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各人突然闻到一阵淡淡的花香。玄难叫道:“敌人放毒快闭住了气闻解药。”但过了一会不觉有异反觉头脑清爽似乎花香中并无毒质。
外面那人说道:“七姊是你到了么?五哥屋中有个怪人居然自称安禄山。”一个女子声音道:“只大哥还没到。二哥、三哥、四哥、六哥、八弟大家一齐现身吧!”

她一句话甫毕大门外突然大放光明一团奇异的亮光裹着五男一女。光亮中一个黑须老者大声道:“老五还不给我快滚出来。”他右手中拿着方方的一块木板。那女子是个中年美妇。其余四人中两个是儒生打扮一人似是个木匠手持短斧背负长锯。另一个却青面獠牙红绿须形状可怕之极直是个妖怪身穿一件亮光闪闪的锦袍。

邓百川一凝神间已看出这人是脸上用油彩绘了脸谱并非真的生有异相他扮得便如戏台上唱戏的伶人一般适才既扮唐明皇又扮梅妃的自然便是此君了当下朗声道:“诸位尊姓大名在下姑苏慕容氏门下邓百川。”

对方还没答话大厅中一团黑影扑出刀光闪闪向那戏子连砍七刀正是一阵风风波恶。那戏子猝不及防东躲西避情势甚是狼狈。却听他唱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但风波恶功势太急他第三句没唱完便唱不下去了。

那黑须老者骂道:“你这汉子忒也无理一上来便狂砍乱斩吃我一招‘大铁网’!”手中方板一晃便向风波恶头顶砸到。

风波恶心下嘀咕:“我生平大小数百战倒没见过用这样一块方板做兵刃的。”单刀疾落便往板上斩去。铮的一声响一刀斩在板缘之上那板纹丝不动原来这块方板形似木板却是钢铁只是外面漆上了木纹而已。风波恶立时收刀又待再不料手臂回缩单刀竟尔收不回来却是给钢板牢牢的吸住了。风波恶大惊运劲一夺这才使单刀与钢板分离喝道:“邪门之至!你这块铁板是吸铁石做的么?”

那人笑道:“不敢不敢!这是老夫的吃饭家伙。”风波恶一瞥之下见那板上纵一道、横一道的画着许多直线显然便是一块下围棋用的棋盘说道:“希奇古怪我跟你们斗!”进刀如风越打越快只是刀身却不敢再和对方的吸铁石棋盘相碰。

那戏子喘了口气粗声唱道:“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忽然转作女子声音娇娇滴滴的说道:“大王不必烦恼今日垓下之战虽然不利贱妾跟着大王杀出重围便了。”

包不同喝道:“直娘贱的楚霸王和虞姬快快自刎我乃韩信是也。”纵身伸掌几那戏子肩头抓去。那戏子沉肩躲过唱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啊唷我汉高祖杀了你韩信。”左手在腰间一掏抖出一条软鞭剧的一声向包不同抽去。

玄难见这几人斗得甚是儿戏但双方武功均甚了得却不知对方来历眉头微皱喝道:“诸位暂且罢手先把话说明白了。”

但要风波恶罢手不斗实是千难万难他自知身受寒毒之后体力远不如平时而且寒毒随时会甚是危险一柄单刀使得犹如泼风相似要及早胜过了对方。

四个人酣战声中大厅中又出来一个呛啷啷一声响两柄戒刀相碰威风凛凛却是玄痛。他大声说道:“你这批下毒害人的奸徒老和尚今日大开杀戒了。”他连日苦受寒毒的折磨无气可出这时更不多问双刀便向两个儒生砍去。一个儒生闪身避过另一个探手入怀摸出一枝判官笔模样的兵刃施展小巧功夫和玄痛斗了起来。另一个儒生摇头晃脑说道:“奇哉怪也!出家人竟也有这么大的火气却不知出于何典?”伸到怀中一摸奇道:“咦哪里去了?”左边袋中摸摸右边袋里掏掏抖抖袖子拍拍胸口说什么也找不到。

虚竹好心起问道:“施主你找什么?”那儒生道:“这位大和尚武功甚高我兄弟斗他不过我要取出兵刃来个以二敌一之势咦奇怪奇怪!我的兵刃却放到哪里去了?”敲敲自己额头用心思索。虚竹忍不住噗哧一笑心想:“上阵要打架却忘记兵器放在哪里倒有趣。”又问:“施主你用是什么兵刃?”

那儒生道:“君子先礼后兵我的第一件兵刃是一部书。”虚竹道:“什么书?是武功秘诀么?”那儒生道:“不是不是。那是一部‘论语’。我要以圣人之言来感化对方。”包不同插道:“你是读书人连‘论语’也背不出还读什么书?”那儒生道:“老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说到‘论语’、‘孟子’、‘春秋’、‘诗经’我自然读得滚瓜烂熟但对是佛门弟子只读佛经儒家之书未必读过我背了出来他若不知岂不是无用?定要翻出原书来给他看了他无可抵赖难以强辩这才收效。常言道得好这叫做‘有书为证’。”一面说一面仍在身上各处东掏西模。

包不同叫道:“小师父快打他!”虚竹道:“待这位施主找到兵器再动手不迟。”那儒生道:“宋楚战于泓楚人渡河未济行列未成正可击之而宋襄公曰:‘击之非君子’。小师父此心宋襄之仁也。”

那工匠模样的人见玄痛一对戒刀上下翻飞招数凌厉之极再拆数招只怕那使判官笔的书生便性命之忧当挥斧而前待要且战。公冶乾呼的一掌向他拍了过去。公冶乾模样斯文掌力可着实雄浑有“江南第二”之称当日他与萧峰比酒比掌力虽然输了萧峰对他却好生敬重可见内几造诣大是不凡。那工匠侧身避过横斧斫来。

那儒生仍然没找到他那部“论语”却见同伴的一枝判官笔招法散乱底挡不住玄痛双刀便向玄痛道:“喂大和尚。子曰:‘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渊问仁子曰:‘克已复礼为仁。一日克已复礼天下寻仁焉’。夫子又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你乱挥双刀狠霸霸的只想杀人这等行动毫不‘克已’那是‘非礼’之至了。”

虚竹低声问身旁的少林僧慧方道:“师叔这人是不装傻?”慧方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这次出寺师父吩咐大家小心江湖上人心诡诈什么鬼花样都干得出来。”

那书呆子又向玄痛道:“大和尚子曰:‘仁者必有勇勇者必有仁。’你勇则勇矣却未必有仁算不得是真正的君子。子曰:‘已所不欲勿报施于人’。人家倘若将你杀了你当然是很不原意的了。你自己既不愿死却怎么去杀人呢?”

玄痛和那书生跳荡前后挥刀忽斗这书呆子随着玄痛忽东忽西时左时右始终不离分三尺之外不住劝告武功显然不弱。玄痛暗自警惕:“这家伙如此胡言语显是要我分心一找到我招式中的破绽立时便乘虚而入。此人武功尚在这个使判官笔的人之上倒是不可不防。”这么一来他以六分精神去防书呆只以四分功夫攻击使判官笔的书生。那书情势登时好转。

又拆十余招玄痛焦躁起来喝道:“走开!”转戒刀挺刀柄向那书可胸口撞去。那书闪身让开说道:“我见大师武功高强我四和弟二人以二敌一也未必斗你得过是以良言相劝于你还是两罢战的为是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咱们做人这‘恕道’总是要守的不可太也横蛮。”

玄痛大怒刷的一刀横砍过去骂道:“什么忠恕之道?仁义道德?你们怎么在棺材里放毒药害人?老衲倘若一个不小心这时早已圆寂归西了还亏你说什么‘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想不想中毒而死啊?”

那书呆子退开两步说道:“奇哉!奇哉!谁在棺材放毒药了?夫棺材者盛死尸之物也。子曰:‘鲤也死有棺而无椁。’棺材中放毒药岂不是连死尸也毒死了?啊哟不对死人是早死了的。”

包不同插口道:“非也非也。你们的棺材里却不放死尸而放毒药只是想毒死我们这些活人。”那书呆子摇头晃脑的道:“阁下以小人之心而度君子之腹矣。此处既无棺材更无毒药。”

包不同道:“子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你是小人。”指着对面那中年美妇道:“她是女子。你们两个果然难养得很。孔夫子的话有错的吗?”那书呆子一怔说道:“‘王顾左右而言他。’我这句话我便置之不理不加答覆了。”

这书呆与包不同一加对答玄痛少了顾碍双刀又使得紧了那使判官笔的书生登时大见吃紧。那书呆晃身欺近玄痛身边说道:“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大和尚‘人而不仁’当真差劲之至了。”

玄痛怒道:“我是释家你喧腐儒讲什么诗书礼乐人而不仁根本打不动我的心。”

那书呆伸起手指连敲自己额头说道:“是极是极!我这人可说是读书而呆矣真正书呆子矣。大和尚明明是佛门子弟我跟你说孔孟的仁义道德自然格格不人焉。”

风波久斗那使铁制棋盘之人难以获胜时刻稍久小腹中隐隐感到寒毒侵袭。包不同和那戏子相差别察觉对方武也不甚高只是招数变化极繁一时扮演西施吐言莺声呖呖而且蹙眉捧心莲步姗姗宛然是个绝代佳人的神态顷刻之间却又扮演起酒风流的李太白来醉态可掬脚步东倒西歪。妙在他扮演各式人物均有套武功与配合手中软鞭或作美人之长袖或为文土这采笔倒令包不同啼笔皆非一时也奈何他不得。

那书呆自艾了一阵突然长声吟道:“既已舍染乐心得善摄不若得不驰散深入相不?”玄难与玄痛都是一惊:“这书呆子当真渊博连东晋高僧鸠摩罗什的偈句也背得出。”只听他继续吟道:“毕竟空相中其心无所乐若悦禅智慧是法性无照。虚诳等无实亦非停心处。大和尚下面两句是什么?我倒忘记了。”玄痛道:“仁者所得法幸愿示其要。”

那书呆哈哈大笑道:“照也!照也!你佛家大师岂不也说‘仁者’?天下的道理都是一样的。我劝你还是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罢!”

玄痛心中一惊陡然间大彻大悟说道:“善哉!善哉!善哉!南无阿弥陀佛南夫阿弥陀佛。”呛啷啷两声响两柄戒刀掷在地下盘漆而坐脸露微笑闭目不语。

那书生和他斗得甚酣突然间见到他这等模样倒吃了一惊手中判官笔并不攻上。

虚竹叫道:“师叔祖寒毒又了吗?”伸的待要相扶玄难喝道:“别动!”一探玄痛的鼻息只觉呼吸已停竟尔圆寂了。玄难双手合什念起“往生咒”来。众少林僧见玄痛圆寂齐声大哭抄起禅杖戒刀要和两个书生拼命。玄难说道:“住手!玄痛师弟参悟真如往生极乐乃是成了正果尔辈须得欢喜才是。”

正自激斗的众人突然见此变故一齐罢手跃开。

那书呆大叫:“老五薛五弟快快出有人给我一句话激死了快出来救命!你这***薛神医再不出来救命那可乖乖不得了啊!”邓百川道:“薛神医不在家中这位先生……”那书呆仍是放开了嗓门慌慌张张的大叫:“薛慕华薛老五阎王敌薛神医快快滚出来救人哪!你三哥激死人了人家可要跟咱们过不去啦。”

包不同怒道:“你害死了人还在假惺惺的装腔作势。”呼的一掌向他拍了过去左手跟着从右掌掌底穿出一招“老龙探珠”径自抓了的胡子。那书呆闪身避过。风波恶、公冶乾等斗得兴起不愿便此停手又打了起来。

邓百川喝道:“躺下了!”左手探出一把抓住了那戏的后心。邓百川在姑苏燕子坞慕容氏属下位居座武功神熟内力雄浑江湖上虽无赫赫威名但凡是识得他的无不敬重。他出手将那戏子抓住顺手便往地下一掷。那戏子身手十矮捷左肩一着地身子便转了个圆圈右腿横扫向邓百川腿上踢来。这一下势奇快邓百川身形肥壮转动殊不便捷眼见难以闪避当即气沉下盘硬生生受了他这一腿只听得喀喇一声两腿中已有一条腿骨折断。

那接连几个打滚滚出数丈之外喝道:“我骂你毛延寿这奸贼戕害忠良啊哟我的腿啊!”原来腿上两股劲力相交那戏子抵敌不过腿骨折断。

那中年美妇一直斯斯文文的站一旁这时见那戏子断腿其余几个同伴也被攻逼得险象环生说道:“你们些人是何道理霸占在我五哥的宅子之中一上来不问情由便出手伤人?”她虽是向对方质问但语气仍是湿柔斯文。那戏子躺在地下仰天见到悬在大门口的两盏灯笼大惊叫道:“什么?什么‘薛慕华之丧’我五哥鸣呼哀哉了么?”

那使棋盘的、两个书生、使斧头的工匠、美妇人一齐顺着他手指瞧去都见到了灯笼。两盏灯笼中烛火早熄黑沉沉的悬着众人一上便即斗谁出没去留意直到那戏子摔倒在地这才抬头瞧见。

那戏子放声大哭唱道:“唉唉我的好哥哥啊我和你桃;园结义古城相会你过五关斩六将何等威风……”起初唱的是“哭关羽”戏文到后来真情激动唱得不成腔调。其余五纷纷叫嚷:“是谁杀害了五弟?”“五哥啊五哥啊哪一个天杀的凶手害了你?”“今日非跟你们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玄难和邓百川对瞧了一眼均想:“这些人似乎都是薛神医的对义兄弟。”邓百川道:“我们有同伴受伤前来请薛神医救治哪知……”那妇人道:“哪知他不肯医治你们得便将他杀了是不是?”邓百川道“不……”下那个“是”字还没出口只见那中年美妇袍袖一拂蓦地里鼻中闻到一阵浓香登时头晕眩足下便似腾云驾雾站立不定。那美妇叫道:“倒也倒也!”

邓百川大怒喝道:“好妖妇!”运力于掌呼的一掌拍出了去。那美妇见邓百川身子摇摇晃晃已是着了道儿不料他竟沿能出掌待要斜身闪避已自不及但觉一股猛力排山倒海般推了过来气息登时窒住身不由主的向真摔出去。喀喇喇几声响胸口已断了几根肋骨身子尚未地已晕了过去。邓百川只觉眼前漆黑一团也已摔倒。

双方各自倒了一人余下的纷纷出手。玄难寻思:这件事中间怕有重蹊跷只有先将方尽数擒住才免得双方更有伤亡。”说道:“取禅杖来!”慧镜转身端起倚在门的禅杖递向玄难。那使判官笔的书生飞身扑到右手判官笔点慧镜胸口。玄难左手一掌拍出手掌未掌力已及他后心那书生应掌而倒。玄难一声长笑绰杖在手横跨两步挥杖便向那使棋盘的人砸去。

那人见来势威猛禅杖未到杖风已将自己周身罩住当下运动手臂双手挺起棋盘往上硬挡当的一声大响火星四溅。那人只觉手臂酸麻双手虎口迸裂。玄难禅杖一举连那棋盘一起得了起来。那棋盘磁性极强往昔专吸敌人兵刃今日敌强我弱后给玄难的禅杖吸了去。玄难的禅杖跟着便向那人头顶砸落。那人叫道:“这一下‘镇神头’又兼‘倚盖’我可抵挡不了啦!”向前疾窜。

玄难倒曳禅杖喝道:“书呆子给我躺下了!”横枚扫将过去威势殊不可当。那书呆子道:“夫子圣之时者也‘风行草偃伏倒便伏倒有何不可?”几句话没说完早已伏倒在地。几名少林倍跳将上去将他按住。

少林寺达摩院座果然不同凡响只一出手便将对方三名高手打倒。

那使斧头的双斗包不同和风波恶左支右绌堪堪要败这使棋盘的人道:“罢了罢了!六弟咱们中局认输这局棋不必再下了。大和尚我只问你我们五弟到底犯了你们什么你们要将他害死?”玄难道:“焉有此事……”

话未话完忽听得铮铮两声琴响远远的传了过来。这两下琴音一传入耳鼓众人登时一颗心剧烈的跳了两下。玄难一愕之际只听得那琴声又铮铮的响了两下。这时琴声更近各人心跳更是厉害。风波恶只觉心中一阵烦恶右手一松当的一声单刀掉在地下。若不是包不同急忙出掌相护敌人一斧砍来已劈中他肩头。那书呆子叫道:“大哥快来大哥快来!乖乖不得了!你怎么慢吞吞的还弹什么鬼琴?子曰:‘君命召不俟驾行矣!’”

琴声连响一个老者大袖飘飘缓步走了出来高额凸颡容貌奇古笑眯眯的脸色极为和谟手中抱着一具瑶琴。

那书呆子等一伙人齐叫“大哥!”那人走近前来向玄难抱拳道:“是哪一位少林高僧在此?小老儿多有失礼。”玄难合什道:“老衲玄难。”那人道:“呵呵是玄难师兄。贵派的玄苦大师是大师父的师兄弟吧?小老儿曾与他有数面之缘相谈极是投机他近来身子想必清健。”玄通难黯然道:“玄苦师兄不幸遭逆徒暗算已圆寂归西。”

那人木然半响突然间向上一跃高达丈余身尚未落地只听得半空中他已入悲声哭了起来。玄难和公冶乾等都吃了一惊没想到此人这么一大把扩纪哭泣起来却如小孩子一般。他双足一着地立即坐倒用力拉扯胡子两只脚的脚跟如擂鼓般不住击地面哭道:“玄苦你怎么不知会我一声就此死了?这不是岂有此理么?我这一曲‘梵音普安泰’许多人听过都不懂其中道理你却说此曲之中含禅意听了一遍又是一遍。我这个玄难师弟未必有你这么悟性我若弹给他听多半是要对牛弱琴、牛不入耳了!唉!我好命苦啊!”

玄难初时听他痛哭心想他是个至性之人悲伤玄苦师兄之死忍不住大恸但越听越不对原来他是哀悼世上少了个知音哭到后竟说对自己弹琴乃是“对牛弹琴”。他是有德高僧也不生气只微微一笑心道:“这群人个个疯疯颠颠。这人的性脾气与他的一批把弟臭味相投这真叫做物以类聚了。”

只听那人又哭道:“玄苦啊玄苦我为了报答知已苦心狐诣的又替你创了一新曲叫做‘一苇吟’颂扬你少林寺始祖达摩老祖一苇渡不江伟绩。你怎么也不听了?”忽然转着向玄难道:“玄苦师兄的坟墓在哪里?你快快带我去快快!越快越好。我到他坟上弹奏这新曲说不定能令他听得心旷神怡活了转来。”

玄难道:“施主不可胡言乱语我师兄圆寂之后早就火化成灰了。”

那人一呆忽地跃起说道:“那很好你将他的骨灰给我我用牛皮胶把他骨灰调开了黏在在瑶琴这下从此每弹一曲他都能听见。你说妙是不妙?哈哈哈哈我这主意可好?”他越说越高兴不由得拍手大笑蓦地见美妇人倒在一旁惊道:“咦七妹怎么了?是谁伤了你?”

玄难道:“这中意有点误会咱们正待分说明白。”那人道:“什么误会?谁是误会了?总而言之伤害七妹的就不是好。啊哟八弟也受了伤伤害八弟也不是好哪几个不是好人?自己报上名来自报公议这可没得说的。”

那戏子叫道:“大哥他们打死了五哥你快快为五哥报仇雪恨。”那弹琴者脸色大变叫道:“岂有此理!老五是阎王敌阎罗王怎能奈何得了他?”玄难:“薛神医是装假死棺材里只有死药没有死尸。”弹琴老者等人尽皆大喜纷纷询问:“老五为什么装假死?”“死到哪里去了?”“他没有死怎么给有死尸?”

忽然间运处有个细细的声音飘将过来:“薛慕华、薛慕华你师叔老人家到了快快出来迎接。”这声音若断若续相距甚运但入耳清晰显是呼叫之人内功深厚非同小可。

那戏子、书呆、工匠等不约而同的齐声惊呼。那弹琴老者叫道:“大祸临头大祸临头!”东张西望神色极是惊惧说道:“来及逃走啦快快大家都进屋去。”

包不同大声道:“什么大祸临头?天塌下来么?”那老颤声道:“快快进去!天塌来倒打紧这个……”包不同道:“你老先生尽管请便我可不进去。”

那老者右手突然伸出一把抓住了包不同胸口穴道。这一下出手实在太快包不同猝不及防已然被制身子被对一提又足离地不由自主的被他提着奔进大门。

玄难和公冶乾都是大为讶异正要开口说话那使棋盘的低声道:“大师父大家快快进屋有一厉害之极的魔着转眼便到。”玄难一身神功在武林中罕有对手怕什么大魔着道、小魔头?问道:“哪一个大魔头?乔峰么?”那人摇头道:“不是不是比乔峰可厉害狠毒得多了。是星宿老怪。”玄难微微一晒道:“是星宿老怪那真再好不过那衲正要找他。”那人道:“你大师父武〓功高强自然不怕。不过这里人人都给他整死只你一个人活着倒也慈悲得紧。”

他这句是讥讽之言可是却真灵验玄难一怔便道:“好大家进去!”

便在这时那弹琴老已放下包不同又从门内奔了出来连声催促:“快快!还等什么?”风波恶喝问:“我三哥呢?”那老者左手反手一掌向他右颊横拍过去。风波恶体内寒毒已开始作正自难当见他手掌打来急忙低头避让。不料这老者左手一掌没使老了突然间换力向下沉已抓住了风波恶的后颈说道:“快快快进去!”像提小鸡一般又将他提了进去。

公冶乾见那老者似乎并无恶意但两个把兄弟都是一招间但即被他制住当即大声呼喝抢上要待动手但那老者身法如风早已奔进大门。那书生抱起戏子、工匠扶着美妇也都奔进屋去。

玄难心想今日之事诡异多端还是不鲁莽出了乱子说道:“公冶施主大家还进去从长计议的便是。”

当下虚竹和慧方抬起玄痛尸身公冶乾抱了邓百川一齐进屋。

那弹琴老者同志出来催促见众人已然入内急忙关上大门取过门闩来闩。那使棋盘的说道:“大哥这这大门还是大开的为是这叫做实者虚之。虚者实之。叫他不敢贸然便闯进来。”那老者道:“是么?好这便听你的。这……这行吗?”语音中全无自信之意。

玄难和公冶乾对望一眼均想:“老儿武功高强何以临事如此慌张失措?这样一扇大门这寻常盗贼也抵挡不住何况是星宿老怪关与不关又什么公别?看来这人在星宿老怪手下曾受过大大的挫折变成了惊弓之鸟一知他在附近便即魂飞魄散了。”

那老者连声道:“六弟你想个主意快想个主意啊。”

玄难虽颇有涵养但见他如此惶惧也不禁心头火起说道:“老丈常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星宿老怪就算再厉害狠毒咱们大火儿联手御敌也未必便输于他了又何必这等……这等……嘿……这等小心谨慎。”这时厅上已点了烛火他一瞥之下那老者固然神色惶恐那使棋盘的书呆、工匠、使判官笔的诸人也均有栗栗之意。玄难亲眼见到这些人武功颇为不弱更兼疯疯颠颠漫不在乎似乎均是游戏人间的潇洒之士突然之间却变成了心惊胆战猥崽无用懦夫实是不可思议。

公冶乾见包不同的风波恶都好端端的坐在椅上只是寒毒用不住颤抖当下扶着邓百川也在一张椅中坐好幸好他脉搏调匀只如喝醉了酒般昏昏大睡绝无险象。

众人面面相觑过片刻那使短斧的工匠从怀中取出一把曲尺在厅角中量了量摇摇头拿起烛台走向后厅。众人都跟了进去但见他四下一打量忽然纵身而起在横梁上量了一下又摇摇头再向后面走去到了薛神医的假棺木前瞧了几眼摇头道:“可惜可惜!”弹琴者道:“没用了么?”使短斧的道:“不成师叔一定看得出来。”弹琴老者怒道:“你……你还叫他师叔?”短斧客摇了摇头一言不的又向后走去。

公冶乾心想:“此人除了摇头似乎旁的什么不干了。”

短斧客量量墙角踏踏步数屈指计算宛然是个建造房屋的梓人一路数着步子到了后园。他拿着烛台凝思半晌几廊下一排五只石臼旁捧了几把干糠和泥土放臼中提旁边一个大石杵向臼中捣了起来砰的一下砰的又是一下石杵沉重落下时甚是有力。

公冶乾轻叹一声心道:“这次当真倒足了大霉遇上了一群疯子在这当口他居然还有心情去舂米。倘若舂的是米那也罢了石舂中放的明明是谷糠和泥土唉!”过了一会包不同与风波恶身寒毒暂歇也奔到了后园。

砰砰砰!砰砰砰!舂米之声连续不绝。

世不同道:“老兄你想舂了米来下锅煮饭么?你舂的可不是米啊。我瞧咱们还是耕起地来撒上谷种等得出秧……”突然间花园中东南角七八丈处出几下轧轧之声。声音轻微但颇为特异玄难、公冶乾等人向声音来处瞧去只见当排种着四株桂树。

砰的一下砰的一短斧客不停手的捣杵说也奇怪数丈处靠东第二株桂花树竟然枝叶摇晃缓缓向处移动。又过片刻众人都已瞧明短斧客每捣一下桂树便移动一寸半寸。弹琴老者一声欢呼向那桂树奔了过去低声道:“不错不错!”众人跟着他奔去。只见桂树移开之处露出一块大石板石上生着一个铁环挽手。

公冶乾又是惊佩又是惭愧说道:“这个地下机关安排得巧妙之极当真匪夷所思。这位仁兄在顷刻之间便现了机括的所在聪明才智实不在建造机关者之下。”包不同道:“非也非也你焉知这机关不是他自己建造的?”公冶乾笑道:“我说他才智不在建造机关者之下如果机关是他所建他的才智自然不在他自己之下。”包不同道:“非也非也。不在其下或在其上。他的才智又怎能在他自己之上?”

短斧客再捣了十余下大石板已全部露出。弹琴老者握住铁环向上一拉却是纹丝不动待要运力再拉短斧客惊叫:“大哥住手!”纵身跃放旁边一只石臼之中拉开裤子撒起尿来叫道:“大家快来一齐撒尿!”弹琴老者一愕之下忙放下铁环霎时之间使棋盘的、书呆子、使判官笔的再加上弹琴者和短斧客齐向石臼中撒尿。

公冶乾等见到这五人疯散尿尽皆笑不可抑但顷刻之间各人鼻中便闻到一阵火药气味。那短斧客道:“好了没危险啦!”偏是那弹琴老者的一泡尿最长撒之不休口中喃喃自语:“该死该死又给我坏了一个机关。六弟若不是你见机得快咱们都已给炸成肉浆了。”

公冶乾等心下凛然均知在这片刻之间实已去鬼门关走了转显然铁环之下连有火石、火刀、药线一拉之下点燃药线预藏的火药但即爆炸幸好短斧客极是机警大伙撒尿浸湿引线大祸这才避过。

短斧客走到石第一只石臼旁远力将石臼向右转了三圈抬着向天口中低念口决默算半晌将石臼再向左转了六半圈子。只听得一阵轻微的轧轧之声过去大石板向旁缩了进去露出一个洞孔。这次弹琴老者再也不敢勇莽向短斧客挥了挥手要他领路。短斧客跪下地来向左第一只石臼察看。

忽然地底有人骂道:“星宿老怪你***你这贼八王!很好很好!你终于找上我啦算你厉害!你为非作歹终须有日得到报应。来啊来啊!进来杀我啊!”

书生、工匠、戏子等齐声欢呼:“老五果然没死!”那弹琴老者叫道:“五弟是咱们全到了。”地底那声音一停跟着叫道:“真是大哥么?”声音满是喜悦之意。

嗤的一声响洞孔中钻出一个人来正是阎王敌薛神医。

他没料到除了弹琴老者等义兄弟外尚有不少外人不禁一怔向玄难道:“大师你出来了这几位都是朋友?”

玄难微一迟疑道:“是都是朋友。”本来少林寺认定玄悲大师是死于姑苏慕容氏之手将慕容氏当作大对头。他这次与邓百川等同来求医道上邓百川、公冶乾力陈玄悲决非慕容公的所杀玄难已然信了六七分再加此次同遭危难同舟共济已认定这伙人是朋友了。公冶乾听他如此说向他点了点头。

薛神医道:“都是朋友那再不好也没有了请大家一起下去玄难大师先请。”话虽如此他仍抢先走了下去。这等黑沉沉的地窖显是十他险之地江湖上心诡秘难测谁也信不过谁自己先入才是肃客之道。

薛神医进去后玄难跟着走了下去众人扶抱伤者随后而入连玄痛的尸身也抬了进去。薛神医扳动机括大石板自行掩上他再扳动机括隐隐听得轧轧声音众人料想移开的桂树又回上了石板。

里央是一条石砌的地道各人须得弯腰而行走了片刻地道渐高到了一条在然生成的隧道之中。又行十余丈来到一宽广的石洞。石洞一角的火炬旁坐着二十来人男女老幼都有。这些人听脚步声一齐回过头来。

薛神医道:“这些都是我家人事情紧迫也不叫他们来拜见了失礼莫怪。大哥二哥你们怎么来的?”不等弹琴老者回答便即察视各人伤势。第一个看的是玄痛薛神医道:“这位大师悟道圆寂可喜可贺。”看了看邓百川微笑道:“我七妹的花料只将人醉倒再过片刻但醒没毒的。”那中年美妇和戏子受的都是外伤虽然不轻在薛神医自小事一件。他把过了包不同和风波恶的脉闭目抬头苦思索。

过了半晌薛神医摇头道:“奇怪奇怪!打伤这两位兄台的却是何人?”公冶乾道:“是个形貌十分古怪的少年。薛神医摇道:“少年?此人武功兼正邪两家之所长内功深厚少说也有三十年的修为怎么还个少年?”玄难道:“确是个少年但掌力浑厚我玄痛师弟和他对掌也曾受他寒毒之伤。他是星宿老怪的弟子。”

薛神医惊:“星宿老怪的弟子竟也如此厉害?了不起了不起!”摇头道:“惭愧惭愧。这两位兄台的寒毒在下实是无能为力。‘神医’两字今后日不敢称的了。”

忽听一个洪亮的声音说道:“薛先生既是如此我们便当告辞。”说话的正是邓百川他被花粉迷倒适于此醒转听到了薛神医最后向句话。包不同道:“是啊是啊!躲在这地底下干什么?大丈夫生死有命岂能学那乌龟田鼠藏在地底洞穴之中?”

薛神医冷笑道:“施主吹的好大气儿!你知外边是谁到了?”风波恶道:“你们怕星宿老怪我可不怕。枉为你们武功高强一听到星宿老怪的名字竟然职此丧魂落魄。”那弹琴老者道:“你连我也打不过星宿老怪却是我的师叔你说他厉害不厉害?”

玄难岔开话题说道:“老衲今日所见所闻种种不明之处甚多想要请教。”

薛神医道:“我们师兄弟八人号称‘函谷八友’。”

指着那弹琴老者道:“这位是我们大哥我是老五。其余的事情一则说来话长一则也不足为外人道……”

正说到这里忽听得一个细细的声音叫道:“薛慕华怎么不出来见我?”

这声音细若游丝似乎只能隐约相闻但洞中诸人个个听十清楚这声音便像一条多属细线穿过了十答卷丈厚的地面又如是顺着那曲曲折折的地道进入各人耳鼓。

那弹琴老者“啊”的一声跳起身来颤声道:“星……星宿老怪!”风波恶大声道:“大哥二哥三哥咱们出去决一死战。”弹琴老道:“使不得万万使不得。你们这一出去枉自送死那罢了!可是泄漏了这地下密室的所在这里数十人的性命全都送在你这一勇之夫手里了。”包不同道:“他的话声能传到地底岂不知咱便在此处?你甘愿装乌龟他还是要揪你出去要躲也是躲不过的。”那使判官笔的书生说道:“一时三刻之间他未必便能进来还是大家想个善法的为是。”

那手持短斧、工匠一般的人一直默不作声这时插口道:“丁师叔本事虽高但要识破这地道的机关至少也得花上两个时辰。再要想出善法攻进来又得再花上两个时辰。”弹琴老者道:“好极!那么咱们还四个时辰尽可从长计议是也不是?”短斧客道:“四个半时辰。”弹琴老者道:“怎么多了半时辰?”短斧客道:“这四个时辰之中我能字排三个机关再阴他半个时辰。”

弹琴者道:“很好!玄难大师届时那大魔头到来我们师兄弟八人决计难逃毒手。你们各位却是外人。那大魔着一上来专心对付我们这斑师侄各位颇有逃命的余裕。各位千万不可自逞英雄好汉和他争斗。要知道只要有谁星宿老怪的手底逃得性命已是了不起的英雄好汉。”

包不同道:“好臭好臭!”各人嗅了几下没闻到臭气向包不同瞧去的眼色中均带疑问之意。包不同指着弹琴客道:“此人猛放狗屁直是臭不可耐。”他适才一招之间便给这老儿制住心下好生不愤虽然其时适逢身上寒毒作手足无力但也知自己武功运不及他对手越强他越是要骂。

那使棋盘的横了他上眼道:“你要逃脱我大师兄的掌底已难办到何况我师叔的武功又胜过我大师十倍到底是谁在放狗屁了?”包不同道:“非也非也!武功高强跟放不放狗屁全不相干。武功高强难道就不放狗屁?不放狗屁的难道武功一定高强?孔夫子不会武功莫非他老人家就专放狗屁……”

邓百川心想:“这些人的话也非无理包三弟跟他们胡扯争闹待然耗时刻。”便道:“诸位来历在下尚未拜聆适才多有误会误伤了这位娘子在下万分歉仄。今日既是同御妖邪大家算得一家人了。待会强敌到来我们姑苏慕容公子手下的部属虽然不肖逃是决计不逃的倘若当真抵敌不住大家一齐毕命于此便了。”

玄难道:“慧镜、虚竹你们若有机会务当设法脱逃回去寺中向方丈报讯。免得大家给妖人一网打尽连讯息也传不出去。”六名少林僧合什说道:“恭领法旨。”薛慕华和邓百川等听玄难如此说已明白他决意与众同生共死而是否对付得了星宿老怪心中也实在毫无把握。

弹琴老者一呆忽然拍手笑道:“大家都要死了。玄苦师兄此刻就算不死以后也听不到我的无上妙曲‘一苇吟’了我又何必为他之死伤心难过?唉!唉!有人说我康广陵是个大大的傻子我一直颇不服气。如此看来纵非大傻也是小傻了。”

包不同道:“你是货真价实的大傻子大笨蛋!”弹琴老者康广陵道:“也不见得比你更傻!”包不同道:“比我傻上十倍。”康广陵道:“你比傻一百倍。”包不同道:“你比我傻上一千倍。”康广陵道:“你比傻一万倍!”包不同道:“你比我傻十万倍千万倍、万万倍?”

薛慕华道:“二位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更傻。众倍少林派师父你们回到寺中方丈大师问起前因后果只怕你们答不上来。此事本是敝派的门户之羞原不足为外人道。但为了除灭这武林中的大患若是少林高僧主持大局实难成功。在下须当各位详告只是敬盼各位除了几贵寺方丈禀告之外不可向旁人泄漏。”

慧镜、虚笔等齐声道:“薛神医所示的言语小僧除了向本寺方丈禀告之外决不敢向旁人泄漏半句。”

薛慕华向康广陵道:“大师哥这中间的缘由小弟要说出来了。”

康广陵虽于诸师兄弟中居长武功也远远高山侪辈为人却十分幼稚薛华如此问他一声只不过在外人之前全他脸面而已。康广陵道:“这可奇了嘴巴生在你的头上你要说便说又问我干么?”

薛华道:“玄难大师邓师傅我们的受业恩师武林之中人称聪辩先生……”

玄难邓百川等都是一怔齐道:“什么?”聪辩先生便是聋哑老人。此人天聋地哑偏偏取个外号叫做“聪辩先生”他们中弟子个个给他刺聋耳朵割断舌头江湖上众所周知。可是康广陵这一群人却耳聪舌辩那就大大的奇怪了。

薛慕华道:“家师门下弟子人人既聋且哑那是近几十年来的事。以前家师不是聋子更非哑子他是给师弟星宿老怪丁春秋激得变成聋子哑子的。”玄难等都是“哦”的一声。薛慕华道:“我祖师一共收了两个弟子大弟姓苏名讳上星下河那便是家师二弟子丁春秋。他二人的武功本在伯仲之间但到得后来却分了高下……”

包不同插口道:“嘿嘿定然是你师叔丁春秋胜过了你师父那是不用说的”。薛慕华道:“话也不是这么说。我祖师学究天人胸中所学包罗万象……”包不同道:“不见得啊不见得。”薛慕华已知此人专门和人抬杠也不去理他继续说道:“之初时我师父和丁春秋学的都是武功但后来我师父分了心去学祖师父弹琴音韵之学……”

包不同指着康广陵道:“哈哈你这弹琴的鬼门道便是如此转学来的了。”

康广陵瞪眼道:“我的本事若不是跟师父学的难道跟你学的?”

薛慕华道:“倘若我师父只学一门弹琴倒也没什么大碍偏是祖师爷所学实在太广琴棋书画医卜星相工艺杂学贸迁种植无一不会无一不精。我师父起始学了一门弹琴不久又去学奕再学书法又学绘画各位请想这些学总问每一门都是大耗心血时日事那丁春秋初时假装每样也都跟着学学学了十天半月便说自己资质太笨难以学会只是专心于武功。如此十年八年的下来他师兄二人的武功便大有高下了。”

玄难连连点头道:“单是弹琴或奕棋一项便耗了一个人大半生的精力聪辩先生居然能精数项实所难能。那丁春秋专心一致武功上胜过了师兄也不算希奇。”

康广陵道:“老五还有更要紧的呢你怎么不说?快说快说。”

薛慕华道:“那丁春秋专心武学本来也是好事可是……可是……唉……这件事说起来于我师们实在太不光采。总而言之丁春秋使了种种卑鄙后段又不知从哪里学会了几门害之极的邪术突然难将祖师爷打得重伤。祖师爷究竟身负绝学虽在猝不及之时中暗算但仍能苦苦撑持直至我师父赶救援。我师父的武功不及这恶贼一场恶斗之后我师父复又受伤祖师爷则堕入了深谷不知生死。我师父因杂学而耽误了武功但这些杂学毕竟也不是全用处。其时危难之际我师父摆开行八卦奇门遁甲之术扰乱丁春秋耳目与他僵持不下。”

“丁春秋一时无法破阵杀我师父再者他知道本门有不少奥妙神功祖师爷始终没传师兄弟二人料想祖师爷临死时必将这些神功秘笈的所在告知我师父只能慢慢逼迫我父吐露于和我师父约定只要我师父从此不开口说一句话便不来再找他的晦气。那时我师父门下共有我们这八个不成材的弟子。我师父写下书函将我们遣散不再认为是弟子从此果真装聋作哑不言不听再收的弟子也均刺耳断舌创下了‘聋哑门’的名头。推想我师父之意想是深悔当年分心去务杂学以致武功上不及丁春秋既聋且哑之后各种杂学便不会去碰了。”

“我们师兄弟八人除了跟师学武之外每人还各学了一门杂学。那是在丁春秋叛师这前的事其时家师还没深切体会到分心旁鹜大的害因此非但不加禁止反而颇加奖饰用心指点。康大师兄广陵学是的奏琴。”

包不同道:“他这是‘对牛弹琴己不入耳’。”

康广怒道:“你说弹得不好?我这就弹给你听听。”说着但将瑶琴横放膝头。

薛慕华忙摇手阻止指道那使棋盘的道:“范二师兄百龄学的是围棋当今天下少有敌手。”

包不同向范百龄瞧了一眼说道:“无怪你以棋盘作兵刃只是棋盘以磁铁铸成吸人兵器未免取巧不是正人君子之所为。”范百龄道:“弈棋之术固有堂堂之阵正正之师但奇兵诡道亦所不禁。”

薛慕华道:“我范二师哥的棋盘所用磁铁铸成原是为了钻研棋术之用。他不论是行坐卧突然想到一个棋势便要用黑子白子布一番。他的棋盘是磁铁所制将铁铸的棋子放了上去纵在车中马上也不会移动倾跌。后来因势乘便就将棋盘作了兵刃棋子用了暗器倒不是有意用磁铁之物来占人便宜。”

包不同心下称是口中却道:“理由欠通大大的欠通。范老二如此武功若是用一块木制棋盘将铁棋子拍了上去嵌入棋盘之中那棋子难道还会掉将下来?”

薛慕华道:“那究竟不如铁棋盘的方便了。我苟三师哥单名一个‘读’字姓好读书诸子百家无所不窥是一位极有学问的宿儒诸位想必都已领教过了。”

包不同道:“小人之儒不足一晒。”苟读怒道:“什么?你叫我是‘小人之儒’难道你便是‘君子之儒’么?包不同道:“岂敢岂敢!”

薛慕华知道他二人辩论起来只怕三日三夜也没有完忙打断话头指着那使判官笔的书生道:“这位是我四师哥雅擅丹青山水人物翎毛花卉并皆精巧。他姓吴拜入师门之前在大宋朝廷做过领军将军之职因此大家便叫他吴领军。”

包不同道:“只怕领军是专打败仗绘画则人鬼不分。”吴领军道:“倘若描绘阁下尊容确是人鬼难分。”包不同哈哈大笑说道:“老兄几时有暇以包老三的尊容作范本绘上一幅‘鬼趣图’倒也极妙。”

薛慕华笑道:“包兄英俊潇洒何怕必过谦?在下排行第五学的是一门医术江湖上总算菁有微名还没忘了我师父所授的功夫。”

包不同道:“伤风咳嗽勉强还可医诒一遇到在下的寒毒那便束手无策了。这叫做大病治不了叫病医死。嘿嘿神医之称果然是名不虚传。”康广捋着长须斜眼相睨说道:“你这位老兄性子古怪倒是有点与众不同。”包不同道:“哈哈我姓包名不同当然是与众不同。”康广陵哈哈大笑道:“你当真姓包?当真名叫不同?”包不同道:“这难道还有假的?嗯这位专造机关的老兄定然精于土木工艺之学是鲁班先师的门下了?”

薛慕华道:“正是六师弟冯阿三本来是木匠出身。他在投入师门之前已是一位巧匠后来再从家师学艺更是巧上加巧。七师妹妹石精于莳花天下的奇花异卉一经她的培植无不欣欣向荣。”

邓百川道:“石姑娘将我迷倒的药物想必是取自花卉的粉未并非毒药。”

那姓石的美妇人闺名叫做清露微微一笑道:“适才多有得罪邓老师恕罪则个。”邓百川道:“在下便莽出手太重了姑娘海涵。”

薛慕华指着那一开口便唱戏的人道:“八弟李傀儡一生沉迷扮演戏文疯疯颠颠于这武学一道不免疏忽了。唉、岂仅是他我们同门八人个个如此。其实我师父所传的武功我一辈子已然修习不了偏偏贪多勿得到处去学旁人的绝招到头来……唉……”

李傀儡横卧地下叫道:“孤王乃李存勖是也不爱江山爱做戏嗳好耍啊好耍!”

包不同道:“孤王乃李嗣源是也抢了你的江山砍了你的脑袋。”

书呆苟读插口道:“李存勖为手下伶人郭从谦所弑并非死于李嗣源之手。”

包不同不熟事料知掉书包决计掉不过苟读叫道:“呀呀呸!吾乃郭从谦是也!啊哈吾乃秦始皇是也焚书坑儒专坑小人之儒。”

薛慕华道:“我师兄弟八人虽给逐出师门却不敢忘了师父教诲的恩德自己合称‘函谷八友’以纪念当年师父在函谷关边授艺之恩。旁人只道我们是臭味相投……”包不同鼻子吸几下说道:“好臭好臭!”苟读道:“易经系辞曰:‘同心之言其臭如兰。’臭即是香老兄毫无学问。”包不同道:“老兄之言其香如屁!”

薛华微笑道:“谁也不知我们原是同门的师兄弟。我们为提防那星宿老怪重来中原给他一网打尽是以每两年聚会一次来时却散居各处。”

玄难、邓百川等听薛神医罢他师兄弟八人的来历心中疑团去了大半。

公冶乾问道:“如此说来薛先生假装逝世在棺木中布下毒药那是专为对付星宿老怪的了。薛先生又怎知他要来到此处?”

薛慕华道:“两天之前我正家中闲坐突然有四个人上门求医其中一个是胖大和尚胸前背后的肋骨折断了八根那是少林派掌力所伤早已接好了断骨日后自愈并无凶险。但他脏腑中隐伏寒毒却跟外伤无关若不医治不久便毒身亡。”

玄难道:“惭愧惭愧!这是我少林门下的慧净和尚。这僧人不守清规逃出寺去胡作非为敝寺派人拿回按戒律惩处他反而先生出手伤人给老衲的师侄们打伤了。原来他身上尚中寒毒却跟我们无关。不知是谁送他来求治的?”

薛神医道:“与同来的另外一个病人那可奇怪得很头上戴了一个铁套……”

包不同和风波同时跳了起来叫道:“打伤我们的便是这铁头小子。”薛神医奇道:“这少年竟有如此功力?可惜当时他来去匆匆我竟没为他搭一搭脉否则于他内力的情状必可知道一些端倪。”包不同问道:“这小子又生了什么怪病?”薛神医道:“他是想病请我除去头上这个铁套可是一加检视这铁套竟是生牢在他头上的除不下来”包不同道:“奇哉奇哉!难道这铁套是他从娘胎中带将出来从小便生在头上的么?’薛神医道:“那倒不是。这铁套安到他头上之时乃是热的烫得他皮开肉绽待得血凝结疤铁套便与他脸面后脑相连了。若要硬揭势必将眼皮、嘴巴、鼻子撕得不成样子。”包不同幸灾乐祸冷笑道:“他既来求你揭去铁罩便将他五官颜面尽皆撕烂也怪不得你。”

薛神医道:“我正在思索是否能有什么方法他的两个同伴忽然大声呼喝命我快快动手。姓薛的生平有一桩环脾气人家要我治病非好言相求不可倘若对方恃势相压薛某宁可死在刀剑之下也决不以术医人。想当年来求我医治。乔峰这厮横蛮悍恶无比但既有求于我言语中也不敢对有丝毫失礼……”他说到这里想起后来着了阿朱的道儿被她点了穴道:“剃了胡须实是生平的奇耻大辱便不再说下去了。

包不同道:“你吹什么大气?姓包生平也有一桩坏脾气人家若要给我治病非好言相求不可倘若对方恃势相压包某宁可疾病缠身而死也决不让人治病。”

康广陵哈哈大笑说道:“你又是什么好宝贝了?人家硬要给你治病还得苦苦向你哀求除非……除非……”一时想不出“除非”什么来。

包不同道:“除非你是我儿子。”康广陵一怔心想这话倒也不错倘若我的父亲生了病肯看医生我定要向他苦苦求了。他是个很讲道理之人没想到包不同这话是讨他的便宜便道:“是啊我又不是你的儿子。”包不同道:“你是不是我儿子只有你妈妈心里明白你自己怎么知道?”康广陵一愕又点头道:“话倒不错。”包不同哈哈一笑心想:“此人是个大傻瓜再讨他的便宜胜之不武。”

公冶乾道:“薛先生那二人既然言语无礼你便拒加医治了。”

薛神医点道:“正是当时我便道:‘在下技艺有限对付不了诸君另请高明。’那铁头人却对我甚是谦恭说道:‘薛先生你的医道天下无双江湖上人称“阎王敌”武林中谁不敬仰?小人对你向来敬重佩服家父跟你老人家是老朋友了盼你慈悲为怀救一救故人之子。’”

众人对这铁头人的来历甚为关注六七声音同时问了出来:“他父亲是谁?”

李傀儡忽道:“他是谁的儿子只有他妈妈心里明白他自己怎么知道?”学的是包不同的声口当真唯妙唯肖。

包不同笑道:“妙极你学我说话全然一模一样只怕不是学的乃是我下的种。”

李傀儡道:“我乃华夏之祖黄帝是也举凡中国子民皆是我的子孙。”他既爱扮古人心意自己是什么人物便是什么人物包不同讨他的便宜他也毫在乎。

薛神医继续说道:“我听那铁头人自称是我的故人之子当即问他父是谁。那人说道:‘小人身遭不幸辱没了先人父亲的名字是不敢提了。但先父在世之日确是先生的至交此事千真万确小人决计不敢拿先父来骗人。’我听他说得诚恳决非虚言。只是在下交游颇广朋友着实不少听他说他父亲已然去世一时这间也猜想不出他父亲是谁。我想待得将他面具揭去之后。瞧他面貌或能推想到他父亲是谁。”

“只是要揭他这个铁罩而令他颜面尽量少受损伤却实非易事正踌躇间他的一个同伴说道:‘师父的法旨第一要紧是治好这慧净和尚之伤那铁头人的铁罩揭是不揭却不人紧。’我一听之下心头便即火起说道:‘尊师是谁?他的法旨管得了你可管不了我。’那人恶狠狠的道:‘我师父的名头说将出来只必吓破了你的胆。他老人家叫你快快治好这胖和尚的伤倘若迁廷时刻误了他老人家的事叫你立时便见阎王。”

“我初时听他说话心中极怒听到后来只觉他口音不纯颇有些西域胡人的声口细看他的相貌也是鬈深目与我中华人氏大异猛地里想起一个人来问道:‘你可是从星宿海来?’那人一听立时脸上变色道:‘嘿算你眼光厉害。不错我是从星宿海来的。你既猜到了快用心医治吧!’我听他果然自认是星宿老怪的疵子寻思:“‘师门深仇如何不报?’但装作惶恐之态问道:‘久慕星宿海丁老仙法术通玄弟子钦仰无已只是无缘拜见不知他老人家也到了中原么?’”

包不同道:“呸呸呸!你说星宿老怪也好星宿老魔也好怎么自甘堕落称他做什么‘老仙’!可耻啊可耻!”邓百川道:“三弟薛先生是故意用言语式探岂是真心称他为‘老仙’?”这个我自然知道!若要试探大可称之为‘老鬼’、‘老妖’、‘老贼’激得他的妖贼孙暴跳如雷也是一样的吐露真情。”

薛慕华道:“包先生话也是有理。老夫不善作伪口中称他一句‘老仙’脸上却不自禁的露出了愤怒之色。那妖人甚是狡猾一见之下但即起疑伸手向我脉门抓来喝问:“你查问我师父行踪有何用意?’我见事情败露对付星宿老怪的门下可丝毫不能容情反手一指便点了他的死穴。第二名妖人从怀中取出一柄喂毒匕向我插了过来。我手中没有兵刃这妖人武功又着实了得眼见危急那铁头人忽地夹手夺了他的匕道:‘师父叫咱们求医不是叫咱们来杀人。’那妖人怒道:‘十二师弟给他杀死了你没瞧见么?你……你……你竟敢袒护外人。’铁头人道:‘你定要杀这位神医便由得你可是这胖和尚若不救治性命难保。他不能指引路径找寻冰蚕师父唯你是问。”

“我乘着他们二人争辩便即取兵刃在手。那妖人见易杀我又想铁头人之言也是理便道:‘既是如此你擒了这鬼医生去见师父去。’铁头人道:‘很好。’一伸手将匕插入那人胸口将他杀死了。”

众人都是“啊”一声甚是惊奇。包不同却道:“那也没什么奇怪。这铁头人有求于你便即下手杀死的同门向你买好。”

薛慕叹了口气道:“一时之间我也分不出他的真意所在不知他由于我是他父亲的朋友还是为了要向我挟恩市惠。我正待询问忽听得远处有下啸声那铁头人脸一变说道:‘我师父在催我回去了。薛伯父最好你将这胖和尚治好了。师父心中一喜或许不来计较这杀徒之仇。’我说:‘星宿老妖跟我仇深似海凡是跟他沾上半点干系的我决计不治。你有本事便杀了我。’那铁头人道‘薛伯父我决不会得罪你。’他还待有所陈说星宿老妖啸声又作他便带了胖和尚匆匆离去。”

“星宿老贼既到中原他两名弟子死在这家中迟是会找上门来。那铁头人就算替我隐瞒不瞒不了多久。是以我假装身死在棺中暗藏剧毒盼望引他上钩。我全家老幼则藏在这地洞之中。刚好诸位来到舍下在下的一个老仆人虽忠心却是十分愚鲁竟误认诸位便是我所惧怕的对头……”

包不同说道:“啊哈他当玄难大师是星宿老怪我们这一伙人都是星宿派的徒子徒孙。包某和几个同伴生得古怪说是星宿派的妖魔也还有几分相似可是玄难大师高雅慈祥道貌盎然将他误认为星宿老怪不太也无礼么?”众人都笑了起来。

薛慕华微笑道:“是啊这件事当真刻打。也是事有凑巧眼下正是我师兄弟八人每两年一次的聚会之期。那老仆眼见情势紧迫不等我的嘱咐便向诸同门报讯的流星火炮点了起来。这流星火炮是我六师弟巧手所制放上天空之后光照数里我同门八人每人的流星各有不同。此事可说有幸有不幸。幸运的是函谷八友在危难之际得能相聚一堂携手抗敌。但竟如此给星宿老怪一网打尽也可说是不幸之极了。”

包不同道:“星宿老怪本领就算厉害出未必强得过少林僧玄难大师。再加上我们这许多虾兵蟹将在旁呐喊肋威拼命一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又何必如此……如此……如此……”他说了三个“如此”牙关格格相击身上寒毒作再也说不下去。李傀儡高声唱道:“我乃刺秦皇之荆轲是也。风萧萧兮身上寒壮士抖兮口难开!”

突然间地下一条人影飞起挺头向他胸口撞去。李傀儡“啊哟”一声挥臂推开。那人抓住了他厮打起来正是一阵风风波恶邓百川忙道:“四弟不可动粗抻手将风恶拉开。

便在此时一个细细的声音又传进山洞:“苏星河的徒子徒孙快快出来投降或许还能保提性命再迟护片刻可别怪我老人家不顾同门义气了。”

康广陵怒道:“此人好不要脸居然还说什么同门义气。”

冯啊三向薛慕华道:“五哥这个地洞瞧那木纹石材当建于三百多年之前不知是出于那一派巧匠之手?”薛慕华道:“这是我祖传的产业世代相传有这么一个避难的处所何所建却是不知了。”

康广陵道:“好啊你有这样一乌龟洞儿居然从来不露半句口风。”薛慕华脸有惭色道:“大哥谅鉴。这种窝洞并不是什么光采物事实是不值一提……”

一言未毕忽然间砰的一声巨响有如地震洞中诸人都觉脚底地面摇动站不稳。冯啊三失色道:“不好!丁老怪用炸药硬炸转眼便攻进来了!”

康广陵怒道:“卑鄙之极无耻之尤。我们祖师爷和师父都擅于土木之学机关变化乃是本门的看家本领。这星宿老怪不花心思破解机关却用炸药蛮炸如何还配称是本门弟子?”包不同冷冷的道:“他杀师父、伤师兄难道你还认他是本门师叔么?”康广陵道:“这个……”

蓦地里轰的一声大响山洞中尘土飞扬迷得各人都睁不开眼来。洞中闭不通风这一震之下气流激荡人人耳鼓痛。

玄难道:“与其任他炸破地洞攻将进来还不如咱们出去。”邓百川、化冶乾、包不同、风波恶四人齐声称是。

范百龄心想玄难是少林高僧躲在地洞之中以避敌人实是大损少林威名反正生在此一战终究是躲不过了便道:“如此大伙儿一齐出去跟这老怪一拼。”薛慕华道:“玄难大师还袖手旁观吧。”

玄难道:“中原武林之事少林派都要插手各位恕罪。何况玄难痛师弟圆寂起因于中了星宿派弟子毒手少林派跟星宿老怪并非无怨无仇。”

冯阿三道:“大师仗义相助我们师兄弟十分感激。咱们还是从原路出去好教那老怪大吃一惊。”众人都点点头称是。

冯阿三道:“薛五哥家眷和包风二位都可留在此间谅那老怪未必会来插索。”包不同向他横了一眼道:“还你是留着较好。”冯阿三忙道:“在下决不敢小觑了两位只是两位身受重伤再要出手不大方便。”包不同道:“越伤得重打起来越有劲。”范百龄等都摇了摇头均觉此人当真不可理喻。当下冯阿三扳动机括快步抢了出去。

轧轧之声甫作出三个火炮砰砰砰三声响炸得白烟弥漫。三声炮响过去石板移动后露出的缝口已可过人冯阿三又是三个火炮掷出跟着便窜了去。

汉阿三双足尚未地白烟中条一黑影从身旁抢出冲入外面人丛中叫道:“哪一个是星宿老怪姓风跟你会会。”正是一阵风风波恶。

他见面前身穿葛衣汉子喝道:“吃我一拳!”砰的一拳已打在那人胸口。那人是星宿派第九弟子身子一晃风波恶第二拳又已击中他肩头。只听得劈劈拍拍之声不绝风波出手快极几乎每一拳每一掌都打在对方身上只是他伤后无力打不倒那星宿弟子。玄难、邓百川、康广陵、薛华等都从洞中窜了上来。

只见一个身形魁伟的老者站在西南角上他身前左右站着两排高矮不等的汉子那铁头人赫然便在其中。康广陵叫道:“丁老贼你还没死吗?可还记得我么?”

那老者正是星宿老怪丁春秋一眼之间便已认清了对方诸人手中羽扇挥了几挥说道:’慕华贤侄你如能将那胖胖的少林僧医好我可饶你不死只是你须拜我为师改投我星宿门下。”他一心一意只是薛华治愈慧净带他到昆仑山之颠去捕捉冰蚕。

薛慕华听他口气竟将当前诸人全放在眼里似乎各人的生死存亡全可由他随心所欲的处置。他深知这师叔的厉害心下着实害怕说道:“丁老贼这世上我只听一个的话唯有他老人家叫我救谁我便救谁。你要杀我原是易如反掌。可是要治病人你非去求那位老家不可。”

丁春秋冷冷的道:“你只听苏星河的话是也不是?”

薛慕华道:“只有禽兽不如的恶棍才敢起欺师灭祖之心。”他此言一出康广陵、范百龄、李傀儡等齐声喝采。

丁春秋道:“很好很好你们都是苏星河的乖徒儿可是苏星河却曾派人通知我说道已将你们八人逐出门墙不再算是他门下的弟子。难道姓苏的说话不算仍是偷偷的留着这师徒名份么?”

范百龄道:“一日为师终身如父。师父确是将我们八人逐出了门墙。这些年来我们始终没见到他老家一面上门拜谒。他老人家也是不见。可是我们敬爱师父之心决不关减了半分。姓丁的我们八人所以变孤魂野鬼无师门可依全是受你这老贼所赐。”

丁春秋微笑道:“些言甚是。苏星河是怕我向你们施展辣手将你们一个个杀了。他将你逐出门墙意在保全你们这几条小命。他不舍得剌聋你耳朵割了你们舌头对你们的情谊可深得很哪哼婆婆妈妈能成什么大事?嘿嘿很好很好。你们自己说吧到底星河还算不算是你们师父?”

康广陵等听他这么说均知若不弃却“苏星河之弟子”的名份丁春秋立时便下杀手但师恩深重岂可贪生怕死而背叛师门八同门中除了石清露身受重伤留在地洞中不出门墙但师徒之份自是终身不变。”

李傀儡突然大声道:“我乃星宿老怪的母是也。我当年跟二郎神的哮天犬私通生下你这小畜生。我打断你的狗腿!”他学着老妇人的口音跟着汪汪汪三声狗叫。

康广陵包不同等尽皆纵声狂笑。

丁春秋怒不可遏眼中陡然间出异样光芒左手袍袖一拂一点碧油油的磷火射向李傀儡身上当真比流星还快。李傀儡一腿已断一手掌着木棍行动不便待要闪避却哪里来得及嗤的一声响全身衣服着火。他急忙就地批滚可是越滚火越旺。范百龄急从地下抓起泥沙往他身洒去。

丁春秋袍袖中接连飞出点火星分向康广陵等五人射去便只饶过了薛慕华一人。康广陵双掌齐推震开火星。玄难双掌摇动劈开了两点火星。但冯阿三、范百龄二人却已身上着火。霎时之间李傀儡等三人被烧得哇哇乱叫。

丁春秋的众弟子颂声大起:“师父略施小枝便烧得你们如烤猪一般还不快快跪下投降!”“师父有通天彻地之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今日教你们中原猪狗们看看我星宿派的手段。”“师父他老人家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上下古今的英雄好汉无不望风披靡!”

包不同大叫:“放屁!放屁!哎唷我肉麻死了!丁老贼你的脸皮真老!”

包不同语声未歇两点火星已向他疾射过来。邓百川和公冶乾各出一掌撞开了这两点火星但两人同时胸口如同中了巨锤之击两声闷哼腾腾腾退出三步。原来丁春秋以极强内力拂出火星玄难内力与之相当以掌力将火星撞开后不受损伤邓百川和公冶乾便抵受不住。

玄难欺到李傀儡身前拍出一掌掌力平平从他身上拂过嗤的一声响处掌力将他衣衫撕裂扯下了一大片来正在烧炙他的磷火也即被掌风扑熄。

一名星宿派弟子叫道:“这秃驴掌力还算不弱及得上我师父的十分之一。”另一名弟子道:“呸只及我师父的百分之一!”

玄难跟着反手拍出两掌又扑熄了范百龄与冯阿三身上磷为其时邓百川、公冶乾、康广陵等已纵身齐上向着星宿派众弟子攻去。

丁春秋一摸长须说道:“少林高僧果真功力非凡老夫今日来领教领教。”说着迈步而上左掌轻飘飘的向玄难拍来。

玄难素知丁老怪周身剧毒又擅“化功**不敢稍有怠忽猛地里双掌齐舞立时向丁春秋连续击出一十八掌这一十八掌连环而出左掌尚未收转右掌已然击出快无伦令丁春秋绝无使毒的丝毫余暇。这少林派“快掌”果然威力极强只逼得丁春秋不断倒退玄难击出了一十八掌丁春搂便退了一十八步。玄难一十掌打完双腿鸳鸯连环又迅捷无比的踢出了古六腿腿影飘飘直瞧不清他踢出的到底是左腿还是右腿。丁春秋展动身形忽闪避这三十六腿堪堪避过却听得拍拍两声肩头已中了两拳原来玄难踢到最后两腿时同时挥拳击出。丁春秋避过了腿踢终于避不开拳打。丁春秋道:“好厉害!”身子晃了两晃。

玄难只觉头脑一阵眩晕登时恍恍惚惚的若有所失。他情知不妙丁春秋衣衫上喂有剧毒适才他两拳已中暗算当即呼一口气体内真气流转左手拳又向丁春秋打去。

丁春秋挥右拳挡住他拳头跟着左拳猛力拍出。玄难中毒后转身不灵难以闪避只得挺右滨相抵。到此地步已是高后比拼真力玄难心下暗惊:“我决不能跟他比拼内力!”但若拳上上不使内力对方内力震来立时便是脏腑碎裂明知已着了道儿却不得不运内力抵挡。这一运劲但觉内力源源不绝的向外飞散再也凝聚不起。

不到一盏茶时他丁春秋哈哈一笑耸一耸肩拍的一声玄难扑在地下全身虚脱。丁春搂打倒了玄难四下环顾只见公冶乾和范百龄二人倒在地下抖是中了游坦之的寒毒掌邓百川、薛慕华等兀自与众弟子恶斗星宿派门下也有七人或死或伤。

丁春秋一声长笑大袖飞舞扑向邓百川身后和他对了一掌回身一脚将包不同踢倒。邓百川无奈只得又出掌相迎手掌中微微一凉全身已软绵绵的没了力气眼中看出来迷迷糊糊的尽是白雾。一名星弟子走过来伸臂一撞邓百川扑地倒了。

顷刻之间慕容氏手下的部属玄难所率领的少林诸僧康广等函谷八友被丁春秋的游坦之二人分别打倒。游坦之本来仅有浑厚内力武艺平庸之极但经丁春秋指点数日已学会的七八招掌法虽然已武功而论与寻常武师仍差得甚远但以之了挥体内所蕴积的冰蚕寒毒却已威力非凡。公冶乾等出掌打在他身上一击即中但被他体内的寒毒反激反而受伤再被他加上一掌那更是难以抵受。

这时只余下薛慕华一人未曾受伤他冲击数次星宿诸弟子都含笑相避并不还击。

丁春秋笑道:“薛贤侄你武功比你的师兄弟高得多了了不起!”

薛慕华见同门师兄一一倒地只有自己安然无恙当然是丁春秋手下留情之故。他长叹一声说道:“丁老贼你那个胖和尚外伤易愈内伤难治已活不了几天啦你想逼我治病救人那是一百个休想!”

丁春秋招招手道:“薛贤侄你过来!”

薛慕华道:“你要杀要杀不论你说什么我总是不听。”

李傀儡叫道:“薛五哥大义凛然你乃苏武是也留胡十九年不辱汉节。”

丁春秋微微一笑走到薛华身前三步处立定左掌轻轻搁在他肩头微笑问道:“薛贤侄你习练武功已几年了?”薛慕华道:“四十五年。”丁春秋道:“这四十五载寒暑之功可不容易哪。听说你以医术与人交换武学各家各派的精妙招式着实学得不少是不是?”薛慕华道:“我学这些招式原意是想杀了你可是……可是不论什么精妙招式遇上你的邪术全然无用……唉!”说着摇头长叹。

丁春秋道:“不然!虽然内力为根本招数为枝叶根本若固枝叶自茂但招数亦非无用。你如投入我门下我可传你天下无双的精妙内力此后你纵横中原易如反掌。”

薛慕华怒道:“我自有师父要我薛慕华投入你门下我还是一头撞死了的好。”

丁春秋微笑道:“真要一头撞死那也得有力气才成啊。倘若你内力毁败走步路也难还说什么一头撞死?四十五年的苦功嘿嘿可惜可惜。”

薛慕华听得额头汗水涔涔而下但觉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微微热晃然他只须心念略动之间化或**使将出来自己四十五载的勤修苦练之功立即化为乌有咬牙说道:“你能狠心伤害自己父、师兄再杀我们八人又何足道哉?我四十五年苦功毁于一旦当然可惜但性命也不在了还谈什么苦功不苦功?”

包不同喝采道:“这几句话有骨气。星宿派门下怎能有如此英雄人物?”

丁春秋道:“薛贤侄我暂且不杀你只问你八句话:‘你医那个胖和尚?’第一句你回答不医我便杀了你大师兄康广陵。第二句你回答不医我再杀你二师兄范百龄。你那会种花的师妹躲哪里去了?我终究找得到她。第六句你回答不医我去杀了你那个美貌师妹。第七句杀你八师弟李傀儡。到第八句问你仍是回答不医那你猜我便如何?”

薛慕华听他说出如惨酷的法子来脸色灰白颤声道:“那时你再杀我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我们八人一起死便是。”

丁春秋微笑道:“我也不忙杀你第八句问话你如回答:‘不医’我要去杀一个自称为’聪辩先生’的苏星河。”薛慕华大叫:“丁老贼你胆敢去碰我师父一根毫选毛!”

丁春秋微笑道:“为什么不敢?星宿老仙行事向来独来独往今天说过的话明天便忘了我虽答应过苏星河只须他从此不开口说话我便不杀他。可是你惹恼了我徒儿的帐自然要算在师父头上我爱去杀他天下又有谁管得了我?”

薛慕华心中乱成一团情知这老贼逼迫自己医治慧净用意定然十分阴毒自己如出手施治便是肋纣为虐但如自己坚持不医慧净七个师兄弟的性命固然不保连师父聪辩先生也必死在他的手下。他沉吟半晌道:“好我屈服于你只是我医好这胖和尚后你可不得再向这里众位朋友和我师父、师兄弟为难。”

丁春秋大喜忙道:“行行!我答应饶他们的狗命便是。”

邓百川说道:“大丈夫今日误中奸邪毒手死则死耳谁要你饶命?”他本来吐言声苦洪钟但此时真耗散言语虽仍慷慨激昂话声却不免有气没力了。包不同叫道:‘薛慕华别上他的当这狗贼自己刚才说过他的话作不得数。”

薛慕华道:“对你说过的‘今天说过的话明天但忘了。’”

丁春秋道:“薛贤侄我问你第一句话:‘你医不医那胀胖和尚?’”说着右足虚伸足尖对准了康广陵的太阳穴显然只须薛慕华口中吐出“不医”两字他右足踢出立时便杀了康广陵。众人心中怦怦乱跳只叫得一个人大声叫道:“不医!”

喝出“不医”这两字的不是薛慕华而是康广陵。

丁春秋冷笑道:“你想我就此一脚送了你性命可也没这么容易。”转头向薛慕华问道:“你要不要假手于我先杀了你大师哥?”

薛慕华叹道:“罢了!罢了!我答应你医治这个胖和尚便是。”

康广陵骂道:“薛老五你便恁地没出息。这丁老贼是我师门的大仇人你怎地贪生怕死竟在他威逼之下屈服?”

薛慕华道:“他杀了我们师兄弟八人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你难道没听见他说这老贼还要去跟咱们师父为难?”

一想到师父的安危康广陵等人都是无话可说。

包不同道:“胆……”他本想骂“胆小鬼”但只一个“胆”字出口邓百川便伸手过去按住了他口。包不同对这位大哥倒有五分敬畏强忍怒气缩回了骂人的言语。

薛慕华道:“姓丁的我既屈从于你替你医治那胖和尚你对我的众位朋友可得客客气气。”丁春秋道:“一切依你便是。”

当下丁春秋命弟子将慧净抬了过来。薛慕华问慧净道:“你长年累月亲近厉害毒物以致寒毒深入脏腑那什么毒物?”慧净道:“是昆仑山的冰蚕。”薛慕华摇了头当下也不多问先给他施过针灸再取两粒大红药丸给他服下然后替各人接骨的接骨疗伤的疗伤直忙到大天亮这才就绪受伤的诸人分别躺在床上或是门板上休息。薛家的家人做了面出来供众人食用。

丁春秋吃了两碗面向薛慕华笑了笑说道:“你算还识时务没在这面中下毒。”薛慕华道:“说到用毒天下末见得更胜似你的。我虽有此心却不敢班门弄斧。”

丁春秋哈哈一笑道:“你叫家人出去给我雇十辆驴车来。”薛慕华道:“要十辆驴车何用?”丁春秋双眼上翻冷冷道:“我的事也用得着你管么?薛神医在这里人缘想必不差要雇十辆驴车不会是什么难事。”薛慕华无奈只得呛咐家人出去雇车。

到得午间十辆驴车先后雇到。丁春秋道:“将车夫都杀了!”薛慕华大吃一惊道:“什么?只见星宿派众弟子手掌起处拍拍拍几声响过十名车夫已然尸横就地。薛慕华怒道:’丁老贼!这引起车夫什么地方得罪你啦?你……你……竟下如此毒手?”

丁春秋道:“星宿派要杀几个人难道还论什么是非讲什么道理?你们这些人个个给我走进大车里去。一个也别留下!薛贤侄你有什么医书药材随身带一些我可要烧你的屋了。”

薛慕华又是大吃一惊但想此人无恶不作多说也是白饶各种医书他早已读得烂熟不用再带但许多精心炮制听丸膏丹却是难得之物当下口中咒骂不休捡拾药物。他收拾未毕星宿派诸的弟子已在屋后放起火来。

少林僧中慧镜、僧本来受了玄难之嘱要逃回寺去后讯岂知丁春秋置严密逃出不远便都给抓了回来。少林寺玄难等七僧姑苏慕容庄上邓百川等四人函谷八人十九人中除了薛慕华一人周身无损之外其余的或被化去内力或为丁春秋掌力所伤或中游坦之的冰蚕寒毒或中星宿派弟子的剧毒个个动弹不得。再加上薛慕华的家人数十人分别给塞入十辆车之中。星宿派众弟子有的做车夫其余的骑在旁押送车上帷幕给拉下后用绳缚紧车中全无光亮更看不到外面情景。

玄难等中心都是存着同样的疑团:“这老贼要带我们到哪里去?”人人均知若是出口询问徒受星宿弟子之辱决计得不到回答只得各自心道:“暂且忍耐到时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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