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琰虽然很早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一直还是有侥幸心理,等到反应过来时候,已经太晚了。
石越成功动员了辖区内的全部军队,在谢琰军过黄河的时刻全力出击,一战斩首近七千级,精锐的北府军自从组建以来,大小二十余战,未曾败绩,但是今日,这个记录终于毁在了谢琰手里。
惊慌失措的谢琰虽然试图整顿余部,但是为此已经大踏步后退了几百里,足足部署了近一个月的石越,怎么会给他机会?早已布置好的伏兵迭次而出,纵然北府军的意志足够坚强,士卒足够拼死,可是谁也架不住刚打退一波又上来一波,如此往复,终于到了最后,以坚韧顽强著称的北府军,最终崩溃。
谢玄由于有谢家死士的拼死保护,到底还是冲出了重围,但是整个东线的战局,彻底糜烂。
此战获胜,整个东线的秦军气势如虹,石越亲自率军,杀过黄河,恰好迎上了谢玄急速北援的军队。
虽然谢玄及时反应,做出了正确的部署,但是双方的气势已变,加上秦军多骑兵,又有地利,双方血战三日,谢玄虽然率部拼死抵抗,但是终究挡不住已经杀的兴起的秦军,被迫后撤。
就在这个时候,更为可怕的消息传来,石越的一支奇兵,突然出现在枋头,大吃一惊的谢玄唯恐后路被断而全军覆没,不得不全力后撤,东线的攻势就此瓦解。
事实上,在后撤之前的一次军事会议上,谢玄和谢琰也发生了一次巨大的争吵,然后居然发生了骇人听闻的斗殴。而事情的起因,是被人救回来,狼狈不堪的谢琰,坚决反对撤军,而是主张就地整军,与石越决战!
他的理由是如今北府尚有五万多精锐,只要整顿好了,完全有能力和石越一战,只要这一战获胜,完全有机会重新夺回战略的主动权。
更何况,如今他们都不知道另外两条战线的情况,根据之前得到的消息,另外两条线如今是节节胜利,如果此时东线因为一时的挫折而撤军,岂不是背叛了另外两路?那样把北伐大计置于何地?难道几十年才有一次机会的光复河山的大事就这样断送吗?难道受到一点挫折就要退缩吗?
谢琰的慷慨陈词,让众将面面相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还是那个在军中名声实在非常凑合的谢琰吗?
虽然谢琰说的振振有词,但是其实他心里的小九九,谢玄又如何能不明白?
此战如果按照谢玄的意思撤军回去,就可以算是失败了,而军法规定,失败了,是要追究责任的!无疑,这次失败,最大的责任,就在谢琰!
事前有军令,事中有规劝,一切有文字为证,只要回了建康,谢琰是逃不掉的!而且谢玄向来秉公,和谢琰关系也不是很好,加上事关国家大事,他断然不会为谢琰开脱遮掩。而谢安虽然宠信谢琰,但是铁证如山,加上谢安的地位和声望摆在那里,只怕不但不会饶了谢琰,还可能拿他开刀呢。
因为,现在谢玄看着谢琰的振振有词,看着谢琰的大义凛然,心里一阵阵恶心。当初如果不是你贪功冒进,怎么会有今天?如今你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北府军就这么点家当,非要因为你这一次全部败光吗?
再也忍耐不住的谢玄也不多说,握着拳头就奔着谢琰喋喋不休的嘴巴去了,没有防备,吃了亏的谢琰万没想到谢玄敢打他,自然也马上还击。帐内参加军事会议的其他将领面面相觑,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两个大佬级别的人物,居然就像街头市井之人一样,不顾形象的打了起来。
等到反应过来的众人把二人拉开时,双方早就都鼻青脸肿了,不过由于是谢玄先动的手,加上谢玄心里满怀愤懑,出手又狠又重,总体还是谢琰吃了大亏。
打架得胜的谢玄也当即宣布,撤军南返。而被痛打一顿,几乎破相的谢琰一向对自己的相貌很关心,因为在江南谢琰出名除了家世靠的就是长相了,对于差点破相他非常愤怒,除了暗自在心里把谢玄给恨上了之后,也就忙着去找军医处理伤口了。万一要是留下疤痕,那可就大大的不划算,至于什么军国大事,就先滚他娘的吧。
而谢琰既然不在了,谢玄就一切说了算了,他当即下令,马上拔营撤退。于是,轰轰烈烈的东路军,就此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但是撤退这码事情,绝不是想象的这么简单,某种程度上,比进军,打仗,更为艰难。因为撤退的情况下,军心士气肯定会受到影响,而且敌军是绝不会让你轻松的跑回去的,不痛打落水狗才怪了。
也正因为如此,撤退很多时候就变成了溃退,溃退很多时候就变成了全军覆没了。
谢玄之所以力主撤军的主要原因,也就是想要在大局已经不利的时刻,尽可能多保存北府军的元气,因为他有预感,石越准备远比他充分,如果再强行打下去,很可能这几万人也带不回去,而这个损失,东晋是承受不起的!而且事实上,谢玄一开始,就不认为这一仗能够彻底打垮秦国,但是没有办法,在淝水之战后全国上下都已经陷入狂热的情况下,他不带兵自然有别人带,而谢玄自信,如果别人带兵北伐,后果会更可怕。
这个时候,就看出谢玄的本事了,虽然是撤退,但是谢玄部署周密,井井有条,对于石越可能的手段都提前做了准备,石越几次亲自率兵追击,但谢玄都应对得当,让石越也占不了便宜。
默默看着一路南下,已经远去的北府军,连石越也不由暗自嗟叹:北府军之锐,果然名不虚传,纵然已遭下风,依然保存了主要的实力。而谢玄,更是几十年难遇的将才,如果不是自己部署缜密,加上谢琰贪功冒进,落入圈套,最终能否跳进自己的包围圈,还是未定之天呢。
这一仗,决定性的改变了整个战略态势,虽然石越现在还是没有得到准确的消息,但是在他出发前,苻宏亲自找到他,和他谈了整整一夜,如今,石越兑现了当初对太子殿下的承诺,如今就看太子的了,但是他相信,太子一定也能扭转西线的局面!
现在,比较危险的就是中路的刘牢之部了。本来三路大军齐头并近,由于两翼都能快速突破,中路事实上受到的压力相对较小,加上刘裕和刘牢之都在,中间河洛之地也适合北府军的作战模式,因此进展顺利,如今已经过了黄河。
可是坏消息,从来都是一起赶到的,当刘牢之得知东西两线同时遇到困境,西路的慕容泓已经败退出关,慕容冲正在河东苦战,而打到蓝田的桓冲部已经受阻时,他还没有太担心。
可是很快,东路军居然也连遭败退,现在寿阳方面已经派军前去接应撤退,这个消息就让刘牢之头疼不已了。
事实上,刘牢之也是北府系统,这一次能分给他三分之一的北府军让他独自为帅,刘牢之是很感激的,无论是情感上还是事实上,他都坚定地站在谢家派系的一边,而近三十年来,荆州方面和建康方面,一直都有些明争暗斗,并不太和睦,如今虽然因为北伐的关系暂时团结,但是大家都觉得迟早还是会翻脸。
再就是刘牢之是真正从沙场打出来的,一步步爬起来的,对于桓家是很不以为然的,因此西线失败了就失败了,刘牢之也没以为有多了不起。
但是连东路的谢玄都失败了,这下子自己呃中路军马上就成了孤军,可是刚刚才气势高涨的过了黄河,如今要他撤兵,既有难度,也心有不甘,这可如何是好?
刘牢之还在帐内踱步呢,刘裕这个时候神色匆匆的闯了进来,连通名的过程都省了,刘牢之有些意外,虽然他并不喜欢繁文缛节,觉得自家兄弟随便点就好,但是刘裕一直却执礼甚恭,从来不敢有一丝丝的不敬,这一次是怎么了?
“大帅。”刘裕匆匆一拱手,道:“大帅,大事不好了!”
刘牢之见一向沉稳的刘裕都有些惊慌,忙道:“德舆,不必慌乱,有话慢慢说,来,先喝口水。”
“大帅,顾不得了。”刘裕一抹额头的汗,“卑职方才亲自北上侦查,抓了几个斥候,但是有两个人当即就自杀了,卑职反应不及,没能救活,但是这两个人,却有问题。”
“什么问题?”
“他们是鲜卑人!而且胸前有lang头刺青,头上有断发纹路,应该是慕容家族的嫡系!”刘裕笃定的说道。
刘牢之当即就愣住了。
从军二十多年来,应该说刘牢之已经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了,不至于如此失态。可是,刘裕带来的消息实在是很严重,因为那些人如果是慕容家族的斥候的话,只有一个含义:慕容垂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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