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萧兵行险着反客为主略略松了一口气忖道:“倘若让我走出十里再施展‘乘风蹈海’的轻功或能脱身。”沉吟间忽见明归上前一步气派潇洒拦住去路笑道:“小子有种的你杀了吴胖子瞧瞧!”常宁惊道:“明先生这……”明归摆手笑道:“你放心我保管给你个活蹦乱跳的恶华佗便是。”忽地呼呼两掌向吴常青拍到。梁萧见他出掌不留半分余地心知被他看破暗暗叹了口气推开吴常青翻掌迎上。
明归却一缩手倒退两步哈哈笑道:“怎么着手软了么?嘿老夫当年便瞧出来了你胆子是大机心也深但终究免不了妇人之仁。你这点苦肉计骗得了老夫么?”其他人见状均是大悟。花晓霜听得这话更是不忧反喜:“萧哥哥用的原来是苦肉计我可真傻以为他真要对师父不利。”想着忍不住破颜微笑。
明归话未说完忽又纵身而上连出十掌其中倒有七掌落向晓霜梁萧又气又急护着晓霜左右闪避心头大骂明归十八代祖宗。吴常青明白梁萧计谋心头懊恼挺身欲上忽觉背心一麻已被贺陀罗提在手里。贺陀罗嘿笑道:“多亏明先生不然岂不被他蒙混了!”说着目中凶光进出投注在梁萧身上。
梁萧眼看大势已去心念电转:“我战死不打紧晓霜决不能跟着送命!”他决断极快一瞥吴常青蓦地咬牙抱起晓霜不待贺陀罗动手长啸一声展开“乘风蹈海”晃过明归纵足狂奔。
贺陀罗见他去势惊人微感诧异将吴常青推给常宁展开“虚空动”猛追。“虚空动”甚耗精力只能在十丈之内施为过十丈非得现身回气不可。贺陀罗将此奇功连催两次赶上梁萧挥拳阻挡。
梁萧却不迎战以十方步盘旋绕过继续狂奔。短途之中“乘风蹈海”或许不如“虚空动”迅疾但论及长力却是天下无双。贺陀罗变到第四次落后一丈变到第五次已是落后三丈有余无奈之余只得以寻常轻功追赶。
二人前后奔出百里贺陀罗竟被落下一箭之地想到梁萧尚且抱了一人惊怒之情当真无以复加。又奔数里梁萧遁人崂山深处七弯八拐到了一个山谷回头一望不见贺陀罗人影心头一懈不由得坐倒急剧喘息。
花晓霜得了自由急道:“萧哥哥我要去救师父……”举步要走。梁萧伸手欲拽却觉百脉俱空手腕软不由慌道:“晓霜!那些恶人凶得很……”
花晓霜闻声一怔回望梁萧虚弱模样禁不住落下泪来。梁萧也是心头一黯忽听远处贺陀罗嘿然笑道:“平章大人……脚程了得啊……佩服啊佩服……”他笑语悠长刺耳如钢针般扎人二人耳内花晓霜一阵烦恶禁不住捂住胸口。
梁萧猛可间想起一事脸色大变也不知从哪儿来了气力奋力拽住花晓霜四面一望只见远处崖脚下有个小洞大小可容两三人。梁萧奔到洞前将晓霜推人转身抱起一块大石退入洞时以大石封住洞口。
花晓霜怔怔瞧他施为直到洞穴被封方道:“萧哥哥这是为何?”话音未落便听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来接着便听见鸟翅扑棱之声似有无数鸟雀向这边飞来。花晓霜惊疑不定正想开口却觉小口一堵已被梁萧捂住。她心头一跳但觉梁萧的身子又热又湿汗气袭人更有一股浓浓的男子气息将自己包围起来顿觉慌乱无比头晕目眩心儿突突乱跳。
她这般云里雾里也不知过去多久忽听噼里啪啦似有什么东西不断撞向山崖声音急促便似落了一阵急雨。花晓霜一惊欲要询问却被梁萧捂了嘴出不得声。
那雨点般的声音响了片刻忽一歇只听贺陀罗哼了一声道:“平章大人躲得倒严实好再听听洒家这个。”忽然之间便听得一阵鸟语啁啾柔媚婉转花晓霜心头一动只觉一股热气从小腹升到心口禁不住向梁萧怀里靠去。梁萧觉出她举动有异心头微微一荡但他功力深湛念头一闪即没忙用手捂住晓霜双耳。但那鸟啼声越柔媚似远似近若有若无如无数根又细又韧的钢丝蜿蜒透来钻岩绕石透过梁萧双手钻人花晓霜耳内。花晓霜只觉那鸟鸣中满含春意仿佛清溪碧水春风送暖对对鸳鸯水上相戏不自禁心神荡漾伸出双手紧紧抱住梁萧腰肢。
梁萧曾在黄山见识过贺陀罗的神通一听鸟语便知其中有催情之功急施“洗心入定”之法祛除杂念。正运功之际忽觉花晓霜身子滚烫起来呼吸渐沉口中吐出热气轻轻喷在自己脸上。梁萧不由暗暗叫苦。
原来贺陀罗先以鸟笛引来无数雀鸟搜索二人却不料梁萧早已有备贺陀罗搜寻不到心想梁萧身边既有女子不妨先乱了那女子神志再让这女子引诱梁萧一旦两人神志昏乱必为鸟笛所趁乖乖出来。于是便奏出雎鸠之声他曾以这手段迫得公羊羽衷情大几欲疯狂花晓霜又如何抵受得住。
梁萧但觉花晓霜浑身抖轻轻呻吟不由心中暗叹在她耳边低声道:“晓霜我说一门心法你好好听了照着修炼便不会难受……”花晓霜心神迷乱浑身炽热难忍她不明男女之事不知如何宣泄只想抱紧梁萧方能舒服一些听得这话摇头道:“萧哥哥……我……我不要听……你抱住我……我便好……”
梁萧皱了皱眉将一道内力度人她玉枕穴。花晓霜神志一清耳边传来梁萧的声音:“道者天地两不知身在壶中无人识老树盘根入泥土疏枝横斜不留影……”他一边念诵口诀一边将含义说出晓霜为人虽然天真但聪明过人梁萧一遍说完她已大致领悟依法习炼心神收敛炽热之感也渐渐消退。
过了大半个时辰那诡异鸟鸣终于止歇想是贺陀罗久不见二人出来另往别处搜寻去了。二人舒了口气对视一眼花晓霜想起自己方才言行端的面红耳赤羞惭不胜。梁萧却寻思道:“贺陀罗武功太强眼下不是他的敌手却不知如何才救得出吴先生。”
花晓霜心中惨然道:“萧哥哥都怪我敌人那么厉害我……我不该逼着你去救师父的。”想着昊常青生死未卜眼一红泪水如珠滴落。梁萧摇头道:“晓霜我这条命本是捡回来的丢了也不算什么可是我若死了吴先生又没救出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叫人如何放心?”
花晓霜听他如此关心自己已觉感动又见他眼中愁意甚浓心中悲喜交集脱口便道:“大不了我陪你一起死!”梁萧心道:“一死倒也干净怕只怕落人那些奸贼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怕晓霜挂心没有说出只是勉强笑笑。
花晓霜不忍再说救人之事岔开话题道:“萧哥哥你方才教我的是什么功夫?”梁萧随口道:“那是《紫府元宗》的‘洗心篇’与‘人定篇’。”
花晓霜奇道:“《紫府元宗》是什么?”梁萧取出怀中木盒展开油纸取出素笺道:“就是这个。”晓霜接过展开阅览。
梁萧道:“‘人定篇’之后古怪字句甚多我也看不明白后来找过两个道士但那些牛鼻子不学无术都说不出个所以然看来非得寻个积年的道士方能问个明白。”花晓霜就着缝隙余光粗粗看了一篇忽道:“萧哥哥我虽不是积年的道士却也能看懂的!”
梁萧叹道:“晓霜我知你想引我开心……”花晓霜摇头道:“不是不是我虽不懂什么修真成仙之法但这里面有许多医理我细细琢磨都能明白。”
梁萧将信将疑却听花晓霜道:“我们医者为治病救人须得钻研脉理探究人体奥妙;看了这《紫府元宗》我才知道这些修真羽士为了驻颜长生成就仙道也在探究经脉气血的奥妙;世人虽有千千万万但身子都是一般不离血肉毛五脏六腑和二十经脉;治病的大夫与修真的羽士虽然各行其是其实殊途同归都在探究人体奥妙我能看懂他们的道书想必高明的羽士也能看懂我们的医书。”
梁萧肃然道:“如此说来医道仙道本是一家了!”晓霜点头道:“说来说去我们两家都不离阴阳五行之理。”她用雪白纤细的手指点着(紫府元宗)说道“医书有云:‘青属木入肝赤属火入心黄属土入脾白属金入肺黑属水入肾。’这句‘九九桃花生洞阙’桃花为三春之阳古人有诗说:‘人面桃花相映红’桃花为红红乃赤也赤者心也故而此处当是指手少阴心经九九为阳数之极这句话就是说:‘以至阳之气游走手少阴心经八十一转’。”
梁萧茅塞顿开喜不自胜接口道:“如此说来‘八八青龙总一斤七七白虎双双养’之中青龙当指足厥阴肝经七七为大衍数缺一为五十为玄阴之数这句是指‘以纯阴之气在肝经中游走四十九转’;白虎则指手太阴肺经八八为易数中的老阳之数故而指‘以纯阳之气行六十四转于肺经’后来四句:‘木母金公性本温十二宫中蟾魄现时时地魄降天魂拔取天根并地髓白雪黄芽自长成’木为肝木母当是指肝经金为肺金公自然是肺经唔白雪当指肺经之气黄芽自是指足太阴脾经之气嗯只是地魄天魂又是什么?天根地髓又是什么?十二宫却是何物?”
花晓霜微笑道:“十二宫在医书之中也指肝经而魂魄之说道家有之医家也有之。魂者为木藏于肝;魄者为金藏于肺;精者为水藏于肾;神者为火藏于心;意者为土藏于脾。其中魂者为阳魄者为阴蟾魄地魄天魂都逃不出这个藩篱。天根地髓虽不是医道术语但我读过《道德经》里面说了这么几句:‘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为天地根’注释中说谷神指丹田玄牝则指内息而天根指口鼻地髓指肚脐以下即丹田;至于姹女婴儿各指阴阳之气;抽铅添汞之说铅为黑色当指肾中之精汞为白色当指肝中之魂;这句‘转运河车上昆仑’么河车为药物性阳比拟阳气昆仑则是穴道名属于足太阳膀胱经……”花晓霜记性过人兼之家学渊源举世无匹学医之后她以广博的学问推演医理颇得举重若轻之妙;如今又以医道解仙道更是旁征博引如数家珍。梁萧则天生聪明数术过人精于推演五行二人联手解读(紫府元宗》不到两个时辰便将这些古怪诗歌一一破解。
解完字句花晓霜秀眉微蹙沉吟道:“没想到这些修真羽士竟将人体经脉气血钻研到这个地步许多道理都是医书上没有的。萧哥哥你看这句‘乌帽先生入火池’说的是引肾水济心火将足少阴肾经之气导入手少阴心经二者皆是阴脉之气彼此相通倒也罢了。而这两句‘白虎误闯青龙窟跳进风池走下关’说的是将纯阴之气由手太阴肺经导引入足少阴肾经然后经风池穴走下关穴。可是风池穴是足少阳与阳蹯脉汇合之处下关穴则是足少阳与足阳明之汇合都是阳脉的要穴如此一来岂非要在诸大阳脉之中习练诸大阴脉的功夫么?除了这个‘玄用篇’到‘灿烂篇’许多诗句都在说阳脉中炼阴气阴脉中炼阳气颠三倒四全然违背医理!”
梁萧沉思片刻作跏趺坐法敛神静气。他经历阴阳球之劫后体内自有纯阴至阳之气根基充足不假他求依照《紫府元宗》所言依次修炼玄用篇、神微篇、鼎瑞篇、活得篇;果在阳明、太阳、少阳阳崔阳维九大阳脉之中生出纯阴之气转而又在厥阴、太阴、少阴、阴崔阴维九大阴脉之中生出纯阳之气习到“灿烂篇”时阴阳二气以任督二脉为中继老阴生少阳老阳生少阴阴阳变幻以至无穷。
梁萧习完“灿烂篇”双目陡睁忽地推开洞前大石纵声长笑。花晓霜诧道:“萧哥哥你欢喜什么?”梁萧笑道:“晓霜有了《紫府元宗》这转阴易阳之法或许能与那些奸贼斗一斗!”晓霜茫然不解梁萧道:“以前我只能在阳脉炼阳气阴脉里炼阴气现如今我却能于阳脉中生出阴气于阴脉之中生出阳气。若是与人交手……”说到此处他笑视晓霜道:“晓霜你说会当如何?”
花晓霜想了想忽地哎哟一声喜道:“那岂非能在倏忽之间变阴劲为阳劲变阳劲为阴劲忽阴忽阳谁也防备不了。”梁萧大拇指一跷笑道:“晓霜你果然聪明了得!”花晓霜被他一赞面红过耳心中却极欢喜。
梁萧抖擞精神一跃而起道:“好我这就去救昊先生出来。”花晓霜也兴奋莫名起身道:“我陪你去。”梁萧本想让她在此等候但想起阿雪心中一黯:“我当日将阿雪留下以致抱憾终身今日再留下晓霜万一有所闪失岂不又重蹈覆辙?”便问道:“你会武功么?”
花晓霜用力点头道:“会的!师父说练些武功活动筋骨对我的病大有好处。所以姑姑从小便教我拳脚。”说着双颊含笑将雪白的手掌比划两下。梁萧莞尔道:“那好你便与我掠阵看我如何破敌!”心中却想:“我自当拼尽全力与她并肩而战倘若仍是不敌我亲手杀她然后自杀同生共死决不受辱于奸人!”
他心性果决想通此节顿然生出无边豪气挽着晓霜之手走到洞外两人游目四顾均是一惊敢情地上满是鸟雀尸体皆是脑颅破裂而死再回头望时只见崖壁上血迹斑斑。花晓霜颤声道:“萧哥哥这是怎么回事?”梁萧皱眉不语心知必是贺陀罗为探明自己二人方位故命鸟雀在附近乱撞好逼自己现身许多鸟雀不择路径当即撞死壁上。转眼间看到一株松树当即到树前摇下若干松针藏在袖间。晓霜见他神色也不便多问。
两人心情沉重寂行半晌到了杏子林前却不见人梁萧心道:“莫非吴先生被带去别处去了……”
一念未绝忽听见杏林中传来一声惨叫晓霜惊道:“是师父!”急往林中奔去梁萧紧随其后将近谷中瓦房又听吴常青凄厉惨呼喊声中满是痛苦。
梁萧心一沉拉住晓霜低声道:“不要硬闯!”晓霜方寸大乱闻言只得依他。只听常宁哈哈笑道:“师兄所谓‘望闻问切’。如今你两只手没了切脉是万万不成啦!一双眼也瞎了所以望气也决然不能;两只耳朵也剩得一只嘿你再不说出《青杏卷》的所在只怕闻声也闻不了啦!哈哈恶华佗啊恶华佗天下有无手无眼无耳的华佗么?就算没得《青杏卷》从今往后论医术我也是天下第一!你这残废岂能与我相比?”
吴常青喘声道:“去你妈的……死王八……臭狗屎……”他饱受折辱中气虚弱但嘴上仍然倔强。
常宁笑道:“你只管骂。呆会儿我便割了你这条臭舌头让你‘问’也问不了。你不说是么?嘿老子只须将这几间瓦房翻过来不愁找不到!吴胖子你死到临头老子再告诉你一件妙事你留神听好了保你喜欢!哈哈你知道么你为什么又矮又肥?哦你也知道是三焦失调吧!但你知道为什么会三焦失调么?嘿嘿老子告诉你吧五十年前趁你睡熟我在你手少阳三焦经上弄了点手脚让你长得又肥又丑好让那老东西讨厌将衣钵传给老子!怎么样师弟我手段如何?老东西也没看出半点儿破绽哈哈……”他说到得意处纵声狂笑吴常青愤怒到无以复加叫骂不止。
他说话之时梁萧挟着晓霜蹑足绕行到了瓦房右侧只见一间瓦房已被拆毁阿滩、火真人正在废墟中搜寻除此之外不见别人想必都在房里。
梁萧觑得真切对花晓霜低声道:“你藏在树后不要乱动若我输了再来帮我。”言罢闪电纵出呼呼两掌几乎不分先后落向阿滩与哈里斯。他武功原本高出二人此刻又用偷袭阿滩猝不及防背心中掌顿时嗷嗷大吼口中鲜血长流。火真人站得远些觉出风声回掌抵挡忽觉梁萧掌力阴柔正要以阳劲抵御不料梁萧掌劲忽变阳刚火真人双臂陡热一股刚劲直冲肺腑不由失声惨哼。
梁萧不容他喘息一伸手便拿向他“俞府”穴正想将其擒住不防头顶劲风进贺陀罗人影陡现双掌拍落。梁萧身子急蹲一招“三才归元”双掌上推贺陀罗见他硬撼心下大喜但觉梁萧掌中暗蕴阳刚劲力当即以柔克刚将“破坏神之蛇”提至八成掌劲阴柔无匹。
谁知四掌相交梁萧掌劲忽变由阳刚猝变阴柔。贺陀罗只觉蛇劲犹如撞上一堆棉花浑不着力暗道不好。但觉梁萧掌力又变阳刚反逼过来贺陀罗心中大凛他生平谨慎当即身子后仰缩手避让。
梁萧不待他缩手手腕陡翻“三才归元掌”倏而化为“如意幻魔手”五指轻挥拿住贺陀罗外关、会宗两要穴。要知他悟透《紫府元宗》内劲变化与往日大不相同。内功为武功根基根基一变招式也自然生出变化不但能以“玄阴离合神功”使出公羊羽的掌法;还能以“浩然正气”之类纯阳内功施展萧千绝的武功看似“如意幻魔手”的势子挥出之时却带上了阳刚之劲。至此他一身武学才算是真正浑融如一了。
这轮变化太奇贺陀罗只觉梁萧招式阴柔内劲却呈阳刚之象不及转念手腕已是一阵剧痛;但他久习“古瑜伽”周身关节滑若联珠转折如意一觉不妙;手臂忽振瞬息脱出梁萧十指若毒蛇反噬扣他手腕。梁萧双手缩回转到贺陀罗身侧一掌推出出掌之时为阳刚之劲掌到半途又化阴劲。贺陀罗已知他有化阳为阴之能早有防范挥拳迎出却不料拳掌相接梁萧转阴易阳陡变阳刚。贺陀罗浑身剧震连退三步脸色时红时白连变两次。
梁萧阴阳掌力连变三次内力间生出偌大缝隙但觉蛇劲攒动狂透人体不由失声惨哼跌出两丈之遥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花晓霜看得清楚脱口惊呼奔出杏林搂住梁萧但见他咬牙闭目脸色惨白再一触摸身体冷若寒冰不由凄声叫道:“萧哥哥……”一时哀恸欲绝两行泪水滑落双颊。
泪眼模糊间黄影一闪明归已掩到六尺之外。花晓霜银牙猛咬站起身来双掌一比竟是“云掌风袖”的势子。明归从小见她长大知她不会作伪既得知她是吴常青之徒眼下如此悲哀定是梁萧重伤不治。他所忌不过梁萧一人从未将晓霜放在眼里当即笑道:“霜丫头你要和明爷爷动手么?”说着大步走近晓霜一心护卫梁萧猛然扑上左掌拍他手腕右肘撞他心口。
明归笑道:“这招不错!”左掌荡开她的肘击右手“飞鸿爪”探出拿向她手腕便在此时忽觉下方劲风陡起直向小腹撞来。明归悚然而惊躬身疾退。但他退势虽快那一掌却来得更疾正正击中他小腹要害。明归失声惨哼踉跄退出八步喉头甜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抬眼望去却见梁萧翻身纵起朗朗笑道:“明老大这一招却又如何?”
明归瞳目结舌贺陀罗也露出骇然之色。花晓霜却是惊喜道:“萧哥哥你没事么?你……你吐了那么多血……”梁萧伸出舌头上有一道伤口尚在流血花晓霜恍然大悟娇靥生晕嗔道:“萧哥哥你……你可真会骗人!”梁萧摇了摇头苦笑道:“对不住!我若不先骗过你怎骗得过那只老狐狸?”
原来他被蛇劲侵人经脉觉出其中含四分阳劲六分阴劲当下以《紫府元宗》之法阴阳忽易以阳克阴以阴克阳瞬间将蛇劲威力化去六成但剩下四成难以化解经脉大受创伤眼看明归窥视在旁跃跃欲试情知他此刻出手自己万难抵敌当下咬破舌尖吐出鲜血继而转阴易阳在阴脉阳脉中均生出阴气使得浑身冰冷花晓霜一摸便觉无救伤心欲绝这才引得明归人彀伤了这个劲敌。
明归明白缘由懊悔不及:“这小子自来多诈我怎地如此大意?”再瞧贺陀罗见他面色白里泛青显然也受伤损当下急转念头寻思对策。
忽见常宁将吴常青提了出来吴常青双手被生生斩断两眼流血不止一股血线从右耳流出身上更是皮肉翻卷惨不忍睹。花晓霜有生以来从未见过如此惨状只惊得浑身抖叫了声:“师父……”
眼泪便流了下来。梁萧微一咬牙目视贺陀罗嘿笑道:“贺臭蛇你我还未打完呢!”贺陀罗见他气势如虹心中惊疑不定。向哈里斯使个眼色着他上前试探。哈里斯早先挨了梁萧一掌内腑兀自疼痛但父亲有命不敢不从纵身而上尚未出手忽见梁萧左掌外吐右掌内缩却不推出哈里斯心头怪讶:“这是什么姿势?”一念未绝忽地眼前绿芒闪动继而前胸刺痛禁不住“哎哟”一声栽倒在地耳边传来贺陀罗一声断喝:“碧微箭!”
梁萧携带松针本为克制贺陀罗的鸟笛此时出实属无奈由此牵动内伤一口血涌到喉间忽觉背后风起敢情是火真人趁哈里斯出手倏向晓霜扑到。此时梁萧变势转身已然不及索性势子不变内力却用上“转阴易阳”之术原本“碧微箭”以阳劲为弓背阴劲为弓弦向前直射但梁萧将阴劲变为阳劲阳劲变为阴劲弓弦弓背凌空互易松针倏地向后射出只见一蓬绿光从他腋下掠过扑向火真人。火真人正攥住花晓霜手腕心中得意无比方要开口忽觉身侧风声飒然一时间也不知有多少根松针一齐钻人了身子火真人半身痛痒酸软诸味杂陈两眼上翻咕咚一声萎靡在地。
梁萧足下未动分毫连伤二人不觉豪兴大风眼生威大喝一声:“还有谁来?”声若沉雷滚滚显出暗呜叱咤、挥斥千军的气势。众人只觉心头虚无形中矮了一头目光纷纷投向贺陀罗。
贺陀罗脸上不露声色心中却极为骇异:“他与我硬撼一招本该重伤才对怎的还有如此气势?并且他头也不回还能箭伤了火真人显然大有余力奇怪奇怪;”他生平最精算计从来惟利是图遇害则避。拔一毛而利天下也是决计不为;生平虽少逢敌手但均是凌弱而不欺强觉不对立时逃之夭夭故而当年屡屡遇上萧千绝与九如那等高手也能及时抽身逃得性命。他此来崂山只因常宁吹嘘《青杏卷》中有驻颜长生的妙方。贺陀罗生平有二怕第一怕死第二怕老听此妙方如何不喜当即纠集众人前来抢夺。此时见梁萧气若虹霓不由得心旌动摇生出怯意。梁萧看穿他心思目中精光暴涨忽地射向明归明归见状不禁连退两步。梁萧哈哈大笑明归则老脸一热羞惭无地。
贺陀罗见梁萧自信满满心头一面鼓更是擂个不停:“我经脉已然受损暂且走避才是上策待我养好内伤再做计较……”他怯意一生但觉相较之下一部《青杏卷》远不及这条性命要紧。当下目光一闪忽地抓住哈里斯臂膊又防梁萧施袭疾退两步长笑道:“今日就此揭过平章大人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众人听他说出这等话来无不失色明归方要出声招呼但贺陀罗去意已决迈开大步穿林而去。
殊不知梁萧的武功比之贺陀罗颇有不如能够伤他全凭出奇制胜此法可再一再二决难再三再四贺陀罗只消略加揣摩便可破解况且梁萧伤势较他只重不轻贺陀罗带伤出手也能轻易将他拿下。不料梁萧深谙兵不厌诈之道弱而示之强伤势虽重却仗着一腔刚勇桀骜虚虚实实故布疑阵竟将贺陀罗一举惊走。
贺陀罗一走群龙无众心大乱。梁萧趁机目光微斜看向阿滩足下却向右转动大有声东击西扑击明归之势。明归奸猾有余但论及沉毅勇略却有不及虽疑对手使诈但因负伤不轻贺陀罗又去也不禁大乱阵脚。梁萧势子甫动他已掉转身形拔腿便跑;眼角余光到处只见阿滩随在左侧足狂奔。
一时间只看豕突狼奔堂堂一群高手尽作鸟兽散去站立的只剩常宁一人左顾右盼神色惊惶瞪着梁萧道:“你别过来……你……你别……过来。”一手比在吴常青脖子上声音微微抖。
梁萧冷笑道:“你真敢杀他?”常宁怒道:“如何不敢!”梁萧道:“他手断眼瞎生不如死你动手杀他正合他意。但此后么?嘿老子自有一百零八道酷刑叫你一道一道尝过!”他日如冷电看得常宁毛骨悚然浑身都不自在。
吴常青虽不能视物听得对话也知梁萧占了上风当即吼道:“臭小子……不要管我杀了这个狗杂种……”常宁听得这话脸色数变一咬牙嘿笑道:“既然如此平章大人咱们就做个买卖一命换一命我将他放了你也放我。”吴常青厉叫道:“臭小子不要管我杀了这狗……”常宁只怕梁萧被他说动急急掐住他脖子吴常青气不能出嘴里呜呜作响。
梁萧仰望天沉默片刻忽道:“好一命换一命你放过吴常青我今日暂且饶过你过得今日么哼你自求多福”常宁道:“口说无凭……”梁萧道:“废话少说换是不换?”常宁被他眼神一逼顿时一怯干笑道:“好好平章大人威震天下自然一言九鼎常某今日就信你一回!”当下放开吴常青转身便走吴常青软倒在地花晓霜急忙抢上将他扶住但见他惨状泪水又忍不住落了下来。
常宁见梁萧依诺不来追杀心下稍安但生恐有变步子一疾转眼间没人杏林。梁萧目视他背影消**子忽地一晃一道鲜血夺口而出刹那间已是面如金纸。
花晓霜见梁萧口喷鲜血不禁骇然颤声道:“你受伤了?”梁萧喉间血气涌动不敢说话只点了点头见花晓霜要来忙一摆手指着吴常青。花晓霜明白他让自己先行照拂吴常青此时她已主意全无只得扶起吴常青转人房内。只见两名仆妇倒在地上早已毙命顿觉心如刀割忍泪含悲给吴常青包好伤口。吴常青沉着脸始终一言不待得晓霜忙过才道:“我床下有个玉匣子里面有瓶‘活参露’你拿出去给臭小子服下!”
花晓霜知这“活参露”乃是千年人参混合其他药材炼出的珍物为疗伤圣品;当下依言进了卧房从床下取出“活参露”正要出房突听外堂砰的一声大响间有骨骼碎裂之声。晓霜大惊抢出屋外却见一面白壁上溅满鲜血吴常青头骨碎裂当场气绝了。晓霜呆了一呆痼疾突然作一阵头晕目眩身子软倒在地。梁萧听到动静踉跄人内见状忙将她扶起目视屋内惨景甚觉凄然心知吴常青性子刚烈今日所受屈辱大到无法忍受与其残废偷生还不如一了百了。花晓霜缓过气来抱住吴常青尸痛哭。梁萧叹了口气收拾心情温言宽慰。晓霜哀哀切切哭了好一阵才平静下来。梁萧伤势稍缓便着手收拾厅中狼藉。他抱开吴常青尸体忽见墙上两块染血青砖松动残破露出黑黝黝的铁皮;心下奇怪扳开残砖从中抽出一只方形铁匣。打开一看却见中有十本厚厚书卷每卷皆有“青杏卷”三字书名之下依次标着甲乙丙丁等天干之数。
梁萧翻看一遍将铁匣递给晓霜道:“常宁就是为这个害死你师父!”晓霜随手翻了一页便即合上迟疑道:“这是历代祖师留下的医学笔记写了古今医案药方师父说过这是我们这一脉代代相传的宝典传男不传女。还说他原不愿收女弟子收我为徒只是为了赌气。所以这《青杏卷》是不能传我的。”
梁萧眉头一皱道:“如今你师父去世你没有师兄弟若要传给男人岂不要给常宁那狗贼?你师父寻死之时为何不撞东墙偏要撞西墙不撞上面非要撞下方!我看他是有意为之大约因为祖上规矩不好违背故而临死之前透露这本书的方位让你自观自看大不了你看完了再给它塞回去!”晓霜将信将疑心想:“萧哥哥比我聪明十倍他这么说定然没错的。”她性子宽和不善争执当即不再多说将铁匣收下并把“活参露”给梁萧吃了再给他针灸一番。
梁萧运功调息片刻去到杏林边挖了三个土坑准备掩埋仆妇与吴常青但想起所见惨状越挖越恼蓦地扔开锄头瞪视地上的火真人火真人见他神色不善心惊胆战但苦于动弹不得急道:“平章大人……你大人有大量……”梁萧将他提了起来脸色铁青一言不手起手落火真人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右臂已被他生生拧断绞成一团。梁萧手腕再翻火真人又是一声惨叫左臂再断。梁萧充耳不闻抓住他左腿他心狠手辣存心断他四肢真力进火真人这下连叫都没叫出来两眼翻白昏死过去。
梁萧正想将他右腿一并拧断忽听晓霜颤声道:“萧哥哥你……你住手!”梁萧举目望去只见她脸色苍白嘴唇急颤眼中满是惊色。梁萧道:“他是害你师父的凶手罪有应得……”一手抓上火真人右腿尚未用力晓霜蓦地上前一步抓住梁萧手臂眼中已有盈盈泪光。
梁萧一怔只好放手。花晓霜俯身察看见火真人不仅骨头断成数截而且肌肉经脉相互纠结要想恢复如初已无可能。火真人剧痛难忍阵阵呻吟晓霜听在耳里心中难过泪水不由夺眶而出默默给他接好骨骼理顺经脉再用夹板绑好方对梁萧道:“你……你把他弄到房里去。”
梁萧哼了声踢开火真人穴道冷道:“不要装死起来。”花晓霜道:“他这个样子怎能起来。”梁萧脸色一寒厉声道:“我数到三牛鼻子你再不起来便让你好看。”火真人听到强忍痛楚一脚支撑力图爬起晓霜急忙搀扶梁萧见她对敌人也这般心慈心头暗恼折断一条杏枝扔给火真人叱道:“滚得越远越好。”花晓霜急道:“他的伤……”梁萧拨开她道:“你不用管。”
火真人不敢怠慢接过树枝一跳一瘸出林去了。晓霜脸色苍白看他背影忽地咬了咬牙猛然掉头进屋。梁萧也不理会将吴常青葬好方才盘膝坐下默然半晌心终究软了自语道:“我做得未必对她做得也未必错了她一个病弱女子我何苦惹她生气!”当下步人房内却见花晓霜躺在床上瞧他进来便背过身去削肩微微颤动。
梁萧在床前呆立一阵苦笑道:“你当真生我气了么?这道士奸恶异常我想到吴先生的死状便唉……你打我骂我都好可别闷在心里。”花晓霜止住颤抖忽地转过头脸上泪痕未千哽咽道:“我……我怎会打骂你呢?我知道那人不好但但我看不得人受苦的……”双目一红泪水又落了下来。
梁萧微微苦笑给她拭?目道:“好好你久病成良医见不得人受苦算我怕了你从今往后我再不这样折磨人了。”花晓霜破涕为笑想起方才还跟他呕气不由霞生双颊分外羞惭。
梁萧担心贺陀罗去而复返便伐木垒石在山中另筑了一间小屋与晓霜搬过去。他深知贺陀罗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日夜勤修武功对《紫府元宗》的转阴易阳之术领悟更多。练功间歇还照拂晓霜起居更有闲暇便逗弄白痴儿与金灵儿故而日子虽然清苦却也其乐融融晓霜心中快活寒病也极少了。
这一日梁萧正在劈柴忽听林中鸟雀一阵聒噪纷纷冲天而起向某一方向奔去他心头一动握紧斧头纵上树梢跟着那群鸟儿奔去不一时忽听有人声传来当即藏身树间只听一个声音咝咝地道:“洒家与老先生无怨无仇何必死缠烂打你追了我四天四夜也该够了。”梁萧听出是贺陀罗的声音心头一紧屏住呼吸心道:“谁有这般能耐竟能追他四天四夜?”忽听有人嘿嘿道:“不够不够你只顾逃老子还没打够呢。”梁萧听出来人正是释天风不由大喜。又听贺陀罗哼了一声怒道:“打就打洒家怕你么?”梁萧拨开树枝探头望去却见两道人影在山边忽上忽下拳来脚往斗得正疾。
原来贺陀罗退走之后细细一想终于明白中了梁萧之计大为懊悔他内伤本轻稍愈之后便来寻梁萧晦气不料路上遇上释天风。释天风与梁萧相处已久对他心存依赖逃过灵鳌岛诸人追踪便回崂山寻他不料他患有心疾走了一半竟将此行目的忘了只在崂山附近逛来逛去却不知该做什么。忽见贺陀罗行色匆匆大步赶路他一瞧对方身法便知遇上高手当下心怀大乐上前相见。贺陀罗当日在临安曾与他交手深知此老厉害未及开口询问释天风已然动手。贺陀罗无奈应战两人斗了一日一夜贺陀罗渐觉不支拔腿便逃释天风紧追不放。两人打打走走偌大崂山一峰一谷一石一木均成战场。转眼竟花去四日。贺陀罗被阻了正事不胜其烦释天风则好容易遇上对手心头甜滋滋的真如涂了蜜糖一般。
只看二人电光石火般斗了一阵贺陀罗忽地跃上一块山石掣出鸟笛吹奏起来。梁萧心头一跳游目四顾正想找一棵松树取些松针相助。却早见一群麻雀从天而落扑棱棱将释天风围住。梁萧正要纵下忽见释天风只一弓身周身便有一种无形之力进将出来身边的麻雀如中箭镞纷纷落地竟无一只能够近身。
梁萧暗暗称奇恍然想起凌水月的话心道:“莫非这便是‘无相神针’?”再见释天风弓身模样又不觉哑然失笑心道:“这‘无相神针’又称‘仙猬功’看来果然像只大刺猬。”释天风虽不惧雀阵但终被阻了一阻眼见贺陀罗一晃身消失在大石之后。释天风哇哇怒叫双手乱挥空中哧哧有声瞬间雀尸遍地。他破了雀阵身如飞箭跳到大石之后隐没不见只闻阵阵叫骂之声在空山中回荡不已。
梁萧见二人去远跳下树来捡起一只死雀却见雀儿体外并无伤痕当是伤在内腑。他沉吟一阵返回住处将所见所闻与花晓霜说了又道:“贺陀罗既被释岛主缠住难以分身作恶此间清苦还是回杳林为好。”当下二人收拾行李重返杏林。尚未走近忽见林外站着两名女道土正在说话。年长者气度恬淡少者容貌清秀身旁停着一头白驴。梁萧瞧得分明不由喜上眉梢扬声叫道:“是了情道长么?”
那二人闻声回头正是了情与哑儿乍见梁萧均是惊喜。花晓霜奇道:“萧哥哥你认识他们么?”
梁萧点头而笑拉着晓霜上前稽笑道:“了情道长怎么到崂山来了?”了情面带微笑打量他一阵方道:“你这孩子也长大了呢唉我听说这附近有位神医特来拜会可惜却不得门径故而在此盘桓。”
梁萧笑道:“原来如此。”转身为花晓霜引介道“这位是了情道长。”又瞧了哑儿一眼却见她撅着嘴冷冷瞥着自己仍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便笑道:“这位是哑儿道长你可小心些否则挨了她的剑别怪我没有提醒!”花晓霜脸色微变哑儿却面有恼色瞪了梁萧一眼。
了情莞尔道:“梁萧这是你朋友么?”梁萧笑笑将晓霜引见与二人了情听她姓名哦了一声道:“你姓花?”梁萧不欲隐瞒便道:“她是花无媸的孙女。”了情眼神微变点点头笑容却收敛了。
四人一边说话到了杏林之中。梁萧问起方知了情路过此处听说活菩萨之事便想瞧哑儿的哑疾有治无治不由笑道:“可巧这位神医与我再熟不过了。”了情讶道:“竟有此事还烦你与贫道引介。”
梁萧笑而不语了情顿然有悟目视花晓霜含笑道:“难不成是这位女神医?”梁萧笑道:“正是。”
忽觉有人拉扯衣袖回头一瞧却见花晓霜面涨通红十分窘迫便笑道:“了情道长日后别说什么菩萨神医的话她脸嫩得紧叫她晓霜便好。”了情点点头仍是不住对花晓霜打量。哑儿也目不转睛望着花晓霜分外诧异。
四人到了房中花晓霜看过哑儿的嗓子又翻过《青杏卷》想了想道:“哑儿道长嗓子有异常人非剖开施术不可。”哑儿听说此等骇人之法大惊失色。了情也觉惊讶看着梁萧见他微微点头略一沉吟叹道:“那么全凭姑娘作主。”
花晓霜奇道:“道长答应得忒快了别说身体肤父母所赐不容侵犯而且这开喉之术风险不小动辄有性命之优多数人都不肯的。”了情莞尔道:“我信得过梁萧他待你这么好我自也信得过你。”
花晓霜喜笑颜开对了情大生好感说道:“是呀我也信得过萧哥哥的。”又向梁萧道“我配麻沸散去你手巧做好桑皮纸线呆会儿给哑儿姊姊缝创口。”梁萧应了花晓霜嫣然一笑转人药房配药去了。
了情见她人内向梁萧笑道:“敢情好你这匹野马算是有了辔头”梁萧摇头道:“道长别想岔了我哪里配得上她?”了情皱皱眉欲言又止哑儿却拉住梁萧指手画脚。梁萧知她询问阿雪不禁叹了口气惨然道:“她去世啦……”哑儿如遭雷殛张口结舌了情也露出震惊之色。梁萧泪涌双目但怕被二人瞧见匆匆掉头道:“我去准备纸线。”步履如风径自去了。
辰巳时分花晓霜给哑儿服下麻沸散令其昏睡继而涂抹药酒割开咽喉矫正声带最后涂抹止血药物缝合。忙至酉时梁萧留下善后让花晓霜自去休息。了情甚是关切始终守在门外见花晓霜含笑而出情知大功告成心中大石总算落地。
花晓霜拿出素笺写了两张方子道:“道长放心我再开两剂活血生肌的药物内服外敷不出三五天哑儿姊姊便能开口说话了。”了情大喜稽道:“虽说大恩不言谢但贫道还是要多谢姑娘。”花晓霜双手连摆道:“这是应当做的道长可别这么说!”了情见她没有半点示惠之意深感契合本心对这女孩儿生出莫大好感来。
花晓霜施术之时心弦绷紧此刻松弛下来忽觉头晕目眩忙取金风玉露丸吃了两粒坐在门槛边微微喘气。了情见她脸色透青关切道:“不舒服么?”花晓霜强笑道:“一个老病根儿不碍事。”
了情讶道:“你精通医术为何不治好自己呢?”花晓霜见她眉目慈和气度温润心中无由生出依恋之意一五一十将身患“九阴毒脉”之事说了。了情听得心中凄然:“这女孩儿行医济世自己却犯下不治之症。唉造化弄人莫过于此!”想着生出无边怜意傍着晓霜坐下将她拉人怀里。花晓霜心生感动蓦然想起母亲自伤自怜泪如豆落。
了情默然半晌说道:“晓霜你给贫道的弟子治好哑疾贫道无以为报想要传你一门功夫不知你愿学不愿?”双目凝注大有期冀之意。花晓霜治病从来不求回报闻言颇是怔忡忽听梁萧笑道:“既然道长有心晓霜你还不拜师?”花晓霜闻言福至心灵乖乖巧巧拜了下去。了情慌忙扶住瞪视梁萧道:“你这惫懒小子尽出些古怪主意”心中却是讶异:“他到了身后我竟不知。一别两载这孩子的武功精进得好快!”
梁萧笑道:“依我看道长与晓霜乃是天生地造的师徒。我为道长寻了这么个好徒弟道长该如何赏我?”了情又好气又好笑脱口便道:“赏你一顿板子。”
花晓霜只觉与了情说话颇是投缘听得梁萧之言甚合己意身子再向下沉。了情不便与她执拗只得容她一拜才将她扶起叹道:“如此一来倒似贫道硬来占了个便宜。不过如此一来我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好生教授……”转眼瞧了晓霜一眼但觉她神气之间与自己颇有几分神似心中欢喜当下举袖挥拳使出一路拳法但见招式飘逸意态雍容形动于外神敛于内八分处守两分主攻守若恢恢天网、疏而不漏攻则从容不迫防不胜防。使到得意处飘飘然有遗世独立、羽化登仙之态。
梁萧瞧得舒服待得了情收势击掌赞道:“好拳法!”又笑道“道长忒也偏心了既有如此拳法为何早不传我?”了情白他一眼道:“这是我自创的功夫比之归藏剑颇有不如何况你飞扬跋扈的性子怎耐烦学这抱朴致远、以静制动的拳法。”梁萧微笑不语心道:“道长说得是!武功练到一定地步无不合于人之本性。晓霜恬淡无争这路拳法契合她的本性若让我八分守两分攻岂不是折磨人么?”
了情道:“霜儿我这路拳法名为‘暗香拳’法于五五梅花之象分为左五路右五路前五路后五路中五路。讲求抱元守一心意空灵出拳若有若无仿佛寒梅清幽暗香浮动。寻常武功总要因时应势变化制敌这路拳法却是凭借气机牵引自自动不为外物所惑。”说着一招一式予以指点。
晓霜学着将左五路打了一遍但觉遍体阳和极是舒服。转眼一望却见了情凝视自己笑问道:“怎么样?”花晓霜道:“方才骨子里有些冷跟师父打了这通顿时暖和多了。”了情喜道:“正是这‘暗香拳’看似拳法实为内功便如寒梅独放凌霜傲雪于行动中涵养体内纯阳之气克制诸般阴邪你时常习练或许有些好处。”
花晓霜这才明白了情传功原是想为自己减轻寒毒之苦心口一热叫了声:“师父……”便泪光盈盈吐不出半个字来!忽听梁萧笑道:“我明白了这‘暗香拳’守多攻少该是养足自身之气以我之有余攻敌之不足。”了情见他顷刻悟出这路拳法的破敌要诀不由暗暗吃惊但她创出“暗香拳”本意并非斗殴闻言笑笑不置可否继续指点晓霜。
如此过得七日了情将“暗香拳”倾囊相授。哑儿伤口也自痊愈但因生平从未说过话故而唇舌口齿还须从头练起练了一日能说出“师父”二字虽嫌嘶哑却让了情好不惊喜连赞晓霜医术了得。
梁萧将晓霜托给了情看顾自己每日编好竹器挑到城镇中贩卖。这日生意极好一早卖完换了些米粮菜蔬正午时分返回竹林但见花晓霜正和哑儿依着说话了情坐在树下引宫按商吹弄洞箫神色甚是孤寂。梁萧打过招呼卸下米面生火做饭。过得一阵花晓霜跑过来道:“萧哥哥哑儿要把快雪送给我我怎么推辞她也不肯。”梁萧知道哑儿为人固执一旦动念便不会轻易改变她既受晓霜之恩过意不去必要回报便道:“她既然给你你受了便是。”花晓霜喜道:“好啊我也爱极了快雪你说受我便受啦”说罢转身去了。
当晚用过晚饭了情叹了口气搂过晓霜抚着她的秀软语道:“霜儿师父今天要走啦!”花晓霜吃惊道:“这么快就走?住个一年半载岂不更好?”
了情摇头道:“我不能在一个地方住上七天的这次因为哑儿伤口未愈一拖再拖已过时限再住下去未免不妥!”花晓霜极为不舍拉着了情的手含泪不放。梁萧知道了情意在躲避公羊羽便道:“晓霜道长有苦衷你别难为她了。”花晓霜只得放了手。
了情劝慰了几句后便与哑儿收拾出行。梁萧与晓霜送到林外花晓霜又难免伤怀落泪。了情又细声细气安慰一番对梁萧道:“梁萧我这小徒弟就交给你啦你若欺负她我可不依!”梁萧苦笑道:“她有道长这等大靠山梁萧有几个脑袋胆敢欺负她?”了情白他一眼道:“又耍贫嘴。”心中却想:“这孩子聪明机警如今锋芒内敛沉稳许多霜儿得他看顾定然无虞。”心情一松冲二人微笑稽与哑儿并肩去了。
梁萧望着二人背影消失想起当日华山相别的情形情形依稀阿雪却已不在一时没精打采转回屋内。花晓霜挑亮油灯重又研读《青杏卷》梁萧坐在一旁编制一把竹扇。他心神不定编了会儿忽见一只小蛾子向灯火飞来不由心头一酸伸指轻弹指风将飞蛾激开但过不多时那只蛾子又扑过来梁萧又屈指弹开。
这般反复多次那蛾子锲而不舍一意扑火梁萧终究无奈袖手只听刺的一声蛾翅焦枯蛾子堕在地上他呆呆瞧着两行泪水却已无声滴落忽听花晓霜道:“萧哥哥!”梁萧忙拭了泪道:“什么?”花晓霜定定看着书并未留意梁萧神情只喃喃道:“我……我突然有个想法!”梁萧道:“你说!”花晓霜欲言又止终于摇头道:“罢了这事太难啦就当我胡思乱想好啦!”梁萧道:“你不说我怎知难不难?”花晓霜赧然道:“好我说了你可不许笑我!”梁萧点头道:“我不笑就是了。”
花晓霜道:“《青杏卷》我快看完了上面好多病我都没亲眼见过但书上既然写了就该有的。现在想来我以往行医治的都是方圆两百里内的人家两百里之外又有多少人生病呢?天下之大又有多少人忍受疾病之苦?我想若能用这两条腿走遍天下治好所有的病人那该多好……”说到这里凝视烛火脸上露出神往之色烛影摇红将她的双颊映得红扑扑的仿佛有什么光辉透出来映得梁萧双眼酸楚恍惚又看到那个圆脸少女也坐在烛下为自己缝补衣衫。那两个少女的影子在烛光中渐渐融合合二为一最终变成花晓霜的影子。
花晓霜听梁萧久不答话不由转过头来却见他呆呆望着自己眼角隐有泪光不由问道:“你……你怎么了?”梁萧惊然一惊伸袖抹去泪花笑道:“没什么。”
花晓霜双颊泛红柔声道:“我也知道这个念头傻得紧!天下这么大怎么走得遍呢?再说我有病在身唉说不准什么时候作就不成了……”忽觉小口一堵已被梁萧捂上梁萧摇了摇头叹道:“你这念头若也算傻那世人的念头无一不傻了。古往今来那些大英雄大豪杰哪个不是全挂子的杀人本事却个个名垂青史其实全都是一群大傻瓜大混蛋。可惜这世上总是害人的多救人的少但因为稀少才算难得。行医天下又有什么我陪着你就是了!”
花晓霜听得又惊又喜她对梁萧信任之至听他说得轻易也觉得无甚难处随口道:“好啊你陪着我就是了!”话一出口两人不禁相对而笑。正商量出行之事忽听屋外有人朗声大笑笑声清劲悠悠不绝梁萧心头一惊知道来了高手当下出门望去却见林外走来一人烂袍敝履儒巾歪戴竟是穷儒公羊羽。
二人一经照面均是吃惊。公羊羽剑眉一扬举步之间已到梁萧身前喝道:“小畜生你也在么?”
手掌一挥便向他头顶拍落。梁萧武功大进避过这掌本也不难但他一见公羊羽便想起诸般前事心怀愧疚但觉劲风及体一时竟无避让之意两眼一合心道:“罢了终是死在他手里。”
公羊羽掌到半途见梁萧竟不抗拒心头诧异一翻手“啪”地给了他一个嘴巴冷笑道:“怎不还手?”梁萧脸颊高高肿起苦笑道:“你也是威震江湖的前辈要杀便杀何必辱人?”
公羊羽出手如电揪住梁萧衣襟又给他一记耳光冷笑道:“我偏要辱你。”梁萧目中涌出怒意但一现即逝颓然道:“随你罢了!”
原来前番公羊羽与萧千绝均想将对方引离战场故而从南方斗到北地始终胜负未分。此时京口兵败之讯传来叫公羊羽好生无趣此时忽得了情消息不由欣喜若狂什么国家社稷统统抛到九霄云外丢开萧千绝停停找找追踪月余时光终于寻到杏林之中不料竟遇上梁萧。公羊羽见他意态萧索了无往日骄悍之气心头大异继而又生恼怒:“不还手么?老子再给你小畜生两个大耳刮子!”正要动手花晓霜听到说话声出得门来见公羊羽举手要打梁萧忙上前来伸手便格但公羊羽何等身手手掌看似左捆忽又右晃在梁萧左颊上抽了一记。
花晓霜脸色白横身挡在梁萧身前急道:“你……你是谁?干什么打人?”梁萧推开她道:“你别管……”又目视公羊羽缓缓道:“我死在你掌下罪有应得但求你好好照顾这个女孩儿。”公羊羽冷笑道:“她是如何与我什么相干?”
花晓霜心中惶急又伸手拦住公羊羽道:“你……你不要打人……”公羊羽心道:“小畜生不是个东西这女娃儿跟他沆瀣一气也非善类哼既然小畜生对她有意好老子便瞧你还不还手……”手掌忽起拍向晓霜。花晓霜不防他突然动手一时惊得呆了。
梁萧见状大惊明知他意在逼迫自己动手仍是按捺不住手掌抡起半个圆弧闪电般击出这一下用上“转阴易阳术”忽阴忽阳连环五变。公羊羽挡了他三重劲力便觉不妙掌力内缩催动内力化去梁萧阴阳奇功施展“三才归元掌”一招“天旋地转”身形滴溜溜乱旋掌若飘絮向梁萧拍出七记。
梁萧势成骑虎只得挥掌迎敌。
“三才归元掌”是公羊羽创体悟之深自是远胜旁人。当年他夜读《留侯论》读到“项籍唯不能忍是以百战百胜而轻用其锋;高祖忍之养其全锋而待其毙!”忽生妙悟:“项羽百战百胜但穷兵黩武以致师老兵疲外强中千。汉高祖数战皆北但精其兵锐其卒委曲求全然后趁项羽疏忽全力东向垓下一战令其自刎乌江成就四百年之基业。萧千绝武功凌厉百战百胜仿佛项籍轻用其锋我何不创出一门功夫养其全锋而待其毙破去他的魔功?”故此创出“三才归元掌”一度将萧千绝压住这些年反复揣摩更抵随心所欲之境较之“归藏剑”不遑多让只是他后来惯于用剑掌法却用得少了。
换了数月之前梁萧遇上公羊羽施展此路掌法定非其敌但如今却非昔日可比。二人拆了十数招未分胜负公羊羽见梁萧妙招迭出不由暗暗讶异:“小畜生又有长进了。”想着杀机更盛足下时而归元步时而伏羲步时而大衍步将多种步法交错使来却不着痕迹。双掌也生出奇妙变化三才归元掌原只三招但此时一生三二生三三生无穷刷刷刷疾若飘风利如斧钺。
斗到七十招上下公羊羽忽地掌随身转咔嚓一声竟将梁萧右臂打折。公羊羽哈哈大笑正要再施辣手忽听花晓霜急声道:“萧哥哥攻他缺盆。”梁萧不及转念左手两指一并点向公羊羽肩头“缺盆”穴。公羊羽对这一指竟颇为忌惮飘然避开右掌虚晃左掌正要穿出晓霜又道:“乳根。”梁萧一招得手知道花晓霜所言定有道理当下应声而动拍向公羊羽“乳根”穴。
公羊羽怒哼一声收回掌力护住“乳根”穴身法陡疾只见一团青影飘忽闪烁不定花晓霜瞧得眼花缭乱急道:“糟了他出手太快我看不大清但他足阳明胃经受损除缺盆与乳根二穴你还可攻他头维、太乙、气冲无论如何他都要闪避的。”梁萧虽不愿捡这个便宜但右臂已断公羊羽又武功太高无奈之下尽拣五处穴道招呼。
公羊羽又惊又怒回掌护住五穴梁萧心道:“敢情他真受了伤?”原来公羊羽和萧千绝连场恶斗各有伤损。其后公羊羽忽得了情消息顾不得觅地养伤昼夜不停四处打探好在伤势不重他内力雄浑尚自压服得住只想时日一长浩然正气反复滋润气血通畅自然不药而愈。哪知尚未尽好便遇上花晓霜这神医之徒晓霜熟读(青杏卷》医术精进见他容色举止猜出他足阳明胃经受创再予推演便将他受伤穴道一一说出。
公羊羽分心二用掌法稍缓梁萧得了喘息之机虽只一臂竟也勉强抵敌得住。花晓霜见状叹道:“这位先生你干什么要与萧哥哥为难呢?不如大家罢手我给你治伤……”话未说完眼前一花公羊羽站在她身前三尺处两眼圆瞪怒道:“谁要你治伤?哼懂点儿狗屎医术就了不起么?”他这一下去得突兀梁萧应对不及眼见他与晓霜相距咫尺倘若含怒而自己武功再高十倍也难救援当下急声叫道:“公羊羽你若动她半根毫毛定要后悔一辈子!”
公羊羽瞥他一眼冷笑道:“你又耍什么花招?”梁萧道:“你可记得我在华山说过你有一个孙女!”公羊羽一皱眉瞧了梁萧一眼又侧目望着晓霜越看越觉不对忍不住问道:“你爹姓甚名谁?”花晓霜听他突然问不明其意脱口便答:“他姓花讳名上清下渊!”
公羊羽浓眉一扬打量她半晌忽一点头斜指梁萧道:“女娃娃你好端端的人家为何要与这畜生为伍?”花晓霜皱眉道:“你不要乱骂人萧哥哥待我很好师父死了他始终伴着我!”公羊羽眉头大皱两眼望天半晌方道:“此话当真?”花晓霜道:“我又不认得你骗你做什么?”
公羊羽神色凝重眉头紧蹙似在思考一件大事。花晓霜瞧他久不说话忍不住道:“先生伤你的人似乎用的是极阴柔的内劲。”公羊羽冷笑道:“好啊那你说是什么内功?”花晓霜想了想忽地脸一红低声道:“书上说过我都忘啦你等等我……我去翻书!”公羊羽嘿道:“翻书的大夫?嘿嘿了不起了不起!”晓霜被他刺得满面通红匆匆走进房里。
公羊羽目送她背影消失神色忽而凄惶忽而欢喜忽而咬牙切齿忽而垂头丧气三十年来他与家人音讯断绝此时此地忽见亲人心中波澜滔天端的无法遏制。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瞪视梁萧道:“你在这里做什么?”梁萧沉默不语。公羊羽又哼了一声道:“元军打到什么地方?”梁萧如实道:“我离开时临安已降城了。”
公羊羽呆了呆蓦地哈哈笑道:“好降城好大宋哈哈好个降城……”狂笑一阵笑声渐渐变得凄厉忽地凄声念道:“孙策以天下为三分众才一旅;项籍用江东之子弟人唯八千。遂乃分裂山河宰割天下。岂有百万义师一朝卷甲;芟夷斩伐如草木焉?江淮无涯岸之阻亭壁无藩篱之固。头会箕敛者合从缔交;锄梗棘矜者因利乘便。将非江表王气终于三百年乎?”他越念越悲渐至悲不可抑仰天伏地号啕大哭吟到后来竟是哭倒在地不能成声十指深入泥土浑身抖。梁萧虽也屡次见过他狂的情形但此次之悲却又似乎不同往日为情所苦不仅有伤痛故国之心更有悲悯苍生之意。
此时花晓霜也步出门外见状莫名惊诧再听他哭得悲苦不自禁秀目涌泪顿生凄惶之感接着公羊羽的话喃喃念道:“是知并吞**不免轵道之灾;混一车书无救平阳之祸。呜呼!山岳崩颓既
履危亡之运;春秋迭代必有去故之悲。天意人事可以凄枪伤心者矣!况复舟揖路穷星汉非乘搓可上;风飙道阻蓬莱无可到之期……”公羊羽听见更生悲戚哭得天昏地惨以头抢地皮破血流泅透泥土。
梁萧向来不通文赋之道不由问道:“你们念的是什么?”花晓霜幽幽叹道:“这是南朝庾信的《哀江南赋》说得是:孙策项籍用数千人马就定三分取天下;而南朝百万之兵看到敌人却只知卷着衣甲逃命好像无知草木一样任人宰割;所以空有江淮之险城堡之固也挡不住敌人江南三百年帝王之气就此烟消云散了。唉匡合天下的始皇帝他的孙子也有败降的一天;一统三国的太武帝子孙也会被杀于平阳。改朝换代胜者走向危亡之途败者更免不了亡国灭种的悲哀天意人事只会让我哀苦。舟揖划到无水处却没有通向银河的路径风吹浪打总不让我去往蓬莱仙山!”她说到这里叹道:“这《哀江南赋》苦闷难言让人无法可想只不知这位先生为何要念呢?”
她掉头望去却见梁萧痴痴呆呆望着天上只喃喃道:“舟揖路穷星汉非乘搓可上;风飙道阻蓬莱无可到之期……”蓦地泪水滂沱沾湿衣裳。
公羊羽痛哭一阵心中悲愤稍减忽地跃起揪住梁萧衣襟手掌倏抬便要拍落。他举手投足如风似电晓霜呼叫不及却见公羊羽掌势一凝忽地停住眼神时而凌厉时而犹豫终于出一声狂啸将梁萧远远掷出厉声喝道:“滚吧这次且罢下次遇上老子将你大卸八块!”
梁萧翻身站定望了晓霜一眼忖道:“如今有她爷爷照看也不用我挂心了。”想着惨然一笑振衣拂袖出林去了。这一轮变故委实突然花晓霜眼看梁萧去远方才回过神来急叫道:“萧哥哥萧哥哥……”心慌意乱向梁萧追去。公羊羽一步纵上将她手腕攥住厉喝道:“不许去!”花晓霜又气又急奋力挣扎忽地身上一冷头晕目眩昏了过去。
公羊羽微微一愣急忙度入内力他一身浩然正气阳和充沛当世无匹虽不能正本却能治标。晓霜但觉暖流人体寒意稍减迷迷糊糊又醒过来但见公羊羽神色焦急眼中尽是关切之意再侧目望去梁萧早已踪影全无心中顿时涌起一阵绝望悲苦凄惶怔怔落下泪来。
公羊羽见她醒转心中稍安又见她流泪皱眉道:“哭什么?不许为那种小畜生流半滴眼泪!”花晓霜气道:“你干什么要欺负萧哥哥我……我……”她不善骂人虽然愤怒至极但一时间又不知如何泄。
公羊羽怒哼道:“你喜欢那小畜生是不是!哼以后再不许喜欢那个小畜生了!”花晓霜听他一口一个小畜生终于按捺不住大声道:“你再骂萧哥哥小畜生我就骂你老……老畜生!”
公羊羽大怒喝道:“你敢?”本想说我是你爷爷。但他抛妻弃子心中有愧不便相认气呼呼瞪了晓霜片刻勉强压住怒意放软口气道:“我跟你说那小畜……哼那小子乃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大恶人他带着鞑子兵攻城略地杀人无数人人得而诛之!”
花晓霜从小生长天机宫中少见外界苦难对国家社稷之事也多是得自书本没有切身体会对公羊羽所说似懂非懂茫然片刻缓缓道:“我不知萧哥哥对旁人怎样但他对我总是很好。明归爷爷挟持我他拼死救我那时我就想今生今世我也报答不了;后来师父死了萧哥哥始终陪着我洗衣做饭收拾房子逗我开心。若是没他我一定活不了的。刚才他又答应我陪我走遍天下行医救人!
我……我只想活着一天便陪他一天不管天下人怎么说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无论他是好是坏我都喜欢……”说到此处眼中透出倔强神情。
公羊羽呆呆望她半晌忽地皱眉道:“天下人都与他为敌你也喜欢么?”花晓霜用力点点头公羊羽道:“若你爹娘也要杀他呢?”晓霜一呆咬牙道:“我还是喜欢!”公羊羽默然片刻叹道:“你当真不后悔么?”花晓霜摇头道:“死也不后悔。”
公羊羽愣了一愣忽地哈哈大笑拍手道:“***好没想到天机宫死水一般的地方竟出了你这等女孩儿哈哈痛快痛快做人就该无遮无掩敢做敢为但求自己所爱管他别人如何看待!哼就算***做错了也比那些满嘴仁义的伪君子好得多!”
公羊羽冒天下道义之讥抛妻弃子追逐了情半生也无结果心中之苦闷压抑可想而知孙女儿这几句话直说到他心坎上让他欣喜欲狂只差翻个筋斗引吭高歌了。当下把对梁萧的憎恶抛到一旁对花晓霜道:“你想不想见他?”晓霜点头道:“想啊可他被你赶走了!”公羊羽微微一笑将她挟在胁下足下风生向林外飞奔。
晓霜见他举止古怪心头忐忑不知他要如何对付自己。公羊羽奔出一程却见梁萧站在远处溪边望着溪水愣心头没由来一喜放下晓霜挥手道:“你去吧!”花晓霜看见梁萧又惊又喜听得这破衣儒生肯放过自己更是欣喜欲狂笑道:“先生你真好对了我看过书你的伤是被‘太阴真精’所伤这种功夫化自玄阴离合神功我给你说个方子……”
公羊羽摆手冷笑道:“这点儿狗屁伤势难不倒我哼我受了伤老怪物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望着梁萧眸子倏地一寒怒哼道:“你与他走得远远的若再与我遇上只怕我按捺不住又要取那小畜……哼那臭小子的性命。”大袖疾挥好似一只大鹰身法飘摇转眼间去得远了。
花晓霜见他如此轻功心中骇然匆匆奔上叫道:“萧哥哥!”梁萧离开晓霜不知何去何从正自仿徨闻声一看不觉惊喜道:“你……你怎么来了?”花晓霜笑道:“那位先生放了我啦!”梁萧奇道:“他人呢?”花晓霜道:“方才走啦!”想起公羊羽临走时放下的言语心头打了个突忙道:“他心性多变只怕过一阵后悔又转回来为难你我们还是快快走吧!”
梁萧没料公羊羽如此罢手深感难以置信。过了一阵才还过神来拉住晓霜的手叹道:“看起来老天爷也不让我离开你呢!”花晓霜微微一笑心道:“是我不想你离开才是!”
二人离而复合别有一番欣喜返回住处花晓霜给梁萧续好断臂匆忙收拾行装连夜启程。花晓霜出生天机宫最爱书籍装了一包医书不说还将诗书词曲也装了一袋。梁萧看得皱眉道:“这些书带着做什么?”晓霜笑道:“平日看着解闷也好。”梁萧心道:“却真是小书呆子。”却不明说只将书籍器物默默负上双肩;晓霜也跨上快雪抱起白痴儿与金灵儿二人素衣竹笠一前一后行出杏林向着山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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