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冲给卜沉和沙天江二人砍伤流血虽多毕竟只是皮肉之伤。他内力浑厚兼之内服外
敷恒山派的治伤灵药到得浙江境内时已好了大半。众弟子心下焦急甫入浙境便即打听
铸剑谷的所在但沿途乡人均无所知。到得龙泉城内见铸刀铸剑铺甚多可是向每家刀
剑铺打听竟无一个铁匠知道铸剑谷的所在。众人大急再问可见到两位年老尼姑有没
听到附近有人争斗打架。众铁匠都说并没听到有甚么人打架至于尼姑那是常常见到的
城西水月庵中便有好几个尼姑却也不怎么老。众人问明水月庵的所在当即驰马前往
到得庵前只见庵门紧闭。郑萼上前打门半天也无人出来。仪和见郑萼又打了一会门
没听见庵中有丝毫声音不耐再等便即拔剑出鞘越墙而入。仪清跟着跃进。仪和道
:“你瞧这是甚么?”指着地下。只见院子中有七八枚亮晶晶的剑头显是被人用利器
削下来的。仪和叫道:“庵里有人么?”寻向后殿。仪清拔门开门让令狐冲和众人进来。她拾起一枚剑头交给令狐冲道:“令狐师兄这里有人动过手。”
令狐冲接过剑头见断截处极是光滑问道:“定闲、定逸两位师伯使的可是宝剑
么?”仪清道:“她二位老人家都不使宝剑。我师父曾道只须剑法练得到了家便是木
剑竹剑也能克敌制胜。她老人家又道宝刀宝剑太过霸道稍有失手便取人性命残
人肢体……”令狐冲沉吟道:“那么这不是两位师伯削断的?”仪清点了点头。
只听得仪和在后殿叫道:“这里又有剑头。”众人跟着走向后殿见殿堂中地下桌上
到处积了灰尘。天下尼庵佛堂必定洒扫十分干净这等尘封土积至少也有数日无人
居住了。令狐冲等又来到庵后院子只见好几株树木被利器劈断检视断截之处当也已
历时多日。后门洞开门板飞出在数丈之外似是被人踢开。后门外一条小径通向群山
走出十余丈后便分为两条岔路。仪清叫道:“大伙儿分头找找且看有无异状。”过不
多时秦绢在右的岔路上叫了起来:“这里有一枚袖箭。”又有一人跟着叫道:“铁锥!有一枚铁锥。”眼见这条小路通入一片丘岭起伏的群山众人当即向前疾驰沿途不时
见到暗器和断折的刀剑。突然之间仪清“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从草丛中拾起一柄长剑
向令狐冲道:“本门的兵器!”令狐冲道:“定闲、定逸两位师太和人相斗定是向这
里过去。”众人皆知掌门人和定逸师太定是斗不过敌人从这里逃了下去令狐冲这么说
不过措词冠冕些而已。眼见一路上散满了兵刃暗器料想这一场争斗定然十分惨烈事
隔多日不知是否还来得及相救。众人忧心忡忡足急奔。
山路越走越险盘旋而上绕入了后山。行得数里遍地皆是乱石已无道路可循。
恒山派中武功较低的弟子仪琳、秦绢等已然落后。又走一阵山中更无道路亦不再见有
暗器等物指示方向。众人正没做理会处突见左侧山后有浓烟升起。令狐冲道:“咱们快
到那边瞧瞧。”疾向该处奔去。但见浓烟越升越高绕过一处山坡后眼前好大一个山谷
谷中烈焰腾空柴草烧得劈拍作响。令狐冲隐身石后回身挥手叫仪和等人不可作声。便在此时听得一个苍老的男子声音叫道:“定闲、定逸今日送你们一起上西方极乐
世界得证正果不须多谢我们啦。”令狐冲心中一喜:“两位师太并未遭难幸喜没有
来迟。”又有一个男子声音叫道:“东方教主好好劝你们归降投诚你们偏偏固执不听
自今而后武林中可再没恒山一派了。”先前那人叫道:“你们可怨不得我日月神教心狠
手辣只好怪自己顽固累得许多年轻弟子枉自送了性命实在可惜。哈哈哈哈!”眼
见谷中火头越烧越旺显是定闲、定逸两位师太已被困在火中令狐冲执剑在手提一口
气长声叫道:“大胆魔教贼子竟敢向恒山派众位师太为难。五岳剑派的高手们四方来
援贼子们还不投降?”口中叫嚷向山谷冲了下去。一到谷底便是柴草阻路枯枝干
草堆得两三丈高令狐冲更不思索涌身从火堆中跳将进去。幸好火圈之中的柴草燃着的
还不甚多他抢前几步见有两座石窑却不见有人便叫:“定闲、定逸两位师太恒
山派的救兵来啦!”这时仪和、仪清、于嫂等众弟子也在火圈外纵声大呼大叫:“师父
、师伯弟子们都到了。”跟着敌人呼叱之声大作:“一起都宰了!”“都是恒山派的尼
姑!”“虚张声势甚么五岳剑派的高手。”随即兵刃相交恒山派众弟子和敌人交上了
手。只见窑洞口中一个高大的人影钻了出来满身血迹正是定逸师太手执长剑当门
而立虽然衣衫破烂脸有血污但这么一站仍是神威凛凛丝毫不失一代高手的气派。她一见令狐冲怔了一怔道:“你……你是……”令狐冲道:“弟子令狐冲。”定逸
师太道:“我正识得你是令狐冲……”她在衡山群玉院外曾隔窗见过令狐冲一面。令狐
冲道:“弟子开路请众位一齐冲杀出去。”俯身拾起一根长条树枝挑动燃着的柴草。
定逸师太道:“你已投入魔教……”便在此时只听得一人喝道:“甚么人在这里捣乱!”刀光闪动一柄钢刀在火光中劈将下来。令狐冲眼见火势甚烈情势危急而定逸师太
对自己大有见疑之意竟然不肯随己冲出当此情势只有快刀斩乱麻大开杀戒方能
救得众人脱险当即退了一步。那人一刀不中第二刀又复砍下。令狐冲长剑削出嗤的
一声响将他右臂连刀一齐斩落。却听得外边一个女子尖声惨叫当是恒山派女弟子遭了
毒手。令狐冲一惊急从火圈中跃出但见山坡上东一团、西一堆数百人已斗得甚急。
恒山派群弟子七人一队组成剑阵与敌人相抗但也有许多人落了单不及组成剑阵便
已与敌人接战。组成剑阵的即使未占上风一时之间也是无碍但各自为战的凶险百出
已有两名女弟子在这顷刻之间尸横就地。令狐冲双目向战场扫了一圈见仪琳和秦绢二人
背靠背的正和三名汉子相斗。他提气急冲过去猛见青光闪动一柄长剑疾刺而至。令狐
冲长剑挺出刺向那人咽喉登即了帐。几个起落已奔到仪琳之前一剑刺入一名汉子
背心又一剑从另一名汉子胁下通入。第三名汉子举起钢鞭正要往秦绢头顶砸下令狐
冲长剑反迎上去将他一条手臂齐肩卸落。仪琳脸色惨白露出一丝笑容说道:“阿弥
陀佛令狐大哥。”令狐冲眼见于嫂被两名好手攻得甚急纵身过去刷刷两剑一中小
腹、一断右腕敌方两名好手一死一伤;回过身来长剑到处三名正和仪和、仪清剧斗
的汉子在惨呼声中倒地不起。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叫道:“合力料理他先杀了这厮。”三条灰影应声扑至三剑齐出分指令狐冲的咽喉、胸口和小腹。这三剑剑招精奇势
道凌厉实是第一流好手的剑法。令狐冲吃了一惊心道:“这是嵩山派剑法!难道他们
竟是嵩山派的?”他心念只这么一动敌人三柄长剑的剑尖已逼近他三处要害。令狐冲运
起“独孤九剑”中“破剑式”要诀长剑圈转将敌人攻来的三剑一齐化解了剑意未尽
又将敌人逼得退开了两步只见左是个胖大汉子四十来岁年纪颏下一部短须。居
中是个干瘦的老者皮色黝黑双目炯炯生光。他不及瞧第三人斜身窜出反手刷刷两
剑刺倒了两名正在夹攻郑萼的敌人。那三人大声吼叫追了上来。令狐冲已打定主意:
“这三人剑法甚高一时三刻打不了。缠斗一久恒山门下损伤必多。”他提起内力
足下丝毫不停东刺一招西削一剑长剑到处必有一名敌人受伤倒地甚或中剑身亡。那三名高手大呼追来可是和他始终相差丈许追赶不及。只一盏茶功夫已有三十余
名敌人死伤在令狐冲剑下果真是当者披靡无人能挡得住他的一招一式。敌方顷刻间损
折了三十余人强弱之势登时逆转。令狐冲每杀伤得几名敌人恒山派女弟子便有数人缓
出手来转去相助同门原是以寡敌众反过来渐渐转为以强凌弱越来越占上风。令狐
冲心想今日这一战性命相搏决计不能有丝毫容情若不在极短时刻内杀退敌人火势渐
旺困在石窑中的定闲师太等人便无法脱险。他奔行如飞忽而直冲忽而斜进足迹所
到之处。丈许内的敌人无一得能幸免过不多时又有二十余人倒地。定逸站在窑顶高处
眼见令狐冲如此神出鬼没的杀伤敌人剑法之奇直是生平从所未见欢喜之余亦复
骇然。余下敌人尚有四五十名眼见令狐冲如鬼如魅直非人力所能抵挡蓦地里一声
喊有二十余人向树丛中逃了进去。令狐冲再杀数人其余各人更无斗志也即逃个干干
净净。只有那三名高手仍是在他身后追逐但相距渐远显然也已大有怯意。令狐冲立定
脚步转过身来喝道:“你们是嵩山派的是不是?”那三人急向后跃。一个高大汉子
喝道:“阁下何人?”令狐冲不答向于嫂等人叫道:“赶快拨开火路救人。”众弟子砍
下树枝扑打燃着的柴草。仪和等几名弟子已跃进火圈。枯枝干草一经着火再也扑打不
熄但十余人合力扑打下火圈中已开了个缺口仪和等人从窑中扶了几名奄奄一息的尼
姑出来。令狐冲问道:“定闲师太怎样了?”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女子声音说道:“有劳挂
怀!”一个中等身材的老尼从火圈中缓步而出。她月白色的衣衫上既无血迹亦无尘土
手中不持兵刃只左手拿着一串念珠面目慈祥神定气闲。令狐冲大为诧异心想:“
这位定闲师太竟然如此镇定身当大难却没半分失态当真名不虚传。”当即躬身行礼
说道:“拜见师太。”定闲师太合十回礼却道:“有人偷袭小心了。”令狐冲应道
:“是!”竟不回身反手挥剑挡开了那胖大汉子刺过来的一剑说道:“弟子赴援来
迟请师太恕罪。”当当连声又挡开背后刺来的两剑。
这时火圈中又有十余名尼姑出来更有人背负着尸体。定逸师太大踏步走出厉声骂
道:“无耻奸徒这等狼子野心……”她袍角着火正向上延烧她却置之不理。于嫂过
去替她扑熄。令狐冲道:“两位师太无恙实是万千之喜。”身后嗤嗤风响三柄长剑同
时刺到令狐冲此刻不但剑法精奇内功之强也已当世少有匹敌听到金刃劈风之声内
力感应自然而然知道敌招来路长剑挥出反刺敌人手腕。那三人武功极高急闪避过
但那高大汉子的手背还是被划一道口子鲜血涔涔。令狐冲道:“两位师太嵩山派是
五岳剑派之和恒山派同气连枝何以忽施偷袭实令人大惑不解。”定逸师太问道:
“师姊呢?她怎么没来?”秦绢哭道:“师……师父为奸人围攻力战身……身亡……”
定逸师太悲愤交集骂道:“好贼子!”踏步上前可是只走得两步身子一晃便即坐
倒口中鲜血狂喷。
嵩山派三名高手接连变招始终奈何不了令狐冲分毫眼见他背向己方反手持剑
剑招已神妙难测倘若转过身来更怎能是他之敌?三人暗暗叫苦只想脱身逃走。令狐
冲转过身来刷刷数剑急攻剑招之出对左敌人攻其左侧对右敌人攻其右侧逼
得三人越挤越紧。他一柄长剑将三人圈住连攻一十八剑那三人挡了一十八招竟无余
裕能还得一手。三人所使均是嵩山派的精妙剑法但在“独孤九剑”的攻击之下全无还
手余地。令狐冲有心逼得他们施展本门剑法再也无可抵赖眼见三人满脸都是汗水神
情狰狞可怖但剑法却并无散乱显然每人数十年的修为均是大非寻常。定闲师太说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赵师兄、张师兄、司马师兄我恒山派和贵派无怨无仇三位
何以如此苦苦相逼竟要纵火将我烧成焦炭?贫尼不明倒要请教。”那嵩山派三名好手
正是姓赵、姓张、姓司马。三人极少在江湖上走动只道自己身分十分隐秘本已给令狐
冲迫得手忙脚乱忽听定闲师太叫了姓氏出来都是一惊。呛啷、呛啷两响两人手腕中
剑长剑落地。令狐冲剑尖指在那姓赵矮小老者喉头喝道:“撤剑!”那老者长叹一声
说道:“天下居然有这等武功这等剑法!赵某人栽在阁下剑底却也不算冤枉。”手
腕一振内力到处手中长剑断为七八截掉在地下。令狐冲退开几步仪和等七人各出
长剑围住三人。定闲师太缓缓的道:“贵派意欲将五岳剑派合而为一并成一个五岳派。贫尼以恒山派传世数百年不敢由贫尼手中而绝拒却了贵派的倡议。此事本来尽可从
长计议何以各位竟冒充魔教痛下毒手要将我恒山派尽数诛灭。如此行事那不是太
霸道了些吗?”
定逸师太怒道:“师姊跟他们多说甚么?一概杀了免留后患咳……咳……”她咳
得几声又大口吐血。那姓司马的高大汉子道:“我们是奉命差遣内中详情一概不知
……那姓赵老者怒道:“任他们要杀要剐便了你多说甚么?”那姓司马的被他这么一喝
便不再说脸上颇有惭愧之意。定闲师太说道:“三位三十年前横行冀北后来突然销
声匿迹。贫尼还道三位已然大彻大悟痛改前非却不料暗中投入嵩山派另有图谋。唉
嵩山派左掌门一代高人却收罗了许多左道……这许多江湖异士和同道中人为难真
是居心……唉令人大惑不解。”她虽当此大变仍不愿出言伤人说话自觉稍有过份
便即转口长叹一声问道:“我师姊定静师太也是伤在贵派之手吗?”
那姓司马的先前言语中露了怯意急欲挽回颜面大声道:“不错那是钟师弟……”那姓赵老者“嘿”的一声向他怒目而视。那姓司马的才知失言兀自说道:“事已如
此还隐瞒甚么?左掌门命我们分兵两路各赴浙闽干事。”定闲师太道:“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左掌门已然身为五岳剑派盟主位望何等尊崇何必定要归并五派由一人出
任掌门?如此大动干戈伤残同道岂不为天下英雄所笑?”定逸师太厉声道:“师姊
贼子野心贪得无厌……你……”定闲师太挥了挥手向那三人说道:“天网恢恢疏而
不漏。多行不义必遭恶报。你们去罢!相烦三位奉告左掌门恒山派从此不再奉左掌门
号令。敝派虽然都是孱弱女子却也决计不屈于强暴。左掌门并派之议恒山派恕不奉命。”仪和叫道:“师伯他们……他们好恶毒……”定闲师太道:“撤了剑阵!”仪和应
道:“是!”长剑一举七人收剑退开。这三名嵩山派好手万料不到居然这么容易便获释
放不禁心生感激向定闲师太躬身行礼转身飞奔而去。那姓赵的老者奔出数丈停步
回身朗声道:“请问这位剑法通神的少侠尊姓大名。在下今日栽了不敢存报仇之望
却想得知是栽在哪一位英雄的剑底。”
令狐冲笑道:“本将军泉州府参将吴天德便是!来将通名。”那老者明知他说的是假
话长叹一声转头而去。其时火头越烧越旺嵩山派死伤的人众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下。
十余名伤势较轻的慢慢爬起走开重伤的卧于血泊之中眼见火势便要烧到无力相避
有的便大声呼救。定闲师太道:“这事不与他们相干皆因左掌门一念之差而起。于嫂、
仪清便救他们一救。”众人知道掌门人素来慈悲不敢违拗当下分别去检视嵩山派中
死伤之辈只要尚有气息的便扶在一旁取药给之敷治。
定闲师太举向南泪水滚滚而下叫道:“师姊!”身子晃了两下向前直摔下去。
众人大惊抢上扶起只见她口中一道道鲜血流出而定逸师太伤势亦重。众弟子十
分惶急不知如何是好一齐望着令狐冲要听他的主意。
令狐冲道:“快给两位师太服用伤药。受伤的先裹伤止血。此处火气仍烈大伙儿到
那边休息。请几位师姊师妹去找些野果或甚么吃的。”众人应命分头办事。郑萼、秦绢
用水壶装了山水服侍定闲、定逸以及受伤的众位同门喝水服药。龙泉一战恒山派弟子
死了三十七人。众弟子想起定静师太和战死了的师姊师妹尽皆伤感突然有人放声大哭
余人也都哭了起来。霎时之间山谷充满了一片悲号之声。定逸师太厉声喝道:“死的
已经死怎地如此想不开?大家平时学佛诵经为的便是参悟这‘生死’两字一副臭皮
囊又有甚么好留恋的?”众弟子素知这位师太性如烈火谁也不敢拗她之意当下便收
了哭声但许多人兀是抽噎不止。定逸师太又道:“师姊到底如何遭难?萼儿你口齿清
楚些给掌门人禀告明白。”郑萼应道:“是。”站起身来将如何仙霞岭中伏得令狐
冲援手如何廿八铺为敌人迷药迷倒被擒如何定静师太为嵩山派钟镇所胁又受蒙面人
围攻幸得令狐冲赶到杀退而定静师太终于伤重圆寂等情一一说了。
定逸师太道:“这就是了。嵩山派的贼子冒充魔教胁迫师姊赞同并教之议。哼用
心好毒。倘若你们皆为嵩山派所擒师姊便欲不允那也不可得了。”她说到后来已是
气力不继声音渐渐微弱喘息了一会又道:“师姊在仙霞岭遭到围攻便知敌人不是
易与之辈信鸽传书要我们率众来援不料……不料……这件事也是落在敌人算中。”定闲师太座下的二弟子仪文说道:“师叔你请歇歇弟子来述说咱们遇敌的经过。”
定逸师太怒道:“有甚么经过?水月庵中敌人夜袭乒乒乓乓的一直打到今日。”仪文道
:“是。”仍是简单叙述数日来遇敌的情景。
原来当晚嵩山派大举来袭各人也都蒙面冒充是魔教的教众。恒山派仓卒受攻当
时大有覆没之虞幸好水月庵也是武林一脉庵中藏得五柄龙泉宝剑住持清晓师太在危
急中将宝剑分交定闲、定逸等御敌。龙泉宝剑削铁如泥既将敌人兵刃削断了不少又伤
了不少敌人这才且战且退逃到了这山谷之中。清晓师太却因护友殉难。这山谷旧产精
铁数百年前原是铸铁之所后来精铁采完铸剑炉搬往别处只剩下几座昔日炼焦的石
窑。也幸得这几座石窑恒山派才支持多日未遭大难。嵩山派久攻不下堆积柴草使
起火攻毒计倘若令狐冲等来迟半日众人势难幸免了。定逸师太不耐烦去听仪文述说往
事双目瞪着令狐冲突然说道:“你……你很好啊。你师父为甚么将你逐出门墙?说你
和魔教勾结?”令狐冲道:“弟子交游不慎确是结识了几个魔教中的人物。”定逸师太
哼了一声道:“像嵩山派这样狼子野心却比魔教更加不如了。哼正教中人就一定
比魔教好些吗?”仪和道:“令狐师兄我不敢说你师父的是非。可是他……他明知我派
有难却袖手旁观这中间……这中间……说不定他早已赞成嵩山派的并派之议了。”
令狐冲心中一动觉得这话也未尝无理但他自幼崇仰恩师心中决不敢对他存丝毫
不敬的念头说道:“我恩师也不是袖手旁观多半他老人家另有要事在身……这个……”定闲师太一直在闭目养神这时缓缓睁开眼来说道:“敝派数遭大难均蒙令狐少侠
援手这番大恩大德……”令狐冲忙道:“弟子稍效微劳师伯之言弟子可万不敢当。”定闲师太摇了摇头道:“少侠何必过谦?岳师兄不能分身派他大弟子前来效力那
也是一样。仪和可不能胡言乱语对尊长无礼。”仪和躬身道:“是弟子不敢了。不
过……不过令狐师兄已被逐出华山派岳师伯早已不要他了。他也不是岳师伯派来的。”
定闲师太微微一笑道:“你就是不服气定要辩个明白。”仪和忽然叹了口气说道:
“令狐师兄若是女子那就好了。”定闲师太问道:“为甚么?”仪和道:“他已被逐出
华山无所归依如是女子便可改入我派。他和我们共历患难已是自己人一样……”
定逸师太喝道:“胡说八道你年纪越大说话越像个孩子。”定闲师太微微一笑道:
“岳师兄一时误会将来辨明真相自会将令狐少侠重收门户。嵩山派图谋之心不会就
此便息华山派也正要倚仗令狐少侠呢。就算他不回华山以他这样的胸怀武功就是自
行创门立派也非难事。”
郑萼道:“掌门师叔说得真对。令狐师兄华山派这些人都对你这么凶你就来自创
一个……创个‘令狐派’给他们瞧瞧。哼难道非回华山派不可好希罕么?”令狐冲脸
现苦笑道:“师伯奖饰之言弟子何以克当?但愿恩师日后能原恕弟子过失得许重入
门墙弟子便更无他求了。”秦绢道:“你更无他求?你小师妹呢?”
令狐冲摇了摇头岔开话头说道:“一众殉难的师姊遗体咱们是就地安葬呢还
是火化后将骨灰运回恒山?”定闲师太道:“都火化了罢!”她虽对世事看得透彻但见
这许多尸体横卧地下都是多年相随自己的好弟子说这句话时声音也不免哽咽了。众
弟子又有好几人哭了出来。有些弟子已死数日有的尸体还远在数十丈外。众弟子搬移同
门尸身之时无不痛骂嵩山派掌门左冷禅居心险恶手段毒辣。待诸事就绪天色已黑
当晚众人便在荒山间露宿一宵。次晨众弟子背负了定闲师太、定逸师太以及受伤的同门
到了龙泉城内改行水道雇了七艘乌篷船向北进。令狐冲生怕嵩山派又再在水上
偷袭随着众人北上。恒山派既有两位长辈同行令狐冲深自收敛再也不敢和众弟子胡
说八道了。定闲师太、定逸师太等受伤本来颇为不轻幸好恒山派治伤丸散极具神效过
钱塘江后便已脱险境。恒山派此次元气大伤不愿途中再生事端尽量避开江湖人物
到得长江边上便即另行雇船溯江西上。如此缓缓行去预拟到得汉口后受伤众人便
会好得十之六七那时再舍舟登6折向北行回归恒山。
这一日来到鄱阳湖畔舟泊九江口。其时所乘江船甚大数十人分乘两船。令狐冲晚
间在后艄和艄公水手同宿。睡到半夜忽听得江岸之上有人轻轻击掌击了三下停得一
停又击三下。跟着西一艘船上也有人击掌三响停得一停再击三下。击掌声本来极
轻但令狐冲内力既厚耳音随之极好一闻异声立即从睡梦中醒觉知是江湖上人物
相互招呼的讯号。这些日来他随时随刻注视水面上的动静防人袭击寻思:“不妨前
去瞧瞧若和恒山派无关那是最好否则暗中便料理了免得惊动定闲师太她们。”凝
目往西的船只上瞧去果见一条黑影从数丈外跃起到了岸上轻功却也平平。令狐冲
轻轻一纵悄没声息的上岸绕到东排在江边的一列大油篓之后掩将过去只听一人
说道:“那船上的尼姑果然是恒山派的。”另一人道:“你说怎么办?”令狐冲慢慢欺
近星月微光之下只见一人满脸胡子另一人脸形又长又尖不但是瓜子脸而且是张
葵花子脸。只听这尖脸汉子说道:“单凭咱们白蛟帮人数虽多武功可及不上人家明
着动手是不成的。”那胡子道:“谁说明着动手了?这些尼姑武功虽强水上的玩艺却未
必成。明儿咱们驾船掇了下去到得大江上跳下水去凿穿了她们坐船还不一一的手到
擒来?”那尖脸汉子喜道:“此计大妙。咱哥儿俩立此大功九江白蛟帮的万儿从此在
江湖上可响得很啦。不过我还是有一件事担心。”那胡子道:“担心甚么?”那尖脸的道
:“他们五岳剑派结盟说甚么五岳剑派同气连枝。要是给莫大先生得知了来寻咱们
晦气白蛟帮可吃不了要兜着走啦。”那胡子道:“哼这几年来咱们受衡山派的气可
也受得够啦。这一次咱们倘若不替朋友们出一番死力下次有事之时朋友们也不会出力
相帮。这番大事干成后说不定衡山派也会闹个全军覆没又怕莫大先生作甚?”那尖脸
的道:“好就是这个主意。咱们去招集人手可得拣水性儿好的。”令狐冲一窜而出
反转剑柄在那尖脸的后脑一撞那人登时晕了过去。那胡子挥拳打来令狐冲剑柄探出
登的一声正中他左边太阳穴。那胡子如陀螺般转了几转身一交坐倒。令狐冲横过长
剑削下两只大油篓的盖子提起二人分别塞入了油篓。油篓中装满了菜油每一篓装
三百斤原是要次日装船运往下游去的。这二人一浸入油篓登时油过口鼻冷油一激
便即醒转骨嘟骨嘟的大口吞油。忽然背后有人说道:“令狐少侠勿伤他们性命。”
正是定闲师太的声音。令狐冲微微一惊心想:“定闲师太何时到了身后我竟没知晓。”当下松开按在二人头上的双手说道:“是!”那二人头上一松便欲跃出。令狐冲笑
道:“别动!”伸剑在二人头顶一击又将二人迫入了油篓。那二人屈膝而蹲菜油及颈
双眼难睁竟不知何以会处此狼狈境地。只见一条灰影从船上跃将过来却是定逸师太
问道:“师姊捉到了小毛贼么?”定闲师太道:“是九江白蛟帮的两位堂主令狐少
侠跟他们开开玩笑。”她转头向那胡子道:“阁下姓易还是姓齐?史帮主可好?”那胡子
正是姓易奇道:“我……我姓易你怎么知道?咱们史帮主很好啊。”定闲微笑道:“
白蛟帮易堂主、齐堂主江湖上人称‘长江双飞鱼’鼎鼎大名老尼早已如雷贯耳。”
定闲师太心细如虽然平时极少出庵但于江湖上各门各派的人物无一不是了如
指掌否则怎能认出嵩山派中那三名为高手?以这姓易的胡子这姓齐的尖脸汉子而论
在武林中只是第三四流人物但她一见到两人容貌便猜到了他们的身份来历。那尖脸
汉子甚是得意说道:“如雷贯耳那可不敢。”令狐冲手上一用力用剑刃将他脑袋压
入了油中又再松手笑道:“我是久仰大名如油贯耳。”那汉子怒道:“你……你…
…”想要破口骂人却又不敢。令狐冲道:“我问一句你们就老老实实答一句若有丝
毫隐瞒叫你‘长江双飞鱼’变成一对‘油浸死泥鳅’。”说着将那胡子也按在油中浸了
一下。那胡子先自有备没吞油入肚但菜油从鼻孔中灌入却也说不出的难受。定闲和
定逸忍不住微笑均想:“这年轻人十分胡闹顽皮。但这倒也不失为逼供的好法子。”
令狐冲问道:“你们白蛟帮几时跟嵩山派勾结了?是谁叫你们来跟恒山派为难的?”
那胡子道:“和嵩山派勾结?这可奇了。嵩山派英雄咱们一位也不识啊。”令狐冲道:
“啊哈!第一句话你就没老实回答。叫你喝油喝一个饱!”挺剑平按其顶将他按入油中。这胡子虽非一流好手武功亦不甚弱但令狐冲浑厚的内力自长剑传到便如千斤之重
的大石压在他头顶丝毫动弹不得。菜油没其口鼻露出了双眼骨碌碌的转动甚是狼
狈。
令狐冲向那尖脸汉子道:“你快说!你想做长江飞鱼呢还是想做油浸泥鳅?”那姓
齐的道:“遇上了你这位英雄想不做油浸泥鳅可也办不到了。不过易大哥可没说谎
咱们确是不识得嵩山派的人物。再说嵩山派和恒山派结盟武林中人所共知。嵩山派怎
么叫咱们白蛟帮来跟……贵派过不去?”令狐冲松开长剑放了那姓易的抬起头来又问
:“你说明儿要在长江之中凿沉恒山派的坐船用心如此险恶恒山派到底甚么地方得
罪你们了?”
定逸师太后到本不知令狐冲何以如此对待这两名汉子听他一说登时勃然大怒
喝道:“好贼子想在长江中淹死我们啊。”她恒山派门下十之**是北方女子全都不
会水性大江之中倘若坐船沉没势不免葬身鱼腹想起来当真不寒而栗。那姓易的生怕
令狐冲再将他脑袋按入油中抢先答道:“恒山派跟我们白蛟帮本来无怨无仇。我们只是
九江码头上一个小小帮会又有甚么能耐跟恒山派众位师太结下梁子。只不过……只不过
我想大家都是佛门一脉贵派向西而去多半是前去应援。因此……这个……我们不自量
力起下了歹心下次是再也不敢了。”
令狐冲越听越胡涂问道:“甚么叫做佛门一脉西去赴甚么援?说得不清不楚莫
名其妙!”那姓易的道:“是是!少林派虽不是五岳剑派之一但我们想和尚尼姑都是
一家人……”定逸师太喝道:“胡说!”那姓易的吃了一惊自然而然的身子一缩吞了
一大口油腻住了口说不出话来。定逸师太忍住了笑向那尖脸汉子道:“你来说。”
那姓齐的道:“是是!有一个‘万里独行’田伯光不知师太是否和他相熟?”定逸师
太大怒心想这“万里独行”田伯光是江湖上恶名昭彰的采花淫贼我如何会和他相熟?
这厮竟敢问出这句话来当真是莫大的侮辱右手一扬便要往他顶门拍落。定闲师太伸
手一拦道:“师妹勿怒。这二位在油中耽得久了脑筋不大清楚。且别和他们一般见识。”问那姓齐的道:“田伯光怎么了?”那姓齐的道:“‘万里独行’田伯光田大爷跟
我们史帮主是好朋友。早几日田大爷……”定逸师太怒道:“甚么田大爷?这等恶行昭彰
的贼子早就该将他杀了。你们反和他结交足见白蛟帮就不是好人。”那姓齐的道:“
是是是。我们不是……不是好人。”定逸师太问道:“我们只问你白蛟帮何以要和
恒山派为难又牵扯上田伯光甚么了?”田伯光曾对她弟子仪琳非礼定逸师太一直未能
杀之泄愤心下颇以为耻雅不愿旁人提及此人名字。
那姓齐的道:“是是。大伙儿要救任大小姐出来生怕正教中人帮和尚的忙因此
我哥儿俩猪油蒙了心打起了胡涂主意这就想对贵派下手……”
定逸师太更是摸不着半点头脑叹道:“师姊这两个浑人还是你来问罢。”定闲
师太微微一笑问道:“任大小姐可便是日月神教前教主的大小姐吗?”令狐冲心头一
震:“他们说的是盈盈?”登时脸上变色手心出汗。
那姓齐的道:“是。田大爷……不那田……田伯光前些时来到九江在我白蛟帮总
舵跟史帮主喝酒说道预期十二月十五大伙儿要大闹少林寺去救任大小姐出来。”定
逸师太忍不住插嘴道:“大闹少林寺?你们又有多大能耐敢去太岁头上动土?”
那姓齐的道:“是是。我们自然是不成。”定闲师太道:“那田伯光脚程最快由
他来往联络传讯是不是?这件事到底是谁在从中主持?”
那姓易的说道:“大家一听得任大小姐给少林寺的贼……不少林寺的和尚扣住了
不约而同都说要去救人也没甚么人主持。大伙儿想起任大小姐的恩义都说便是为
任大小姐粉身碎骨也是甘愿。”
一时之间令狐冲心中起了无数疑团:“他们说的任大小姐到底是不是便是盈盈?
她怎么会给少林寺的僧人扣住?她小小年纪平素有甚么恩义待人?为何这许多人一听到
她有难的讯息便会奋不顾身的去相救?”
定闲师太道:“你们怕我恒山派去相助少林派因此要将我们坐船凿沉是不是?”
那姓齐的道:“是我们想和尚尼姑……这个那个……”定逸师太怒道:“甚么这个那个?”那姓齐的忙道:“是是这个……那个……小人不敢多说。小人没说甚么……”定
闲师太道:“十二月十五之前你们白蛟帮也要去少林寺?”姓易姓齐二人齐声道:“这
可得听史帮主号令。”姓齐的又道:“既然大伙儿都去我们白蛟帮总也不能落在人家后
面。”定闲师太问道:“大伙儿?到底有哪些大伙儿?”那姓齐的道:“那田……田伯光
说浙西海沙帮、山东黑风会、湘西排教……”一口气说了江湖上三十来个大大小小帮会
的名字。此人武功平平帮会门派的名称倒记得挺熟。定逸师太皱眉道:“都是些不务正
业的旁门左道人物人数虽多也未必是少林派的对手。”令狐冲听那姓齐的所说人名中
有天河帮帮主“银髯蛟”黄伯流长鲸岛岛主司马大还有几人也都是当日在五霸冈
上会过的心下更无怀疑他们所要救的定然便是盈盈斗然得到她的讯息甚是欢喜
但想到她为少林派所扣押而她曾杀过好几名少林弟子又不禁担忧问道:“少林派为
甚么要扣住这位……这位任大小姐?”那姓齐的道:“这可不知道了。多半是少林派的和
尚们吃饱了饭没事干故意找些事来跟大伙儿为难。”
定闲师太道:“请二位回去拜上贵帮主便说恒山派定闲、定逸和这位朋友路过九江
没来拜会史帮主多有失礼请史帮主包涵则个。我们明日乘船西行请二位大度包容
别再派人来凿沉我们的船只。”她说一句二人便说一句:“不敢。”定闲师太向令狐
冲道:“月白风清少侠慢慢领略江岸夜景。恕贫尼不奉陪了。”携了定逸之手缓步回
舟。令狐冲知她有意相避好让自己对这二人仔细再加盘问但一时之间心乱如麻竟
想不出更有甚么话要问在岸边走来走去又悄立良久只见半钩月亮映在江心大江滚
滚东去月光颤动不已猛然想起:“今日已是十一月下旬。他们下月十五要去少林寺
为时已然无多。少林派方证、方生两位大师待我甚好。这些人为救盈盈而去势必和少林
派大动干戈不论谁胜谁败双方损折必多。我何不赶在头里求方证方丈将盈盈放出
将一场血光大灾化于无形岂不甚好?”又想:“定闲、定逸两位师太伤势已痊愈了大半。定闲师太外表瞧来和寻常老尼无异其实所知既博见识又极高实是武林中一位了
不起的高人。由她率众北归只要不再遇到嵩山派这样的大批强敌该不会有甚么应付不
了的危难。只是我怎生向她们告辞才好?”这些日来和这些尼姑、姑娘们共历患难众
人对他既恭敬又亲切于他被逐出师门、为小师妹所弃之事虽然从不提及但神情之
间显然犹似她们自身遭此不幸一般。华山众同门中除6大有外反而无人待他如此亲
厚突然要中途分手颇感难以启齿。只听得脚步声细碎两人缓缓走近却是仪琳和郑
萼走到离令狐冲二三丈外叫了声:“令狐大哥。”便停住了脚步。令狐冲迎将上去
说道:“你们也给惊醒了?”仪琳道:“令狐大哥掌门师伯吩咐我们来跟你说……”推
了推郑萼道:“你跟他说。”郑萼道:“掌门师叔要你说的。”仪琳道:“你说也是一
样。”郑萼说道:“令狐大哥掌门师叔说道大恩不言谢今后你不论有甚么事恒山
派都供你驱策。你如要去少林寺救那位任大小姐大家自当尽力效命。”
令狐冲大奇心想:“我又没说要去相救盈盈怎地定闲师太却恁地说?啊哟是了!群雄在五霸冈上聚会设法为我治病那都是瞧在盈盈的份上。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连
这两个不成材的‘长江双飞鱼’都知道定闲师太焉有不知?”想及此事不由得脸上一
红。
郑萼又道:“掌门师叔说道此事最好不要硬来。她老人家和定逸师叔两位此刻已
过江去了要赶赴少林寺去向方丈大师求情放人请令狐大哥带同我们缓缓前去。”
令狐冲听了这番话登时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举目向长江中眺望果见一叶小舟挂
起了一张小小白帆正自向北航去心中又是感激又觉惭愧心想:“两位师太是佛门
中有道大德又是武林高人。她们肯亲身去向少林派求情原是再好不过比之我这浪迹
江湖、素行不端的一介无名小卒面子是大上百倍了。多半方证方丈能瞧着二位师太的金
面肯放了盈盈。”想到此处心下登时一宽。回过头来只见那姓易、姓齐的兀自在油
篓子中探头探脑不敢爬将出来心想这二人一片热心为的是去救盈盈自己可将他们
得罪了颇觉过意不去迈步上前拱了拱手说道:“在下一时鲁莽得罪了白蛟帮‘
长江双飞鱼’两位英雄实因事先未知其中缘由还请恕罪。”说着深深一揖。“长江双
飞鱼”突然见他前倨后恭大感诧异急忙抱拳还礼这一手忙脚乱无数菜油飞溅出来
溅得令狐冲身上点点滴滴的都是油迹。令狐冲微笑着点了点头向仪琳和郑萼道:“咱
们走罢!”回到舟中恒山派众弟子竟绝口不提此事连仪和、秦绢这些素来事事好奇之
人居然也不向他问一句话自是定闲师太临去时已然嘱咐免得令他尴尬。令狐冲暗自
感激但见到好几名女弟子似笑非笑的脸色却又不免颇为狼狈寻思:“她们这副模样
心中可咬定盈盈是我的情人了。其实我和盈盈之间清清白白并无甚么逾规越礼之事。
但她们不问我又如何辩白?”眼见秦绢眼中闪着狡狯的光芒忍不住道:“完全不是这
么一回事你……你们可别胡思乱想。”秦绢笑道:“我胡思乱想甚么了?”令狐冲脸上
一红道:“我猜也猜得到。”秦绢笑道:“猜到甚么?”令狐冲还未答话仪和道:“
秦师妹别多说了掌门师叔吩咐的话你忘了吗?”秦绢抿嘴笑道:“是是我没忘
记。”
令狐冲转过头来避开她眼光只见仪琳坐在船舱一角脸色苍白神情却甚为冷漠
不禁心中一动:“她心中在想甚么?为甚么她不和我说话?”怔怔的瞧着她忽然想到
那日在衡山城外自己受伤之后她抱了自己在旷野中奔跑时的脸色。那时她又是关切
又是激动浑不是眼前这般百事不理的模样。为甚么?为甚么?
仪和忽道:“令狐师兄!”令狐冲没听见没有答应。仪和大声又叫:“令狐师兄!”令狐冲一惊回过头道:“嗯怎么?”仪和道:“掌门师伯说道明日咱们或是改行
6道或是仍走水路悉听令狐师兄的意思。”
令狐冲心中只盼改行6道及早得知盈盈的讯息但斜眼一睨只见仪琳长长的睫毛
下闪动着泪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说道:“掌门师太叫咱们缓缓行去那么还是仍旧
坐船罢。谅来那白蛟帮也不敢对咱们怎地。”秦绢笑道:“你放心得下吗?”令狐冲脸上
微微一红尚未作答仪和喝道:“秦师妹小孩儿家少说几句行不行?”秦绢笑道:
“行!有甚么不行?阿弥陀佛我可不大放心。”
次晨舟向西行令狐冲命舟子将船靠近岸旁航行以防白蛟帮来袭但直至湖北境内
一直没有动静。此后数日之中令狐冲也不和恒山弟子多说闲话每逢晚间停泊便独
自一人上岸饮酒喝得醺醺而归。
这一日舟过夏口折而向北溯汉水而上傍晚停泊在小镇鸡鸣渡旁。他又上岸去
在一家冷酒铺中喝了几碗酒忽想:“小师妹的伤不知好了没有?仪真、仪灵两位师姊送
去恒山灵药想来必可治好她的剑伤。林师弟的伤势又不知如何?倘若林师弟竟致伤重不
治她又怎样?”想到这里心下不禁一惊寻思:“令狐冲啊令狐冲你真是个卑鄙小
人!你虽盼小师妹早日痊愈内心却又似在盼望林师弟伤重而死?难道林师弟死了小师
妹便会嫁你不成?”自觉无聊连尽了三碗酒又想:“劳德诺和八师弟不知是谁杀的?
那人为甚么又去暗算林师弟?师父、师娘不知近来若何?”
端起酒碗又是一饮而尽小店之中无下酒物随手抓起几粒咸水花生抛入口中
忽听背后有人叹了口气说道:“唉!天下男子十九薄幸。”
令狐冲转过面来向说话之人瞧去摇晃的烛光之下但见小酒店中除了自己之外
便只店角落里一张板桌旁有人伏案而卧。板桌上放了酒壶、酒杯那人衣衫褴褛形状猥
琐不像是如此吐属文雅之人。当下令狐冲也不理会又喝了一碗酒只听得背后那声音
又道:“人家为了你给幽禁在不见天日之处。自己却整天在脂粉堆中厮混小姑娘也好
光头尼姑也好老太婆也好照单全收。唉可叹啊可叹。”令狐冲知他说的是自己
却不回头寻思:“这人是谁?他说‘人家为了你给幽禁在不见天日之处’说的是盈
盈吗?为甚么盈盈是为了我而给人幽禁?”只听那人又道:“不相干之辈倒是多管闲事
说要去拚了性命将人救将出来。偏生你要做头子我也要做头子人还没救自己伙
里已打得昏天黑地。唉这江湖上的事老子可真没眼瞧的了。”令狐冲拿着酒碗走过
去坐在那人对面说道:“在下多事不明要请老兄指教。”
那人仍然伏在桌上并不抬头说道:“唉有多少风流便有多少罪孽。恒山派的
姑娘、尼姑们这番可当真糟糕之极了。”令狐冲更是心惊站起身来深深一揖说道
:“令狐冲拜见前辈还望赐予指点。”突然见到那人凳脚旁放着一把胡琴琴身深黄
久经年月心念一动已知此人是谁当即拜了下去说道:“晚辈令狐冲有幸拜见衡
山莫师伯适才多有失礼。”那人抬起头来双目如电冷冷的在令狐冲脸上一扫正是
衡山派掌门“潇湘夜雨”莫大先生。他哼了一声说道:“师伯之称可不敢当。令狐大
侠这些日来可快活哪!”令狐冲躬身道:“莫师伯明鉴弟子奉定闲师伯之命随同恒
山派诸位师姊师妹前赴少林。弟子虽然无知却决不敢对恒山师姊妹们有丝毫失礼。”莫
大先生叹了口气道:“请坐!唉你怎不知江湖上人言纷纷众口铄金?”令狐冲苦笑
道:“晚辈行事狂妄不知检点连本门也不能容江湖上的闲言闲语却也顾不得这许
多了。”
莫大先生冷笑道:“你自己甘负浪子之名旁人自也不来理你。可是恒山派数百年的
清誉竟败坏在你的手里你也毫不动心吗?江湖上传说纷纭说你一个大男人混在恒
山派一群姑娘和尼姑中间。别说几十位黄花闺女的名声给你损了甚至连……连那几位苦
守戒律的老师太也给人作为笑柄这……这可太不成话了。”
令狐冲退开两步手按剑柄说道:“不知是谁造谣说这些无耻荒唐的言语请莫
师伯告知。”
莫大先生道:“你想去杀了他们吗?江湖上说这些话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你杀
得干净么?哼人家都羡慕你艳福齐天那又有甚么不好了?”
令狐冲颓然坐下心道:“我做事总是不顾前不顾后但求自己问心无愧却没想
到累了恒山派众位上下。这……这便如何是好?”
莫大先生叹了口气温言道:“这五日里每天晚上我都曾到你船上窥探……”令
狐冲“啊”的一声心想:“莫师伯接连五晚来船窥探我竟半点不知可算是十分无能。”莫大先生续道:“我见你每晚总是在后艄和衣而卧别说对恒山众弟子并无分毫无礼
的行为连闲话也不说一句。令狐世兄你不但不是无行浪子实是一位守礼君子。对着
满船妙龄尼姑如花少女你竟绝不动心不仅是一晚不动心而且是数十晚始终如一。
似你这般男子汉、大丈夫当真是古今罕有我莫大好生佩服。”大拇指一翘右手握拳
在桌上重重一击说道:“来来来我莫大敬你一杯。”说着便提起酒壶斟酒。令狐冲
道:“莫师伯之言倒教小侄好生惶恐。小侄品行不端以致不容于师门但恒山派同道
的师妹却如何可以得罪?”莫大先生呵呵笑道:“光明磊落这才是男儿汉的本色。我
莫大如年轻二十岁教我晚晚陪着这许多姑娘要像你这般守身如玉那就办不到。难得
啊难得!来干了!”两人举碗一饮而尽相对大笑。
令狐冲见莫大先生形貌落拓衣饰寒酸哪里像是一位威震江湖的一派掌门?偶尔眼
光一扫锋锐如刀但这霸悍之色一露即隐又成为一个久困风尘的潦倒汉子心想:“
恒山掌门定闲师太慈祥平和泰山掌门天门道长威严厚重嵩山掌门左冷禅阴鸷险刻我
恩师是位彬彬君子这位莫师伯外表猥琐平庸似是个市井小人。但五岳剑派的五位掌门
人其实个个是十分深沉多智之人。我令狐冲草包一个可和他们差得远了。”莫大先生
道:“我在湖南听到你和恒山派的尼姑混在一起甚是诧异心想定闲师太是何等样人
物怎容门下做出这等事来?后来听得白蛟帮的人说起你们行踪便赶了下来。令狐老弟
你在衡山群玉院中胡闹我莫大当时认定你是个儇薄少年。你后来助我刘正风师弟我
心中对你生了好感只想赶将上来善言相劝不料却见到后一辈英侠之中竟有你老弟
这样了不起的少年英雄。很好很好!来来来咱们同干三杯!”说着叫店小二添酒和
令狐冲对饮。几碗酒一下肚一个寒酸落拓的莫大先生突然显得逸兴遄飞连连呼酒只
是他酒量和令狐冲差得甚远喝得几碗后已是满脸通红说道:“令狐老弟我知你最
喜喝酒。莫大无以为敬只好陪你多喝几碗。嘿嘿武林之中莫大肯陪他喝酒的却也
没有几人。那日嵩山大会座上有个大嵩阳手费彬。此人飞扬跋扈不可一世莫大越瞧
越不顺眼当时便一滴不饮。此人居然还口出不逊之言他臭妹子的你说可不可恼?”
令狐冲笑道:“是啊这种人不自量力横行霸道终究没好下场。”莫大先生道:“后
来听说此人突然失了踪下落不明不知到了何处倒也奇怪。”
令狐冲心想那日在衡山城外莫大先生施展神妙剑法杀了费彬他当日明明见到自
己在旁此刻却又如此说自是不愿留下了形迹便道:“嵩山派门下行事令人莫测高深
这费彬嘛说不定是在嵩山哪一处山洞之中隐居了起来正在勤练剑法也未可知。”
莫大先生眼中闪出一丝狡狯的光芒微微一笑拍案叫道:“原来如此若不是老弟
提醒我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其中缘由。”喝了一口酒问道:“令狐老弟你到底
何以和恒山派的人混在一起?魔教的任大小姐对你情深一往你可千万不能辜负她啊。”
令狐冲脸上一红说道:“莫师伯明鉴小侄情场失意于这男女之事可早已瞧得淡了。”想起了小师妹岳灵珊胸口一酸眼眶不由得红了突然哈哈一笑朗声说道:“小
侄本想看破红尘出家为僧便怕出家人戒律太严不准饮酒这才没去做和尚。哈哈
哈哈。”虽是大笑笑声中毕竟大有凄凉之意。过了一会便叙述如何遇到定静、定闲、
定逸三位师太的经过说到自己如何出手援救每次都只轻描淡写的随口带过。
莫大先生静静听完瞪着酒壶呆呆出神过了半晌才道:“左冷禅意欲吞并四派
联成一个大派企图和少林、武当两大宗派鼎足而三分庭抗礼。他这密谋由来已久虽
然深藏不露我却早已瞧出了些端倪。操他***他不许我刘师弟金盆洗手暗助华山
剑宗去和岳先生争夺掌门之位归根结底都是为此。只是没想到他居然如此胆大妄为
竟敢对恒山派明目张胆的下令狐冲道:“他倒也不是明目张胆原本是假冒魔教要逼得
恒山派无可奈何之下不得不答允并派之议。”莫大先生点头道:“不错。他下一步棋子
当是去对付泰山派天门道长了。哼魔教虽毒却也未必毒得过左冷禅。令狐兄弟你
现下已不在华山派门下闲云野鹤无拘无束也不必管他甚么正教魔教。我劝你和尚倒
也不必做也不用为此伤心尽管去将那位任大小姐救了出来娶她为妻便是。别人不来
喝你的喜酒我莫大偏来喝你三杯。***怕他个鸟?”他有时出言甚是文雅有时却
又夹几句粗俗俚语说他是一派掌门也真有些不像。
令狐冲心想:“他只道我情场失意乃是为了盈盈但小师妹之事也不便跟他提起。”便问:“莫师伯到底少林派为甚么要拘留任小姐?”莫大先生张大了口双眼直视
脸上充满了惊奇之状道:“少林派为甚么要拘留任小姐?你是当真不知还是明知故问?江湖上众人皆知你……你……还问甚么?”
令狐冲道:“过去数月之中小侄为人囚禁江湖上之事一无所闻。那任小姐曾杀过
少林派四名弟子原也是从小侄身上而起只不知后来怎地失手竟为少林派所擒?”莫
大先生道:“如此说来你是真的不明白其中原委了。你身中奇异内伤无药可治听说
旁门左道中有数千人聚集五霸冈为了讨好这位任大小姐而来治你的伤结果却人人束手
无策是也不是?”令狐冲道:“正是。”莫大先生道:“这件事轰传江湖都说令狐冲
这小子不知几生修来的福气居然得到黑木崖圣姑任大小姐的垂青就算这场病医不好
也是不枉的了。”令狐冲道:“莫师伯取笑了。”心想:“老头子祖千秋他们虽然是一
番好意毕竟行事太过鲁莽这等张扬其事难怪盈盈生气。”莫大先生问道:“你后来
怎地却好了?是修习了少林派的‘易筋经’神功是不是?”
令狐冲道:“不是。少林派方丈方证大师慈悲为怀不念旧恶答允传授少林派无上
内功。只是小侄不愿改投少林派而这门少林神功又不能传授派外之人只好辜负了方丈
大师的一番美意。”莫大先生道:“少林派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你其时已被逐出华山门
墙正好改投少林。那是千载难逢的机缘却为何连自己性命也不顾了?”令狐冲道:“
小侄自幼蒙恩师、师娘收留养育之恩粉身难报只盼日后恩师能许小侄改过自新重
列门墙决不愿贪生怕死另投别派。”莫大先生点头道:“这也有理。如此说来你的
内伤得愈那是由于另一桩机缘了。”令狐冲道:“正是。其实小侄的内伤也没完全治好。”莫大先生凝视着他说道:“少林派和你向来并无渊源佛门中人虽说慈悲为怀却
也不能随便传人以本门的无上神功。方证大师答应以‘易筋经’相授你当真不知是甚么
缘故吗?”令狐冲道:“小侄确是不知还望莫师伯示知。”莫大先生道:“好!江湖上
都说那日黑木崖任大小姐亲身背负了你来到少林寺中求见方丈说道只须方丈救了
你的性命她便任由少林寺处置要杀要剐绝不皱眉。”令狐冲“啊”的一声跳了起
来将桌上一大碗酒都带翻了全身登时出了一阵冷汗手足抖颤声道:“这……这
……这……”脑海中一片混乱想起当时自己身子一日弱似一日一晚睡梦之中听到盈
盈哭泣甚哀说道:“你一天比一天瘦我……我……”说得诚挚无比自己心中感激
狂吐鲜血就此人事不知。待得清醒已是在少林寺的一间斗室之中方生大师已费了无
数心力为己施教。自己一直不知如何会到少林寺中又不知盈盈到了何处原来竟是她舍
命相救不由得热泪盈眶跟着两道眼泪扑簌簌的直流下来。莫大先生叹道:“这位任大
小姐虽然出身魔教但待你的至诚至情却令人好生相敬。少林派中辛国梁、易国梓、
黄国柏、觉月禅师四名大弟子命丧她手。她去到少林自无生还之望但为了救你她…
…她是全不顾己了。方证大师不愿就此杀她却也不能放她因此将她囚禁在少林寺后的
山洞之中。任大小姐属下那许多三山五岳之辈自然都要去救她出来。听说这几个月来
少林寺没一天安宁擒到的人少说也有一百来人了。”令狐冲心情激荡良久不能平息
过了好一会才问:“莫师伯你刚才说大家争着要做头子自己伙里已打得昏天黑
地那是怎么一回事?”
莫大先生叹了口气道:“这些旁门左道的人物平日除了听从任大小姐的号令之外
个个狂妄自大好勇斗狠谁也不肯服谁。这次上少林寺救人大家知道少林寺是天下
武学的祖宗事情很是棘手何况单独去闯寺的个个有去无回。因此上大家说要广集人
手结盟而往。既然结盟便须有个盟主。听说这些日子来为了争夺盟主之位许多人动
上了手死的死伤的伤着实损折了不少人。令狐老弟我看只有你急赶去才能制
得住他们。你说甚么话那是谁也不敢违拗的哈哈哈哈!”
莫大先生这么一笑令狐冲登时满脸通红情知他这番话不错但群豪服了自己只
不过是瞧在盈盈的面上而盈盈日后知道一定要大脾气突然间心念一动:“盈盈对
我情意深重可是她脸皮子薄最怕旁人笑话于她说她对我落花有意而我却流水无情。我要报答她这番厚意务须教江湖上好汉众口纷传说道令狐冲对任大小姐一往情深
为了她性命也不要了。我须孤身去闯少林能救得出她来那是最好倘若救不出也要
闹得众所周知。”说道:“恒山派的定闲、定逸两位师伯上少林寺去便是向少林方丈求
情请他放了这位任小姐出来以免酿成一场大动干戈的流血浩劫。”莫大先生点头道:
“怪不得怪不得!我一直奇怪定闲师太如此老成持重之人怎么会放心由你陪伴她门
下的姑娘、尼姑自己却另行他往原来是为你作说客去了。”令狐冲道:“莫师伯小
侄既知此事着急得了不得恨不得插翅飞去少林寺瞧瞧两位师太求情的结果如何。只
是恒山派这些师姊妹都是女流之辈倘若途中遇上了甚么意外可又难处。”莫大先生道
:“你尽管去好了!”令狐冲喜道:“我先去不妨?”莫大先生不答拿起倚在板凳旁的
胡琴咿咿呀呀的拉了起来。令狐冲知道他既这么说那便是答应照料恒山派一众弟子了
这位莫师伯武功识见俱皆非凡不论他明保还是暗护恒山派自可无虞当即躬身行
礼说道:“深感大德。”莫大先生笑道:“五岳剑派同气连枝。我帮恒山派的忙要
你来谢甚么?那位任大小姐得知只怕要喝醋了。”令狐冲道:“小侄告辞。恒山派众位
师姊妹相烦莫师伯代为知照。”说着直冲出店。
一凝步向江中望去只见坐船的窗中透出灯光倒映在汉水之中一条黄光缓缓
闪动。身后小酒店中莫大先生的琴声渐趋低沉静夜听来甚是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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