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中夜窗外忽然有个清脆的声音噗哧一笑袁承志在这地方本来不敢沉睡立即惊
醒只听有人在窗格子上轻弹两下笑道:“月白风清如此良夜。袁兄雅人不怕辜负了

大好时光吗?”袁承志听得是温青的声音从帐中望出去果见床前如水银铺地一片月

光。窗外一人头下脚上“倒挂珠帘”似在向房内窥探。袁承志道:“好我穿衣就

来。”心想这人行事实在令人捉摸不透倒要看看他深更半夜之际又有甚么希奇古怪的花

样。穿好衣服暗把匕藏在腰里推开窗户花香扑面原来窗外是座花园。

温青脚下使劲人已翻起落下地来悄声道:“跟我来。”提起了放在地下的一只竹

篮。袁承志不知他捣甚么鬼跟着他越墙出外。两人缓步向后山上行去。那山也不甚高身

周树木葱翠四下里轻烟薄雾出没于枝叶之间。良夜寂寂两人足踏软草竟连脚步也是

悄无声息。将到山顶转了两个弯一阵清风四周全是花香。月色如霜放眼望去满坡

尽是红色、白色、黄色的玫瑰。

袁承志赞道:“真是神仙般的好地方。”温青道:“这些花都是我亲手种的除了妈妈

和小菊之外谁也不许来。”温青提了篮子缓缓而行。袁承志在后跟随只觉心旷神怡

原来提防戒备之意一时在花香月光中尽皆消除。又走了一段路来到一个小小亭子温青

要袁承志坐在石上打开篮子取出一把小酒壶两只酒杯斟满了酒说道:“这里不许

吃荤。”袁承志夹起酒菜果然都是些香菇、木耳之类的素菜。温青从篮里抽出一支洞箫

说道:“我吹一曲子给你听。”袁承志点点头温青轻轻吹了起来。袁承志不懂音律但

觉箫声缠绵如怨如慕一颗心似乎也随着婉转箫声飞扬飘飘荡荡地如在仙境非复人

间。

温青吹完一曲笑道:“你爱甚么曲子?我吹给你听。”袁承志叹了一口气道:“我甚

么曲子都不知道。你懂得真多怎么这样聪明?”温青下颚一扬笑道:“是么?”他拿起

洞箫又奏一曲这次曲调更是柔媚月色溶溶花香幽幽袁承志一生长于兵戈拳剑之

间从未领略过这般风雅韵事不禁醺醺然有如中酒。温青搁下洞箫低声道:“你觉得好

听么?”袁承志道:“世界上竟有这般好听的箫声以前我做梦也没想到过。这曲子叫甚么

名字?”温青脸上突然一红低声道:“不跟你说。”过了一会才道:“这曲子叫‘眼儿

媚’。”眼波流动微微一笑。

这时两人坐得甚近袁承志鼻中所闻除了玫瑰清香更有淡淡的脂粉之气心想这人

实在太没丈夫气概他相貌本就已太过俊俏再这般涂脂抹粉成甚么样子?幸亏自己不是

口齿轻薄之人否则岂不耻笑于他?又想:江南习气奢华莫非他富家子弟尽皆如此倒

是我山野村夫少见多怪了?正自思忖听得温青问道:“你爱不爱听我吹箫?”袁承志点

点头。温青又把箫放到唇边吹了起来渐渐的韵转凄苦。袁承志听得出神突然箫声骤

歇温青双手一拗拍的一声把一支竹箫折成两截。

袁承志一惊问道:“怎么?你……你不是吹得好好的么?”温青低下了头悄声道:

“我从来不吹给谁听。他们就知道动刀动剑也不爱听这个。”袁承志急道:“我没骗你

我真的爱听呀真的。”温青道:“你明天要去啦去了之后你永远不会再来我还吹甚

么箫?”顿了一下又道:“我脾气不好我自己知道可是我就管不了自己……我知道你

讨厌我心里很瞧不起我。”袁承志一时不知说甚么话好。温青又道:“因此上你永远不会

再来了。我……我再也见你不着了。”听他言中之意念及今后不复相见竟是说不出的惆

怅难过袁承志不禁感动说道:“你一定瞧得出我甚么也不懂。我初入江湖可不会说

谎。你说我心里瞧不起你觉得你讨厌老实说那本来不错不过现下有些不同了。”温

青低声道:“是么?”袁承志道:“我猜你一定有甚么心事是以脾气有点奇怪那是甚么

事?能说给我听么?”温青沉吟道:“我跟你说。就怕你会更加瞧我不起。”袁承志道:

“一定不会。”温青咬一咬牙道:“好吧我说。我妈妈做姑娘的时候受了人欺侮生下

我来。我五位爷爷打不过这人后来约了十多个好手才把那人打跑所以我是没爸爸的

人我是个私生……”说到这里语音呜咽流下泪来。袁承志道:“这可怪不得你也怪

不得你妈妈是那坏人不好。”温青道:“他……他是我的爸爸啊。人家……人家背地里都

骂我骂我妈。”袁承志道:“有谁这么卑鄙无聊我帮你打他。现下我明白了原因便不

讨厌你了。你如真当我是朋友我一定再来看你。”温青大喜跳了起来。

袁承志见他喜动颜色笑道:“我来看你你很喜欢吗?”温青拉住他双手轻轻摇晃

道:“喂你说过的一定要来。”袁承志道:“我决不骗你。”

忽然背后有声微响袁承志站起转身只听一人冷冷道:“半夜三更的在这里偷偷摸

摸的干么?”那人正是温正。只见他满脸怒气双手叉腰大有问罪之意。

温青本来吃了一惊见到是他怒道:“你来干甚么?”温正道:“问你自己呀。”温

青道:“我和袁兄在这里赏月谁请你来了?这里除了我妈妈之外谁也不许来。三爷爷说

过的你敢不听话?”温正向袁承志一指道:“怎么他又来了?”温青道:“我请他来的

你管不着。”

袁承志见他兄弟为自己伤了和气很是不安说道:“咱们赏月已经尽兴大家同去安

息吧。”温青道:“我偏不去你坐着。”袁承志只得又坐了下来。

温正呆在当地闷闷不语向袁承志侧目斜睨眼光中满是憎恶之意。温青怒道:“这

些花是我亲手栽的我不许你看。”温正道:“我看都看过了你挖出我的眼珠子么?我还

要闻一下。”说着用鼻子嗅了几下。温青怒火大炽忽地跳起身来双手一阵乱拔拔起了

二十几丛玫瑰随拔随抛哭道:“你欺侮我!你欺侮我!拔掉了玫瑰谁也看不成这样

你才高兴了吧?”温正脸色铁青恨恨而去走了几步回头说道:“我对你一番心意你

却如此待我你自己想想有没有良心。这姓袁的广东蛮子黑不溜秋的你……你偏

生……”温青哭道:“谁要你对我好了?你瞧着我不顺眼你要爷爷们把我娘儿俩赶出去好

啦。我和袁兄在这里你去跟爷爷们说好了。你自己又生得好俊吗?”温正叹了一口气垂

头丧气的走了。温青回到亭中坐下。过了半晌袁承志道:“你怎么对你哥哥这样子?”温

青道:“他又不是我真的哥哥。我妈妈才姓温这儿是我外公家。他是我妈妈堂兄的儿子

是我表哥。要是我有爸爸有自己的家也用不着住在别人家里受别人的气了。”说着又

垂下泪来。袁承志道:“我瞧他对你倒是挺好的反而你呀对他很凶。”温青忽然笑了出

来道:“我如不对他凶他更要无法无天呢。”袁承志见他又哭又笑一副天真烂漫的样

子又想到自己的身世不禁顿兴同病相怜之感说道:“我爸爸给人害死了那时我还只

七岁我妈妈也是那年死的。”温青道:“你报了仇没有?”袁承志叹道:“说来惭愧我

真是不幸……”温青道:“你报仇时我一定帮你不管这仇人多么厉害我一定帮你。”袁

承志好生感激握住了他的手。

温青的手微微一缩随即给他捏着不动说道:“你本事比我强得多但我瞧你对江湖

上的事很生我将来可以帮你出些主意。”袁承志道:“你真好。我没一个年纪差不多的朋

友现今遇到了你……”温青低头道:“就是我脾气不好总有一天会得罪你。”袁承志

道:“我既当你是朋友知道你心地好就算得罪了我也不会介意。”温青大喜叹了一

口气道:“我就是这件事不放心。”

袁承志见他神态大变温柔斯文与先前狠辣的神情大不相同说道:“我有一句话

不知温兄肯不肯听?”温青道:“这世上我就听三个人的话第一个是妈妈第二个我亲外

公三爷爷第三个就是你了。”

袁承志心中一震说道:“承你这么瞧得起我其实别人的话只要说得对咱们都该

听。”温青道:“哼我才不听呢。谁待我好我……我心里也喜欢他那么不管他说得对

不对我都听他的。要是我讨厌的人哪他说得再对我偏偏不照他的话做。”袁承志笑

道:“你真是孩子脾气你几岁了?”温青道:“我十八岁你呢?”袁承志道:“我大你

两岁。”温青低下了头忽然脸上一红悄声道:“我没亲哥哥咱们结拜为兄弟好不

好?”

袁承志自幼便遭身世大变自然而然的诸事谨细对温青的身世实在毫不知情虽见他

对自己推心置腹但提到结拜那是终身祸福与共的大事不由得迟疑。温青见他沉吟不

答蓦地里站起身来奔出亭子。袁承志吃了一惊连忙随后追去只见他向山顶直奔心

想这人性情激烈。别因自己不肯答应羞辱了他做出甚么事来忙展开轻功几个起落

已抢在他面前叫道:“温兄弟你生我的气么?”温青听他口称“兄弟”心中大喜登

时住足坐倒在地说道:“你瞧我不起怎么又叫人家兄弟?”袁承志道:“我几时瞧你

不起?来来来咱们就在这里结拜。”

于是两人向着月亮跪倒了有福共享、有难同当的重誓。站起身来温青向袁承志一

揖低低叫了声:“大哥!”袁承志回了一揖说道:“我叫你二弟吧。现下不早啦咱们

回去睡吧。”两人牵手回房。

袁承志道:“你别回去吵醒伯母了咱们就在这儿同榻而睡吧。”温青陡然满脸红晕

把手一摔嗔道:“你……你……”随即一笑说道:“明天见。”飘然出房把袁承志弄

得愕然半晌不知所云。次日一早袁承志正坐在床上练功小菊送来早点。袁承志跳下床

来向她道劳正吃早点温青走进房来道:“大哥外面来了个女子说是来讨金子

的咱们出去瞧瞧。”袁承志道:“好。”心想夺人财物终究不妥如何劝得义弟还了人

家才好。两人来到厅口便听得厅中脚步声急风声呼呼有人在动手拚斗一走进大厅

只见温正快步游走舞动单刀正与一个使剑的年轻女子斗得甚紧。旁边两个老者坐在椅中

观战。一个老人手拿拐杖另一个则是空手。温青走到拿拐杖的老者身旁在他耳边说了几

句话。那老者向袁承志仔细打量点了点头。

袁承志见那少女大约十**岁年纪双颊晕红容貌娟秀攻守之间法度严谨。两人

拆了十余招一时分不出高下。袁承志对她剑法却越看越是疑心。

只见那少女欺进一步长剑指向温正肩头温正反刀格击迅之极眼见那少女的长

剑就要被他单刀砸飞。哪知温正快那少女更快长剑圈转倏地向温正颈中划来。温正一

惊向后连纵三步。那少女乘势直上刷刷数剑攻势十分迅捷。袁承志已看明白她武功家

数虽不是华山派门人但必受过本门中人的指点否则依她功力早已支持不住仗着剑

术精奇才和温正勉强打个平手莫看她攻势凌厉其实温正又稳又狠后劲比她长得多。

温青也已瞧出那少女非温正敌手微微冷笑说道:“凭这点子道行也想上门来讨东

西。”再拆数十招果然那少女攻势已缓温正却是一刀狠似一刀再斗片刻那少女更是

左支右绌连遇凶险。袁承志见情势危急忽地纵起跃入两人之间。两人斗得正紧兵刃

哪里收得住势?一刀一剑齐奔他身上砍到。温青惊呼一声。那两个老者一齐站起只因出

其不意都来不及救援。却见袁承志右手在温正手腕上轻轻一推左手反手在那少女手腕上

微微一挡。两人兵刃都是不由自主的向外荡了开去当即齐向后跃。两个老者都是“咦”的

一声显然对袁承志这手功夫甚是惊诧两人对望了一眼。温正只道袁承志记着昨夜之恨

此时出手跟自己为难。那少女却见他与温青同从内堂出来自然以为他是对方一党眼见不

敌仗剑就要跃出。袁承志叫道:“这位姑娘且慢我有话说。”那少女怒道:“我打你们

不赢自有功夫比我高的人来讨金子你们要待怎样?”袁承志拱手道:“姑娘勿怪请教

尊姓大名令师是哪一位?”那少女“呸”了一声道:“谁来跟你啰唆?”陡然跃起向

门外纵去。袁承志左足一点已挡在门外低声道:“莫走我帮你。”那少女一呆问

道:“‘你是谁?”袁承志道:“我姓袁。”那少女一对乌溜溜的眼珠盯住他的脸忽然叫

了出来:“你识得安大娘么?”袁承志全身一震手心热说道:“我是袁承志你是小

慧?”那少女高兴得忘了形拉住他手叫道:“是啊是啊!你是承志大哥。”骤然间想

起男女有别脸上一红放下了手。温青见了这副情状脸上登时如同罩了一层严霜。温正

叫了起来:“我道袁兄是谁?原来是李自成派了来卧底的!”袁承志道:“我与闯王曾有一

面之缘倒也不错可说不上卧底。这位姑娘是我世交。不知两位因何交手兄弟斗胆替

两位说和如何?”安小慧道:“承志大哥他们既是你朋友只要把金子交出那就一切不

提。”温青冷冷的道:“有这么容易?”袁承志道:“兄弟我给你引见这位是安小慧安

姑娘我们小时在一块儿玩已整整十年不见啦。”温青冷冷的瞅了安小慧一眼并不施

礼也不答话。

袁承志很感尴尬问安小慧道:“你怎么还认得我?”安小慧道:“你眉毛上的伤疤

我怎会忘记?小时候那个坏人来捉我你拚命相救给人家砍的你忘记了么?”袁承志笑

道:“那一天我们还用小碗小锅煮饭吃呢。”

温青更是不悦悻悻的道:“你们说你们的……青梅竹马吧我可要进去啦。”袁承志

忙道:“等一下小慧你怎么跟这位大哥打了起来?”安小慧道:“我和……和崔师

兄……”袁承志抢着问:“崔师兄?是崔秋山叔叔吧?”安小慧道:“不他是崔秋山叔叔

的侄儿。我们护送闯王一笔军饷到浙东来哪知这人真坏半路上来却抢了去。”说着向温

青一指。

袁承志心下恍然原来温青所劫黄金是闯王的军饷别说闯王对自己礼遇师父又正全

力辅佐于他便冲着崔秋山、安大娘、安小慧这三人的故人之情也无论如何要设法帮他找

回来。何况闯王千里迢迢的送黄金到江南来必定有重大用途。他所兴的是仁义之师救民

于水火之中如何不伸手相助?当下心意已决向温青道:“兄弟瞧在我的脸上你把金

子还了这位姑娘吧!”温青哼了一声道:“你先见过我两位爷爷再说。”袁承志听说两位

老者是他爷爷心想既已和他结拜他们就是长辈于是恭恭敬敬的走上前去向着两个老

者磕下头去。拿拐杖的老者道:“啊哟不敢当袁世兄请起。”把拐杖往椅子边上一倚

双手托住他肘底往上一抬。袁承志突觉一股极大劲力向上托起立时便要给他抛向空中

当下双臂一沉运劲稳住身子仍向两人磕足了四个头才站起身来。那老者暗暗吃惊心

想:“这少年好浑厚的内力。”哈哈一笑说道:“听青儿说袁世兄功夫俊得很果然不

错。”温青道:“这位是我三爷爷。”又指着空手的老者道:“这位是我五爷爷。”说了两

人名号一个叫温方山一个叫温方悟。袁承志心想:“这两人想来便是石梁派五祖中的两

祖。那三爷爷的武功比温正和青弟可高得多了。”于是也各叫了一声:“三爷爷!五爷

爷!”两个老者齐道:“不敢当此称呼。”脸上神色似乎颇为不愉。袁承志暗暗有气心

想:“我爹爹是抗清名将、辽东督师。我和你们孙儿结拜也不致辱没了他。”转头向温青

道:“这位姑娘的金子兄弟便还了她吧!”

温青愠道:“你就是这位姑娘、那位姑娘的可一点不把人家放在心上。”袁承志道:

“兄弟咱们学武的以义气为重这批金子既是闯王的你取的时候不知也就罢了。现下

既知就里若不交还岂非对不起人?”

两个老者本不知这批黄金有如此重大的牵连只道是哪一个富商之物此时听安小慧、

袁承志一说心下也颇不安。他们知道闯王声势浩大江湖豪杰闻风景从这批黄金要是不

还来索讨的好手势必源源而至实是后患无穷。温方山微微一笑说道:“冲着袁世兄的

面子咱们就还了吧。”温青道:“三爷爷那不成!”袁承志道:“你本来分给我一半

那么我这一半先交还她再说。”温青道:“你自己要连我的通统给你。谁又还这样小家

气几千两金子就当宝贝了?不过是这位姑娘、那位姑娘来要我就偏偏不给。”

安小慧走上一步怒道:“你要怎样才肯还?划下道儿来吧?”温青对袁承志道:“你

到底是帮她还是帮我?”袁承志踌躇半刻道:“我谁也不帮我只听师父的话。”温青

道:“师父?你师父是谁?”袁承志道:“我师父是闯王军中的。”温青怒道:“哼说来

说去你还是帮她。好金子是在这里我费心机盗来你也得费心机盗去。三天之内你

有本事就来取去过得三天拿不去我可不客气了希里哗拉一天就花个干净。”袁承志

道:“这么多黄金你一天怎花得完?”温青愠道:“花不完不会抛在大路上让旁人拣

去帮着花么?”袁承志拉拉他衣袖道:“兄弟跟我来。”两人走到厅角。袁承志道:

“昨晚你说听我话的怎么隔不了半天就变了卦?”温青道:“你待我好我自然听你

话。”袁承志道:“我怎么不待你好?这批金子真的拿不得啊。”温青眼圈一红道:“你见

了从前的相好全心全意就回护着她哪里还把人家放在心上?闯王的金子我花了怎样?大

不了给他杀了反正我一生一世没人疼。”说着又要掉下泪来。

袁承志见他不可理喻很不高兴说道:“你是我结义兄弟她是我故人之女我是一

视同仁不分厚薄。你怎么这个样子?”温青嗔道:“我就是恨你一视同仁不分厚薄。

哼不必多说你三天内来盗吧!”袁承志拉住他的手欲待再劝温青手一甩走进内堂。

袁承志见话已说僵只得与安小慧两人告辞出去找到一家农舍借宿问起失金经过。原来

安小慧等护送金子的共有三人中途因事分手致为温青所乘。

安小慧说起别来情由说她母亲身子安健也常牵记着他。袁承志从怀中摸出一只小金

丝镯来说道:“这是你妈从前给我的。你瞧我那时的手腕只有这么粗。”安小慧嗤的一

笑瞧着他手臂问道:“承志大哥你这些年来在干甚么?”袁承志道:“天天在练武

甚么事也没做。”安小慧道:“怪不得你武功这么强刚才你只把我的剑轻轻一推我就一

点劲也使不上来啦。”袁承志道:“你怎么也会华山派剑法?谁教你的?”安小慧眼圈一

红把头转了过去过了一会才道:“就是那个崔师哥教的他也是华山派的。”袁承志忙

问:“他受了伤还是怎的?你为甚么难过?”安小慧道:“他受甚么伤啊?他不理人家半

路上先走了。”袁承志见其中似乎牵涉儿女私情不便再问。等到二更时分两人往温家奔

去。袁承志轻轻跃上屋顶只见大厅中烛光点得明晃晃地温方山、方悟两兄弟坐在桌边喝

酒。温正、温青站在一旁伺候。袁承志不知黄金藏在何处想偷听他们说话以便得到些线

索。只听温青冷笑一声抬起头来向着屋顶道:“金子就在这里!有本领来拿好了。”安

小慧一拉袁承志的衣裾轻声道:“他已知道咱们到了。”袁承志点点头只见温青从桌底

下取出两个包裹在桌上摊了开来烛光下耀眼生辉黄澄澄的全是一条条的金子。温青和

温正也坐了下来把刀剑往桌上一放喝起酒来。袁承志心想:“他们就这般守着除非是

硬夺否则怎能盗取?”等了半个时辰下面四人毫无走动之意知道今晚已无法动手和

安小慧回到住宿之处。

次日傍晚两人又去温宅见大厅中仍是四人看守只是换了两个老人看来也是五兄

弟中的其余三人多半是在暗中埋伏。袁承志对安小慧道:“他们有高手守在隐蔽的地方

可要小心。”安小慧点点头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忽然纵身下去。袁承志怕她落单连忙

跟下。只见她一路走到屋后摸到厨房边火折一晃把屋旁一堆柴草点燃了起来。过不多

时火光冲天而起。温宅中登时人声喧哗许多庄丁提水持竿奔来扑救。

两人抢到前厅厅中烛光仍明坐着的四人却已不见。安小慧大喜叫道:“他们救火

去啦!”纵身翻下屋顶从窗中穿进厅内。袁承志跟了进去。

两人抢到桌旁正要伸手去拿黄金忽然足下一软。袁承志暗叫不妙陡然拔起身子

右手一挽想拉安小慧却没拉着原来脚底竟是个翻板机关。他身子腾起左掌搭上厅中石

柱随即溜下右足踏在柱础之上。这时翻板已经合拢把安小慧关在底下。袁承志大惊

扑出窗外查看机关要设法搭救。刚出窗子一股劲风迎风扑到当即右掌挥出和击来的

一掌相抵两人一用力袁承志借势跃上屋顶偷袭之人却跌下地去。但此人身手快捷着

地后便即跃上屋顶。

袁承志立定身躯四下一望倒抽一口凉气只见高高矮矮、肥肥瘦瘦屋顶上竟然站

满了人。被他掌力震下又跃上来的正是温正。

袁承志身入重围不知对方心意如何当下凝神屏气一言不。只见人群中走出五个

老人来其中温方山和温方悟是拜见过的另外两个老人刚才曾坐在厅中看守黄金余下一

人身材魁梧比众人都高出半个头。那人哈哈一笑声若洪钟说道:“我兄弟五人僻处乡

间居然有闯王手下高人惠然光降真是三生有幸、蓬荜生辉了。哈哈哈哈!”

袁承志上前打了一躬道:“晚辈拜见。”他因四周都是敌人只怕磕下头去受人暗

算但礼数仍是不缺。温青站了出来说道:“这位是我大爷爷那两位是我二爷爷、四爷

爷。”袁承志一一行礼。

石梁派五祖中的大哥温方达、二哥温方义、老四温方施点点头却不还礼不住向他打

量。温方义怒声喝道:“你小小年纪胆子倒也不小居然敢在我家放火。”袁承志道:

“那是晚辈一个同伴的鲁莽晚辈十分过意不去幸喜并未成灾。晚辈明日再来向各位磕头

陪罪。”这时柴堆的火已被扑灭并未燃烧开来。

温正的祖父温方施身形高瘦容貌也和温正颇为相似话道:“磕头?磕几个头就能

算了?小娃娃胆大妄为竟到石梁温家来撒野。你师父是谁?”温氏五老虽对闯王的声势颇

为忌惮但五兄弟素来爱财到手了的黄金却也不肯就此轻易吐了出去;适才见袁承志一掌

震落温正武功委实了得要先查明他的师承门派再定对策。

袁承志道:“家师眼下在闯王军中只求各位将闯王的金子还晚辈改日求家师写信

前来道谢。”温方达道:“你师父是谁?”袁承志道:“他老人家素来少在江湖上行走晚

辈不敢提他名字。”温方达哼了一声道:“你不说难道就瞒得过我们?南扬跟这小子

过过招。”心想只消一动上手非叫你立现原形不可。人群中一人应声而出。这人四十多岁

年纪腮上一丛虬髯是温方义的第二个儿子在石梁派第二辈中可说是一流好手。他纵身

上来劈面便是一拳。袁承志侧头让过温南扬左手一拳跟着打到拳劲颇为凌厉。

袁承志心下盘算:“这许多人聚在这里一个个打下去势必给他们累死。如不战

只怕难以脱身。”等他左拳打到右掌突然飞出在他左拳上一挡五指抓拢已拿住他拳

头顺势后扯。温南扬收势不住踉踉跄跄的向前跌去脚下踏碎了一大片瓦片如不是他

五叔温方悟伸手拉住已跌下房去登时羞得满脸通红回身扑来。

袁承志站着不动待他扑到转身后仰左脚轻轻一勾温南扬又向前俯跌下去。袁承

志左足方勾右掌同时伸出料到他要向前俯跌已一把抓住他的后心。温南扬身子刚要撞

到瓦面骤然被人提起哪里还敢交手狠狠望了袁承志一眼退了下去。温方义喝道:

“这小子倒果然还有两下子老夫来会会高人的弟子。”双掌一错就要上前。温青突然纵

到他身旁俯耳说道:“二爷爷他和我结拜了你老人家可别伤他。”温方义骂了一声:

“小鬼头儿!”温青拉住他的手说道:“二爷爷你答应了?”温方义道:“走着瞧!”手

一甩温青立足不稳不由自主的退出数步。

温方义稳稳实实的踏上两步说道:“你招!”袁承志拱手道:“晚辈不敢。”温方

义道:“你不肯说师父名字你三招瞧我知不知道?”袁承志见他一副老气横秋的模

样心中也道:“你走着瞧。”说道:“那么晚辈放肆了晚辈功夫有限尚请手下留

情。”温方义喝道:“快动手谁跟你啰里啰唆?温老二手下是向来不留情的!”

袁承志深深一揖衣袖刚抵瓦面手一抖袖子突然从横里甩起呼的一声向温方义

头上击去劲道着实凌厉。温方义低头避过伸手来抓袖子却见他轻飘飘的纵起左袖兜

了个圈子右袖蓦地从左袖圈中直冲出来径扑面门来势奇急。温方义避让不及当即身

子仰后躲开了这招。袁承志不让他有余裕还手忽然回身背向对方。温方义一呆只道

他要逃跑右掌刚要出忽觉一阵劲风袭到但见他双袖反手从下向上犹如两条长蛇般

向自己腋下钻来这一招更是大出意料之外忙伸双手想抓哪知袖子已拂到他腰上啦啦

两声竟尔打中只感到一阵麻对手已借势窜了出去。

袁承志回过身来笑吟吟的站住。温青见他身手如此巧妙一个“好”字险些脱口而

出急忙伸手按住了嘴跟着伸了伸舌头。温方义又羞又恼饶是他见多识广却瞧不出这

三招袖子功夫出于何门何派。他又怎知袁承志第一招使的是华山派嫡系武功伏虎掌法第二

招是从木桑道人的轻功中变化出来第三招“双蛇钻腋”却得自金蛇郎君的《金蛇秘笈》。

袁承志怕对方识得每一招均略加变化兼之手掌藏在袖子之中温方义如何能识?温方达

等四兄弟面面相觑都觉大奇。

温方义老脸涨得通红须眉俱张突然掌击出。月光下袁承志见他头上冒出腾腾热

气脚步似乎迟钝蹒跚其实稳实异常当下不敢再行戏弄一矮身避开两招卷起衣

袖见招拆招凝神接战他生怕给对方叫破自己门派使的是江湖上最寻常的五行拳。这

路拳法几乎凡是学武之人谁都练过温氏五祖自然难以从他招式中猜测他的师承门户。温方

义虽然出手不快但拳掌出挟有极大劲风拆得**招袁承志忽觉对方掌风中微有热

气向他手掌看去心头微震但见他掌心殷红如血惨淡月光映照之下更觉可怖心

想这人练的是朱砂掌听师父说这门掌力着实了得可别被他打到了于是拳风一紧

招数仍是平庸劲力却渐渐增强。酣斗中温方义突觉右腕一疼疾忙跳开低头看时只见

腕上一道红印肿起原来已被他手指划过但显是手下留情。温方义心头虽怒可是也不便

再缠斗下去了。温方山上前一步说道:“这位袁兄弟年纪轻轻拳脚居然甚是了得那可

不容易得很了。老夫领教领教你兵刃上的功夫。”袁承志道:“晚辈不敢身携兵器来到宝

庄。”温方山哈哈一笑说道:“你礼数倒也周全这也算艺高人胆大了。好吧咱们到练

武厅去!”手一招跃下地来。众人纷纷跳下。袁承志只得随着众人进屋。

温青走到他身边低声说道:“拐杖里有暗器。”袁承志正待接嘴温青已转身对温正

道:“黑不溜秋的广东蛮子怎么样?现下可服了吧?”温正道:“二爷爷是宠着你才不跟

他当真有甚么希奇了?”温青冷笑一声不再理他。众人走进练武厅袁承志见是一座三

开间的大厅打通了成为一个大场子。家丁进来点起数十支巨烛照得明如白昼。温家男女

大都均会武艺听得三老太爷要和前日来的客人比武都拥到厅上来观看连小孩子也出来

了。最后有个中年美妇和小菊一齐出来。温青抢过去叫了一声:“妈!”那美妇满脸愁容

白了温青一眼显得甚是不快。温方山指着四周的刀枪架子说道:“你使甚么兵刃自己

挑吧!”袁承志寻思:今日之事眼见已不能善罢可是又不能伤了结义兄弟的尊长刚下山

来就遇上这个难题可不知如何应付才好。温青见他皱眉不语只道他心中害怕说道:

“我这位三爷爷最疼爱小辈的决不能伤你。”这话一半也是说给温方山听的要他不便痛

下杀手。她母亲道:“青青别多话!”温方山望了温青一眼说道:“那也得瞧各人的造

化罢。袁世兄你使甚么兵刃?”袁承志游目四顾见一个六七岁男孩站在一旁手中拿着

一柄玩具木剑漆得花花绿绿地剑长只有寻常长剑的一半。他心念一动走过去说道:

“小兄弟你这把剑借给我用一下好不好?”那小孩笑嘻嘻的将剑递了给他。袁承志接了

过来对温方山道:“晚辈不敢与老前辈动真刀真枪就以这把木剑讨教几招。”这几句话

说来似乎谦逊实则是竟没把对方放在眼里。他想对方人多不断缠斗下去不知何时方

决安小慧又已遭困须得显示上乘武功将对方尽快尽数慑服方能取金救人既免稽迟

生变又不伤了对温青的金兰义气。适才他在屋顶跟温方义动手于对方武功修为已了然于

胸倘若温氏五老的武功均在伯仲之间那么以木剑迎敌并不能算是犯险托大。温方山听

了这话气得手足抖仰天打个哈哈说道:“老夫行走江湖数十年如此小觑老夫这柄

龙头钢杖的嘿嘿今日倒还是初会。好吧你有本事用这木剑来削断我的钢杖吧。”话

刚说完拐杖横转呼的一声朝袁承志腰中横扫而来。风势劲急袁承志的身子似乎被钢

杖带了起来温青“呀”了一声却见他身未落地木剑剑尖已直指对方面门。温方山钢杖

倒转杖头向他后心要穴点到。

袁承志心想:“原来这拐杖还可用来点穴青弟又说杖中有暗器须得小心。”身子一

偏拐杖点空木剑一招“沾地飞絮”贴着拐杖直削下去去势快极。

温方山瞧他剑势知道虽是木剑给削上了手指也要受伤危急中右手一松拐杖落

下刚要碰到地面左手快如闪电伸下去抓着杖尾蓦地一抖一柄数十斤的钢杖昂头挺

起反击对方。袁承志见他眼明手快变招迅捷也自佩服。两人越斗越紧温方山的钢杖

使得呼呼风响有时一杖击空打在地下砖头登时粉碎声势着实惊人。袁承志在杖缝中

如蝴蝶般穿来插去木剑轻灵招招不离敌人要害。

转瞬拆了七八十招温方山焦躁起来心想自己这柄龙头钢权威震江南纵横无敌今

日却被这后生小辈以一件玩物打成平手一生威名岂非断送?杖法突变横扫直砸已将

敌人全身裹住。旁观众人只觉杖风愈来愈大慢慢退后都把背脊靠住厅壁以防被杖头带

到烛影下只见钢杖舞成一个亮晃晃的大圈。温方山的武功比之那龙游帮帮主荣彩可高得

多了。袁承志艺成下山此时方始真正遇到武功高强的对手只是不愿使出华山派正宗剑法

来以免给温氏五老认出了自己门派而对方钢杖极具威势欺不近身去手中木剑又不能

与他钢杖相碰心想非出绝招不易取胜忽地身法稍滞顿了一顿。温方山大喜横杖扫

来。袁承志左手运起“混元功”硬生生一把抓住杖头运力下拗右手木剑直进嗤的一

声温方山肩头衣服已被刺破这还是他存心相让否则一剑刺在胸口虽是木剑但内劲

凌厉却也是穿胸开膛之祸。温方山大吃一惊虎口剧痛钢杖已被挟手夺了过去。袁承志

心想他是温青的亲外公不能令他难堪当下立即收回木剑左手一送已将钢杖交还在他

手中。这只是一瞬间之事武功稍差的人浑没看出钢杖一夺一还已转过了一次手料想令

他如此下台十分顾全了他老人家的颜面。哪知温方山跟着便横杖打出。袁承志心想:“已

经输了招怎么如此不讲理全没武林中高人的身分?”当即向左避开突然嗤嗤嗤三声

杖头龙口中飞出三枚钢钉分向上中下三路打到。杖头和他身子相距不过一尺暗器突

哪里避让得掉?温青不由得“呀”的一声叫了出来眼见情势危急脸色大变。却见袁承志

木剑回转啪啪啪三声已将三枚钢钉都打在地下。这招华山剑法有个名目叫作“孔雀开

屏”取义于孔雀开屏顾尾自怜。这招剑柄在外剑尖向己专在紧急关头挡格敌人兵

器。袁承志打落暗器木剑反撩横过来在钢杖的龙头上一按。木剑虽轻这一按却按在杖

腰的不当力处正深得武学中“四两拨千斤”的要旨。

温方出只觉一股劲力将钢杖向下捺落忙运力反挺却已慢了一步杖头落地。袁承志

左足一蹬踏上杖头。温方山用力回扯竟没扯起袁承志松足向后纵开丈余。温方山收回

钢杖只见厅上青砖深深凹下了半个龙头须牙宛然竟是杖上龙头被他蹬入砖中留下的印

痕。四周众人见了尽皆骇然。温方山脸色大变双手将钢杖猛力往屋顶上掷去只听得忽

啦一声巨响钢杖穿破屋顶飞了出去。他纵声大叫:“这家伙输给你的木剑还要它干

么?”袁承志见这老头子怒气勃勃呼呼喘气将一丛胡子都吹得飞了起来心中暗笑:

“这是你输了给我可不是钢杖输了给木剑!”屋顶砖瓦泥尘纷落之中温方施纵身而出

说道:“年轻人打暗器的功夫还不坏来接接我的飞刀怎样?”随手解下腰中皮套负在背

上。

袁承志见他皮套中插着二十四柄明晃晃的飞刀刃长尺许心想大凡暗器均是乘人不

备卒然施袖箭藏在袖中金镖、铁莲子之属藏在衣囊他的飞刀却明摆在身上当眼之

处料想必有过人之长知道这时谦逊退让也已无用点了点头说道:“老前辈手下容

情!”将木剑还给小孩转过身来。温家众人知道四老爷的飞刀势头劲急捷如电闪倏然

便至。这少年如全数接住倒也罢了要是他闪避退让飞刀不生眼睛那可谁也受不住他

一刀。当下除了四老之外余人纷纷走出厅去挨在门边观看。

温方施叫道:“看刀!”手一扬寒光闪处一刀呜呜飞出。原来他的飞刀刀柄凿空

在空中急飞而过之时风穿空洞出呜呜之声如吹唢呐声音凄厉。刀有声似是先

给敌人警告显得光明磊落其实也是威慑恐吓扰人心神。袁承志见飞刀威猛与一般暗

器以轻灵或阴毒见胜者迥异心想:“我如用手接刀不显功夫难挫他骄气总要令他们

输得心悦诚服才能叫他们放出小慧交还黄金。”于是在怀中摸出两枚铜钱左手一枚

右手一枚分向飞刀打去。左手一枚先到只听铮的一声响飞刀登时无声原来铜钱已把

镂空的刀柄打折。右手一枚铜钱再飞过去与飞刀一撞同时跌在地上。那飞刀重逾半斤

铜钱又轻又小然而两者相撞之后居然一齐下堕显见他的手劲力道比温方施高出何止

数倍。温方施登时变色两刀同时出。袁承志也照样出四枚铜钱先将双刀声音打哑

跟着击落在地。温方施哼了一声道:“好本事!好功夫!”口中说着手下丝毫不缓六把

飞刀一连串的掷了出去。他这时已知势难击中对方故意将六柄飞刀四散掷出心想:“难

道你还能一一把我飞刀打落?”却听得呜铮、呜铮接连六响六柄飞刀竟然又被十二枚铜钱

打哑碰跌。袁承志当日在华山绝顶不知和木桑道人下了多少盘棋打了多少千变万化之

劫再加上无数晨夕的苦练才学会这手世上罕见的暗器功夫。木桑若是在旁说不定还要

指摘他手法未纯但温家诸人却已尽皆心惊。温方施大喝一声:“好!”双手齐施六柄飞

刀同时向对方要害处掷出六刀刚出手又是六刀齐飞这是他平生绝技功夫再好的人躲

开了前面六刀决再躲不开后面跟上的六刀。十二柄飞刀呜呜声响四面八方的齐向袁承志

飞去。

温方达眼见袁承志武功卓绝必是高人弟子突见四弟使出最厉害的刀法心中一惊

叫道:“四弟别伤他性命……”话声未毕只见袁承志双手在空中一阵乱抓右手六柄

左手六柄十二柄飞刀尽数抓在手中接着双手对着兵器架连续扬了几扬。刀枪架上本来明

晃晃的插满了刀枪矛戟但见白光闪烁枪头矛梢尽皆折断原来都被他用十二把飞刀斩

断了。飞刀余势不衰插入了墙壁。

突然之间五老一齐站起圈在他身周目露凶光同时喝道:“你是金蛇奸贼派来的

吗?”

袁承志空中抓刀的手法确是得自《金蛇秘笈》蓦见五老神态凶恶便似要同时扑上

来咬噬一般心下不禁惊慌正要回答一瞥之下忽见厅外三个人走过其中一人正是安

小慧被两名大汉绑缚了押着当是刚从翻板下面的地窖被擒了上来。他心急救人一个

“一鹤冲天”纵出厅去。温方达与温方义各抽兵刃随后追到。

袁承志不顾追敌直向安小慧冲去。两名大汉刀剑齐扬搂头砍下。只听得当当两声

两名大汉手中的刀剑脱手飞出。这两人一呆见砸去他们兵刃的竟是大老爷和二老爷吓了

一跳。温方达与温方义骂了声:“脓包!”抢上追赶。原来袁承志身手快极不架敌刃嗖

的一下竟从刀剑下钻了过去。那两名大汉兵刃砍下来时温氏二老恰好赶到一刀一剑

便同时向大老爷、二老爷的头上招呼。袁承志双手一扯扯断了缚住安小慧手上的绳索。安

小慧大喜连叫:“承志大哥!”这时那两人的刀剑正从空中落下袁承志甩出断绳缠住

长剑扯了回来对安小慧道:“接着!”绳子一松那剑剑柄在前倒转着向她飞去。安

小慧伸手接住。这当儿当真是说时迟那时快长剑刚掷出温方达两柄短戟已向袁承志胸

前搠到。却听得“啊!哼!”两声叫喊原来那两名大汉挡在路口温方义嫌他们碍手碍

脚一个扫堂腿踢开了。袁承志脚步不动上身向后一缩陡然退开两尺。温方达双戟递

空正要再戳劲未使出倏觉双戟自动向前烛光映射下只见对方手中一截断绳已缠住

双戟向前拉扯。温方达借力打力双戟一招“泾渭同流”乘势戳了过去戟头锋锐闪

闪生光。袁承志侧过身子用力一扯断绳随即突然松手。温方达出其不意收势不及向

前踉跄了两步看袁承志时已拉了安小慧抢进练武厅内。

温方达本已冲冲大怒这时更加满脸杀气双手一崩已把戟上短绳崩断纵进厅来。

温家众人也都回到厅内站在五老身后。温方达双戟归于左手右手指着袁承志恶狠狠的

喝道:“那金蛇奸贼在哪里?快说。”

袁承志说道:“老前辈有话好说不必动怒。”温方义怒道:“金蛇郎君夏雪宜是你甚

么人?他在甚么地方?你是他派来的么?”袁承志道:“我从没见过金蛇郎君的面他怎会

派我来?”温方山道:“这话当真?”袁承志道:“我干么骗你?晚辈在衢江之中无意与

这位温兄弟相遇承他瞧得起结交为友这跟金蛇银蛇有甚么干系?”

五老面色稍和但仍十分怀疑。温方达道:“你不把金蛇奸贼藏身之所说出来今日莫

想离开石梁。”

袁承志心想:“凭你们这点功夫想扣留我只怕不能。”听他们口口声声的把金蛇郎君

叫作“金蛇奸贼”更是说不出的气恼但面子仍很恭谨说道:“晚辈与金蛇郎君无亲无

故连面也没有会过。不过他在哪里我倒也知道就只怕这里没一个敢去见他。”温氏五

老怒火上冲纷纷说道:“谁说不敢?”“这十多年来我们哪一天不在找他?”“这奸贼

早已是废人一个又有谁怕他了?”“他在哪里?”“快说快说!”

袁承志淡淡一笑道:“你们真的要去见他?”温方达踏上一步道:“不错。”袁承

志笑道:“见他有甚么好?”温方达怒道:“小朋友谁跟你开玩笑?快给我说出来!”袁

承志道:“各位身子壮健总还得再隔好几年才能跟他会面。他已经死啦!”此言一出

各人尽皆愕然。只听得温青急叫:“妈妈妈妈你怎么了?”袁承志回过头来见那中年

美妇已晕倒在温青怀中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毫无血色。

温方山脸色大变连骂:“冤孽。”温方义对温青道:“青青快把你妈扶进去别丢

丑啦让人家笑话。”温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说道:“丢甚么丑?妈妈听到爸爸死了自

然要伤心。袁承志大吃一惊:“他妈妈是金蛇郎君的妻子?温青是他的儿子?”温方义听得

温青出言冲撞更在外人之前吐露了温门这件奇耻大辱牙齿咬得格格直响对温方山道:

“三弟你再宠这娃娃我可要管了。”温方山向温青斥道:“谁是你爸爸?小孩子胡言乱

语。还不快进去?”

温青扶着母亲慢慢入内。那美妇悠悠醒转低声道:“你请袁相公明晚来见我我有

话问他。”温青点头回头对袁承志道:“还有一天明晚你再来盗吧。你就是帮着人家。

你你……的誓都是骗人的!”恨恨的向安小慧望了一眼扶着母亲走了进去。袁承志对

安小慧道:“走吧!”两人向外走出。温方悟站在门口双手一拦厉声说道:“慢走还

有话问你。”袁承志一拱手道:“今日已晚明日晚辈再来奉访。”温方悟道:“那金蛇奸

贼死在甚么地方?他死时有谁见到了?”袁承志想起那晚张春九刺死他秃头师弟的惨状心

想:“你们石梁派好不奸诈凶险那晚在华山之上我便险些死在你们手中又何必跟你们

说真话?何况你们觊觎金蛇郎君的遗物我更不能说。”便道:“我也是辗转听朋友说起

的金蛇郎君是死在广东海外的一个荒岛之上。”说到这里童心忽起说道:“贵派有一

个瘦子叫作张春九还有一个秃头是不是?金蛇郎君的下落他师兄弟俩知道得清清楚

楚。只消叫他二人来一问就什么都明白了用不着来问我。”温氏五老面面相觑透着十

分诧异。温方义道:“张春九和江秃头?这两个家伙不知死到哪里去了***回来不剥

他们的皮。”袁承志心道:“你们到广东海外几千个荒岛上去细细的找吧!要不然亲自去

问张春九和那秃头也好。”向众人抱拳道:“晚辈失陪。”温方悟道:“忙甚么?”他定要

问个清楚伸臂拦住。袁承志伸掌轻轻向他手臂推去。温方悟手腕一勾要施展擒拿手法拿

他手腕。哪知袁承志不想再和人动手这一招其实是虚招对方手一动左方露出空隙他

拉住安小慧的手呼的一声恰好从空隙中穿了出去连温方悟的衣服也没碰到。温方悟大

怒右手在腰间一抖已把一条牛皮软鞭解了下来一招“骏马脱缰”向他后心打到。武

林中的软鞭有的以精钢所铸考究的更以金丝绕成但温方悟内功精湛所用兵刃就只平平

常常的一条皮鞭。皮鞭又韧又软在他手里使开来如臂使指内劲到处比之五金软鞭有过

之而无不及。袁承志听得背后风声拉着安小慧向前直窜皮鞭落空听得呼的一声劲道

凌厉知是一件厉害的软兵器他头也不回向墙头纵去。温方悟在这条软鞭上下过数十年

的功夫被他这么轻易避开岂肯就此罢手?右手挥出圈出一个鞭花向安小慧脚上卷

来。这一下避实就虚知道这少女功力不高这一招定然躲不开如把她拉了下来等于是

截住了袁承志。袁承志听得风声左手撩出带住鞭梢他上跃之势不停左手使劲竟将

温方悟提了起来。温家众人一见无不大骇。温方施要救五弟右手急扬两柄飞刀呜呜

声向袁承志后心飞去。袁承志左手松开了皮鞭鞭梢拉着安小慧向墙外跃出听得飞刀之

声竟不回头脚心在飞刀刀身轻轻一挡飞刀立时倒转。温方悟脚刚落地两柄飞刀已当

头射落。他不及起身抖起皮鞭想打开飞刀哪知皮鞭忽然寸寸断裂原来刚才袁承志在

半空中提起温方悟实已使上了混元功的上乘内劲否则他在半空中无从借力如何提得起

一个一百几十斤的大汉?这混元劲传到皮鞭之上竟然将鞭子扯断了。温方悟大惊一个

“懒驴打滚”滚了开去但一柄飞刀已把他衣襟刺破。他站起来时一身冷汗半晌说不出

话来。

温方达不住摇头。五老均是暗暗纳罕。温方义道:“这小子不过廿岁左右就算在娘胎

里起始练武也不过廿年功力怎地手下竟如此了得?”温方山道:“金蛇奸贼这般厉害

也栽在咱们手里。这小子明晚再来咱们好好的对付他。”袁承志和安小慧回到借宿的农

家。安小慧把这位承志大哥满口称赞佩服得了不得说道:“崔师哥老是夸他师父怎么了

不起我看他师父一定及不上你。”袁承志道:“崔师哥叫甚么名字他师父是哪一位?”

安小慧道:“他叫崔希敏外号叫甚么伏虎金刚。他师父是华山派穆老祖师的徒弟外号叫

‘铜笔铁算盘’。我听了这外号就忍不住笑也从来没问崔师哥他师父叫甚么名字。”

袁承志点点头心想:“原来是大师哥的徒弟他还得叫我声师叔呢。”也不与她说

穿两人各自安寝。次日晚上袁承志叫安小慧在农家等他不要同去。安小慧知道自己功

夫差只有碍手碍脚帮不上忙反要他分心照顾虽然不大愿意还是答应了。

袁承志等到二更天时又到温家只见到处黑沉沉的灯烛无光正要飞身入内忽听得

远处轻轻传来三声箫声那洞箫一吹即停过了片刻又是三声。袁承志心念一动知是温

青以箫相呼心想温氏五老极凶恶温青却对自己尚有结义之情最好能劝得她交还黄金

不必再动手了于是循着箫声往玫瑰山坡上奔去。

到得山坡远远望去见亭中坐着两人月光下只见云鬓雾鬟两个都是女子当即停

了脚步心想:“青弟不在这里!”只见一个女子举起洞箫吹奏听那曲调便是温青那天

吹过的那音调凄凉的曲子忍不住走近几步想看清楚是谁。那手持洞箫的女子出亭相

迎低低叫了声:“大哥!”袁承志大吃一惊溶溶月色下一张俏丽面庞竟然便是温青。

他登时呆了隔了半晌才道:“你……你……”温青浅浅一笑说道:“小妹其实是女

子一直瞒着大哥还请勿怪!”说着深深一个万福。袁承志还了一揖以前许多疑虑之

处豁然顿解心想:“我一直怪她脂粉气太重又过于小性儿没丈夫气概原来竟是女

子。唉我竟是莫名其妙的跟一个姑娘拜了把子这可从哪里说起?”温青道:“我叫温青

青上次对你说时少了一个青字。”说着抿嘴一笑又道:“其实呢我该叫夏青青才

是。”袁承志见她改穿女装秀眉凤目玉颊樱唇竟是一个美貌佳人心中暗骂自己胡

涂这么一个美人谁都看得出来自己竟会如此老实被她瞒了这许多天。要知他一生之

中除了婴儿之时只和安大娘和安小慧同处过数日此后十多年在华山绝顶练武从未见

过女子。后来在闯王军中见到李岩之妻红娘子这位女侠豪迈爽朗与男子无异。因此于男

女之别他实是浑浑噩噩认不出温青青女扮男装。温青青道:“我妈在这里她有话要问

你。”袁承志走进亭去作揖行礼叫道:“伯母小侄袁承志拜见。”那中年美妇站起身

来回礼连说:“不敢当。”

袁承志见她双目红肿脸色憔悴知她伤心难受默默无言的坐了下来寻思:“听青

青说她母亲是给人强*奸才生下她来那人自是金蛇郎君了。五老对金蛇郎君深恶痛绝青

青提一声爸爸就被她二爷爷喝斥怒骂。可是她妈妈听得金蛇郎君逝世立即晕倒伤心成

这个样子对他显然情意很深其中只怕另有别情。”

青青的母亲呆了一阵低声问道:“他……他是真的死了?袁相公可亲眼见到么?”袁

承志点点头。她又道:“袁相公对我青青很好我是知道的。我决不像我爹爹与叔伯们那

样当你是仇人请……请你把他死时的情形见告。是谁害死他的?他……他死得很苦

吗?”说到这里声音颤泪珠扑簌簌的流了下来。袁承志对金蛇郎君的心情实在自己

也不大明白听师父与木桑道人说这人脾气古怪工于心计为人介于正邪之间。他安排

铁盒弩箭、秘笈剧毒确是用心险狠实非正人端士。可是自从研习《金蛇秘笈》中的武功

之后对这位绝世的奇才不禁暗暗钦佩在内心深处不自觉的已把他当作师父之一。昨晚

听到温氏五老怒斥金蛇郎君为“奸贼”心中说不出的愤怒事后想及也觉奇怪。这时听

青青之母问起便道:“金蛇郎君我没见过面不过说起来这位前辈和我实有师徒之份

我许多武功是从他那里学的。这位前辈死后的情形恕我不便对伯母说只怕有坏人要去

掘他的骸骨。”青青之母身子一晃向后便倒。青青连忙抱住叫道:“妈妈你别伤

心。”过了一会青青之母悠悠醒来哭道:“我苦苦等了十八年只盼他来接我们娘儿离

开这地方哪知他竟一个人先去了。青青连她爸爸一面也见不着。”

袁承志道:“伯母不必难过。夏老前辈现今安安稳稳的长眠地下。他的骸骨小侄已经好

好安葬了。”又道:“夏前辈死时身子端坐逝世之前又作了各种安排显非仓卒之间给人

害死。”青青之母说道:“原来是袁相公葬的大恩大德真不知怎样报答才好。”说着站

起来施了一礼又道:“青青快给袁大哥磕头。”青青拜倒在地袁承志忙也跪下还礼。

青青之母道:“不知他可有甚么遗书给我们?”

袁承志想起秘笈封面夹层中的地图和图上字样:“得宝之人务请赴浙江衢州石梁寻

访温仪赠以黄金十万两。”当时看了这张“重宝之图”因无贪图之念随手在行囊中一

塞此后没再加留意曾想金蛇郎君以旷世武功绝顶聪明竟至丧身荒山险些骸骨无人

收殓只怕还是受了这重宝之害。天下奇珍异宝无不足招大祸这话师父常常提起因此

对这张遗图颇有些厌憎之感这时经青青之母一问这才记起说道:“小侄无礼斗胆请

问伯母的闺字可是一个‘仪’字?”青青之母一惊说道:“不错你怎知道?”随即

道:“那定是他……他……遗书上写着的了袁相公可……可有带着?”神情中充满盼望和

焦虑。

袁承志正要回答突然右足一点从亭子栏干上斜刺跃出。温仪母女吃了一惊只听一

人“啊哟”一声袁承志已伸手从玫瑰丛中抓了一个人出来走回亭子。那人已被他点中穴

道手足软软的垂下动弹不得。

青青叫道:“是七伯伯。”温仪叹了一口气道:“袁相公请你放了他吧。温家门

中没一个当我们母女是亲人了。”袁承志伸手在那人身上拍捏几下解开了他的穴道。原

来那人是昨晚与他交过手的温南扬。他是温方义的儿子在兄弟中排行第七。温青青怒道:

“七伯伯我们在这里说话你怎么来偷听?也没点长辈样子。”温南扬一听大怒便欲

作但刚才被袁承志擒住时全无抗御之能昨晚又在他手底吃过苦头恨恨的望了三人一

眼转头就走走出亭子数步恶狠狠的道:“不要脸的女人自己偷汉子不算还教女儿

也偷汉子。”

温仪一阵气苦两行珠泪挂了下来。青青哪里忍得他如此辱骂追出去喝道:“喂七

伯伯你嘴里不干不净的说甚么?”温南扬转身骂道:“你这贱丫头要反了吗?是爷爷们叫

我来的你敢怎样?”温青青骂道:“你要教训我大大方方的当面说便是干么来偷听我

们说话?”温南扬冷笑道:“我们?也不知是哪里钻出来的野男人居然一起称起我们来

啦。温家十八代祖宗的脸都给你们丢干净了!”青青气得胀红了脸转头道:“妈你听

他说这种话。”温仪低声道:“七哥请你过来我有话说。”温南扬略一沉吟大踏步走

进亭子站定和袁承志相距甚远防他突然出手。温仪道:“我们娘儿身遭不幸蒙五位爷

爷和各位兄弟照顾在温家又耽了十多年。那姓夏的事我从来没跟青青说过现下既然他

已不在人世也就不必再行隐瞒。这件事七哥头尾知道得很清楚请你对袁相公与青青说一

说吧。”温南扬怫然道:“我干么要说?你的事你自己说好啦只要你不怕丑。”温仪轻轻

叹了口气幽幽的道:“好吧我只道他救过你性命你还会有一些儿感激之心哪知温家

的人全是那么忘……忘……唉!”温南扬怒道:“他救过我性命那不错。可是他为甚么

要救我?好我痛痛快快说出来免得你自己说时不知如何胡言乱语尽说些谎话。”青

青怒道:“我妈妈怎会说谎?”温仪拉了她一把道:“让七伯伯说。”温南扬坐了下来

说道:“姓袁的青青我怎样识得那金蛇奸贼现今原原本本的跟你们说也好让你们知

道那奸贼的用心是怎样险毒。”青青道:“你说他坏话我不听。”说着双手掩住耳朵。温

仪道:“青青你听好啦。你过世的爸爸虽然不能说是好人可是比温家全家的好处还多上

百倍。”温南扬冷笑道:“你忘了自己也姓温。”温仪抬头远望天边轻声道:“我……

我……早已不姓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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