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是关中的核心,拿下长安,秦川可定,桓冲大军一路过关斩将,为的就是长安,可是桓玄居然说,长安城打得下打不下并不重要,那么他想干什么?
桓冲自然是略微猜得到侄子的想法,事实上,打仗的境界里,消灭敌人的实力比起攻城,自然要高明太多了,侄子年轻,很多时候比他们这些宿将少了许多顾忌和限制,他的一些奇思妙想,其实也正是桓冲需要的。
“敬道,你不妨把你的想法,摊开来给大家听听。”桓冲终于表态了。
桓玄微笑着解释道:“叔父,各位!如果我们集中为数不多但足够精锐的骑兵绕到南线,然后逼近长安,关中三辅必然大震,秦国人心势必浮动,而苻宏此次率军出征,据信乃是空国而出,他决计不敢冒险不回援,咱们这就叫攻其必救,围魏救赵,而只要他朝回一走,就全盘皆活!”
桓冲仔细斟酌了下,才在众将领面面相觑之时说道:“你的想法很大胆,也不一定没有可行性,问题是,如此百里绕道,完全无后方作战,风险实在太大,谁可为将?”
“侄儿愿往!”桓玄马上道,“上次丧师败绩,乃侄儿之过,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侄儿原因亲手弥补自己的过错!”
“好!”桓冲大喜,“如此就给你5000……”
“报~~~~~~”桓冲正说得高兴,将将要做决策时,突然传信兵高声入帐,大声唱信,打断了他的话。
军中自有规定,除非是万急军情,否则将军们开会,是不许进来干扰的。如今这个传信兵还是闯了进来,只能说是紧急情况了。
桓冲匆匆回头,却看见传信兵进来就“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急声道:“大帅!苻宏率军攻营!”
桓冲大惊,继而大怒,愤然道:“苻宏小儿!欺人太甚!待本帅亲自前去,取了他狗头!”
原来,苻宏在东线取得大胜后,居然马不停蹄,昼夜兼程,率领姚兴等人迅速南下,一赶到桓冲营地便立即发起了进攻,一方是得胜之师,士气高涨,一方是以逸待劳,准备充分,双方大战一场,桓冲虽然亲自上阵,鼓舞士气,但是这一仗打下来,也只是不分胜负。
但这样一来,桓玄提出的极为大胆的作战计划,也就胎死腹中了。如今苻宏率领数万人已经贴了上来,桓玄根本没有机会带着一只军队悄无声息的消失。
到这个时候,桓冲叔侄,才真正意识到,苻宏实在是个很可怕的对手,很多事情,他居然都能料敌与先,而且很能分清轻重缓急,比如这一仗,其实苻宏是打不赢的,一仗下来苻宏的损失似乎还多一点点,可是能成功遏制住对方的战略意图,区区一点损失,算不得什么。
但是,桓冲万万没有想到,苻宏远远比他想象的要厉害,事实上,现在苻宏做的一切,完全是按照之前已经拟定好的剧本朝下进行,而桓冲部是第一个遭殃的。
三天后,桓冲得知了一个让他五雷轰顶的消息:苻坚最宠爱的儿子,中山公,车骑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苻诜,率军两万,出巫峡,西陵空虚,一日便被秦军攻克,如今苻诜已经兵临江陵城下!
这个消息由于之前桓冲没有意识到严重性,而且太过紧急,走的也不是秘密渠道,因此全军的主要将领马上就都知道了,这下子彻底炸了锅。
桓家的根本便是荆州,荆州的根本就是江陵,本来这是大后方,城高池深,粮草充足,完全不足为虑,但是这一次淝水之战后,东晋上下都是一片欢腾,都认为秦军已经不堪一击,因此不论是东线的谢玄,还是桓冲,都下了血本,全力北伐,想的无非是灭亡秦国后多捞点好处。
而且百万大军都一战栽在了淝水,算来算去,秦军基本也就30万左右的二线部队,还有很多根本是慕容垂这样的野心家掌握,更重要的是秦军的水军基本完蛋,桓冲实在想不通,秦军怎么可能还会有能力从蜀中出兵袭击荆州呢?
事实上,这便是苻坚和苻宏制定的计划中第一阶段里最精彩的一笔!
也许是上天在眷顾大秦,当时为了攻晋,自从拿下蜀中后就开始日夜在蜀中造船,后来派龙骧将军姚苌率军东下时候,其实只带走了一半的船只,本来苻坚还想多带点,但是最终还是决定留一手,因为长江的水域有限,带多了也没有用。
正是这个决定挽救了一切!
至于兵员,苻坚秘密调走了自己的卫队,交给最宠爱的儿子,张氏生下的苻诜带领,年轻的苻诜到了成都后,迅速征集所有能动员的力量,然后不等晋军的斥候反应,马上扯帆顺流而下,而且沿路征兵,等到兵临西陵城下时候,虽然不能说是从天而降,但是也是在西陵守军刚刚得到消息的那一瞬间,而这个时候,正是守军最混乱的一刻。
一战下来,西陵沦陷,苻诜留人清洗西陵,自己率领主力直奔江陵而去。
形势急转直下,现在的情况,连桓冲也不敢保证,留下的守军能不能守住江陵,如果不能,桓家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也就全完了。
更严重的是,江陵一丢,整个荆州都要动摇,江南的长沙武陵等地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会瞬间落入敌手,而那样,苻诜只需要死死守住夏口,控制汉水,自己的荆州军就会前无去路,后路被断,能不能回去都是个问题。
而去,打顺了的苻诜如果不惜一切,顺流而下,虽然不见得能打到建康去,可是其他两路北伐军必定会闻风回援,因为如今江南实在太空虚了,他们冒不起那个险。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现在桓冲算是体会到了这个感受了。本来在他看来,光复中原已经算是指日可待了,可是现在居然闹出了这档子事情,而去问题还就出在自己的地盘上,这可如何是好。
桓冲依然在踱来踱去,而众将也都面色沉重,老家面临被抄的危险,他们都是心神不宁,他们的财产,土地,女人,孩子,都在江陵,一旦那里有什么闪失,后果简直是他们不敢面对的。
可是桓冲脸色铁青,一副择人而噬的样子,让很多人酝酿了半天的“退军”建议,也迟迟说不出口,他们担心,自己只要一开口,很可能会被一直压抑着火气的桓冲给当即杀掉!
而且这几天,每到了这个时候,苻宏总是要来挑战,你应战的话,基本都是不分胜负,各自回营,不应战,苻宏也很缺德,就指挥他的人在营门口放声大骂,污言秽语足够难听这还没什么,关键是苻宏的兵很多都是关中大汉,而这苻宏显然是懂音律的,居然把骂词都编成了秦腔,让这些个大汉吊着嗓子唱了起来,内容把桓家的祖宗十八代都骂完,然后又开始按照将领的名字一个个的骂,虽然明知是激将法,但是正常男人,又有几个能受得了呢?
但奇怪的是,今天到点已经很久了,苻宏的人却迟迟没有来,让早就习惯了他按时上门的众将都很不习惯。
事有反常,则必有鬼,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的桓玄不得不打破桓冲的沉默,忙道:“叔父,苻宏现在还没有来,此人狡诈多端,用兵多奇,他一定在玩花样,我们不得不防啊。”
桓冲“哼”了声,道:“他玩花样是不假,问题是,他玩的是什么花样,你们知道吗?”
众将都低下头去,这个苻宏实在难搞,总是不按套路出牌,而且他似乎很会揣摩人心,时而虚之,时而实之,总是能和你的预期相反,桓冲上下的将军们已经吃足了他的苦头,实在不敢再去猜,因为一猜肯定会错,错了就要吃亏,他们压力实在很大。
桓玄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抿抿嘴,他知道,叔父发火,除了心里烦躁外,也有很大因素是因为自己,因为在和苻宏的较量里,自己分明是落了下风。而他知道,叔父对自己的期望一直很深,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在年轻一代里如果自己连苻宏都战胜不了,很多其他的事情就更谈不上了。
可是不表态也不行,那会让叔父更加失望。桓玄想了想,还是说道:“叔父,那苻宏用兵狡诈,一时我们确实摸不清他的动向,但是卑职以为,当前的局面,却到了要马上下决心的时候了!”
“你说怎么办?”
桓玄想了想,便自信地说道:“如今西陵失陷,江陵乃我荆州根基,不能不管,因此必须回援。”
“你是说撤?”
“是撤,但是要看怎么撤。”桓玄笑了笑,“叔父不妨派一队人马,也学那苻宏,吹吹打打,大摇大摆的回师江陵,一来可以迷惑敌人,更重要的是,给江陵方面信心,江陵的孙将军手上还有近万人马,只要他坚持住,不被奸细所乘,侄儿以为,江陵是没有问题的,一定可以守住。”
众将一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方才他们主要是被这个消息震撼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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