冯刚与姜灵吵得几乎要爆粗口时,它们看上去几乎要劈出来。
但冬明的不。
它们向下微弯,眉梢舒展,却并不飞扬。
这样一幅眉眼,明朗,甚至柔和,但不英武。
所以同样是没表情,去掉“墨镜”,冬明就从冷酷变成了宁静。
但是……——那个纹刺破坏了一切。
姜灵在右,冬明在左,所以姜灵刚好可以看到冬明的那个纹刺。
纹刺是深暗的靛蓝色,很小,眼睛那么大,总体看去像个张开的翅膀,翅尖飞扬向上,一如维克多舒展筋骨时一样。
然而事实上,它的图案并不那么美好。
那是弯刀与荆棘。
两者在构图上并列。
荆棘占的图幅大,弯刀更凝重,所以达成平衡。
在前方的是弯刀,一把诡异又优雅的弯刀。
只看得到半把,因为它斜插在大地里,仅露出一截刀刃及刀柄;刀柄靠近眼角。
而紧挨着弯刀入土之处,一株荆棘拱土而出,向弯刀后方生长。
那荆棘只有刺没有叶子,荆刺张牙舞爪,荆条匍匐弯曲,蓬勃张扬,分枝三杈:一杈盘地,绕着弯刀刀刃向上,一杈缠上了弯刀刀柄。
唯一的例外在翅尖,那儿,最后一杈荆条贲张向上、向眉梢收卷,蜷曲的内侧护着一朵荆棘花。
那花圆润柔美,尽情怒放,但却四瓣少了一瓣。
少的那一瓣正徐徐下落,落向下方荆棘丛里的弯刀,即将落上刀柄。
从美学上而言,姜灵觉得这花瓣很好,堪称画龙点睛。
因为它令整幅构图有了动感,也把上方高扬开花的荆条、与下方的弯刀,再次联接了起来,使它们融为一体。
然而从涵义上来说,姜灵百分百肯定,自己不会喜欢这个。
这样一幅图案,乍看并不像熊头虎口那样威猛,但却比猛兽更冷峻,也更妖异。
它刺在那儿,一下子破坏了冬明五官的柔和感。
或许因为冬明自己也这么觉得,又或许因为那个纹刺有特殊的含义,冬明在人前一直不摘“墨镜”。
不过姜灵猜测,在亚勒面前,以及凯西凯辛面前,冬明应该也不会戴这个。
……但猜测只是猜测。
目前的事实是,姜灵的目光不知不觉停驻得长了一点,冬明觉得不自在了。
他低头理了一下马鬃,迅扫视前方几丛灌木,跟着是左边的,借而半别开了脸。
姜灵觉了,当即移开目光,也跟着四下瞅瞅,寻找兔子的踪迹。
头一次打猎,姜灵既有一点紧张,又有一点雀跃,还有一点担忧。
她找了一遍没什么现,于是摘下背上的猎枪,又一次打开、合上保险,确定这个重要部件运作良好;而后把上好的子弹退出来看了看,又上回去。
冬明回过头来,看着姜灵做这些,唇角慢慢弯了起来。
姜灵倒是坦然。
就算换成亚历山大,人家当年第一次打猎时,肯定也一样,从容不了。
所以姜灵轻声道:“你还说一开枪周围的小动物就都跑光了,这不是有消音器么。”
冬明与俞骥不一样,他一点儿也不嘴硬,直接承认;为免吓走野兔,也是放轻了声音:“我不知道。
以前没用过这个,所以不熟。”看看姜灵,又道:“虽然有消音器,也不要想着下一个猎物。
那样一个也打不到。”
姜灵一向听从意见、听从值得信赖的专业人士的意见,闻言点头:“这倒是。”
而后冬明指向了姜灵右前方:“那边。”
姜灵当即架枪、同时随之望去,一只野兔正惊起蹿走——它们的耳朵敏锐,在这个距离上,足以觉马匹走路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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