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慕容复每一招不论如何凌厉狠辣总是递不到段誉身周一丈之内。只见段誉双手点点戳戳便逼得慕容复纵高伏低东闪西避。突然间拍的一声响慕容复手中长剑为段誉的无形气剑所断化为寸许的二三十截飞上半空斜阳映照闪出点点白光。
慕容复猛吃一惊却不慌乱右掌急挥将二三十断剑化作暗器以满天花雨手法向段誉激射过来段誉大叫:“啊哟!”手足无措慌作一团急忙伏地。数十枚断剑都从他头顶飞过高手比武竟出到形如“狗吃屎”的丢脸招数实在难看已极。慕容复长剑虽被截断但败中求胜潇洒自如反较段誉光采得多。
风波恶叫道:“公子接刀!”将手中单刀掷了过去慕容复接刀在手见段誉已爬起身来笑道:“段兄这招‘恶狗吃尿’是大理段氏的家传绝技么?”段誉一呆道:“不是!”右手小指一挥一招“少冲剑”刺了过去。
慕容复舞刀抵御但见他忽使“五虎断门刀”忽使“八卦刀法”不数招又使“**刀”顷刻之间连数**路刀法每一路都能深中窍要得其精义旁观的使刀名家尽皆叹服可是他刀法虽精始终无法欺近段誉身旁。段誉一招“少冲剑”从左侧绕了过来慕容复举刀一挡当后声一柄利刃又被震断。
公冶乾手一抬两根判官笔向慕容复飞去。慕容复抛下断刀接过判官笔来一出手招招点穴招数笔尖上嗤嗤有声隐隐然也有一股内力出。
段誉百余招拆将下来畏惧之心渐去记起伯父和天龙寺枯荣大师所传的内功心法将那六脉神剑使得渐渐的圆转融通。忽听得萧峰说道:“三弟你这六脉神剑尚未纯熟六种剑法齐使转换之时中间留有空隙对方便能乘机趋避。你不妨只使一种剑法试试。”
段誉道:“是多谢大哥指点!”侧眼一看只见萧峰负手旁站意态闲逸庄聚贤却躺在地下双足断折大声呻吟。
原来萧峰少了慕容复一个强敌和游坦之单打独斗立时便大占上风只是和他硬拚数掌每一次双掌相接都不禁机伶伶的打个冷战感到寒气袭体说不出的难受当即呼呼呼猛击数掌乘游坦之举掌全力相迎之际倏地横扫一腿。游坦之之所长者乃是冰蚕寒毒和易筋经内功拳脚上功夫全是学自阿紫那是稀松平常之极但觉腿上一阵剧痛喀喇一声两支小腿胫骨同时折断便即摔倒。萧峰朗声道:“丐帮向以仁侠为先你身为一帮之主岂可和星宿派的妖人同流合污?没的辱没了丐帮数百年来的侠义美名!”
游坦之所以得任丐帮帮主全仗着过人的武功见识气度却均不足以服众何况戴起面幕神神秘秘鬼鬼崇崇一切事务全得听阿紫和全冠清二人调度众丐早已甚感不满。这日连续抓死本帮帮众当众向丁春秋磕头投入星宿派门下众丐更不将他当帮主看待了。萧峰踢断他的双腿众丐反而心中窍喜竟无一个上来相助。全冠清等少数死党纵然有心趋前救援但见到萧峰威风凛凛的神情有谁敢上来送死?
萧峰打倒游坦之后见虚竹和丁春秋相斗颇居优势段誉虽会六脉神剑有时精巧有时笨掘无比许多取胜的机会机会都莫名其妙的放了过去忍不住出声指点。
段誉侧头观看萧峰和游坦之二人心神略分六脉神剑中立时出现破绽慕容复机灵无比左手一挥一枝判官笔势挟劲风向段誉当胸射到眼见便要穿胸而过。段誉见判官笔来势惊人不由得慌了手脚急叫:“大哥不好了!”
萧峰一招“见龙在田”从旁拍击过去判官笔为掌风所激笔腰竟尔弯曲从段誉脑后绕了个弯向慕容复射了回去。
慕容复举起右手单笔砸开射来的判官笔当的一声双笔相交只震得右臂麻不等那变曲了的判官落地左手一抄已然抓住使将开来竟然是单钩的钩法。
群雄既震于萧峰掌力之强又见慕容复应变无穷钩法精尽不柱也大声喝采都觉今日得见当世奇才各出全力相拚实是大开眼界不虚了此番少室山一行。
段誉逃过了飞笔穿胸之险定一定神大拇指按出使动“少商剑法”。这路剑法大开大阖气派宏伟每一剑刺出都有石破天惊、风雨大至之势慕容复一笔一钩渐感难以抵挡。段誉得到萧峰的指点只是专使一路少商剑法果然这路剑法结构严谨再无破绽。本来六脉神剑六路剑法回转运使威力比之单用一剑自是强大得多但段誉不懂其中诀窍单使一剑反更圆熟十余剑使出慕容复已然额头见汗不住倒退退到一株大槐树旁倚树防御。段誉将一路少商剑法使完拇指一屈食指点出变成了“商阳剑法”。
这商阳剑的剑势不及少商剑宏大轻灵迅却远有远之他食指连动一剑又一剑的刺出快无比。使剑全仗手腕灵活但出剑收剑不论如何快总是有数尺的距离他以食指运那无形剑气却不过是手指在数寸范围内转动一点一戳何等方便?何况慕容复被他逼出丈许之外全无还手余地。段誉如果和他一招一式的拆解使不上第二招便给慕容复取了性命现下只攻不守任由他运使从天龙寺中学来的商阳剑法自是占尽了便宜。
王语嫣眼见表哥形势危急心中焦虑万分她虽熟知天下各家各派的武功招式于这六脉神剑却一窍不通无法出声指点唯有空自着急的份儿。
萧峰见段誉的无形剑气越出越神妙既感欣慰又是钦佩蓦地里心中一酸想起了阿朱:“那朱那日所以甘愿代她父亲而死实因怕我杀她父亲之后大理段氏必定找我复仇深恐我抵敌不住他们的六脉神剑。三弟剑法如此神奇我若和慕容复易地而处确也难以抵敌。阿朱以她救我一死我……我契丹一介武夫怎配消受她如此深情厚恩?”
群雄眼见慕容复被段誉逼得窘迫已极有人便想上前相助忽听得西南角上无数女子声音喊道:“星宿老怪你怎敢和我缥缈峰灵鹫宫主人动手?快快跪下嗑头吧。”众人侧头看去见山边站着数百名女子分列八队每一队各穿不同颜色衣衫红黄青紫鲜艳夺目。八队女子之旁又有数百名江湖豪客服饰打扮大异常人。这些豪客也纷纷呼叫:“主人给他种下几片‘生死符’!”“对付星宿老怪生死符最具神效!”
虚竹的武功内在均在丁春秋之上本来早可取胜只是一来临敌经验实在太浅本身功力挥不到六七成;二是他心存慈悲许多取人胜命的厉害杀手往往只施一半便即收回;三来丁春秋周身剧毒虚竹颇存顾忌不敢轻易沾到他身子却不知自己身具深厚功力丁春秋这些剧毒早就害他不得是以剧斗良久还是相持不下。忽听得一众男女齐声大呼为自己呐喊助威虚竹向声音来处看去不禁又惊又喜但见灵鹫宫九天九路诸女中倒有八路到了余下一部鸾天部想是在灵鹫宫留守。那些男子则是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及其部属人数着实不少各洞主、岛主就算并非齐到也已到了**成。
虚竹叫道:“余婆婆鸟先生你们怎么也来了?”余婆婆说道:“启禀主人属下等接到梅兰竹菊四位姑娘传书得知少林寺贼秃们要跟主要为难因此知会各洞及岛部属星夜赶来。天幸主人无恙属下不胜之喜。”虚竹道:“少林派是我师门你言语不得无礼快向少林寺方丈谢罪。”他口中说话天山折梅手、天山六阳掌等仍是使得妙着纷呈。
余婆脸现惶恐之色躬身道:“是老婆子知罪了。”走到玄慈方丈之前双膝跪倒恭恭敬敬的磕了四个头说道:“灵鹫宫主人属下昊天部余婆言语无礼冒犯少林寺众位高僧谨向方丈磕头谢罪恭领方丈大师施罚。”她这番话说得甚是诚恳但吐字清朗显得内力充沛已是一流高手的境界。
玄慈袍袖一拂说道:“不敢当女施主请起!”这一拂之中使上了五分内力本想将余婆托起哪知余婆只是身子微微一震竟没给托起。她又磕了个头说道:“老婆子冒渎主人师门罪该万死。”这才缓缓站起回归本队。
玄字辈众老僧曾听虚竹诉说入主灵鹫宫的经过得知就里其实少林众僧和旁观群雄却都大奇:“这老婆子内力修为着实了得其余众男女看来也非弱者怎么竟都是这少林派小和尚的部下真是奇哉怪也。”有人眼见虚竹相助萧峰而他有大批男女部属到来萧峰陡增强助要杀他已颇不易不由得担扰。
星宿派门人见到灵鹫八部诸女中有不少美貌少*妇少女言语中当即不清不楚起来。众洞主、岛主都是粗豪汉子立即反唇相稽一时山头上呼喝叱骂之声响成一片。众洞主、岛主纷纷拔刀挑战。星宿派门人未得师父吩咐不敢出阵应战口中的叫骂可就加倍污秽了有的眼见师父久战不利局面未必不好便东张西望的察看逃奔下山的道路。
段誉心不旁鹜于灵鹫宫众人上山全不理会凝神使动商阳剑法看着向慕容复进逼。慕容复这时已全然看不清无形剑气的来路唯有将一笔一钩使得风雨不透护住全身。
陡然间嗤地一声段誉剑气透围而入慕容复帽子被削登时长四散狼狈不堪。王语嫣惊叫:“段公子手下留情!”段誉心中一凛长叹一声第二剑便不再出回手抚胸心道:“我知你心中所念只有你表哥一人倘若我失手将他杀了你悲痛不已从此再无笑容。段某敬你爱你决不愿令你悲伤难过。”
慕容复脸如死灰心想今日少室山上斗剑而败已是奇耻大辱再因一女子出言求情对方才饶了自己性命今后在江湖上哪里还有立足的余地?大声喝道:“大丈夫死则死耳谁要你卖好让招?”舞动钢钩向段誉直扑过来。
段誉双手连摇说道:“咱们又无仇怨何必再斗?不打了不打了!”
慕容复素性高傲从没将天下人放在眼内今日在当世豪杰之前被段誉逼得全无还手余地又因王语嫣一言而得对方容让这口忿气如何咽得下去?他钢钩挥向段誉面门判官笔疾刺段誉胸膛只想:“你用无形剑气杀我好了拚一个同归于尽胜于在这世上苟且偷生。”这一下子扑来已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
段誉见慕容复来势凶猛若以六脉神剑刺他要害生怕伤了他性命一时手足无措竟然呆了想不起以凌波微步避让。慕容复这一纵志在拚命来得何等快人影一晃之际噗的一声右手判官笔已插入段誉身子。总算段誉在危急之间向左一侧避过胸膛要害判官笔却已深入右肩段誉“啊”的一声大叫只吓得全身僵立不动。慕容复左手钢钩疾钩他后脑这一招“大海捞针”乃是北海拓跋氏“渔叟钩法”中的一招厉害招数系从深海钩鱼的钩法之中变化而来的是既准且狠。
段正游和南海鳄神眼见不对又再双双扑上此外又加上了巴天石和崔百泉。这一次慕容复决意要杀段誉宁可自己身受重伤也决不肯有丝豪缓手因此竟不理会段正游等四人的攻击眼见钢钩的钩尖便要触及段誉后脑突然间背后“神道穴”上一麻身子被人凌空提起。“神道穴”要穴被抓登时双手酸麻再也抓不住判官笔和钢钩只听得萧峰厉声喝道:“人家饶你性命你反下毒手算舒什么英雄好汉?”
原来萧峰见慕容复猛扑而至门户大开破绽毕露料想段誉无形剑气使出一招便取了他性命万没想到段誉意会在这当儿住手慕容复来势奇还虽以段誉出手之快竟也不及解救那一笔之厄。但慕容复跟着使出那一招“大海捞针”时萧峰便即出手一把抓住他后心的“神道穴”。本来慕容复的武功虽较萧峰稍弱也不至一招之间便为后擒只因其时愤懑填膺一心一意要杀段誉全没顾么自身。萧峰这一下又是精妙之极的擒拿手法一把抓住了要穴慕容复再也动弹不得。
萧峰身形魁伟手长脚长将慕容复提在半空半势直如老鹰捉小鸡一般。邓百川、公冶乾、包不同、风波恶四人齐叫:“休伤我家公子!”一齐奔上。王语嫣也从人丛中抢出叫道:“表哥表哥!”慕容复恨不得立时死去免受这难当羞辱。
萧峰冷笑道:“萧某大好男儿竟和你这种人齐名!”手臂一挥将他掷了出去。
慕容复直飞出七八丈外腰板一挺便欲站起不料萧峰抓他神道穴之时内力直透诸处经脉他无法在这瞬息之间解除手足的麻痹砰的一声背脊着地只摔得狼狈不堪。
邓百川等忙转向向慕容复奔去。慕容复运转内息不待邓百川等奔到已然翻身站起。他脸如死灰一伸手从包不同腰间剑鞘中拔出长剑跟着左手划个圈子将邓百川等挡在数尺之外右手手腕翻转横剑便往脖子中抹去。王语嫣大叫:“表哥不可……”
便在此时只听得破空声大作一件暗器从十余丈外飞来横过广场撞向慕容复手中长剑铮的一声响慕容复长剑脱手飞出手掌中满是鲜血虎口已然震裂。
慕容复震骇莫名抬头往暗处来处瞧去只见山坡上站着一个灰衣僧人脸蒙灰布。
那僧人迈开大步走到慕容复身边问道:“你有儿子没有?”语音颇为苍老。
慕容复道:“我尚未婚配何来子息?”那灰衣僧森然道:“你有祖宗没有?”慕容复甚是气恼大声道:“自然有!我自愿就死与你何干?士可杀不可辱慕容复堂堂男子受不得你这些无礼的言语。”灰衣僧道:“你高祖有儿子你曾祖、祖父、父亲都有儿子便是你没有儿子!嘿嘿大燕国当年慕容、慕容恪、慕容垂、慕容德何等英雄却不料都变成了绝种绝代的无后之人!”
慕容、慕容恪、慕容垂、慕容德诸人都是当年燕国的英主名王威震天下创下轰轰烈烈的事业正是慕容复的列祖列宗。他在头昏脑胀、怒如狂之际突听得这四位先人的名字正如当头淋下一盆冷水心想:“先父昔年谆谆告诫命我以兴复大燕为终生之志今日我以一时之忿自寻短见我鲜卑慕容氏从此绝代。我连儿子也没有还说得上什么光宗复国?”不由得背上额头全是冷汗当即拜伏在地说道:“慕容复见识短绌得蒙高僧指点迷津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灰衣僧坦然受他跪拜说道:“古来成大功业者哪一个不历尽千辛万苦?汉高祖有白登求和之困唐高祖有降顺突厥之辱倘若都似你这么引剑一割只不过是个心窄气狭的自了汉罢了还谈得上什么开国建基?你连勾践、韩信也不如当真是无知无识之极。”
慕容复跪着受教悚然惊惧:“这位神僧似乎知道我心中抱负居然以汉高祖、唐高祖这等开国之主来相比拟。”说道:“慕容复知错了!”灰衣僧道:“起来!”慕容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
灰衣僧道:“你姑苏慕容氏的家传武功神奇精奥举世无匹只不过你没学到家而已难道当真就不及大理国段氏的“六脉神剑”了?瞧仔细了!”伸出食指凌虚点了三下。
这时段正淳和巴天石二人站在段誉身旁段正淳已用一阳指封住段誉伤口四周穴道巴天石正要将判官笔从他肩头拔出来不料灰衣僧指风点处两人胸口一麻便即摔倒跟着那判官笔从段誉肩头反跃而出拍的一声插入地下。段正淳和巴天石摔倒后立即翻身跃起不禁骇然。这灰衣僧显然是手下留情否则这两个虚点便已取了二人性命。
只听那灰衣僧朗声说道:“这便是你慕容家的‘参合指’!当年老衲从你先人处学来也不过一知半解学到一些皮毛而已慕容氏此外的神妙武功不知还有多少。嘿嘿难道凭你少年人一点儿微末道行便创得下姑苏慕容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大名么?”
群雄本来震于“姑苏慕容”的威名但见慕容复一败于段誉再败于萧峰心下都想:“见面不如闻名!虽不能说浪得虚名却也不见得惊世绝俗艺盖当代。”待见那灰衣僧显示了这一手神功又听他说只不过学得慕容氏“参合指”的一些皮毛不禁对“姑苏慕容”四字重生敬意。只是人人心中奇怪:“这灰衣僧是谁?他和慕容氏又是什么干系?”
灰衣僧转过衣来向着萧峰合什说道:“乔大侠武功卓绝果然名不虚传老衲想领教几招!”萧峰早有提防当他合什施礼之时便即抱拳还礼说道:“不敢!”两股内力一撞二人身子同时微微一晃。
便在此时半空中忽见一条黑衣人影如一头大鹰般扑将下来正好落在灰衣僧和萧峰之间。这人蓦地里从天而降突兀无比众人惊奇之下一齐呼喊起来待他双足落地这才长清原来他手中拉着一条长索长索的另一端系在十余丈外的一株大树顶上。只见这人光头黑也是个僧人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冷电般的眼睛。
黑衣灰衣二僧相对而立过了好一阵始终谁都没开口说话。群雄见这二僧身材都是甚高只是黑衣僧较为魁梧灰衣僧则极瘦削。
只有萧峰却又是喜欢又是感激他从这黑衣僧挥长索远掠而来的身法之中已认出便是那日在聚贤庄救他性命的黑衣大汉。当时那黑衣大汉头戴毡帽身穿俗家衣衫此刻则已换作僧装。此刻聚在少室山的群雄之中颇有不少当日曾参与聚贤庄之会只是其时那黑衣大汉一瞥即逝谁都没看清他的身法这时自然也认他不出。
又过良久黑衣灰衣二僧突然同时说道:“你……”但这“你”字一出口二僧立即住口。再隔半响那灰衣僧才道:“你是谁?”黑衣僧道:“你又是谁?”
群雄听黑衣僧说了这两个字心中都道:“这和尚声音苍老原来也是个老僧。”
萧峰听到这声音正是当日那大汉在荒山中教训他的声调一颗心剧烈跳动只想立时便上前相认叩谢救命之恩。
那灰衣僧道:“你在少林寺中一躲数十年为了何事?”
黑衣僧道:“我也正要问你你在少林寺中一躲数十年又为了何事?”
二僧这几句话一出口少林群僧自玄慈方丈以下无不大感诧异各人面面相觑都想:“这两个老僧怎么在本寺已有数十年我却丝豪不知?难道当真有这等事?”
只听灰衣僧道:“我藏身少林寺中为了找寻一些东西。”黑衣僧道:“我藏身少林寺中也为了找寻一些东西。我要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你要找的想来也已找到。否则的话咱们三场较量该当分出了高下。”灰衣僧道:“不错。尊驾武功了得实为在下生平罕见今日还再比不比?”黑衣僧道:“兄弟对阁下的武功也十分佩服便再比下去只怕也不晚分出胜败。”
众人忽听这二僧以“阁下、兄弟”口吻相称不是出家人的言语更加摸不得头脑。
灰衣僧道:“你我互相钦服不用再较量了。”黑衣僧道:“甚好。”二僧点了点头相偕走到一株大树之了并肩而坐闭上了眼睛便如入定一般再也不说话了。
慕容复又是惭愧又是感激寻思:“这位高僧识得我的先人不知相识的是我爷爷还是爹爹?今后兴复大事势必请这高僧详加指点不可今日可决不能交臂失之。”当下退在一旁不敢便去打扰要待那灰衣僧站起身来再上去叩领教益。
王语嫣想到他适才险些自刎这时候兀自惊魂未定拉着他的衣袖泪水涔涔而下。慕容复心感厌烦不过究是一番好意便也不便甩袖将她摔开。
灰衣黑衣二僧相继现身直到偕赴树下打坐虚竹和丁春秋始终在剧斗不休。这时群雄的目光又都转到他二人身上来。
灵鹫四姝中的菊剑忽然想起一事走向那十八名契丹武士身前说道:“我主人正在和人相斗须得喝点儿酒力气才得大增。”一名契丹武士道:“这儿酒浆甚多姑娘尽管取用。”说着提起两只大皮袋。菊剑笑道:“多谢!我家主人酒量不大有一袋也就够了。”提起一袋烈酒拔开了袋上木塞慢慢走近虚竹和丁春秋相斗之处叫道:“主人你给星宿老怪种生死符得用些酒水吧!”横转皮袋用力向前一送袋中烈酒化作一道酒箭向虚竹射去。梅兰竹三姝拍手叫道:“菊妹妙极!”
忽听得山坡后有一个女子声音娇滴滴地唱道:“一枝浓艳露凝香**巫山枉断肠。我乃杨贵妃是也好酒啊好酒奴家醉倒沉香亭畔也!”
虚竹和丁春秋剧斗良久苦无制他之法听得灵鹫宫属下男女众人以他以‘生死符’对付见菊剑以酒水射到当即伸手一抄抓了一把只见山后转出九个人来正是琴颠康广陵、棋魔范百龄、书呆苟读、书狂吴领军、神医薛慕华、巧匠冯阿三、花痴石清露、戏迷李傀儡等“函谷八友”。这八人见虚竹和丁春秋拳来脚往打得酣畅淋漓当即齐声大叫助威:“掌门师叔今日大显神通快杀了丁春秋给我们祖师爷和师父报仇!”
其时菊剑手中烈酒还在不住向虚竹射去她武功平平一部份竟喷向丁春秋。星宿老怪恶斗虚竹辗转平了半个时辰但觉对方妙着层出不穷给他迫住了手脚种种邪术无法施展陡然见到酒水射来心念一动左袖拂出将酒水拂成四散飞溅的酒雨向虚竹泼去。这时虚竹全身功劲行开千千万万酒点飞到没碰到衣衫便已给他内劲撞了开去蓦听得“啊啊”两声菊剑翻身摔倒。丁春秋将酒水化作雨点拂出来时每一滴都已染上剧毒。菊剑站得较近身沾毒雨当即倒地。
虚竹关心菊剑甚是惶急却不知如何救他才是更听得薛慕华凉叫:“师叔这毒药好生厉害快制住老贼逼他取解药救治。”虚竹叫道:“不错!”右掌挥舞不绝向丁春秋进攻左掌掌心中暗运内功逆转北冥真气不多时已将掌中酒水化成七八片寒冰右掌飕飕飕连拍三掌。
丁春秋乍觉寒风袭体吃了一惊:“这小贼秃的阳刚内力怎地徒然变了?”忙凝全力招架猛地里肩间“缺盆穴”上微微一寒便如碰上了一片雪花跟着小腹“天枢穴”、大腿“伏兔穴”、上臂“天泉穴”三处也觉凉飕飕地。丁春秋忙催掌力抵挡忽然间后颈“天柱穴”、背心“神道穴”、后腰“志室穴”三处也是微微一凉丁春秋大奇:“他掌力便再阴寒也决不能绕了弯去袭我背后何况寒凉处都是在穴道之上到底小贼秃有什么古怪邪门?可要小心了。”双袖拂处袖间藏腿猛力向虚竹踢出。
不料右脚踢到半途忽然间“伏兔穴”和“阳交穴”上同时奇痒难当情不自禁地“啊哟”一声叫了出来。右脚尖明明已碰到虚竹僧衣但两处要穴同时痒右脚自然而然的垂了下来。他一声“啊哟”叫过跟着又是“啊哟啊哟”两声。
众门人高声颂赞:“星宿老仙神通广大双袖微摆小妞儿便身中仙法倒地!”“他老人家一蹬足天崩地裂一摇手日月无光!”“星宿老仙大袖摆动口吐真言叫你旁门左道牛鬼蛇神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歌功颂德声中夹杂着星宿老仙“啊哟”又“啊哟”的一声声叫唤实在大是不称。众门人精乖的已愕然住口大多数却还是放大了噪门直嚷。
丁春秋霎时之间但觉缺盆、天枢、天兔、天泉、天柱、神道、志室七处穴道中同时麻痒难当直如千千万万只蚂蚁同时在咬啮一般。这酒水化成的冰片中附有虚竹的内力寒冰入体随即化去内力却留在他的穴道经脉之中。丁春秋手忙脚乱不断在怀中掏摸一口气服了七八种解药通了五六次内息穴道中的麻痒却只有越加厉害。若是换作旁人早已滚倒在地丁春秋神功惊人苦苦撑持脚步踉跄有如喝醉了酒一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双手乱舞情状可怖已极。虚竹这七枚生死符乃烈酒所化与寻常寒冰又自不同。
星宿派门人见到师父如此狼狈一个个静了下来有几个死硬之人仍在叫嚷:“星宿老怪正在运使大罗金仙舞蹈功待会小和尚便知道厉害了。”“星宿老仙一声‘啊哟’小和尚的三魂六魄便给叫去了一分!”但这等死撑面子之言已说得毫不响亮。
李魄儡大声唱道:“五花马千金袭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哈哈我乃李太白是也!饮中八仙第一乃诗仙李太白第二乃星宿老仙丁春秋!”群雄见到丁春秋醉态可掬的狼狈之状听了李傀儡的言语一齐轰笑。
过不多时丁春秋终于支持不住伸手乱扯自己胡须将一丛银也似的美髯扯得一根根随风飞舞跟着便撕裂衣衫露出一身雪白的肌肤他年纪已老身子却兀自精壮如少年手指到处身上便鲜血迸流用力撕抓不住口的号叫:“痒死我了!痒死了!”又过一刻左膘跪倒越叫越是惨厉。
虚竹颇感后悔:“这人虽然罪有应得但所受的苦恼竟然这等厉害。早知如此我知给他种上一两片生死符也就够了。”
群雄见这个童颜鹤、神仙也似的武林高人霎时间竟然形如鬼魅嘶唤有如野兽都不禁骇然变色连李魄儡也吓得哑口无言。只有大树下的黑衣灰衣二僧仍是闭目静坐直如不离闻。
玄慈方丈说道:“善哉善哉!虚竹你去解去了丁施主身上的苦难吧!”虚竹应道:“是!谨遵方丈法旨!”玄寂忽道:“且慢!方丈师兄丁春秋作恶多端我玄难、玄痛两位师兄都命丧其手岂能轻易饶他?”康广陵道:“掌门师叔你是本派掌门何必去听旁人言语?我师祖、师父的大仇焉可不报?”
虚竹一时没有主意不知如何是好。薛慕华道:“师叔先要他取解药要紧。”虚竹点头道:“正是。梅剑姑娘你将镇痒丸给他服上半粒。”梅剑应道:“是!”从怀中取出一个绿色小瓶倒出一粒豆大的丸药来然见到丁春秋如颠如狂的神态不敢走近前去。
虚竹接过药丸劈成两半叫道:“丁先生张开口来我给你服镇痛丸!”丁春秋荷荷而呼张大了口虚竹手指轻弹半粒药丸飞将过去送入他喉咙。药力一时未能行到丁春秋仍是痛得满地打滚打了一顿饭时分奇痒稍戢这才站起身来。
他神智始终不失知道再也不能反抗不等虚竹开口自行取出解药乖乖的去交给薛慕华说道:“红色外搽白色内服!”他号叫了半天说出话来已是哑不成声。薛慕华料他不敢作怪依法给菊剑敷搽服食。
梅剑朗声道:“星宿老怪这半粒止痒丸可止三日之痒。过了三天奇痒又再作那时候我主人是否再赐灵药要瞧你乖不乖了。”丁春秋全身抖说不出话来。
星宿派门人登时有数百人争先恐后的奔出跪在虚竹面前恳请收录有的说;“灵鹫宫主人英雄无敌小人忠诚归附死心塌地愿为主人效犬马之劳。”有的说:“这天下武林盟主一席非主人莫属。只须主人下令动手小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更有许多显得赤胆忠心指着丁春秋痛骂不已骂他“灯烛之火居然也敢和日月争光”说他“心怀叵测邪恶不堪。”又有人要求虚竹迅将丁春秋处死为世间除此丑类。只听得丝竹锣鼓响起众门人大声唱了起来:“灵鹫主人德配天地威震当世古今无比。”除了将“星宿老仙”四字改为“灵鹫主人”之外其余曲词词句便和“星宿老仙颂”一模一样。
虚竹虽为人质朴但听星宿派门人如此称赞却也不自禁地有些飘飘然起来。
兰剑喝道:“你们这些卑鄙小人怎么将吹拍星宿老怪的陈腔烂调无耻言语转而称颂我主人?当真无礼之极。”星宿门人登时大为惶恐有的道:“是是!小人立即另出机杼花样翻新包管让仙姑满意便是。”有的道:“四位仙姑花容月貌胜过西施远贵妃。”星宿众门人向虚竹叩拜之后自行站到诸洞主、岛主身后一个个得意洋洋自觉光采体面登时又将中原群豪、丐帮帮众、少林僧侣尽数不放在眼下了。
玄慈说道:“虚竹你自立门户日后当走侠义正道约束门人弟子令他们不敢为非为歹祸害江湖那便是广积福德资粮多种善因在家出家都是一样。”虚竹哽咽道:“是。虚竹愿遵方丈教诲。”玄慈又道:“破门之式不可废那杖责却可免了。”
忽听得一人哈哈大笑说道:“我只道少林寺重视戒律执法如山却不料一般也是趋炎附势之徒。嘿嘿灵鹫主人德配天地威震当世古今无比。”众人向说话之人瞧去却是吐蕃国师鸠摩智。
玄慈脸上变色说道:“国师以大义见责老衲知错了。玄寂师弟安排法仗。”玄寂道:“是!”转身说道:“法杖伺候!”向虚竹道:“虚竹你目下是少林弟子伏身受仗。”虚竹躬身道:“是!”跪下向玄慈和玄寂行礼。说道:“弟子虚竹违犯本寺大戒恭领方丈和戒律院坐的杖责。”
星宿派众门人突然大声鼓噪:“尔等少林僧众岂可冒犯他老人家贵体?”“你们若是碰上了他老人家的一根汗毛我非跟你们拚个你死我活不可。我为他老人家粉身碎骨虽死犹荣。”“我忠字当头一身血药都要献给灵鹫宫主人!”
余婆婆喝道:“‘我冢主人’四字岂是你们这些妖魔鬼怪叫得的?快些给我闭上了狗嘴。”星宿派门人听她一喝登时鸦雀无声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了。
少林寺戒律院执法僧人听得玄寂喝道:“用杖!”便即捋起虚竹僧衣露出他背上肌肤另一名僧人举起了“守戒棍”。虚竹心想:“我身受杖责是为了罚我种种不守戒律之罚每受一罚罪业便消去一分。倘若运气低御自身不感痛楚这杖却是白打了。”
忽听得一个女子尖锐的声音叫道:“且慢且慢!你……你背上是什么?”
众人齐向虚竹背上瞧去只见他腰背之间整整齐齐的烧着九点香疤。僧人受戒香疤都是烧在头顶不料虚竹除了头顶的香疤之外背上也有香疤。背上的疤痕大如铜钱显然是在他幼年时所烧炙光着身子长大香疤也渐渐增大此时看来已非十分园整。
人丛中突然奔出一个中年女子身穿淡青色长袍左右脸颊上各有三条血痕正是四大恶人中的“无恶不作”的叶二娘。她疾扑而前双手一分已将少林寺戒律院的两名执法僧推开伸手便去拉虚竹的裤子要把他裤子扯将下来。
虚竹吃了一惊转身站起向后飘开数尺说道:“你……你干什么?”叶二娘全身颤叫道:“我……我的儿啊!”张开双臂便去搂抱虚竹。虚竹一闪身叶二娘便抱了个空。众人都想:“这女人了疯?”叶二娘接连抱了几次都给虚竹轻轻巧巧的闪开。她如痴如狂叫道:“儿啊你怎么不认你娘了?”
虚竹心中一凛有如电震颤声道:“你……你是我娘?”叶二娘叫道:“儿啊我生你不久便在你背上、两边屁股上都烧上了九个戒点香疤。你这两边屁股上是不是各有九个香疤?”
虚竹大吃一惊他双股之上确是各有九个香疤。他自幼便是如此从来不知来历也羞于向同侪启齿有时沐浴之际见到还道自己与佛门有缘天然生就因而更坚了向慕佛法之心。这时徒然听到叶二娘的话当真有如半空中打了个霹雳颤声道:“是是!我……我两股上各有九点香疤是你……是娘……是你给我烧的?”
叶二娘放声大哭叫道:“是啊是啊!若不是我给你烧的我怎么知道?我……我找到儿子了找到我亲生乖儿子了!”一面哭一面伸手去抚虚竹的面颊。虚竹不再避让任由她抱在怀时。他自幼无爹无娘只知是寺中僧侣所收养的一个孤儿他背心双股烧有香疤这隐秘只有自己一个知道叶二娘居然也能知悉哪里还有假的?突然间领略到了生平从所未知的慈母之爱眼泪涔涔而下叫道:“娘……娘你是我妈妈!”
这件事突如其来旁观众人无不大奇但见二人相拥而泣又悲又喜一个舐犊情深一个到诚孺慕群雄之中不少人为之鼻酸。
叶二娘道:“孩子你今年二十四岁这二十四年来我白天也想你黑夜也想念你我气不过人家有儿子我自己儿子却给天杀的贼子偷去了。我……我只好去偷人家的儿子。可…可是……别人的儿子哪有自己亲生的好?”
南海鳄神哈哈大笑说道:“三妹!你老是去偷人家白白胖胖的娃儿来玩玩够了便捏死了他原来是为了自己儿子给人家偷去了啦。岳老二问你缘故你总是不肯说!很好妙极!虚竹小子你妈妈是我义妹你快叫我一声‘岳老伯!’”想到自己的辈份还在这武功奇高的灵鹫宫主人之上这份乐子可真不用说了。云中鹤摇头道:“不对、不对!虚竹子是你师父的把兄你得叫他一声师伯。我是他母亲的义弟辈份比你高了两辈你快叫我‘师叔祖’!”南海鳄神一怔吐了一口浓痰骂道:“你***老子不叫!”
叶二娘放开了虚竹头颈抓住他肩头左看右瞧喜不自禁转头向玄寂道:“他是我的儿子你不许打他!”随却向虚竹大声道:“是哪一个天杀的狗贼偷了我的孩儿害得我母子分离二十四年?孩儿孩儿咱们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这个狗贼将他千刀万刮斩成肉浆。你娘斗他不过孩儿武功高强正好给娘报仇雪恨。”
坐在大树下一直不言不动的黑衣僧人忽然站起身来缓缓说道:“你这孩儿是给人家偷去的还是抢去的?你面上这六道血痕从何而来?”
叶二娘突然变色尖声叫道:“你……你是谁?你……你怎么知道?”黑衣僧道:“你难道不认得我么?”叶二娘尖声大叫:“啊!是你!就是你!”纵身向他扑去奔到离他身子丈余之处突然立定伸手戟指咬牙切齿愤怒已极却也不敢近前。
黑衣僧道:“不错你孩子是我抢去了你脸上这六道血痕也是我抓的。”叶二娘叫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抢我孩儿?我和你素不相识无怨无仇。你……你……害得我好苦。你害得我在这二十四年之中日夜苦受煎熬到底为什么?为……为什么?”黑衣僧指着虚竹问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叶二娘全身一震道:“他……他……我不能说。”
虚竹心头激荡奔到叶二娘身边叫道:“妈你跟我说我爹爹是谁?”
叶二娘连连摇头道:“我不能说。”
黑衣僧缓缓说道:“叶二娘你本来是个好好的姑娘温柔美貌端庄贞淑。可是在你十八岁那年受了一个武功高强、大有身份的男子所诱**于他生下了这个孩子是不是?”叶二娘木然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是。不过不是他引诱我是我去引诱他的。”黑衣僧道:“这男子只顾到自己的声名前程全不顾念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未嫁生子处境是何等的凄惨。”叶二娘道:“不、不!他顾到我了他给了我很多银两给我好好安排了下半世的生活。”黑衣僧道:“他为什么让你孤零零的飘泊江湖?”
叶二娘道:“我不能嫁他的。他怎么能娶我为妻?他是个好人他向来待我很好。是我自己不愿连累他的。他……他是好人。”言辞之中对这个遗弃了她的情郎仍是充满了温馨和思念昔日恩情不因自己深受苦楚、不因岁月消逝而有丝毫减退。
众人均想:“叶二娘恶名素著但对她当年的情郎却着实情深义重。只不知这男人是谁?”
段誉、阮星竹、范骅、华赫艮、巴天石等大理一系诸人听二人说到这一桩昔年的风流事迹情不自禁的都偷眼向段正游瞄了一眼都觉叶二娘这个情郎身份性情、处事、年纪、无一不和他相似。更有人想起:“那日四大恶人同赴大理多半是为了找镇南王讨这笔孽债。”连段正淳也是大起疑心:“我所识女子着实不少难道有她在内?怎么半点也记不起来?倘若当真是经累得她如此纵然在天下英雄之前声名扫地段某也决不能丝豪亏待了她只不过……只不过……怎么全然记不得了?”
黑衣僧人朗声道:“这孩子的父亲此刻便在此间你干么不指他出来?”叶二娘惊道:“不不!我不能说。”黑衣僧问道:“你为什么在你孩儿的背上、股上烧上三处二十七点戒点香疤?”叶二娘掩面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求求你别问我了。”
黑衣僧声音仍是十分平淡一似无动于衷继续问道:“你孩儿一生下来你就想要他当和尚么?”叶二娘道:“不是不是的。”黑衣僧人道:“那么为什么枯他身上烧这些佛门的香疤?”叶二娘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黑衣僧朗声道:“你不肯说我却知道。只因为这孩儿的父亲乃是佛门弟子是一位大大有名的有道高僧。”
叶二娘一声呻吟再也支持不住晕倒在地。
群雄登时大哗眼见叶二娘这等神情那黑衣僧所言显非虚假原来和她私通之人竟然是个和尚而且是有名的高僧。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虚竹扶起叶二娘叫道:“妈妈你醒醒!”过了半晌叶二娘悠悠醒转低声道:“孩儿快扶我下山去。这……这人是妖怪他……什么都知道。我再也不要见他了。这仇也……也不用报了。”虚竹道:“是妈咱们这就走吧。”
黑衣僧道:“且慢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不要报仇我却要报仇。叶二娘我为什么抢你孩子你知道么?因为……因为有人抢去了我的孩儿令我家破人亡夫妇父子不得团聚。我这是为了报仇。”
叶二娘道:“有人抢你孩儿?你是为了报仇。”
黑衣僧道:“正是我抢了你的孩儿来放在少林寺的菜园之中让少林僧将他抚养长大授他一身武艺。只因为我自己的亲生孩儿也是被人抢了去抚养长大由少林僧授了他一身武艺。你想不想瞧瞧我的真面目?”不等叶二娘意示可否黑衣僧伸手便拉去了自己的面幕。
群雄惊喜交集抢步上前拜伏在地颤声叫道:“你……你是我爹爹……”
那人哈哈大笑说道:“好孩子好孩儿我正是你的爹爹。咱爷儿俩一般的身形相貌不用记认谁都知道我是你的老子。”一伸手扯开胸口衣襟露出一个刺花的狼头左手一提将萧峰拉了起来。
萧峰扯开自己衣襟也现出胸口那张口露牙、青郁郁的狼头来。两人并肩而行突然间同时仰天而啸声若狂风怒号远远传了出去只震得山谷鸣响数千豪杰听在耳中尽感不寒而栗。“燕云十八骑”拔下长刀呼号相和虽然一共只有二十人但声势之盛直如千军万马一般。
萧峰从怀中摸出一个油布包打开取出一块缝缀而成的大白布展将开来正是智光和尚给他的石壁遗文的拓片上面一个个都是空心的契丹文字。
那虬髯老人指着最后那几个字笑道:“‘萧远山绝笔萧远山绝笔!’哈哈孩儿那日我伤心之下跳崖自尽哪知道命不该绝坠在谷底一株大树的枝干之上竟得不死。这一来为父的死志已去便兴复仇之念。那日雁门关外中原豪杰不问情由便杀了你不会武功的妈妈。孩儿你说此仇该不该报!”
萧峰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焉可不报?”
萧远山道:“当日害你母亲之人大半已为我场击毙。智光和尚以及那个自称‘赵钱孙’的家伙已为孩儿所杀。丐帮前任帮主汪剑通染病身故总算便宜了他。只是那个领头的‘大恶人’迄今兀自健在。孩儿你说咱们拿他怎么办?”
萧峰急道:“此人是谁?”
萧远山一声长啸喝道:“此人是谁?”目光如电在群豪脸上一一扫射而过。
群豪和他目光接触之时无不栗栗自危虽然这些人均与当年雁门关外之事无关但见到萧氏父子的神情谁也不敢动上一动出半点声音唯恐惹祸在身。
萧远山道:“孩儿那日我和你妈怀抱着你到你外婆家去不料路经雁门关外数十名中土武士跃将出来将你妈和我的随从杀死。大宋和契丹有仇互相斫杀原非奇事但这些中土武士埋伏山后显有预谋。孩儿你可知那是为了什么缘故?”
萧峰道:“孩勹听智光大师说道他们得到讯息误信契丹武士要来少林寺夺取武学典籍以为他日国谋夺大宋江山的张本是以突出袭击害死了我妈妈。”
萧远山惨笑道:“嘿嘿嘿嘿!当年你老子并无夺取少林寺武学典籍之心他们却冤枉了我。好好!萧远山一不做二不休人家冤枉我我便做给人家瞧瞧。这三十年来萧远山便躲在少林寺中将他们的武学典藉瞧了个饱。少林寺诸位高僧你们有本事便将萧远山杀了否则少林武功非流入大辽不可。你们再在雁门关外埋伏可来不及了。”
少林群僧一听无不骇然惊色均想此人之言多半不假本派武功倘若流入了辽国令契丹人如虎添翼那便如何是好?连同武林群豪也人人都想:“今日说什么也不能让此人活着下山。”
萧峰道:“爹爹这大恶人当年杀我妈妈还可说是事出误会虽然鲁莽尚非故意为恶。可是他却去杀了我义父义母乔氏夫妇令孩儿大蒙恶名那却是大大不该了。到底此人是谁请爹爹指出来。”
萧远山哈哈大笑道:“孩儿你这可错了。”萧峰愕然道:“孩儿错了?”萧远山点点头道:“错了。那乔氏夫妇是我杀的!”
萧峰大吃一惊颤声道:“是爹爹杀的?那……那为什么?”
萧远山道:“你是我的亲生孩儿本来我父子夫妇一家团聚何等快乐?可是这些南朝武人将我契丹人看作猪狗不如动不动便横加杀戳将我孩儿抢了去交给别人当作他的孩儿。那乔氏夫妇冒充是你父母既夺了我的天伦之乐又不跟你说明真相那便该死。”
萧峰胸口一酸说道:“我义父义母待孩儿极有恩义他二位老人家实是大好人。然则放火焚烧单家庄、杀死谭公、谭婆等等也都是……”
萧远山道:“不错!都是你爹爹干的。当年带头在雁门关外杀你妈妈的是谁这些人明明知道却偏不肯说个个袒护于他岂非该死?”
萧峰转默然心想:“我苦苦追寻的‘大恶人’却原来竟是我的爹爹这……这却从何说起?”缓缓的道:“少林寺玄苦大师亲授孩儿武功十年中寒暑不间孩子得有今日全蒙恩师栽培……”说到这里低下头来已然虎目含泪。
萧远山道:“这些南朝武人阴险奸诈有什么好东西了?这玄苦是我一掌震死的。”
少林群僧齐声诵经:“阿弥陀佛!”声音十分悲愤虽然一时未有人上前向萧远山挑战但群僧在这念佛声中所含的沉痛之情显然已包含了极大决心决不能与他善罢干休。各人均想:“过去的确是错怪了萧峰。但他父子同体是老子作的恶怪在儿子头上也没什么不该。”
萧远山又道:“杀我爱妻、夺我独子的大仇人之中有丐帮帮主也少林派高手嘿嘿他们只想永远遮瞒这桩血腥罪过将我儿子变作了汉人叫我儿子拜大仇人为师继大仇人为丐帮的帮主。嘿嘿孩儿那日晚间我打了玄苦见我父子容貌相似只道是你出手连那小沙弥也分不清你是我父子。孩儿咱契丹人受他们冤枉欺侮还少得了么?”
萧峰这时方始恍然为什么玄苦大师那晚见到自己之时竟然如此错愕而那小沙弥又为什么力证自己出手打死玄苦。却哪里想得真正行凶的竟是个和自己容貌相似、血肉相连之人?说道:“这些人既是爹爹所杀便和孩儿所杀没有分别孩儿一直担负着这名声却也不枉了。那个带领中原武人在雁门关外埋伏的恶爹爹可探明白了没有?”
萧远山道:“嘿嘿岂有不探查明白之理?此人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若将他一掌打死岂不是便宜他了。叶二娘且慢!”
他见叶二娘扶着虚竹正一步步走远当即喝住说道:“跟你生下这孩子是谁你若不说我可要说出来了。我在少林寺中隐伏三十年什么事能逃得过我的眼去?你们在紫云洞中相会他叫乔婆婆来给你接生种种事要我一五一十的当众说出来么?”
叶二娘转身过来向萧远山奔近几步跪倒在地说道:“萧老英雄请你大仁大义高抬贵手放过了他。我孩儿和你公有八拜之交结为金兰兄弟他……他……他在武林中这么大的名声这般的身份地……年纪又这么大了你要打要杀只对付我可别……可别去难为他。”
群雄先听萧远山说道虚竹之父乃是个“有道高僧”此刻又听叶二娘说他武林中声誉甚隆地位甚高几件事一凑合难道此人竟是少林寺中一位辈份甚高的僧人?各人眼光不免便向少林寺一干白飘飘的老僧射子过去。
忽听得玄慈方丈说道:“善哉善哉!既造业因便有业果。虚竹你过来!”虚竹走到方丈身前屈膝跪下玄慈向他端相良久伸手轻轻抚摸他的头顶脸上充温柔慈爱说道:“你在寺中二十四年我竟始终不知你便是我的儿子!”
此言一出群僧和众豪杰齐声大哗。各人面上神色之诧异、惊骇、鄙视、愤怒、恐惧、怜悯形形色色实是难以形容。玄慈方丈德高望重武林中人无不钦仰谁能想到他竟会做出这毛病为?过了好半天纷扰中才渐渐停歇。
玄慈缓缓说话声音及是安祥镇静一如平时:“萧老施主你和令郎分离三十余年不得相见却早知他武功精进声名鹊起成为江湖上一等一的英雄好汉心下自必安慰。我和我儿日日相见却只道他为强梁掳去生死不知反而日夜为此悬心。”
叶二娘哭道:“你……你不用说出来那……那便如何是好?可怎么办?”玄慈温言道:“二娘既已作下了恶业反悔固然无用隐瞒也是无用。这些年来可苦了你啦!”叶二娘道:“我不苦!你有苦说不出那才是真苦。”
玄慈缓缓摇头向萧远山道:“萧老施主雁门关外一役老衲铸成大错。众家兄弟为老衲包涵此事又一一送命。老衲今日再死实在已经晚上。”忽然提高声音说道:“慕容博慕容老施主当日你假传音讯说道契丹武士要大举来少林寺夺取武学典籍以致酿成种种大错你可也曾丝豪内咎于内吗?”
众人突然听到他说出“慕容博”三字又都是一惊。群雄大都知道慕容公子的父亲单名一个“博”字听说此人已然逝世怎么玄慈会突然叫出这个名字来?难道假报音讯的便是慕容博?各人顺着他的眼光瞧去但见他双目所注却是坐在大树底下的灰衣僧人。
那灰衣僧人一声长笑站起身来说道:“方丈大师你眼光好生厉害居然将我认了出来。”伸手扯下面幕露出一张神清目秀、白眉长垂的脸来。
慕容复惊喜交集叫道:“爹爹你……你没有……没有死?”随即心头涌起无数疑窦:那日父亲逝世自己不止一次试过他心停气绝亲手入殓安葬怎么又能复活?那自然他是以神功闭气假死。但为什么要装假死?为什么连亲生儿子也要瞒过?
玄慈道:“慕容老施主我和你多年交好素来敬重你的为人。那日你向我告知此事老衲自是深信不疑。其后误杀了好人老衲可再也见你不到了。后来听到你因病去世了老衲好生痛悼一直只道你当时和老衲一般也是误信人言酿成无意的错失心中内疚以致英年早逝哪知道……唉!”他这一声长叹实是包含了无穷的悔恨和责备。
萧远山和萧峰对望一眼直到此刻他父子方知这个假传音讯、挑拨生祸之人竟是慕容博。萧峰心头更涌出一个念头:“当年雁门关外的惨事虽是玄慈方丈带头所为但他是少林寺方丈关心大宋江山和本寺典籍倾力以赴原是义不容辞。其后觉错失便尽力补过。真正的大恶人实是慕容博而不是玄慈。”
慕容复听了玄慈这番话立即明白:“爹爹假传讯息是要挑起宋辽武人的大斗我大燕便可从中取利。事后玄慈不免要向我爹爹质问。我爹爹自也无可辩解以他大英雄、大豪杰的身份又不能直认其事毁却一世英名。他料到玄慈方丈的性格只须自己一死玄慈便不会吐露真相损及他死后的名声。”随即又想深一层:“是了。我爹爹既死慕容氏声名无恙我仍可继续兴复大业。否则的话中原英豪群起与慕容氏为敌自存已然为难遑论纠众复国?其是我年岁尚幼倘若复知爹爹乃是假死难免露出马脚因此索性连我也瞒过了。”想到父亲如此苦心孤诣为了兴复固燕不惜舍弃一切更觉自己肩负之重。
玄慈缓缓地道:“慕容老施主老衲今日听到你对令郎劝导的言语才知你姑苏慕容氏竟是帝王之裔所谋者大。那么你假传音讯的用意也就明白不过了。只是你所图谋的大事却也终究难成那不是枉自害死了这许我无辜的性命么?”
慕容博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玄慈脸有悲悯之色说道:“我玄悲师弟曾奉我之命到姑苏来向你请问此事想来他言语之中得罪了你。他又在贵府见到了若干蛛丝马迹猜到了你造反的意图因此你要杀他灭口。却为什么你隐忍多年直至他前赴大理这才下手?嗯你想挑起在理段和少林派的纷争料想你向我玄悲师弟偷袭之时使的是段氏一阳指只是你一阳指所学不精奈何不了他终于还是用慕容氏‘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家传本领害死了我玄悲师弟。”
慕容博嘿嘿一笑身子微侧一拳打向身旁大树喀喇喇两声树上两根粗大的树枝落了下来。他打的是树干竟将距他拳处丈许的两根树枝震落实是神功非凡。
少林寺中十余名老僧齐声叫道:“韦陀杵!”声音中充满了惊骇之意。
玄慈点头道:“你在敝寺这许多年居然将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的“韦陀杵’神功也练成了。但河南伏牛派那招‘天灵千裂’以你的身份武功想来还不屑花功夫去练。你杀柯百岁柯施主使的才真正是家传功夫却不知又为了什么?”
慕容博阴恻恻的一笑说道:“老方丈精明无比足不出山门江湖上诸般情事却了如指掌令人好生钦佩。这件事倒要请你猜上一……”话未说完突然两人齐声怒吼向他急扑过去正是金算盘崔百泉、和他的师侄过彦之。慕容博袍袖一拂崔过两人摔出数丈躺在地下动弹不得在这霎眼之间竟已被他分别以“袖中指”点中了穴道。
玄慈道:“那柯施主家财豪富行事向来小心谨慎。嗯你招兵买马积财贮粮看中了柯施主的家产想将他收为己用柯施主不允说不定还想禀报官府。”
慕容博哈哈大笑大拇指一竖说道:“老方丈了不起不了起!只可惜你明察秋毫之际却不见舆薪。在下与这位萧兄躲在贵寺这么多年你竟一无所知。
玄慈缓缓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明白别人容易明白自己甚难。克敌不易克服自己心中贪嗔痴三毒大敌更是艰难无比。”
慕容博道:“老方丈念在昔年你我相交多年的故人之谊我一切直言相告。你还有什么事要问我?
玄慈道:“以萧峰萧施主的为人丐帮马大元副帮主、马夫人、白世镜长老三位料想不会是他杀害的不知是慕容老施主呢还是萧老施主下的手?”
萧远山道:“马大元是他妻子和白世镜合谋所害死白世镜是我杀的。其间过节大理段王爷亲眼目睹、亲闻所闻方丈欲知详情待会请问段王爷便是。”
萧峰踏上两步指着慕容博喝道:“慕容老贼你这罪魁祸上来领死吧!”
慕容博一声长笑纵身而起疾向山下窜去。萧远山和萧峰齐喝:“追!”分从左右追上山去。这三人都是登峰造极的武功晃眼之间便已去得老远。慕容复叫道:“爹爹爹爹!”跟着也追上山。他轻功也甚是了得但比之前面三人却显得不如了。但见慕容博、萧远山、萧峰一前二后三人竟向少林奔奔去。一条灰影两条黑影霎时间都隐没有少林寺的黄墙碧瓦之间。
群雄都大为诧异均想:“慕容博和萧远山的武功难分上下两人都再加上个儿子慕容氏便决非敌手。怎么慕容博不向山下逃窜反而进了少林寺去?”
邓百川、公冶乾、包不同、风波恶以及一十八名契丹武士都想上山分别相助主人刚一移动脚步只听得玄寂喝道:“结阵拦住!”百余名少林僧齐声应诺一列列排在当路或横禅杖或挺戒刀不令众人上前。玄寂厉声说道:“我少林寺乃佛门善地非私相殴斗之场。众位施主请勿擅自。”
邓百川等见了少林僧这等声势知道无论如何冲不过去虽然心悬主人也只得停步。包不同道:“不错不错!少林寺乃佛门善地……”他向来出口便“非也非也!”这次居然改作“不错不错!”识得他的人都觉诧异却听他接下去说道:“…乃是专养私生子的善地。”
他此言一出数百道愤怒的目光都向他射了过来。包不同胆大包天明知少林僧中高手极多不论那一个玄字辈的高僧自己都不是对手但他要说便说素来没什么忌惮。数百名少要对他怒目而视。他便也怒目反视眼睛霎也也霎。玄慈朗声说道:“老衲犯了佛门大戒有伤鹳林清誉。玄寂师弟依本寺戒律该当如何惩处?”玄寂道:“这个……师兄……”玄慈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自来任何门派帮会宗族寺院都难免有不肖弟子。清名令誉之保全不在求永远无人犯规在求事事按律惩处不稍假借。执法僧将虚竹杖责一百三十棍一百棍罚他自己过犯三十棍乃他甘愿代业师所受。”
执法僧眼望玄寂。玄寂点了点间。虚竹已然跪下受杖。执法僧当即举起刑杖一棍棍的向虚竹背上、臀上打去只打得他皮开肉绽鲜血四溅。叶二娘心下痛惜但他素惧玄慈威严不敢代为求情。
好容易一百三十棍打完虚竹不运内力抗御已痛得无法站立。玄慈道:“自此刻起你破门还俗不再是少林寺的僧侣了。”虚竹垂泪道:“是!”
玄慈又道:“玄慈犯了淫戒与虚竹同罪。身为方丈罪刑加倍。执法僧重重责打玄慈二百棍。少林寺清誉攸关不得循私舞弊。”说着跪伏在地遥遥对着少林寺大雄宝殿的佛像自行捋起了僧袍露出背脊。
群雄面面相觑少林寺方丈当众受刑那当真是骇然听闻、大违物事之事。
玄寂道:“师兄你……”玄慈厉声道:“我少林寺千年清誉岂可坏于我手?”玄寂含泪道:“是!执法僧用刑。”两名执法僧合十躬身道:“方丈得罪了。”随即站直身子举起刑杖向玄慈背上击了下去。二僧知道方丈受刑最难受的还是当众受辱不在皮肉之苦倘若手下容情给旁人瞧了出来落下话柄那么方丈这番受辱反而成为毫无结果了是以一棍棍打将下去拍拍有声片刻间便将玄慈背上、股上打得满是杖痕血溅僧侣。群僧听得执法僧“一五一十”的呼着杖责之数都是垂头低眉默默念佛。
普渡寺道清大师突然说道:“玄寂师兄贵寺尊重佛门戒律方丈一体受刑贫僧好生钦佩。只是玄慈师兄年纪老迈他又不肯运功护身这二百棍却是经受不起。贫僧冒昧且说个情现下已打了八十杖余下之数暂且记下。”
群雄中许多人都叫了起来道:“正是正是咱们也来讨个情。”
玄寂尚未回答玄慈朗声说道:“多谢众位盛意只是戒律如山不可宽纵。执法宽纵。执法僧快快用杖。”两名执法僧本已暂停施刑听方丈语意坚决只得又一五、一十的打将下去。
堪堪又打了四十余杖玄慈支持不住撑在地下的双手一软脸孔触到尘土。叶二娘哭叫:“此事须怪不得方丈都是我不好!是我受人之欺故意去引诱方丈。这……这……余下的棍子由我来受吧!”一面哭叫一百奔将前去要伏在玄慈身上代他受杖。玄慈左手一指点出嗤的一声轻响已封住了她穴道微笑道:“痴人你又非佛门女尼勘不破爱欲何罪之有?”叶二娘呆在当地动弹不得只得泪水簌簌而下。
玄慈喝道:“行杖!”好容易二百下法杖打完鲜血流得满地玄慈勉提真气护心以免痛得昏晕过去。两名执法僧将刑杖一竖向玄寂道:“禀报座玄慈方丈受杖完毕。”玄寂点了点头不知说什么才好。”
玄慈挣扎着站起身来向叶二娘虚点一指想解开她穴道不料重伤之余真气难以凝聚这一指间乐生效。虚竹见状忙即给母亲解开了穴道。玄慈向二人招了招手叶二娘和虚竹走到他身旁。虚竹心下踌躇不知该叫“爹爹”还是该叫“方丈”。
玄慈伸出手右的抓住叶二娘的手腕左手抓住虚竹说道:“过去二十余年来我日日夜夜记挂着你母子二人自知身犯大戒却又不敢向僧众忏悔今日却能一举解脱从此更无挂恐惧方得安乐。”说偈道:“人生于世有欲有爱烦恼多苦解脱为乐!”说罢慢慢闭上了眼睛脸露祥和微笑。
叶二娘和虚竹都不敢动不知他还有什么话说却觉得他手掌越来越冷。叶二娘大吃一惊伸手探他鼻息竟然早已气绝而死变色叫道:“你……你……怎么舍我而去了?”突然一跃丈余从半空中摔将下来砰的一声掉在玄慈身边身子扭了几下便即不动。
虚竹叫道:“娘娘!你……你……不可……”伸手扶起母亲只见一柄匕插在她心口只露出个刀柄眼见是不活了。虚竹急忙点她伤口四周的穴道又以真气运到玄慈方丈体内手忙脚乱欲待同时坏救活两人。
薛慕华奔过来相助但见二人心停气绝已无法可救劝道:“师叔节哀。两位老人家是不能救的了。”
虚竹却不死心运了好半晌北冥真气父母两人却哪里有半点动静?虚竹悲从中来忍不住放声大哭。二十四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从未领略过半分天伦之乐今日刚找到生父生母但不到一个时辰便即双双惨亡。
众雄初闻虚竹之父竟是少林寺方丈玄慈人人均觉他不守清规大有鄙夷之意待见他坦然当众受刑以维少林寺的清誉这等大勇实非常人所能都想他受此重刑也可抵偿一时失足了。万不料他受刑之后随即自绝经脉。本来一死之后一了百了他既早萌死志这二百杖之辱原可免去但他定要先行忍辱受杖以维护少林寺的清誉然后再死实是英雄好汉的行径。群雄心敬他的为人不少人走到玄慈的遗体之前躬身下拜。
南海鳄神道:“二姊你人也死了岳老三不跟你争这排名啦你算老二便了。”这些年来他说什么也要和叶二娘一争雄长想在武功上胜过她而居“天下第二恶人”之位此刻竟肯退让实是大大不易只因他既伤痛叶二娘之死又敬佩她的义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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