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竹一出木屋不禁一怔只见旷地上烧着一个大火柱遍地都是横七竖八倒伏着的松树。他进木屋似乎并无多时但外面已然闹得天翻地覆想来这些松树都是在自己昏晕之时给人打倒的因此在屋里竟然全未听到。
又见屋外诸人夹着火柱分成两列。聋哑老人苏星河站于右玄难等少林僧、康广陵、薛慕华等一干人都站在他身后。星宿老怪站于左铁头人游坦之和星宿派群弟子站在他身后。慕容复、王语嫣、段誉、鸠摩智、段延庆、南海鳄神等则疏疏落落的站于远处。

苏星河和丁春秋二人正在催运掌力推动火柱向对方烧去。眼见火柱斜偏向右显然丁春秋已大占上风。各人个个目不斜视的瞧着火柱对虚竹从屋中出来谁也没加留神。当然王语嫣关心的只是表哥慕容复而段誉关心的只是王语嫣这两人所看的虽都不是火柱但也决计不会来看虚竹一眼。虚竹远远从众人身后绕到右站在师叔慧镜之侧只见火柱越来越偏向右方苏星河衣服中都鼓足了气直如顺风疾驶的风帆一般双掌不住向前猛推。

丁春秋却是谈笑自若衣袖轻挥似乎漫不经心。他门下弟子颂扬之声早已响成一片:“星宿老仙举重若轻神功盖世今日教你们大开眼界。”“我师父意在教训旁人这才慢慢催运神功否则早已一举将这姓苏的老儿诛灭了。”“有谁不服待会不妨一个个来尝尝星宿老仙神功的滋味。”“你们胆怯就算联手而上那也不妨!”“古往今来无人能及星宿老仙!有谁胆敢螳臂当车不过自取灭亡而已。”鸠摩智、慕容复、段延庆等心中均想倘若我们几人这时联手而上向丁春秋围攻星宿老怪虽然厉害也抵不住几位高手的合力。但各人一来自重身分决不愿联手合攻一人;二来聋哑老人和星宿老怪同门自残旁人不必参与;三则相互间各有所忌生怕旁人乘虚下手是以星宿派群弟子虽将师父捧上了天鸠摩智等均只微微而笑不加理会。突然间火柱向前急吐卷到了苏星河身上一阵焦臭过去把他的长须烧得干干净净。苏星河出力抗拒才将火柱推开但火焰离他身子已不过两尺不住伸缩颤动便如一条大蟒张口吐舌要向他咬去一般。虚竹心下暗惊:“苏施主只怕转眼便要被丁施主烧死那如何是好?”

猛听得镗镗两响跟着咚咚两声锣鼓之声敲起原来星宿派弟子怀中藏了锣鼓铙钹、唢呐喇叭这时取了出来吹吹打打宣扬师父威风更有人摇起青旗、黄旗、红旗、紫旗大声呐喊。武林中两人比拚内功居然有人在旁以锣鼓助威实是开天辟地以来所从未有之奇。鸠摩智哈哈大笑说道:“星宿老怪脸皮之厚当真是前无古人!”锣鼓声中一名星宿弟子取出一张纸来高声诵读骈四骊六却是一篇“恭颂星宿老仙扬威中原赞”。不知此人请了哪一个腐儒撰此歌功颂德之辞但听得高帽与马屁齐飞法螺共锣鼓同响。别小看了这些无耻歌颂之声于星宿老怪的内力确然也大有推波助澜之功。锣鼓和颂扬声中火柱更旺又向前推进了半尺。突然间脚步声响二十余名汉子从屋后奔将出来挡在苏星河身前便是适才抬玄难等人上山的聋哑汉子都是苏星河的门人。丁春秋掌力催逼火柱烧向这二十余人身上登时嗤嗤声响将这一干人烧得皮焦肉烂。苏星河想挥掌将他们推开但隔得远了掌力不及。这二十余人笔直的站着全身着火却绝不稍动只因口不能言更显悲壮。这一来旁观众人都耸然动容连王语嫣和段誉的目光也都转了过来。大火柱的熊熊火焰将二十余名聋哑汉子裹住。段誉叫道:“不得如此残忍!”右手伸出要以“六脉神剑”向丁春秋刺去可是他运剑不得其法全身充沛的内力只在体内转来转去却不能从手指中射出。他满头大汗叫道:“慕容公子你快出手制止。”

慕容复道:“段兄方家在此小弟何敢班门弄斧?段兄的六脉神剑再试一招罢!”

段延庆来得晚了没见到段誉的六脉神剑听了慕容复这话不禁心头大震斜眼相睨段誉要看他是否真的会此神功但见他右手手指点点划划出手大有道理但内力却半点也无心道:“什么六脉神剑倒吓了我一跳。原来这小子虚张声势招摇撞骗。虽然故老相传我段家有六脉神剑奇功可哪里有人练成过?”

慕容复见段誉并不出手只道他有意如此当下站在一旁静观其变。又过得一阵二十余个聋哑汉子在火柱烧炙之下已死了大半其余小半也已重伤纷纷摔倒。锣鼓声中丁春秋袍袖挥了两挥火柱又向苏星河扑了过来。

薛慕华叫道:“休得伤我师父!”纵身要挡到火柱之前。苏星河挥掌将他推开说道:“徒死无益!”左手凝聚残余的功力向火柱击去。这时他内力几将耗竭这一掌只将火柱暂且阻得一阻只觉全身炽热满眼望出去通红一片尽是火焰。此时体内真气即将油尽灯枯想到丁春秋杀了自己后必定闯关直入师父装死三十年终究仍然难逃毒手。他身上受火柱煎迫内心更是难过。

虚竹见苏星河的处境危殆万分可是一直站在当地不肯后退半步。他再也看不过去抢上前去抓住他后心叫道:“徒死无益快快让开罢!”便在此时苏星河正好挥掌向外推出。他这一掌的力道已是衰微之极原不想有何功效只是死战到底不肯束手待毙而已哪知道背心后突然间传来一片浑厚无比的内力而且家数和他一模一样这一掌推出力道登时不知强了多少倍。只听得呼的一声响火柱倒卷过去直烧到了丁春秋身上余势未尽连星宿群弟子也都卷入火柱之中。霎时间锣鼓声呛咚叮当嘈成一团铙钹喇叭随地乱滚“星宿派威震中原我恩师当世无敌”的颂声之中夹杂着“哎唷我的妈啊!”“乖乖不得了星宿派逃命要紧!”“星宿派能屈能伸下次再来扬威中原罢”的呼叫声。丁春秋大吃一惊其实虚竹的内力加上苏星河的掌风也未必便胜过了他只是他已操必胜之时正自心旷神怡洋洋自得于全无提防之际突然间遭到反击不禁仓皇失措。同时他察觉到对方这一掌中所含内力圆熟老辣远在师兄苏星河之上而显然又是本派的功夫莫非给自己害死了的师父突然间显灵?是师父的鬼魂来找自己算帐了?他一想到此处心神慌乱内力凝聚不起火柱卷到了他身上竟然无力推回衣衫须尽皆着火。

群弟子“星宿老仙大势不妙”呼叫声中丁春秋惶急大叫:“铁头徒儿快快出手!”

游坦之当即挥掌向火柱推去。只听得嗤嗤嗤声响火柱遇到他掌风中的奇寒之气霎时间火焰熄灭连青烟也消失得极快地下仅余几段烧成焦炭的大松木。

丁春秋须眉俱焦衣服也烧得破破烂烂狼狈之极他心中还在害怕师父阴魂显灵说什么也不敢在这里逞凶叫道:“走罢!”一晃身间身子已在七八丈外。星宿派弟子没命的跟着逃走锣鼓喇叭丢了一地那篇“恭颂星宿老仙扬威中原赞”并没读完却已给大火烧去了一大截随风飞舞似在嘲笑星宿老怪如此“扬威中原”。只听得远处传来“啊”的一声惨叫一名星宿派弟子飞在半空摔将下来就此不动。众人面面相觑料想星宿老怪大败之余老羞成怒不知哪一个徒弟出言相慰拍马屁拍到了马脚上给他一掌击毙。

玄难、段延庆、鸠摩智等都以为聋哑老人苏星河施了诱敌的苦肉之计让丁春秋耗费功力来烧一群聋哑汉子然后石破天惊的施以一击叫他招架不及铩羽而去。聋哑老人的智计武功江湖上向来赫赫有名适才他与星宿老怪开头一场恶斗只打得径尺粗细的大松树一株株翻倒人人看得惊心动魄他最后施展神功将星宿老怪逐走谁都不以为怪。玄难道:“苏先生神功渊深将这老怪逐走料想他这一场恶斗之后丧魂落魄再也不敢涉足中原。先生造福武林大是不浅。”苏星河一瞥间见到虚竹手指上戴着师父的宝石戒指方明其中究竟心中又悲又喜眼见群弟子死了十之**余下的一二成也已重伤难愈甚是哀痛更记挂愈师父安危向玄难、慕容复等敷衍了几句便拉着虚竹的手道:“小师父请你跟我进来。”虚竹眼望玄难等他示下。玄难道:“苏前辈是武林高人如有什么吩咐你一概遵命便是。”虚竹应道:“是!”跟着苏星河从破洞中走进木屋。苏星河随手移过一块木板挡住了破洞。诸人都是江湖上见多识广之士都知他此举是不欲旁人进去窥探自是谁也不会多管闲事。唯一不是“见多识广”的只有一个段誉。但他这时早又已全神贯注于王语嫣身上连苏星河和虚竹进屋也不知道哪有心情去理会别事?苏星河与虚竹携手进屋穿过两处板壁只见那老人伏在地下伸手一探已然逝世。此事他早已料到**成但仍是忍不住悲从中来跪下磕了几个头泣道:“师父师父你终于舍弟子而去了!”虚竹心想:“这老人果然是苏老前辈的师父。”苏星河收泪站起扶起师父的尸身倚在板壁上端端正正的坐好跟着扶住虚竹让他也是倚壁而坐和那老人的尸体并肩。虚竹心下嘀咕:“他叫我和老先生的尸体排排坐却作什么?难道……难道……要我陪他师父一块儿死吗?”身上不禁感到一阵凉意要想站起却又不敢。

苏星河整一整身上烧烂了的衣衫突然向虚竹跪倒磕下头去说道:“逍遥派不肖弟子苏星河拜见本派新任掌门。”这一下只吓得虚竹手足无措心中只说:“这人可真疯了!这人可真疯了!”忙跪下磕头还礼说道:“老前辈行此大礼可折杀小僧了。”苏星河正色道:“师弟你是我师父的关门弟子又是本派掌门。我虽是师兄却也要向你磕头!”

虚竹道:“这个……这个……”这时才知苏星河并非疯但唯其不是疯自己的处境更加尴尬肚里只连珠价叫苦。苏星河道:“师弟我这条命是你救的师父的心愿是你完成的受我磕这几个头也是该的。师父叫你拜他为师叫你磕九个头你磕了没有?”虚竹道:“头是磕过的不过当时我不知道是拜师。我是少林派弟子不能改入别派。”苏星河道:“师父当然已想到了这一着他老人家定是化去了你原来的武功再传你本派功夫。师父已将毕生功力都传了给你是不是?”虚竹只得点头道:“是。”苏星河道:“本派掌门人标记的这枚宝石指环是师父从自己手上除下来给你戴在手上的是不是?”虚竹道:“是!不过……不过我实在不知道这是什么掌门人的标记。”

苏星河盘膝坐在地下说道:“师弟你福泽深厚之极。我和丁春秋想这只宝石指环想了几十年始终不能到手你却在一个时辰之内便受到师父的垂青。”

虚竹忙除下指环递过说道:“前辈拿去便是这只指环小僧半点用处也没有。”苏星河不接脸色一沉道:“师弟你受师父临死时的重托岂能推卸责任?师父将指环交给你是叫你去除灭丁春秋这厮是不是?”虚竹道:“正是。但小僧功行浅薄怎能当此重任?”

苏星河叹了口气将宝石指环套回在虚竹指上说道:“师弟这中间原委你多有未知我简略跟你一说。本派叫做逍遥派向来的规矩掌门人不一定由大弟子出任门下弟子之中谁的武功最强便由谁做掌门。”

虚竹道:“是是不过小僧武功差劲之极。”苏星河不理他打岔说道:“咱们师父共有同门三人师父排行第二但他武功强过咱们的师伯因此便由他做掌门人。后来师父收了我和丁春秋两个弟子师父定下规矩他所学甚杂谁要做掌门各种本事都要比试不但比武还得比琴棋书画。丁春秋于各种杂学一窍不通眼见掌门人无望竟尔忽施暗算将师父打下深谷又将我打得重伤。”虚竹在薛慕华的地窖中曾听他说过一些其中情由哪料到这件事竟会套到了自己头上心下只暗暗叫苦顺口道:“丁施主那时居然并不杀你。”

苏星河道:“你别以为他尚有一念之仁留下了我的性命。一来他一时攻不破我所布下的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的阵势;二来我跟他说:‘丁春秋你暗算了师父武功又胜过我但逍遥派最深奥的功夫你却摸不到个边儿《北冥神功》这部书你要不要看?“凌波微步”的轻功你要不要学?“天山六阳掌”呢?”逍遥折梅手”呢?“小无相功”呢?’“那都是本派最上乘的武功连我们师父也因多务条学有许多功夫并没学会。丁春秋一听之下喜欢得全身颤说道:‘你将这些武功秘笈交了出来今日便饶你性命。’我道:‘我怎会有此等秘笈?只是师父保藏秘笈的所在我倒知道。你要杀我尽管下手。’丁春秋道:‘秘笈当然是在星宿海旁我岂有不知?’我道:‘不错确是在星宿海旁你有本事尽管自己去找。’他沉吟半晌知道星宿海周遭数百里小小几部秘笈不知藏在何处实是难找便道:‘好我不杀你。只是从今而后你须当装聋作哑不能将本派的秘密泄漏出去。’“他为什么不杀我?他只是要留下我这个活口以便逼供。否则杀了我之后这些秘笈的所在天下再也无人知道了。其实这些武功秘笈根本就不在星宿海一向分散在师伯、师父、师叔三人手中。丁春秋定居在星宿海畔几乎将每一块石子都翻了过来自然没找到神功秘笈。几次来找我麻烦都给我以土木机关、奇门遁甲等方术避开。这一次他又想来问我眼见无望他便想杀我泄愤。”

虚竹道:“幸亏前辈……”苏星河道:“你是本派掌门怎么叫我前辈该当叫我师哥才是。”虚竹心想:“这件事伤脑筋之极不知几时才说得明白。”便道:“你是不是我师兄暂且不说就算真是师兄那也是‘前辈’。”苏星河点点头道:“这倒有理。幸亏我怎么?”虚竹道:“幸亏前辈苦苦忍耐养精蓄锐直到最后关头才突施奇袭使这星宿老怪大败亏输而去。”苏星河连连摇手说道:“师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明明是你用师尊所传的神功转而助我才救了我的性命怎么你又谦逊不认?你我是同门师兄弟掌门之位已定我的命又是你救的我无论如何不会来觊觎你这掌门之位。你今后可再也不能见外了。”虚竹大奇说道:“我几时助过你了?救命之事更是无从谈起。”苏星河想了一想道:“或许你是出于无心也未可知。总而言之你手掌在我背心上一搭本门的神功传了过来方能使我反败为胜。”虚竹道:“唔原来如此。那是你师父救了你性命不是我救的。”苏星河道:“我说这是师尊假你之手救我你总得认了罢?”虚竹无可再推只得点头道:“这个顺水人情既然你叫我非认不可我就认了。”苏星河又道:“刚才你神功陡打了丁春秋一个出其不意才将他惊走。倘若当真相斗你我二人合力仍然不是他敌手。否则的话师父只须将神功注入我身便能收拾这叛徒了又何必花费偌大心力另觅传人?这三十年来我多方设法始终找不到人来承袭师父的武功。眼见师父日渐衰老这传人便更加难找了非但要悟心奇高尚须是个英俊潇洒的美少年……”虚竹听他说到“美少年”三字眉头微皱心想:“修练武功跟相貌美丑又有什么干系?他师徒二人一再提到传人的形貌不知是什么缘故?”苏星河向他掠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虚竹道:“小僧相貌丑陋决计没做尊师传人的资格。老前辈你去找一位英俊潇洒的美少年来我将尊师的神功交了给他也就是了。”苏星河一怔道:“本派神功和心脉气血相连功在人在功消人亡。师父传了你神功后便即仙去难道你没见到么?”虚竹连连顿足道:“这便如何是好?教我误了尊师和前辈的大事。”苏星河道:“师弟这便是你肩头上的担子了。师父设下这个棋局旨在考查来人的悟性。这珍珑实在太难我苦思了数十年便始终解不开只有师弟能解开‘悟心奇高’这四个字那是合式了。”虚竹苦笑道:“一样的不合式。这个珍珑压根儿不是我自己解的。”于是将师伯祖玄难如何传音入密、暗中指点之情说了。苏星河将信将疑道:“瞧玄难大师的神情他已遭了丁春秋的毒手一身神功早已消解不见得会再使‘传音入密’的功夫。”他顿了一顿又道:“但少林派乃天下武学正宗玄难大师或者故弄玄虚亦未可知那就不是我井底之蛙所能见得到了。师弟我遣人到处传书邀请天下围棋高手来解这珍珑凡是喜棋之人得知有这么一个棋会那是说什么都要来的。只不过年纪太老相貌……这个……这个不太俊美的又不是武林中人我吩咐便不用请了。姑苏慕容公子面如冠玉天下武技无所不能原是最佳人选偏偏他没能解开。”虚竹道:“是啊慕容公子是强过我百倍了。还有那位大理段家的段公子那也是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啊。”苏星河道:“唉此事不必提起。我素闻大理镇南王段正淳精擅一阳指神技最难得的是风流倜傥江湖上不论黄花闺女半老徐娘一见他便神魂颠倒情不自禁。我派了好几名弟子去大理邀请哪知他却不在大理不知到了何处结果却来了他一个呆头呆脑的宝贝儿子。”

虚竹微微一笑道:“这位段公子两眼直目不转睛的只是定在那个王姑娘身上。”

苏星河摇了摇头道:“可叹可叹!段正淳拈花惹草号称武林中第一风流浪子生的儿子可一点也不像他不肖之极丢老子的脸。他拚命想讨好那位王姑娘王姑娘对他却全不理睬真气死人了。”

虚竹道:“段公子一往情深该是胜于风流浪子前辈怎么反说‘可叹’?”苏星河道:“他聪明脸孔笨肚肠对付女人一点手段也没有咱们用他不着。”虚竹道:“是!”心下暗暗喜欢:“原来你们要找一个美少年去对付女人这就好了无论如何总不会找到我这丑八怪和尚的头上来。”苏星河问道:“师弟师父有没有指点你去找一个人?或者给了你什么地图之类?”

虚竹一怔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要想抵赖但他自幼在少林寺中受众高僧教诲不可说谎何况早受了比丘戒“妄语”乃是大戒期期艾艾的道:“这个……这个……”苏星河道:“你是掌门人你若问我什么我不能不答否则你可立时将我处死。但我问你什么事你爱答便答不爱答便可叫我不许多嘴乱问。”

苏星河这么一说虚竹更不便隐瞒连连摇手道:“我怎能向你妄自尊大?前辈你师父将这个交给了我。”说着从怀中取出那卷轴他见苏星河身子一缩神色极是恭谨不敢伸手接过来便自行打了开来。

卷轴一展开两人同时一呆不约而同的“咦”的一声原来卷轴中所绘的既非地理图形亦非山水风景却是一个身穿宫装的美貌少女。虚竹道:“原来便是外面那个王姑娘。”

但这卷轴绢质黄旧少说也有三四十年之久图中丹青墨色也颇有脱落显然是幅陈年古画比之王语嫣的年纪无论如何是大得多了居然有人能在数十年甚或数百年前绘就她的形貌实令人匪夷所思。图画笔致工整却又活泼流动画中人栩栩如生活色生香便如将王语嫣这个人缩小了、压扁了、放入画中一般。虚竹啧啧称奇看苏星河时却见他伸着右手手指一笔一划的摩拟画中笔法赞叹良久才突然似从梦中惊醒说道:“师弟请勿见怪小兄的臭脾气作一见到师父的丹青妙笔便又想跟着学了。唉贪多嚼不烂我什么都想学到头来却一事无成在丁春秋手中败得这么惨。”一面说一面忙将卷轴卷好交还给虚竹生恐再多看一阵便会给画中的笔墨所迷。他闭目静神又用力摇了摇头似乎要将适才看过的丹青笔墨从脑海中驱逐出去过了一会才睁眼说道:“师父交这卷轴给你时却如何说?”

虚竹道:“他说我此刻的功夫还不足以诛却丁春秋须当凭此卷轴到大理国无量山去寻到他当年所藏的大批武学典籍再学功夫。不过我多半自己学不会还得请另一个人指点。他说卷轴上绘的是他从前大享清福之处那么该是名山大川或是清幽之处怎么却是王姑娘的肖像?莫非他拿错了一个卷轴?”苏星河道:“师父行事人所难测你到时自然明白。你务须遵从师命设法去学好功夫将丁春秋除了。”虚竹嗫嚅道:“这个……这个……小僧是少林弟子即须回寺复命。到了寺中从此清修参禅礼佛诵经再也不出来了。”苏星河大吃一惊跳起身来放声大哭噗的一声跪在虚竹面前磕头如捣蒜说道:“掌门人你不遵师父遗训他老人家可不是白死了么?”

虚竹也即跪下和他对拜说道:“小僧身入空门戒嗔戒杀先前答应尊师去除却丁春秋此刻想来总是不妥。少林派门规极严小僧无论如何不敢改入别派胡作非为。”不论苏星河痛哭哀求也好设喻开导也好甚至威吓强逼也好虚竹总之不肯答应。苏星河无法可施伤心绝望之余向着师父的尸体说道:“师父掌门人不肯遵从你的遗命小徒无能为力决意随你而去了。”说着跃起身来头下脚上从半空俯冲下来将天灵盖往石板地面撞去。虚竹惊叫:“使不得!”将他一把抱住。他此刻不但内力浑厚而且手足灵敏大逾往昔一把抱住之后苏星河登时动弹不得。苏星河道:“你为什么不许我自尽?”虚竹道:“出家人慈悲为本我自然不忍见你丧命。”苏星河道:“你放开我我是决计不想活了。”虚竹道:“我不放。”苏星河道:“难道你一辈子捉住我不放?”虚竹心想这个话倒也不错便将他身子倒了转来头上脚下的放好说道:“好放便放你却不许你自尽。”苏星河灵机一动说道:“你不许我自尽?是了该当遵从掌门人的号令。妙极掌门人你终于答允做本派掌门人了!”虚竹摇头道:“我没有答允。我哪里答允过了?”苏星河哈哈一笑说道:“掌门人你再要反悔也没有用了。你已向我施号令我已遵从你的号令从此再也不敢自尽。我聪辩先生苏星河是什么人?除了听从本派掌门人的言语之外又有谁敢向我施号令?你不妨去问问少林派的玄难大师纵是少林寺的玄慈方丈也不敢命我如何如何。”聋哑老人在江湖上威名赫赫虚竹在途中便已听师伯祖玄难大师说过苏星河说无人敢向他号施令倒也不是虚语。虚竹道:“我不是胆敢叫你如何如何只是劝你爱惜生命那也是一番好意。”苏星河道:“我不敢来请问你是好意还是歹意。你叫我死我立刻就死;你叫我活我便不敢不活。这生杀之令乃是天下第一等的大权柄。你若不是我掌门人又怎能随便叫我死叫我活?”虚竹辩不过说道:“既是如此刚才的话就算我说错了我取消就是。”苏星河道:“你取消‘不许我自尽’的号令那便是叫我自尽了。遵命我即刻自尽便是。”他自尽的法子甚是奇特又是一跃而起头下脚上的向石板俯冲而下。虚竹忙又一把将他牢牢抱住说道:“使不得使不得!我并非叫你自尽!”苏星河道:“嗯你又不许我自尽。谨遵掌门人号令。”虚竹将他身子放好搔搔光头无言可说。苏星河号称“聪辩先生”这外号倒不是白叫的他本来能言善辩虽然三十年来不言不语这时重运唇舌依然是舌灿莲花。虚竹年纪既轻性子质朴在寺中跟师兄弟们也向来并不争辩如何能是苏星河的对手?虚竹心中隐隐觉得“取消不许他自尽的号令”并不等于“叫他自尽”而“并非叫他自尽”亦不就是“不许他自尽”。只是苏星河口齿伶俐句句抢先虚竹无从辩白他呆了半晌叹道:“前辈我辩是辩不过你的。但你要我改入贵派终究难以从命。”苏星河道:“咱们进来之时玄难大师吩咐过你什么话?玄难大师的话你是否必须遵从?”虚竹一怔道:“师伯祖叫我……叫我……叫我听你的话。”

苏星河十分得意说道:“是啊玄难大师叫你听我的话。我的话是:你该遵从咱们师父遗命做本派掌门人。但你既是逍遥派掌门人对少林派高僧的话也不必理睬了。所以啊倘若你遵从玄难大师的话那么就是逍遥派掌门人;倘若你不遵从玄难大师的话你也是逍遥派掌门人。因为只有你做了逍遥派的掌门人才可将玄难大师的话置之脑后否则的话你怎可不听师伯祖的吩咐?”这番论证虚竹听来句句有理一时之间做声不得。

苏星河又道:“师弟玄难大师和少林派的另外几位和尚都中了丁春秋的毒手若不施救性命旦夕不保当今之世只有你一人能够救得他们。至于救是不救那自是全凭你的意思了。”虚竹道:“我师伯祖确是遭了丁春秋的毒手另外几位师叔伯也受了伤可是……可是我本事低微又怎能救得他们?”苏星河微微一笑道:“师弟本门向来并非只以武学见长医卜星相琴棋书画各家之学包罗万有。你有一个师侄薛慕华医术只懂得一点儿皮毛江湖上居然人称‘薛神医’得了个外号叫作‘阎王敌’岂不笑歪了人的嘴巴?玄难大师中的是丁春秋的‘化功**’那个方脸的师父是给那铁面人以‘冰蚕掌’打伤那高高瘦瘦的师父是给丁春秋一足踢在左胁下三寸之处伤了经脉……”

苏星河滔滔不绝将各人的伤势和源由都说了出来。虚竹大为惊佩道:“前辈我见你专心棋局并没向他们多瞧一眼又没去诊治伤病之人怎么知道得如此明白?”苏星河道:“武林中因打斗比拚而受伤那是一目了然再容易看也没有了。只有天然的虚弱风邪伤寒湿热那才难以诊断。师弟你身负师父七十余年逍遥神功以之治伤疗病可说无往而不利。要恢复玄难大师被消去了的功力确然极不容易要他伤愈保命却只不过举手之劳。”当下将如何推穴运气、消解寒毒之法教了虚竹;又详加指点救治玄难当用何种手法救治风波恶又须用何种手法因人所受伤毒不同而分别施治。

虚竹将苏星河所授的手法牢牢记在心中但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苏星河见他试演无误脸露微笑赞道:“掌门人记性极好一学便会。”虚竹见他笑得颇为诡秘似乎有点不怀好意不禁起疑问道:“你为什么笑?”苏星河登时肃然恭恭敬敬的躬身道:“小兄不敢嘻笑如有失敬请掌门人恕罪。”虚竹急于要治众人之伤也就不再追问道:“咱们到外边瞧瞧去罢!”苏星河道:“是!”跟在虚竹之后走到屋外。

只见一众伤者都盘膝坐在地下闭目养神。慕容复潜运内力在疏解包不同和风波恶的痛楚。王语嫣在替公冶乾裹伤。薛慕华满头大汗来去奔波见到哪个人危急便抢过去救治但这一人稍见平静另一边又有人叫了起来。他见苏星河出来心下大慰奔将过来说道:“师父你老人家快给想想法子。”虚竹走到玄难身前见他闭着眼在运功便垂手侍立不敢开口。玄难缓缓睁开眼来轻轻叹息一声道:“你师伯祖无能惨遭丁春秋毒手折了本派的威名当真惭愧之极。你回去向方丈禀报便说我……说我和你玄痛师叔祖都无颜回寺了。”虚竹往昔见到这位师伯祖总是见他道貌庄严不怒自威对之不敢逼视此刻却见他神色黯然一副英雄末路的凄凉之态他如此说更有自寻了断之意忙道:“师伯祖你老人家不必难过。咱们习武之人须无嗔怒心无争竞心无胜败心无得失心……”顺口而出竟将师父平日告诫他的话转而向师伯祖说了起来待得省觉不对急忙住口已说了好几句。玄难微微一笑叹道:“话是不错但你师伯祖内力既失禅定之力也没有了。”虚竹道:“是是。徒孙不知轻重之下胡说八道。”正想出手替他治伤蓦地里想起苏星河诡秘的笑容心中一惊:“他教我伸掌拍击师伯祖的天灵盖要穴怎知他不是故意害人?万一我一掌拍下竟将功力已失的师伯祖打死了那便如何是好?”玄难道:“你向方丈禀报本寺来日大难务当加意戒备。一路上小心在意你天性淳厚持戒与禅定两道那是不必担心的今后要多在‘慧’字上下功夫四卷《楞伽经》该当用心研读。唉只可惜你师伯祖不能好好指点你了。”虚竹道:“是是。”听他对自己甚是关怀心下感激又道:“师伯祖本寺即有大难更须你老人家保重身子回寺协助方丈共御大敌。”玄难脸现苦笑说道:“我……我中了丁春秋的‘化功**’已经成为废人哪里还能协助方丈共御大敌?”虚竹道:“师伯祖聪辩先生教了弟子一套疗伤之法弟子不自量力想替慧方师伯试试请师伯祖许可。”玄难微感诧异心想聋哑老人是薛神医的师父所传的医疗之法定然有些道理不知何以他自己不出手也不叫薛慕华施治便道:“聪辩先生所授自然是十分高明的了。”说着向苏星河望了一眼对虚竹道:“那你就照试罢。”虚竹走到慧方身前躬身道:“师伯弟子奉师伯祖法谕给师伯疗伤得罪莫怪。”慧方微笑点头。虚竹依着苏星河所教方法在慧方左胁下小心摸准了部位右手反掌击出打在他左胁之下。慧方“哼”的一声身子摇晃只觉胁下似乎穿了一孔全身鲜血精气源源不绝的从这孔中流出霎时之间全身只觉空荡荡地似乎皆无所依但游坦之寒冰毒掌所引起的麻痒酸痛顷刻间便已消除。虚竹这疗伤之法并不是以内力助他驱除寒毒而是以修积七十余年的“北冥真气”在他胁下一击开了一道宣泄寒毒的口子。便如有人为毒蛇所咬便割破伤口挤出毒液一般。只是这门“气刀割体”之法部位错了固然不行倘若真气内力不足一击之力不能直透经脉那么毒气非但宣泄不出反而更逼进了脏腑病人立即毙命。虚竹一掌击出心中惊疑不定见慧方的身子由摇晃而稳定脸上闭目蹙眉的痛楚神色渐渐变为舒畅轻松其实只片刻间的事在他却如过了好几个时辰一般。又过片刻慧方舒了口气微笑道:“好师侄这一掌的力道可不小啊。”虚竹大喜说道:“不敢。”回头向玄难道:“师伯祖其余几位师伯叔弟子也去施治一下好不好?”玄难这时也是满脸喜容但摇头道:“不!你先治别家前辈再治自己人。”虚竹心中一凛忙道:“是!”寻思:“先人后己才是我佛大慈大悲、救度众生的本怀。”眼见包不同身子剧战牙齿互击格格作响当即走到他身前说道:“包三先生聪辩先生教了小僧一个治疗寒毒的法门小僧今日初学难以精熟这就给包三先生施治。失敬之处还请原谅。”说着摸摸包不同的胸口。包不同笑道:“你干什么?”虚竹提起右掌砰的一声打在他胸口。包不同大怒骂道:“臭和……”这“尚”字还没出口突觉纠缠着他多日不去的寒毒竟迅异常的从胸口受击处涌了出去这个“尚”字便咽在肚里再也不骂出去了。虚竹替诸人泄去游坦之的冰蚕寒毒再去治中了丁春秋毒手之人。那些人有的是被“化功**”消去功力虚竹在其天灵盖“百会穴”或心口“灵台穴”击以一掌固本培元;有的是为内力所伤虚竹以手指刺穴化去星宿派的内力。总算他记心甚好于苏星河所授的诸般不同医疗法门居然记得清清楚楚依人而施只一顿饭时分便将各人身上所感的痛楚尽数解除。受治之人固然心下感激旁观者也对聋哑老人的神术佩服已极但想他是薛神医的师父倒也不以为奇。最后虚竹走到玄难身前躬身道:“师伯祖弟子斗胆要在师伯祖‘百会穴’上拍击一掌。”

玄难微笑道:“你得聪辩先生青眼居然学会了如此巧妙的疗伤本事福缘着实不小你尽管在我‘百会穴’上拍击便是。”虚竹躬身道:“如此弟子放肆了!”当他在少林寺之时每次见到玄难都是远远的望见偶尔玄难聚集众僧讲解少林派武功的心法虚竹也是随众侍立从未和他对答过什么话这次要他出手拍击师伯祖的天灵盖虽说是为了疗伤究竟心下惴惴又见他笑得颇为奇特不知是何用意定了定神又说一句:“弟子冒犯请师伯祖恕罪!”这才走上一步提掌对准玄难的“百会穴”不轻不重不徐不疾挥掌拍了下去。虚竹手掌刚碰到玄难的脑门玄难脸上忽现古怪笑容跟着“啊”的一声长呼突然身子瘫软扭动了几下俯伏在地一动也不动了。旁观众人齐声惊呼虚竹更是吓得心中怦怦乱跳急忙抢上前去扶起玄难。慧方等诸僧也一齐赶到。看玄难时只见他脸现笑容但呼吸已停竟已毙命。虚竹惊叫:“师伯祖师伯祖!你怎么了?”忽听得苏星河叫道:“是谁?站住!”从东南角上疾窜而至说道:“有人在后暗算但这人身法好快竟没能看清楚是谁!”抓起玄难的手脉皱眉道:“玄难大师功力已失在旁人暗算之下全无抵御之力竟尔圆寂了。”突然间微微一笑神色古怪。虚竹脑中混乱一片只是哭叫:“师伯祖师伯祖你……你怎么会……”蓦地想起苏星河在木屋中诡秘的笑容怒道:“聪辩先生你从实说来到底我师伯祖如何会死?这不是你有意陷害么?”苏星河双膝跪地说道:“启禀掌门人苏星河决不敢陷掌门人于不义。玄难大师突然圆寂确是有人暗中加害。”虚竹道:“你在那木屋中古里古怪的好笑那是什么缘故?”苏星河惊道:“我笑了么?我笑了么?掌门人你可得千万小心有人……”一句话没说完突然住口脸上又现出诡秘之极的笑容。薛慕华大叫:“师父!”忙从怀中取出一瓶解毒药丸急拔开瓶塞倒了三粒药丸在手塞入苏星河口中。但苏星河早已气绝解毒药丸停在他口里再难咽下。薛慕华放声大哭说道:“师父给丁春秋下毒害死了丁春秋这恶贼……”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

康广陵扑向苏星河身上薛慕华忙抓住他后心奋力拉开哭道:“师父身上有毒。”范百龄、苟读、吴领军、冯阿三、李傀儡、石清露一齐围在苏星河身旁无不又悲又怒。康广陵跟随苏星河日久深悉本门的规矩初时见师父向虚竹跪倒口称“掌门人”已猜中了**成再凝神向他手指审视果见戴着一枚宝石指环便道:“众位师弟随我参见本派新任掌门师叔。”说着在虚竹面前跪倒磕下头去。范百龄等一怔均即省悟便也一一磕头。

虚竹心乱如麻说道:“丁……丁春秋那个奸贼施主害死我师伯祖又害死了你们的师父。”

康广陵道:“报仇诛奸全凭掌门师叔主持大计。”虚竹是个从未见过世面的小和尚说到武功见识名位声望眼前这些人个个远在他之上心中只是转念:“非为师伯祖复仇不可非为聪辩先生复仇不可非为屋中的老人复仇不可!”口中大声叫了出来:“非杀丁春秋……丁春秋这恶人……恶贼施主不可。”康广陵又磕下头去说道:“掌门师叔答允诛奸为我等师父报仇众师侄深感掌门师叔的大恩大德。”范百龄、薛慕华等也一起磕头。虚竹忙跪下还礼道:“不敢不敢众位请起。”康广陵道:“师叔小侄有事禀告此处人多不便请到屋中由小侄面陈。”虚竹道:“好!”站起身来。众人也都站起。虚竹跟着康广陵正要走入木屋中范百龄道:“且慢!师父在这屋内中了丁老贼的毒手掌门师叔和大师兄还是别再进去的好这老贼诡计多端防不胜防。”康广陵点头道:“此言甚是!掌门师叔万金之体不能再冒此险。”薛慕华道:“两位便在此处说话好了。咱们在四边察看。以防老贼再使什么诡计。”说着先走了开去其余冯阿三、吴领军等也都走到十余丈外。其实这些人除了薛慕华外不是功力消散便是身受重伤倘若丁春秋前来袭击除了出声示警之外实无防御之力。慕容复、邓百川等见他们自己本派的师弟都远远避开也都走向一旁。鸠摩智、段延庆等虽见事情古怪但事不干己径自分别离去。康广陵道:“师叔……”虚竹道:“我不是你师叔也不是你们的什么掌门人我是少林寺的和尚跟你们‘逍遥派’全不相干。”康广陵道:“师叔你何必不认?‘逍遥派’的名字若不是本门中人外人是决计听不到的。倘若旁人有意或无意的听了去本门的规矩是立杀无赦纵使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杀之灭口。”虚竹打了个寒噤心道:“这规矩太也邪门。如此一来倘若我不答应投入他们的门派他们便要杀我了?”康广陵又道:“师叔适才替大伙儿治伤的手法正是本派的嫡传内功。师叔如何投入本派何时得到太师父的心传小侄不敢多问。或许因为师叔破解了太师父的珍珑棋局我师父依据太师父遗命代师收徒代传掌门人职位亦未可知。总而言之本派的‘逍遥神仙环’是戴在师叔手指上家师临死之时向你磕头又称你为‘掌门人’师叔不必再行推托。推来推去托来托去也是没用的。”

虚竹向左右瞧了几眼见慧方等人正自抬了玄难的尸身走向一旁又见苏星河的尸身仍是直挺挺的跪在地下脸上露出诡秘的笑容心中一酸说道:“这些事情一时也说不清楚现下我师伯祖死了真不知如何是好。老前辈……”康广陵急忙跪下说道:“师叔千万不可如此称呼太也折杀小侄了!”虚竹皱眉道:“好你快请起。”康广陵这才站起。虚竹道:“老前辈……”他这三字一出口康广陵又是噗的一声跪倒。虚竹道:“我忘了不能如此叫你。快请起来。”取出那老人给他的卷轴展了开来说道:“你师父叫我凭此卷轴去设法学习武功。用来诛却丁施主。”

康广陵看了看画中的宫装美女摇头道:“小侄不明其中道理师叔还是妥为收藏别给外人瞧见了。我师父生前既如此说务请师叔看在我师父的份上依言而行。小侄要禀告师叔的是家师所中之毒叫做‘三笑逍遥散’。此毒中于无形中毒之初脸上现出古怪的笑容中毒者自己却并不知道笑到第三笑便即气绝身亡。”

虚竹低头道:“说也惭愧尊师中毒之初脸上现出古怪笑容我以小人之心妄加猜度还道尊师不怀善意倘若当时便即坦诚问他尊师立加救治便不致到这步田地了。”康广陵摇头道:“这‘三笑逍遥散’一中在身上便难解救。丁老贼所以能横行无忌这‘三笑逍遥散’也是原因之一。人家都知道‘化功**’的名头只因为中了‘化功**’功力虽失尚能留下一条性命来广为传播一中‘三笑逍遥散’却是一瞑不视了。”

虚竹点头道:“这当真歹毒!当时我便站在尊师身旁没丝毫察觉丁春秋如何下毒我武功平庸见识浅薄这也罢了可是丁春秋怎么没向我下手饶过了我一条小命?”康广陵道:“想来他嫌你本事低微不屑下毒。掌门师叔我瞧你年纪轻轻能有多大本领?治伤疗毒之法虽好那也是我师父教你的可算不了什么丁老怪不会将你瞧在眼里的。”他说到此处忽然想到这么说未免不大客气忙又说道:“掌门师叔我这么说老实话或许你会见怪但就算你要见怪我还是觉得你武功恐怕不大高明。”

虚竹道:“你说得一点不错我武功低微之极丁老贼……罪过罪过小僧口出恶言犯了‘恶口戒’不似佛门弟子……那丁春秋丁施主确是不屑杀我。”

虚竹心地诚朴康广陵不通世务都没想到丁春秋潜入木屋听到苏星河正在传授治伤疗毒的法门岂有对虚竹不加暗算之理?哪有什么见他武功低微、不屑杀害?那“三笑逍遥散”是以内力送毒弹在对方身上丁春秋在木屋之中分别以内力将“三笑逍遥散”弹向苏星河与虚竹后来又以此加害玄难。苏星河恶战之余筋疲力竭玄难内力尽失先后中毒。虚竹却甫得七十余载神功丁春秋的内力尚未及身已被反激了出来尽数加在苏星河身上虚竹却半点也没染着。丁春秋与人正面对战时不敢擅使“三笑逍遥散”便是生恐对方内力了得、将剧毒反弹出来之故。康广陵道:“师叔这就是你的不是了。逍遥派非佛非道独来独往那是何等逍遥自在?你是本派掌门普天下没一个能管得你。你乘早脱了袈裟留起头娶他十七八个姑娘做老婆。还管他什么佛门不佛门?什么恶口戒、善口戒?”他说一句虚竹念一句“阿弥陀佛”待他说完虚竹道:“在我面前再也休出这等亵渎我佛的言语。你有话要跟我说到底要说什么?”康广陵道:“啊哟你瞧我真是老糊涂了说了半天还没说到正题。掌门师叔将来你年纪大了可千万别学上我这毛病才好。糟糕糟糕又岔了开去还是没说到正题当真该死。掌门师叔我要求你一件大事请你恩准。”虚竹道:“什么事要我准许那可不敢当了。”康广陵道:“唉!本门中的大事若不求掌门人准许却又求谁去?我们师兄弟八人当年被师父逐出门墙那也不是我们犯了什么过失而是师父怕丁老贼对我们加害又不忍将我们八人刺聋耳朵、割断舌头这才出此下策。师父今日是收回成命了又叫我们重入师门只是没禀明掌门人没行过大礼还算不得是本门正式弟子因此要掌门人金言许诺。否则我们八人到死还是无门无派的孤魂野鬼在武林中抬不起头来这滋味可不好受。”

虚竹心想:“这个‘逍遥派”掌门人我是万万不做的但若不答允他这老儿缠夹不清不知要纠缠到几时只有先答允了再说。”便道:“尊师既然许你们重列门墙你们自然是回了师门了还担心什么?”

康广陵大喜回头大叫:“师弟、师妹掌门师叔已经允许咱们重回师门了!”“函谷八友”中其余七人一听尽皆大喜当下老二棋迷范百龄、老三书呆子苟读、老四丹青名手吴领军、老五阎王敌薛慕华、老六巧匠冯阿三、老七莳花少*妇石清露、老八爱唱戏的李傀儡一齐过来向掌门师叔叩谢想起师父不能亲见八人重归师门又痛哭起来。

虚竹极是尴尬眼见每一件事情都是教自己这个“掌门师叔”的名位深陷一步敲钉转脚越来越不易摆脱。自己是名门正宗的少林弟子却去当什么邪门外道的掌门人那不是荒唐之极么?眼见范百龄等都喜极而涕自己若对“掌门人”的名位提出异议又不免大煞风景无可奈何之下只有摇头苦笑。一转头间只见慕容复、段延庆、段誉、王语嫣、慧字六僧以及玄难都已不见这岭上松林之中就只剩下他逍遥派的九人惊道:“咦!他们都到哪里去了?”吴领军道:“慕容公子和少林派众高僧见咱们谈论不休都已各自去了!”虚竹叫道:“哎唷!”足便追了下去他要追上慧方等人同回少林禀告方丈和自己的受业师父;同时内心深处也颇有“溜之大吉”之意要摆脱逍遥派群弟子的纠缠。他疾行了半个时辰越奔越快始终没见到慧字六僧。他已得逍遥老人七十余年神功奔行之疾逾骏马刚一下岭便已过了慧字六僧的头。他只道慧字六僧在前拚命追赶殊不知仓卒之际在山坳转角处没见到六僧几个起落便已远远将他们抛在后面。虚竹直追到傍晚仍不见六位师叔伯的踪迹好生奇怪猜想是走岔了道重行回头奔行二十余里向途人打听谁都没见到六个和尚。这般来回疾行居然丝毫不觉疲累眼看天黑肚里却饿起来了走到一处镇甸的饭店之中坐下来要了两碗素面。素面一时未能煮起虚竹不住向着店外大道东张西望忽听得身旁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和尚你在等什么人么?”虚竹转过头来见西靠窗的座头上坐着个青衫少年秀眉星目皮色白净相貌极美约莫十七八岁年纪正自笑吟吟的望着他。虚竹道:“正是!请问小相公你可见到六个和尚么?”那少年道:“没见到六个和尚一个和尚倒看见的。”虚竹道:“嗯一个和尚请问相公在何处见到。”那少年道:“便在这家饭店中见到。”虚竹心想:“一个和尚那便不是慧方师伯他们一干人了。但既是僧人说不定也能打听到一些消息。”问道:“请问相公那和尚是何等模样?多大年纪?往何方而去?”那少年微笑道:“这个和尚高额大耳阔口厚唇鼻孔朝天约莫二十三四岁年纪他是在这饭店之中等吃两碗素面尚未动身。”虚竹哈哈一笑说道:“小相公原来说的是我。”那少年道:“相公便是相公为什么要加个‘小’字?我只叫你和尚可不叫你作小和尚。”这少年说来声音娇嫩清脆动听。虚竹道:“是该当称相公才是。”

说话之间店伴端上两碗素面。虚竹道:“相公小僧要吃面了。”那少年道:“青菜蘑菇没点油水有什么好吃?来来来你到我这里来我请你吃白肉吃烧鸡。”虚竹道:“罪过罪过。小僧一生从未碰过荤腥相公请便。”说着侧过身子自行吃面连那少年吃肉吃鸡的情状也不愿多看。他肚中甚饥片刻间便吃了大半碗面忽听得那少年叫道:“咦这是什么?”虚竹转过头去只见那少年右手拿着一只羹匙舀了一羹匙汤正待送入口中突然间见了什么奇异物件羹匙离口约有半尺便停住了左手在桌上捡起一样物事。那少年站起身来右手捏着那件物事走到虚竹身旁说道:“和尚你瞧这虫奇不奇怪?”

虚竹见他捏住的是一枚黑色小甲虫这种黑甲虫到处都有决不是什么奇怪物事便问:“不知有何奇处?”那少年道:“你瞧这虫壳儿是硬的乌亮光泽像是涂了一层油一般。”虚竹道:“嗯一般甲虫都是如此。”那少年道:“是么?”将甲虫丢在地下伸脚踏死回到自己座头。虚竹叹道:“罪过罪过!”重又低头吃面。他整日未曾吃过东西这碗面吃来十分香甜连面汤也喝了个碗底朝天他拿过第二碗面来举箸欲食那少年突然哈哈大笑说道:“和尚我还道你是个严守清规戒律的好和尚岂知却是个口是心非的假正经。”虚竹道:“我怎么口是心非了?”那少年道:“你说这一生从未碰过荤腥这一碗鸡汤面怎么却又吃得如此津津有味。”虚竹道:“相公说笑了。这明明是碗青菜蘑菇面何来鸡汤?我关照过店伴半点荤油也不能落的。”那少年微笑道:“你嘴里说不茹荤腥可是一喝到鸡汤便咂嘴嗒舌的可不知喝得有多香甜。和尚我在这碗面中也给你加上一匙羹鸡汤罢!”说着伸匙羹在面前盛烧鸡的碗中舀上一匙汤站起身来。

虚竹大吃一惊道:“你……你……你刚才……已经……”那少年笑道:“是啊刚才我在那碗面中给你加上了一匙羹鸡汤你难道没瞧见?啊哟和尚你快快闭上眼睛装作不知我在你面中加上一匙羹鸡汤包你好吃得多反正不是你自己加的如来佛祖也不会怪你。”

虚竹又惊又怒才知他捉个小甲虫来给自己看乃是声东击西引开自己目光却乘机将一匙羹鸡汤倒入面中想起喝那面汤之时确是觉到味道异常鲜美只是一生之中从来没喝过鸡汤便不知这是鸡汤的滋味现下鸡汤已喝入肚中那便如何是好?是不是该当呕了出来?一时之间彷徨无计。那少年忽道:“和尚你要找的那六个和尚这不是来了么?”说着向门外一指。虚竹大喜抢到门向道上瞧去却一个和尚也没有。他知又受了这少年欺骗心头老大不高兴只是出家人不可嗔怒强自忍耐一声不响回头又来吃面。虚竹心道:“这位小相公年纪轻轻偏生爱跟我恶作剧。”当下提起筷子风卷残云般又吃了大半碗面突然之间齿牙间咬到一块滑腻腻的异物一惊之下忙向碗中看时只见面条之中夹着一大片肥肉却有半片已被咬去显然是给自己吃了下去。虚竹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叫道:“苦也苦也!”那少年笑道:“和尚这肥肉不好吃么?怎么叫苦起来?”虚竹怒道:“你骗我到门口去看人却在我碗底放了块肥肉。我……我……二十三年之中从未沾过半点荤腥我……我……这可毁在你手里啦!”

那少年微微一笑说道:“这肥肉的滋味岂不是胜过青菜豆腐十倍?你从前不吃可真是傻得紧了。”虚竹愁眉苦脸的站起右手?住了自己喉头一时心乱如麻忽听得门外人声喧扰有许多人走向饭店而来。他一瞥之间只见这群人竟是星宿派群弟子暗叫:“啊哟不好给星宿老怪捉到我命休矣!”急忙抢向后进想要逃出饭店岂知推开门踏了进去竟是一间卧房。虚竹想要缩脚出来只听得身后有人叫:“店家店家快拿酒肉来!”星宿派弟子已进客堂。虚竹不敢退出只得轻轻将门掩上了。忽听得一人的声音道:“给这胖和尚找个地方睡睡。”正是丁春秋的声音。一名星宿派弟子道:“是!”脚步沉重便走向卧房而来。虚竹大惊无计可施一矮身钻入了床底。他脑袋钻入床底和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一个声音低声惊呼:“啊!”原来床底已先躲了一人。虚竹更是大吃一惊待要退出那星宿弟子已抱了慧净走进卧房放在床上又退了出去。只听身旁那人在他耳畔低声道:“和尚肥肉好吃么?你怕什么?”原来便是那少年相公。虚竹心想:“你身手倒也敏捷还比我先躲入床底。”低声道:“外面来的是一批大恶人相公千万不可作声。”那少年道:“你怎知他们是大恶人?”虚竹道:“我认得他们。这些人杀人不眨眼可不是玩的。”那少年正要叫他别作声突然之间躺在床上的慧净大声叫嚷起来:“床底下有人哪床底下有人哪!”虚竹和那少年大惊同时从床底下窜了出来。只见丁春秋站在门口微微冷笑脸上神情又是得意又是狠毒。那少年已吓得脸上全无血色跪了下去颤声叫道:“师父!”丁春秋笑道:“好极好极!拿来。”那少年道:“不在弟子身边!”丁春秋道:“在哪里?”那少年道:“在辽国南京城。”丁春秋目露凶光低沉着嗓子道:“你到此刻还想骗我?我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少年道:“弟子不敢欺骗师父。”丁春秋目光扫向虚竹问那少年:“你怎么跟他在一起了?”那少年道:“刚才在这店中相遇的。”丁春秋哼了一声道:“撒谎撒谎!”狠狠瞪了二人两眼闪了出去。四名星宿派弟子抢进房来围住二人。

虚竹又惊又怒道:“原来你也是星宿派的弟子!”那少年一顿足恨恨的道:“都是你这臭和尚不好还说我呢!”一名星宿弟子道:“大师姊别来好么?”语气甚是轻薄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气。虚竹奇道:“怎么?你……你……”

那少年呸了一声道:“笨和尚臭和尚我当然是女子难道你一直瞧不出来?”虚竹心想:“原来这小相公不但是女子而且是星宿派的弟子不但是星宿派的弟子而且还是他们的大师姊。阿哟不好!她害我喝鸡汤吃肥肉只怕其中下了毒。”这个少年自然便是阿紫乔装改扮的了。她在辽国南京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但她生性好动日久生厌萧峰公务忙碌又不能日日陪她打猎玩耍。有一日心下烦闷独自出外玩耍。本拟当晚便即回去哪知遇上了一件好玩事追踪一个人竟然越追越远最后终于将那人毒死但离南京已远索性便闯到中原来。她到处游荡也是凑巧这日竟和虚竹及丁春秋同时遇上了。她引虚竹破戒吃荤只是一时兴起的恶作剧只要别人狼狈烦恼她便十分开心倒也并无他意。阿紫只道师父只在星宿海畔享福决不会来到中原哪知道冤家路窄竟会在这小饭店中遇上了。她早吓得魂不附体大声呵斥虚竹只不过虚张声势话声颤抖不已要想强自镇定也是不能了心中急筹思脱身之法:“为今之计只有骗得师父到南京去假姊夫之手将师父杀了那是我唯一的生路。除了姊夫谁也打不过我师父。好在神木王鼎留在南京师父非寻回这宝贝不可。”

想到这里心下稍定但转念又想:“但若师父先将我打成残废消了我的武功再将我押回南京这等苦头只怕比立时死了还要难受得多。”霎时之间脸上又是全无血色。便在此时一名星宿弟子走到门口笑嘻嘻的道:“大师姊师父有请。”阿紫听师父召唤早如老鼠听到猫叫一般吓得骨头也酥了但明知逃不了只得跟着那名星宿弟子来到大堂。丁春秋独据一桌桌上放了酒菜众弟子远远垂手站立毕恭毕敬谁也不敢喘一口大气。阿紫走上前去叫了声:“师父!”跪了下去。丁春秋道:“到底在什么地方?”阿紫道:“不敢欺瞒师父确是在辽国南京城。”丁春秋道:“在南京城何处?”阿紫道:“辽国南院大王萧大王的王府之中。”丁春秋皱眉道:“怎么会落入这契丹番狗的手里了?”

阿紫道:“没落入他的手里。弟子到了北边之后唯恐失落了师父这件宝贝又怕失手损毁因此偷偷到萧大王的后花园中掘地埋藏。这地方隐僻之极萧大王的花园占地六千余亩除了弟子之外谁也找不到这座王鼎师父尽可放心。”丁春秋冷笑道:“只有你自己才找得到。哼小东西你倒厉害你想要我投鼠忌器不敢杀你!你说杀了你之后便找不到王鼎了?”阿紫全身抖战战兢兢的道:“师父倘若不肯饶恕弟子的顽皮胡闹如果消去了我的功力挑断我的筋脉如果断了我一手一足弟子宁可立时死了决计不再吐露那王鼎……那王鼎……那王鼎的所在。”说到后来心中害怕之极已然语不成声。丁春秋微笑道:“你这小东西居然胆敢和我讨价还价。我星宿派门下有你这样厉害脚色而我事先没加防备那也是星宿老仙走了眼啦!”一名弟子突然大声道:“星宿老仙洞察过去未来明知神木王鼎该有如此一劫因此假手阿紫使这件宝贝历此一番艰险乃是加工琢磨之意好令宝鼎更增法力。”另一名弟子说道:“普天下事物有哪一件不在老仙的神算之中?老仙谦抑之辞众弟子万万不可当真了!”又有一名弟子道:“星宿老仙今日略施小计便杀了少林派高手玄难诛灭聋哑老人师徒数十口古往今来哪有这般胜于大罗金仙的人物?小阿紫不论你有多少狡狯伎俩又怎能跳得出星宿老仙的手掌?顽抗求哀两俱无益。”丁春秋微笑点头捻须而听。虚竹站在卧房之中听得清清楚楚寻思:“师伯祖和聪辩先生果然是这丁施主害死的。唉还说什么报仇雪恨我自己这条小命也是不保了。”

星宿派群弟子你一言我一语都在劝阿紫快快顺服从实招供而恐吓的言辞之中倒有一大半在宣扬星宿老仙的德威每一句说给阿紫听的话中总要加上两三句对丁春秋歌功颂德之言。丁春秋生平最大的癖好便是听旁人的谄谀之言别人越说得肉麻他越听得开心这般给群弟子捧了数十年早已深信群弟子的歌功颂德句句是真。倘若哪一个没将他吹捧得足尺加三他便觉得这个弟子不够忠心。众弟子深知他脾气一有机会无不竭力以赴大张旗鼓的大拍大捧均知倘若歌颂稍有不足失了师父欢心事小时时刻刻便有性命之忧。这些星宿派弟子倒也不是人人生来厚颜无耻只是一来形格势禁若不如此便不足图存二来行之日久习惯成自然谄谀之辞顺口而出谁也不以为耻了。丁春秋捻须微笑双目似闭非闭听着众弟子的歌颂飘飘然的极是陶醉。他的长须在和师兄苏星河斗法之时被烧去一大片但稀稀落落还是剩下了一些后来他暗施剧毒以“三笑逍遥散”毒死苏星河这场斗法毕竟还是胜了少了一些胡子那也不足介意。心下又自盘算:“阿紫这小丫头今日已难逃老仙掌握倒是后房那小和尚须得好好对付才是。我的‘三笑逍遥散’居然毒他不死待会或使‘腐尸毒’或使‘化功**’见机行事。本派掌门的‘逍遥神仙环’便将落入我手大喜大喜!”足足过了一顿饭时光众弟子才颂声渐稀颇有人长篇大论的还在说下去丁春秋左手一扬颂声立止众弟子齐声道:“师父功德齐天盖地众弟子愚鲁不足以表达万一。”丁春秋微笑点头向阿紫道:“阿紫你更有什么话说?”阿紫心念一动:“往昔师父对我偏爱都是因为我拍他马屁之时能别出心裁说得与众不同不似这一群蠢才翻来覆去一百年也尽说些陈腔滥调。”便道:“师父弟子所以偷偷拿了你的神木王鼎玩耍是有道理的。”丁春秋双目一翻问道:“有什么道理?”阿紫道:“师父年轻之时功力未有今日的登峰造极尚须借助王鼎以供练功之用。但近几年来任何有目之人都知师父已有通天彻地的神通这王鼎不过能聚毒物比之师父的造诣那真是如萤光之与日月不可同日而语。如果说师父还不愿随便丢弃这座王鼎那也不过是念旧而已。众师弟大惊小怪以为师父决计少不了这座王鼎说什么这王鼎是本门重宝失了便牵连重大那真是愚蠢之极可把师父的神通太也小觑了。”丁春秋连连点头道:“嗯嗯言之成理言之成理。”阿紫又道:“弟子又想我星宿派武功之强天下任何门派皆所不及只是师父大人大量不愿与中原武林人物一般见识不屑亲劳玉步到中原来教训教训这些井底之蛙。可是中原武林之中便有不少人妄自尊大明知师父不会来向他们计较便吹起大气来大家互相标榜这个居然说什么是当世高人那个又说是什么武学名家。可是嘴头上尽管说得震天价响却谁也不敢到我星宿派来向师父领教几招。天下武学之士人人都知师父武功深不可测可是说来说去也只是‘深不可测’四字到底如何深法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么一来于是姑苏慕容氏的名头就大了河南少林寺自称是武林泰山北斗了甚至什么聋哑先生什么大理段家都俨然成了了不起的人物。师父你说好不好笑?”她声音清脆娓娓道来句句打入了丁春秋的心坎实比众弟子一味大声称颂听来受用得多。丁春秋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开朗眼睛眯成一线不住点头十分得意。阿紫又道:“弟子有个孩子气的念头心想师父如此神通若不到中原来露上两手终是开不了这些管窥蠡测之徒的眼界难以叫他们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因此便想了一个主意请师父来到中原让这些小子们知道点好歹。只不过平平常常的恭请师父那就太也寻常与师父你老人家古往今来第一高人的身分殊不相配。师父身分不同恭请师父来到中原的法子当然也得不同才是。弟子借这王鼎原意是在促请师父的大驾。”

丁春秋呵呵笑道:“如此说来你取这王鼎倒是一番孝心了。”阿紫道:“谁说不是呢?不过弟子除了孝心之外当然也有私心在内。”丁春秋皱眉道:“那是什么私心?”阿紫微笑道:“师父休怪。想我既是星宿派弟子自是盼望本门威震天下弟子行走江湖之上博得人人敬重岂不是光彩威风?这是弟子的小小私心。”丁春秋哈哈一笑道:“说得好说得好。我门下这许许多多弟子没一个及得上你心思机灵。原来你盗走我这神木王鼎还是替我扬威来啦。嘿嘿凭你这般伶牙俐齿杀了你倒也可惜师父身边少了一个说话解闷之人但就此罢手不究……”阿紫忙抢着道:“虽然不免太便宜了弟子但本门上下哪一个不感激师父宽宏大量?自此之后更要为师门尽心竭力、粉身碎骨而后已。”丁春秋道:“你这等话骗骗旁人倒还有用来跟我说这些话不是当我老胡涂么?居心大大的不善。嗯你说我若废了你的武功挑断你的筋脉……”

说到这里忽听得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店家看座!”丁春秋斜眼一看只见一个青年公子身穿黄衫腰悬长剑坐在桌边竟不知是何时走进店来正是日间在棋会之中、自己施术加害而未成功的慕容复。丁春秋适才倾听阿紫的说话心中受用有若腾云驾雾身登极乐同时又一直倾听着后房虚竹的动静怕他越窗逃走以致店堂中忽然多了一人也没留神到实是大大的疏忽倘若慕容复一上来便施暗袭只怕自己已经吃了大亏。他一惊之下不由得脸上微微变色但立时便即宁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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