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正淳等回到府中内堂张宴。一桌筵席除段正淳夫妇和段誉之外便是木婉清一人在旁侍候的宫婢倒有十七八人。木婉清一生之中又怎见过如此荣华富贵的气象?每一道菜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她见镇南王夫妇将自己视作家人俨然是两代夫妇同席欢叙自是芳心窃喜。
段誉见母亲对父亲的神色仍是冷冷的既不喝酒也不吃荤只挟些素菜来吃便斟了一杯酒双手捧着站起说道:“妈儿子敬你一杯。恭贺你跟爹爹团聚咱三人得享天伦之乐。”玉虚散人道:“我不喝酒。”段誉又斟了一杯向木婉清使个眼色道:“木姑娘也敬你一杯。”木婉清捧着酒杯站起来。

玉虚散人心想对木婉清不便太过冷淡便微微一笑说道:“姑娘我这个孩儿淘气得紧爹娘管他不住以后你得帮我管管他才是。”木婉清道:“他不听话我便老大耳括子打他。”玉虚散人嗤的一笑斜眼向丈夫瞧去。段正淳笑道:“正该如此。”

玉虚散人伸左手去接木婉清手中的酒杯。烛光之下木婉清见她素手纤纤晶莹如玉手背上近腕处有些块殷红如血的红记不由得全身一震颤声道:“你……你的名字……可叫作刀白风?”玉虚散人笑道:“我这姓氏很怪你怎知道?”木婉清颤声问:“你……你便是刀白风?你是摆夷女子从前是使软鞭的是不是?”玉虚散人见她神情有异但仍不疑有他微笑道:“誉儿待你真好连我的闺名也跟你说了。你的郎君便有一半是摆夷人难怪他也这么野。”木婉清道:“你当真是刀白风?”玉虚散人微笑道:“是啊!”

木婉清叫道:“师恩深重师命难违!”右手一扬两枚毒箭向刀白风当胸射去。

筵席之间四人言笑晏晏亲如家人那料到木婉清竟会突然难?刀白风的武功与木婉清本就差相仿佛这时两人相距极近又是变起俄顷猝不及防眼看这两枝毒箭势非射中不可。段正淳坐在对席是在木婉清背后“啊哟”一声叫伸指急点但这一指只能制住木婉清却不能救得妻子。

段誉曾数次见木婉清言谈间便飞箭杀人她箭上喂的毒药厉害非常端的是见血封喉一见她挥动衣袖便知不妙他站在母亲身旁苦于不会武功无法代为挡格当即脚下使出‘凌波微上’斜刺里穿到挡在母亲身前卜卜两声两枚毒箭正中他胸口。木婉清同时背心一麻伏在桌上再也不能动弹。

段正淳应变奇飞指而出连点段誉中箭处周围八处穴道使得毒血暂时不能归心反手勾出喀的一声已卸脱木婉清右臂关节令她不能再毒箭然后拍开她穴道厉声道:“取解药来!”

木婉清颤声道:“我……我只要杀刀白风不是要害段郎。”忍住右臂剧痛左手忙从怀中取出两瓶解花道:“红的内服白的外敷快快!迟了便不及相救。”

刀白风见她对段誉的关切之情确是出于真心已约略猜到其中原由夹手夺过解药将两颗红色药丸喂入儿子口中白色的乃是药粉她抓住箭尾轻轻拔出两枝短箭然后在伤处敷上药粉。木婉清道:“谢天谢地他……他性命无碍不然我……我……”

三人焦急万状却不知段誉自食了万毒之王的‘莽牯朱蛤’之后已然诸毒不侵木婉清箭上剧毒奈何不得他丝毫就算不服解药也是无碍。只是他中箭后胸口剧痛这毒箭中者立毙他见得多了只道自己这一次非死不可惊吓之下昏倒在母亲怀中。

段正淳夫妇目不转瞬的望着伤口见流出来的血顷刻间便自黑转紫自紫转红这才同时呈了一口气知道儿子的性命已然保住。

刀白风抱起儿子送入他卧室之中替他盖上了被再拾他脉息只觉脉搏均匀有力实无半分虚弱迹象心下喜慰却又不禁诧异于是又回暖阁中来。

段正淳问道:“不碍吧?”刀白风不答向木婉清道:“你去跟修罗刀秦红棉说……”段正淳听到‘修罗刀秦红棉’六字脸色一变说:“你……你……”刀白风不理丈夫仍是向着木婉清道:“你跟她说要我性命尽管光明正大的来要这等鬼蜮伎俩岂不教人笑歪了嘴?”木婉清道:“我不知修罗刀秦红棉是谁?”刀白风奇道:“那么是谁叫你来杀我的?”

木婉清道:“是我师父。我师父叫我来杀两个人。第一个便是你她说你手上有一块红记名叫刀白风是摆脱夷女子相貌很美以软鞭作兵刃。她没……没说你是道姑打扮。我见你使的兵刃是拂麈又叫作玉虚散人全没想到便是师父要杀……要杀之人更没想到你是段郎的妈妈……”说到这里珠泪滚滚而下。

刀白风道:“你师父叫你去杀的第二个人是‘俏药叉’甘宝宝?”木婉清道:“不不!‘俏药叉’甘宝宝是我师叔。她叫人送信给我师父说是两个女子害苦了我师父一生这大仇非报不可……”刀白风道:“啊是了。那另一个女子姓王住在苏州是不是?”木婉清奇道:“是啊你怎知道?我和师父先去苏州杀她这坏女人手下奴才真多住的地方又怪我没见到她面反给她手下的奴才一直追到大理来。”

段正淳低头听着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刀白风腮边忽然滚下眼泪向段正淳道:“望你好好管教誉儿。我……我去了。”段正淳道:“凤凰儿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何必放在心上?”刀白凤幽幽的道:“你不放在心上我却放在心上人家也都放在心上。”突然间飞身而起从窗口跃了出去。

段正淳伸手拉她衣袖刀白凤回手挥掌向他脸上击去。段正淳侧头避开嗤的一声已将她衣袖拉下了半截。刀白凤转过头来怒道:“你真要动武么?”段正淳道:“凤凰儿你……”刀白凤双足一登跃到了对面屋上跟着几个起伏已在十余丈外。

远远听得褚万里的声音喝道:“是谁?”刀白凤道:“是我。”褚万里道:“啊是王妃……”此后再无声息自是去得远了。

段正淳悄立半晌叹了口气回入暖阁见木婉清脸色惨白却并不逃走。段正淳走近身去双手抓住她右臂喀的一声接上了关节。木婉清心想:“我毒箭射他妻子不知他要如何折磨我?”却见他颓然坐入椅中慢慢斟了一杯酒咕的一声便喝干了望着妻子跃出去的窗口呆呆出神过了半晌又慢慢斟了一杯酒咕的一下又喝干了。这么自斟自饮一连喝了十二三杯一壶干了便从另一壶里斟酒斟得极慢但饮得极快。

木婉清终于不耐烦了叫道:“你要想什么古怪惨毒的法子整治我快快下手!”

段正淳抬起头来目不转瞬的向她凝视隔了良久缓缓摇头叹道:“真像真像!!我早该便瞧了出来这般的模样这般的脾气……”

木婉清听得没头没脑问道:“你说什么?胡说八道。”

段正淳不答站起身来忽地左掌向后斜劈飕的一声轻响身后一枝红烛随掌风而灭跟着右掌向后斜劈又是一枝红烛陡然熄灭如此连出五掌劈熄了五枝红烛眼光始终向前出掌却如行云流水潇洒之极。

木婉清惊道:“这……这是‘五罗轻烟掌’你怎样么也会?”段正淳苦笑道:“你师父教过你吧?”木婉清道:“我师父说这套掌法她决不传人日后要带进棺材里去。”段正淳道:“嗯她说过决不传人日后要带入土中?”木婉清道:“是啊!不过师父当我不在面前之时时常独个儿练我暗中却瞧得多了。”段正淳道:“她独自常常使这掌法?”木婉清点头道:“是。师父每次练了这套掌法便要脾气骂我。你……你怎么也会?似乎你使得比我师父还好。”

段正淳叹了口气道:“这‘五罗轻烟掌’是我教你师父的。”

木婉清吃了一惊可是又不得不信她见师父掌劈红烛之时往往一掌不熄要劈到第二三掌方始奏功决不如段正淳这般随心所欲挥洒自如结结巴巴的道:“那么你是我师父的师父是我的太师父?”

段正淳摇头道:“不是!”以手支颐轻轻自言自语:“她每次练了掌法便要脾气她说这掌法决不传人要带进棺材里去……”木婉清又问:“那么你……”段正淳摇摇手叫她别多问隔了一会忽然问道:“你今年十八岁是九月间的生日是不是?”木婉清跳起身来奇道:“我的事你什么都知道你到底是我师父什么人?”

段正淳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嘶哑着声音道:“我……我对不起你师父。婉儿你……”木婉清道:“为什么?我瞧你这个人挺和气、挺好的啊。”段正淳道:“你师父的名字她没跟你说么?”木婉清道:“我师父说她叫作‘幽谷客’到底姓什么叫什么我便不知道了。”段正淳喃喃的道:“幽谷客幽谷客……”蓦地里记起了杜甫那‘佳人’诗来诗句的一个个字似乎都在刺痛他心:“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夫婿轻薄儿新人美如玉……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过了半晌又问:“这许多年来你师父怎生过日子?你们住在那里?”木婉清道:“我和师父住在一座高山背后的一个山谷里师父说那便叫作幽谷直到这次我们俩才一起出来。”段正淳道:“你的爹娘是谁?你师父没跟你说过么?”木婉清道:“我师父说我是个给爹娘遗弃了的孤儿我师父将我从路边捡回来养大的。”段正淳道:“你恨你爹娘不恨?”木婉清侧着头轻轻咬着左手的小指头儿。

段正淳见着这等情景心中酸楚不禁。木婉清见他两滴清泪从脸颊上流了下来不由得大是奇怪问道:“你为什么哭了?”段正淳背转脸去擦干了泪水强笑道:“我那里哭了?多喝了几杯酒气上涌。”木婉清不信道:“我明明见到你哭。女人才哭男人也会哭么?我从来没见男人哭过除非是小孩儿。”

段正淳见她不明世事更是难过说道:“婉儿日后我要好好待你方能补我一些过失。你有什么心愿说给我听我一定尽力给你办到。”

木婉清箭射段夫人后正自十分担忧听他这般说喜道:“我用箭射你夫人你不怪我么?”段正淳道:“正如你说‘师恩深重师命难违’上代的事与你并不相干。我自是不怪你。只是你以后却不可再对我夫人无礼。”木婉清道:“日后师父问起来那怎么办?”

段正淳道:“你带我去见你师父我亲自跟她说。”木婉清拍手道:“好好!”随即皱眉道:“我师父常说天下男子都是负心薄幸之徒她从来不见男子的。”

段正淳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神色问道:“你师父从来不见男子?”木婉清道:“是啊师父买米买盐都叫梁阿婆去买。有一次梁阿婆病了叫他儿子代买了送来。师父很是生气叫他远远放在门外不许他提进屋来。”

段正淳叹道:“红棉红棉你又何必如此自苦?”

木婉清道:“你又说‘红棉’了到底‘红棉’是谁?”段正淳微一踌躇说道:“这件事不能永远瞒着你你师父的真名字叫作秦红棉她外号叫作修罗刀。”木婉清点头道:“嗯怪不得你夫人一见我射短箭的手法便恶狠狠的问我‘修罗刀秦红棉’是我什么人。那时我可真的不知道倒不是有意撒谎。原来我师父叫作秦红棉这名字挺美啊不知她干么不跟我说。”

段正淳道:“我适才弄痛了你手臂这时候还痛么?”木婉清见他神色温和慈祥微笑道:“好得多了。咱们去瞧瞧……瞧瞧你儿子好不好?我怕箭上的毒性一时去不净。”段正淳道:“好!”站起身来又道:“你有什么心愿说给我听吧!”

木婉清突然满脸红晕脸色颇为忸怩低下了头道:“只怕……只怕我射过你夫人她……她恼了我。”段正淳道:“咱们慢慢求她或许她将来便不恼了。”木婉清道:“我本来是不求人的不过为了段郎求求她也不打紧。”突然鼓起了勇气道:“镇南王我说了我的心愿你真的……真的一定给我办到么?”

段正淳道:“只须我力之所及定要教你心愿得偿。”木婉清道:“你说过的话可不能赖。”段正淳脸现微笑走到她的身边伸手轻轻抚摸她头眼光中爱怜横溢说道:“我自然不赖。”木婉清道:“我和他的婚事你要给我们作主不许他负心薄幸。”说了这几句话脸上神采焕。

段正淳脸色大变慢慢退开坐倒在椅中良久良久一言不。木婉清感到情形不对颤声道:“你……你不答允么?”段正淳说道:“你决计不能嫁给誉儿。”他喉音涩滞语气却十分肯定。木婉清心中冰冷凄然道:“为什么?他……亲口答应了我的。”段正淳只说:“冤孽冤孽!”木婉清道:“他如果不要我我……我便杀了他然后自杀。我……我在师父面前立过誓的。”段正淳缓缓摇头说道:“不能够的!”木婉清急道:“我这就去问他为什么不能?”

段正淳道:“誉儿……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见木婉清神色凄苦便如十八年前秦红棉陡闻噩耗时一般再也无法忍耐冲口说道:“你不能和誉儿成婚也不能杀他。”木婉清道:“为什么?”段正淳道:“因为……因为……因为段誉是你的亲哥哥!”

木婉清一对眼睛睁得大大地几乎不信自己的耳朵颤声道:“什……什么?你说段郎是我哥哥?”段正淳道:“婉儿你知道你师父是你什么人?她是你的亲娘。我……我是你的爹爹。”

木婉清又是惊恐又是愤怒脸上已无半分血色顿足叫道:“我不信!我不信!我……我不信!”

突然间窗外幽幽一声长叹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婉儿咱们回家去吧!”木婉清蓦地回过身来叫道:“师父!”窗子呀的一声开了窗外站着一个中年女子尖尖的脸蛋双眉修长相貌甚美只是眼光中带着三分倔强三分凶狠。

段正淳见到昔日的情人秦红棉突然现身又是惊诧又是喜欢叫道:“红棉红棉这几年来我……我想得你好苦。”

秦红棉叫道:“婉儿出来!这等负心薄幸之人的家里片刻也停留不得。”

木婉清见了师父和段正淳的神情心底更是凉了道:“师父他……他骗我说你是我妈妈说他是我……是我爹爹。”秦红棉道:“你妈早已死了你爹爹也死了。”

段正淳抢到窗口柔声道:“红棉你进来让我多瞧你一会儿。你从此别走了咱俩永远厮守在一块。”秦红棉眼光突然明亮喜道:“你说咱俩永远厮守在一块这话可是真的?”段正淳道:“当真!红棉我没一天不在想念你。”秦红棉道:“你舍得刀白凤么?”段正淳踌躇不答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秦红棉道:“你要是可怜咱俩这女儿那你跟我就走永远不许再想起刀白凤永远不许再回来。”

木婉清听着他二人对答一颗心不住的向下沉向下沉双眼泪水盈眶望出来师父和段正淳的面目都是模糊一片。她知道眼前这两人确是自己亲生父母硬要不信也是不成。这几日来情深爱重、魂牵梦萦的段郎原来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什么鸳鸯比翼白头偕老的心愿霎时间化为云烟。

只听段正淳柔声道:“只不过我是大理国镇南王总揽文武机要一天也离不开……”秦红棉厉声道:“十八年前你这么说十八年后的今天你仍是这么说。段正淳啊段正淳你这负心薄幸的汉子我……我好恨你……”

突然间东边屋顶上拍拍拍三声击掌西边屋顶也有人击掌相应。跟着高升泰和褚万里的声音同时叫了起来:“有刺客!众兄弟各守原位不得妄动。”

秦红棉喝道:“婉儿你还不出来?”

木婉清应道:“是!”飞身跃进出窗外扑在这慈母兼为恩师的怀中。

段正淳道:“红棉你真的就此舍我而去吗?”说得甚是凄苦。

秦红棉语音突转柔和说道:“淳哥你做了几十年王爷也该做够了。你随我去吧从今而后我对你千依百顺决不敢再骂你半句打你半下。这样可爱的女儿难道你不疼惜么?”段正淳心中一动冲口而出道:“好我随你去!”秦红棉大喜伸出右手等他来握。

忽然背后一个女子的声音冷冷的道:“师姊你……你又上他当了。他哄得你几天还不是又回来做他的王爷。”段正浪心头一震叫道:“宝宝是你!你也来了。”

木婉清侧过头来见说话的女子一身绿色绸衫便是万劫谷钟夫人、自己的师叔‘俏药叉’甘宝宝。她身后站着四人一是叶二娘一是云中鹤第三个是去而复来的南海鳄神更令她大吃一惊的是第四人赫然便是段誉而南海鳄神的一只大手却扣在他脖子里似乎随时便可喀喇一响扭断他的脖子。木婉清叫道:“段郎你怎么啦?”

段誉在床上养伤迷迷糊糊中被南海鳄神跳进房来抱了出去。他本来就没中毒木婉清毒箭的厉害处在毒不在箭小小箭伤无足轻重他一惊之下神智便即清醒在暖阁窗外听到了父亲与木婉清、秦红棉三人的说话虽然没听得全却也揣摸了个十之**。他听木婉清仍叫自己为‘段郎’心中一酸说道:“妹子以后咱兄妹俩相亲相爱那……那也是一样。”

木婉清怒道:“不不是一样。你是第一个见了我脸的男人。”但想到自己和他同是段正淳所生兄妹终究不能成亲倘若世间有人阻挠她的婚事尽可一箭射杀现下拦在这中间的却是冥冥中的天意任你多高的武功多大的权势都是不可挽回霎时之间但觉万念俱灰双足一顿向外疾奔。

秦红棉急叫:“婉儿你到那里去?”

木婉清连师父也不睬了说道:“你害了我我不理你。”奔得更加快了。

王府中一名卫士双手一拦喝问:“是谁?”木婉清毒箭射出正中那卫士咽喉。她脚下丝毫不停顷刻间没入了黑暗之中。

段正淳见儿子为南海鳄神所掳顾不向女儿到了何处伸指便向南海鳄神点去。叶二娘挥掌上拂切他腕脉段正淳反手一勾叶二娘格格娇笑中指弹向他手背。刹那之间两人交了三招段正淳心头暗惊:“这婆娘恁地了得。”

秦红棉伸掌按住段誉头顶叫道:“你要不要儿子的性命?”段正淳一惊住手知她向来脾气十分暴躁对自己无配夫人刀白凤又是恨之入骨说不定掌力一吐便伤了段誉的性命急道:“红棉我孩儿中了你女儿的毒箭受伤不轻。”秦红棉道:“他已服解药死不了我暂且带去。瞧你是愿做王爷呢还是要儿子。”南海鳄神哈哈大笑说道:“这小子终究是非拜我为师不可。”段正淳道:“红棉我什么都答允你……你放了我孩儿。”

秦红棉对段正淳的情意并不因隔得十八年而丝毫淡了听他说得如此情急登时心软道:“你真的……真的什么都答允?”段正淳道:“是是!”钟夫人插口道:“师姊这负心汉子的话你又相信得的?岳二先生咱们走吧!”

南海鳄神纵起身来抱着段誉在半空中一个转身已落在对面屋上跟着砰砰两声叶二娘和云中鹤分别将两名王府卫士击下地去。

钟夫人叫道:“段正淳咱们今晚是不是要打上一架?”

段正淳虽知集王府中的人力未必不能截下这些人来但儿子落入了对方手中投鼠忌器难以凭武力决胜何况眼前这对师姊妹均与自己关系大不寻常柔声道:“宝宝你……你也来和我为难么?”钟夫人道:“我是钟万仇的妻子你胡说八道的乱叫什么?”段正淳道:“宝宝这些日子来我常常在想念你。”钟夫人眼眶一红道:“那日知道段公子是你的孩儿之后我心里……心里好生难过……”声音也柔和起来。秦红棉叫道:“师妹你也又要上他当吗?”钟夫人挽了秦红棉的手叫道:“好咱们走。”回头道:“你提了刀白凤那贱人的级一步一步拜上万劫谷来我们或许便还了你的儿子。”

段正淳道:“万劫谷!”只见南海鳄神抱着段誉已越奔越远高升泰和褚万里等正四面拦截。段正淳叹了口气叫道:“高贤弟放他们去吧。”高升泰叫道:“小王爷……”

段正淳道:“慢慢再想法子。”一面说一面飞身纵到高升泰身前叫道:“刺客已退各归原位。”身形一幌欺到钟夫人身旁柔声道:“宝宝你这几年可好?”钟夫人道:“有什么不好?”段正淳反手一指无声无息已点中了她腰门‘章门穴’。钟夫人猝不及防便即软倒。段正淳伸左手揽住了她假作惊慌叫道:“啊哟!宝宝你怎……怎么啦?”

秦红棉不虞有诈奔了过来问道:“师妹什么事?”段正淳‘一阳指’点出点中的一般是她腰间‘章门穴’。

秦红棉和钟夫人要穴被点被段正淳一手一个搂住不红而同的向他恨恨瞪了一眼均想:“又上了他当。我怎地如此胡涂?这一生中上了他这般大当今日事到临头仍然不知提防。”段正淳道:“高贤弟你内伤未愈快回房休息。万里你率领人众四下守卫。”高升泰和褚万里躬身答应。

段正淳挟着二女回入暖阁之中命厨子、侍婢重开筵席再整杯盘。

待众人退下段正淳点了二女腿上环跳、曲泉两穴使她们无法走动然后笑吟吟的拍开了二女腰间‘章门穴’。秦红棉大叫:“段正淳你……你还来欺侮人……。”段正淳转过身来向两人一揖到地说道:“多多得罪我这里先行陪礼了。”秦红棉怒道:“谁要你陪礼?快些放开我们。”

段正淳道:“咱们三人十多年不见了难得今日重会正有千言万语要说。红棉你还是这么急性子。宝宝你越长越秀气啦倒似比咱们当年在一起时还年轻了些。”钟夫人尚未答话秦红棉怒道:“你快放我走。我师妹越长越秀气我便越长越丑怪你瞧着我这丑老太婆有什么好?”段正淳吧道:“红棉你倒照照镜子看倘若你是丑老太婆那些写文章的人形容一个绝色美人之时都要说;‘沉鱼落雁之容丑老太婆之貌’了。”

秦红棉忍不住嗤的一笑正要顿足却是腿足麻痹动弹不得嗔道:“这当儿谁来跟你说笑?嘻皮笑脸的猢狲儿像什么王爷?”烛光之下段正淳见到她轻颦薄怒的神情回忆昔日定情之夕不由得怦然心动走上前去在她颊上香了一下。秦红棉上身却能动弹左手拍的一声清脆响亮的给他一记耳光。段正淳若要闪避挡架原非难事却故意挨了她这一掌在她耳边低声道:“修罗刀下死做鬼也风流!”

秦红棉全身一颤泪水扑筱筱而下放声大哭哭道:“你……你又来说这些风话。”原来当年秦红棉以一对修罗刀纵横江湖外号便叫作‘修罗刀’**给段正淳那天晚上便是给他亲了下下面颊打了他一记耳光段正淳当年所说的正便是那两句话。十八年来这‘修罗刀下死做鬼也风流’十个字在她心头耳边不知萦回了几千几万遍。此刻陡然间听得他又亲口说了出来。当真是又喜又怒又甜又苦百感俱至。

钟夫人低声道:“师姊这家伙就会甜言蜜语讨人欢喜你别再信他的话。”秦红棉道:“不错不错!我再也不信你的鬼话。”这句话却是对着段正淳说的。

段正淳走到钟夫人身边笑道:“宝宝我也香香你的脸许不许?”钟夫人庄严道:“我是有夫之妇决不能坏了我丈夫的名声。你只要碰我一下我立时咬断舌头死在你的面前。”

段正淳见她神色凛然说得斩钉截铁倒也不敢亵渎问道:“宝宝你嫁了怎么样的一个丈夫啊?”钟夫人道:“我丈夫样子丑陋脾气古怪武功不如你人才不如你更没你的富贵荣华。可是他一心一意的待我我也一心一意的待他。我若有半分对不起他教我甘宝宝天诛地灭万劫不得生。我跟你说我跟他住的地方叫作‘万劫谷’那名字便因我这毒誓而来。”

段正淳不由得肃然起敬不敢再提旧日的情意口中虽然不提但见到甘宝宝白嫩的脸庞俊俏如昔微微撅起的嘴唇樱红如昔心中又怎能忘得了昔日的情意?听她言语中对丈夫这么好不由得一阵心酸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宝宝我没福气不能让你这般待我。本来……本来是我先识得你唉都是我自己不好。”

钟夫人听他语气凄凉情意深挚确不是说来骗人的不禁眼眶又红了。

三人默然相对都忆起了旧事眉间心上时喜时愁。

过了良久段正淳轻轻的道:“你们掳了我孩儿去却为了什么?宝宝你那万劫谷在那里?”

窗外忽然一个涩哑的嗓子说道:“别跟他说!”段正淳吃了一惊心想:“外边有褚万里等一干人把守怎地有人悄没声的欺了过来?”钟夫人脸色一沉道:“你伤没好也来干什么了?”跟着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钟先生请进吧!”段正淳更是一惊不由得面红过耳。

暖阁的帷子掀起刀白凤走了进来满面怒色后面跟着个容貌极丑的汉子好长的一张马脸。

原来秦红棉赴姑苏行刺不成反与爱女失散便依照约定南来大理到师妹处相会。姑苏王家派出的瑞婆婆、平婆婆等全力追击木婉清秦红棉落后了**日路程倒是一路平安无事。来到万劫谷问知情由便与钟夫人一齐出来探访途中遇到叶二娘、南海鳄神和云中鹤‘三恶’。这‘三恶’是钟万仇请来向段正淳为难的帮手当下向钟夫人说起经过。南海鳄神投入段誉门下的丑事那自然是不说的。秦红棉一听得木婉清失陷在大理镇南王府之中当即偕同前来。

钟万仇对妻子爱逾性命醋性又是奇重自她走后坐立不安心绪难宁当下顾不得创伤未愈半夜中跟踪而来。在镇南王府之外正好遇到刀白凤忿忿而出一肚子怨气没处泄两人一言不合便即动手。斗到酣处刀白凤渐感不支突然一个黑衣人影从身旁掠过掩面呜咽却是木婉清。两人齐声招呼木婉清不理而去。

钟万仇叫道:“我去寻老婆要紧没功夫跟你缠斗。”刀白凤道:“你到那里去寻老婆?”钟万仇道:“到段正淳那狗贼家中。我老婆一见段正淳大事不妙。”刀白凤问道:“为什么大事不妙?”钟万仇道:“段正淳花言巧语是个最会诱骗女子的小白脸老子非杀了他不可。”

刀白凤心想:“正淳四十多岁年纪胡子一大把还是什么‘小白脸’了?但他风流成性这马脸汉子的话倒不可不防。”问起他夫妇的姓名来历原来他夫人便是甘宝宝。她早知‘俏药叉’甘宝宝是丈夫昔日的情人之一这醋劲可就更加大了当即陪同钟万仇来到王府。

镇南王府四下里虽守卫森严但众卫士见是王妃自然不会阻拦是以两人欺到暖阁之下无人出声示警。段正淳对秦红棉、甘宝宝师姊妹俩这番风言风语、打情骂俏窗外两人一一听入耳中只恼得刀白凤没的气炸了胸膛。钟万仇听妻子以礼自防却是大喜过望。

钟万仇奔到妻子身旁又是疼惜又是高兴绕着她转来转去不住说:“宝宝多谢你你待我真好。他若敢欺侮你我跟他拚命。”过得好半晌才想到妻子穴道被服点转头向段正淳道:“快快解开我老婆的穴道。”段正淳道:“我儿子被你们掳了去你回去放还我儿子我自然解救尊夫人。”

钟万仇伸手在妻子腰间肋下又捏又拍虽然他内功甚强但段家‘一阳指’手法天下独一无二旁人无所措手只累得他满额青筋暴起钟夫人被他拍捏得又痛又痒腿上穴道却未解开半分。钟夫人嗔到:“傻瓜别献丑啦!”钟万仇讪讪的住手一口气无处可出大声喝道:“段正淳跟我斗***三百回合!”磨拳擦掌便要上前厮拚。

钟夫人冷冷的道:“段王爷公子给南海鳄神他们掳了去拙夫要他们放这几个恶人未必肯听。我和师姊回去俟机解救或有指望。至少也不让他们难为了公子。”

段正淳摇头道:“我信不过。钟先生请回吧领了我孩儿来换你夫人回去。”

钟万仇大怒厉声道:“你这镇南王府是荒淫无耻之地我老婆留在这儿危险万分。”段正淳脸上一红喝道:“你再口出无礼之言莫怪我姓段的不客气。”

刀白凤进屋之后一直一言不这时突然插口道:“你要留这两个女子在此端的是何用意?是为誉儿呢还是为你自己?”

段正淳叹了口气道:“连你也不信我!”反手一指点在秦红棉腰间解开了她穴道走上一步伸指便要往钟夫人腰间点去。

钟万仇闪身拦在妻子之前双手急摇大叫:“你这家伙鬼鬼祟祟最会占女人家的便宜。我老婆的身子你碰也碰不得。”段正淳苦笑道:“在下这点穴功夫虽然粗浅旁人却也解救不得。时刻久了只怕尊夫人一双腿会有残疾。”钟万仇怒道:“我好端端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要是变了跛子我把你的狗杂种儿子碎尸万段。”段正淳笑道:“你要我替尊夫人解穴却不许我碰她身子到底要我怎地?”钟万仇无言可答忽地勃然大怒喝道:“谁叫你当初点了她的穴道?啊哟!不好!你点我老婆穴道之时她身子已给你碰过了。我要在你老身上也点上一指。”钟夫人白了他一眼嗔道:“又来胡说八道了也不怕人家笑话?”钟万仇道:“什么好笑话的?我可不能吃这个大亏。”

正闹得不可开交门帷掀起缓步走进一人黄缎长袍三绺长须眉清目秀正是大理国皇帝段正明。

段正淳叫道:“皇兄!”保定帝点了点头身子微侧凭空出指往钟夫人胸腹之间点去。钟夫人只觉得丹田上部一热两道暖流通向双腿登时血脉畅通站起身来。

钟万仇见他露了这手‘隔空解穴’的神技满脸惊异之色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实不信世间居然有这等不可思议的能耐。

段正淳道:“皇兄誉儿给他们掳了去啦。”保定帝点了点头说道:“善阐侯已跟我说了。淳弟咱段氏子孙既落入人手自有他父母伯父前去搭救咱们不能扣人为质。”段正淳脸上一红应道:“是!”保定帝这几句话光明磊落极具身份言下之意是说:“你扣人为质意图交换岂非处坠大理段氏的名声?咱们堂堂皇室子弟怎能与几个草莽女子相提并论?”他顿了一顿向钟万仇道:“三位请便吧。三日之内段家自有人到万劫谷来要人。”

钟万仇道:“我万劫谷甚是隐秘你未必找得到要不要我跟你说说路程方向?”他盼望保定帝出口相询自己却偏又不说刁难他一下。

那知保定帝竟不理会衣袖一挥说道:“送客!”

钟万仇性子暴躁可是在这不怒自威的保定帝之前却不由得手足无措一听他说‘送客’便道:“好咱们走!老子生平最恨的是姓段之人。世上姓段的没一个好人!”挽了妻子的手怒气冲冲的大踏步出房。

钟夫人一扯秦红棉的衣袖道:“姐姐咱们走吧。”秦红棉向段正淳望了一眼见他木然不语不禁止心中酸苦狠狠的向刀白凤瞪了一眼低头而出。三人一出房便即纵跃上屋。

高升泰站在屋檐角上微微躬身道:“送客!”钟万仇在屋顶上吐了一口唾沫忿然道:“假惺惺装模作样没一个好人!”一提气飞身一间屋、一间屋的跃进去眼见将到围墙他提气跃起伸左足踏向墙头。突然之间眼前多了一个人站在他本凝落足之处的墙上宽袍缓带正是送客的高升泰。此人本在钟万仇身后不知如何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抢到了前面看准了他的落足点抢先占住。

钟万仇人在半空退后固是不能转向亦已不得喝道:“让开!”双掌齐出向高升泰击去。他想我这双掌之力足可开碑裂石对方若是硬接定须将他震下墙去就算对方和自己功力相若也可借他之力转向站上他身旁墙头。眼见双掌便要击上对方胸口高升泰身子突向后仰凌空使个‘铁板桥’两足仍牢牢钉在墙头却已让开了双掌的扑击。

钟万仇一击不中暗叫:“不好!”身子已从高升泰横卧的身上越过这一着失了先机胸腹下肢尽皆门户大开变成了听由敌人任意宰割的局面。幸喜高升泰居然并不乘机袭击钟万仇双足落地暗叫:“还好!”跟着钟夫人和秦红棉双双越墙而出。

高升泰站直身子转身一揖说道:“恕不远送了!”钟万仇哼了一声突觉裤子向下直坠急忙伸手抓住才算没有出丑一摸之下裤带已断才知适才从高升泰身上横越而过时被人家伸指捏断了裤带。若不是对方手下留情这一指运力戳中丹田要穴此刻已然尸横就地了心下又惊又怒咳嗽一声回头对准围墙吐一口浓痰。拍的一声响这口浓痰倒吐得既准且劲。

木婉清迷迷惘惘的从镇南王府中出来段王妃刀白凤和钟万仇向她招呼她听而不闻迳自掩面疾奔。只觉莽莽大地再无一处安身之所。在荒山野岭中乱闯乱奔直到黎明只累得两腿酸软这才停步靠在一株大树之上顿足叫道:“我宁可死了!不要活了!”

虽有满腹怨愤却不知去恨谁恼谁才好。“段郎并非对我负心薄幸只因阴差阳错偏偏僻是我同父的哥哥。师父原来便是我的亲娘。这十多年来母亲含辛茹苦的将我抚养成*人恩重如山如何能够怪她……镇南王却是我的爹爹虽然他对我妈不起但说不定其中有许多不得已的苦衷。他对我和颜悦色极为慈爱说道我若有什么心愿必当尽力使我如愿以偿。偏偏这个心愿他全然无能为力。妈不能跟爹爹成为夫妻定是刀白凤从中作梗因此妈叫我杀她……但将心比心我若嫁了段郎也决不肯让他再有第二个女人何况刀白凤出家作了道姑想来爹爹也很对她不起令她甚是伤心。我在玉虚观外射她两箭她并不生气在王府中又射她两箭伤了她的独生爱儿她仍没跟我为难看来……看来她也不是凶狠恶毒的女子……”

左思右想只是伤心说道:“我要忘了段誉从此不再想他。”但口中说说容易便要有片刻不想也无法做到每当段誉俊美的脸庞、修长的身躯在脑海中涌现胸口就如被人打了一拳相似。过了一会自解自慰:“我以后当他是哥哥也就是了。我本来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现下爹也有了妈也有了还多了一个好哥哥正该快活才是。傻丫头你又伤什么心了?”

然而情网既陷柔丝愈缠愈紧她在无量山高峰上苦候七日七夜于那望穿秋水之际已然情根深种再也无由自拔了。

只听轰隆、轰隆奔腾澎湃的水声不断传来木婉清万念俱绝忽萌死志顺步循声瞳去翻过一个山头但见澜沧江浩浩荡荡的从山脚下涌过她汉了一口长气寻思:“我只须涌身一跳就再没什么烦恼了。”沿着山坡走到江边朝阳初升照得碧玉般的江面上犹如镶了一层黄金一般要是跳了下去这般壮丽无比的景色还有别的许许多多好看东西就都再也看不见了。

悄立江边思涌如潮突然眼角瞥处见数十丈外一块岩石上坐得有人。只是这人始终一动不动身上又穿着青袍与青岩同色是以她虽在江边良久一直没有觉。木婉清看了他几眼心道:“多半是个死尸。”

她举手便即杀人自也不怕什么死人好奇心起快步走过去察看。见这青袍人是个老者长须垂胸面目漆黑一双眼睁大大的望着江心一霎也不霎。

木婉清道:“原来不是死尸!”但仔细看了一会见这死尸双眼湛湛有神脸上又有血色木婉清伸出手去到他鼻子底下一探只觉气息若有若无再摸准他脸颊却是忽冷清忽热索性到他胸口去摸时只觉他一颗心似停似跳。她不禁大奇说道:“这人真怪说他是死人却像是活人。说他是活人吧却又像是死人。”

忽然有个声音说道:“我是活人!”

木婉清大吃一惊急忙回头来却不见背后有人。江边尽是鹅卵大的乱石放眼望去没处可以隐藏而她明明一直瞧着那个怪人声音入耳之时并未见到他动唇说话。她大声叫道:“是谁戏弄姑娘?你活得不耐烦了么?”退后两步背向大江眼望三方。

只听得一个声音说道:“我确是活得不耐烦了。”木婉清这一惊非同小可眼前就只这个怪人然而清清楚楚的见到他嘴唇紧闭决不是他在说话。她大声喝问:“谁在说话?”那声音道:“你自己在说话啊!”木婉清道:“跟我说话的人是谁?”那声音道:“没有人跟你说话。”木婉清急转身三次除了自己的影子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这时已料定是这青袍客作怪走近身去大着胆子伸手按住他嘴唇问道:“是你跟我说话么?”那声音道:“不是!”木婉清手掌中丝毫不觉颤动又问:“明明有人跟我说话为什么说没有人?”那声音道:“我不是人我也不是我这世界上没有我了。”

木婉清陡然间只觉毛骨悚然心想:“难道真的有鬼?”问道:“你……你是鬼么?”那声音道:“你自己说不想活了你要去变鬼又为什么这样怕鬼?”木婉清强道:“谁说我怕鬼?我是天不怕地不怕!”那声音道:“你就怕一件事。”木婉清道:“哼我什么也不怕。”

那声音道:“你怕的你怕的。你就怕好好一个丈夫忽然变成了亲哥哥!”

这句话便如当头一记闷棍木婉清双腿酸软坐倒在地呆了半晌喃喃的道:“你是鬼你是鬼!”那声音道:“我有个法子能叫段誉变成不是你的亲哥哥又成为你的好丈夫。”木婉清颤声道:“你……你骗我。这是老天爷注定了的事变……变不来的。”那声音道:“老天爷该死是混蛋咱们不用理他。我有法子能叫你哥哥变成你的丈夫你要不要?”

木婉清本已心灰意懒万念俱绝这句话当真是天降纶音虽是将信将疑仍急忙说道:“我要的我要的!”那声音便不再响。

过了一会木婉清道:“你是谁啊?让我见见你的相貌成不成?”那声音道:“你已瞧了我很久啦还看不够么?”那声音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我。唉!”直到最后这声长叹才流露了他心中充满着闷郁之情。

木婉清更无怀疑知道声音便是眼前青袍老者所出问道:“你口唇不动怎么会说话?”那声音道:“我是活死人嘴唇动不来的声音从肚子里出来。”

木婉清所纪尚小童心未脱片刻之前还是满腹哀愁这时听他说居然可以口唇不动而说话不由得大感有趣说道:“用肚子也会说话那可当真奇了。”青袍客道:“你伸手摸摸我的肚皮就知道了。”木婉清伸手按在他的肚上。那青袍客道:“我肚子在震动你觉到了么?”木婉清掌心之中果然觉到他肚子随着声音而波动起伏笑道:“哈哈真是古怪。”她不知这青袍客所练的乃是一门腹语术世上玩傀儡戏的会者甚多只是要说得如他这般清楚明白那就着实不易非有深湛内功者莫办。

木婉清绕着他身子转了几个圈子细细察看问道:“你嘴唇不会动怎么吃饭?”青袍客伸出双手一手拉上唇一手拉下唇将自己的嘴巴拉开随即以左手两根手指掌住右手投了一块东西进口骨哮一声吞了下去说道:“便是这样。”木婉清叹道:“唉!真可怜那不是什么滋味都辨不出来么?”这时觉他面部肌肉全部僵硬眼皮无法闭上脸上自更无喜怒哀乐之情初见面时只道他是个死尸便是因此。

她恐惧之情虽消但随即想到此人自身有极大困难无法解除又如何能逆天行事将自己的亲哥哥变作丈夫?看来先前的一番说话只不过是胡说八道罢了沉吟半晌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缓缓迈步走开。只听那声音道:“我要叫段誉做你丈夫你不能离开我。”木婉清淡淡一笑向西走了几步忽然停步转身问道:“你我素不相识你怎知道我的心事?你……你识得段郎么?”

青袍客道:“你的心事我自然知道。”双手衣袖中分别伸出一根细细的黑铁杖说道:“走吧!”左手铁杖在岩石上一点已然纵身而起轻飘飘的落在丈许之外。木婉清见他双足凌空虽只一根铁杖支地身子却是平稳之极奇道:“你的两只脚……”青袍客道:“我双足残废已久。好了从今以后我的事你不许再问一句。”

木婉清道:“我要是再问呢?”四个字刚出口突然间双腿一软摔倒在地原来青袍客快若飘风般欺了过来右手铁杖在她膝弯连点跟着一杖击下只打得她双腿痛入骨髓“啊”的一声大叫出来。青袍客又是铁杖连点解开了她穴道手法之快真是匪夷所思。木婉清一跃而起怒道:“你这人如此无礼!”扣住袖中短箭便欲射。

那青袍客道:“你射我一箭我打你一记屁股。你射我十箭我便打你十记。不信就试试。”木婉清心想:“我一箭若是射得中当场便要了他性命怎么还能打我?这人神通广大武功比南海鳄神还高多半射他不中当场便要了他性命怎么还能打我?这人神通广大武功比南海鳄神还高多半射他不中。看来这人说得出做得到当真打我屁股那可糟糕。”只听他说道:“你不敢射我那就乖乖的听我吩咐不得有违。”木婉清道:“我才不乖乖的听你吩咐呢!”口中这么说右手却放开了射短箭的机括。

青袍客两根细细铁杖代替双足向前行去。木婉清跟在他身后只见他每根铁杖都有七八尺长跨出一步比平常人步子长了一倍有余。木婉清提气疾追勉强方能跟上。青袍客上山过岭如行平地却不走山间已有的道路不论是何乱石荆棘铁杖一点便迈步而前这一来可苦了木婉清衣衫下摆被荆刺撕成一片一片却也毫不抱怨示弱。

翻过几个山头远远望见一座黑压压的大树林。木婉清心道:“到了万劫谷来啦!”问道:“咱们到万劫谷去干么?”青袍客转过身来突然铁杖飞出飕的一下在她右腿上叩了一记说道:“你再罗唆不罗唆?”依着木婉清向来的性儿虽然明知不敌也决不肯受人如此欺侮但此刻心底隐隐觉得这青袍客本领如此高强或许真能助自己达成心愿当下只道:“姑娘可不是怕你暂且让你一让。”

青袍客道:“走吧!”他却不钻树洞绕道山谷旁斜坡走向谷后。他对谷中途径竟是十分熟识木婉清几次想问怕他挥杖又打话到口边又缩了回去。只见他左转右转越走越远深入谷后。木婉清到万劫谷来见师叔甘宝宝时在谷中曾住了数日此时青袍客带着她所到之处她却从未来过没料想万劫谷中居然还有这等荒凉幽僻的所在。

行出数里进了一座大树林中四周都是是参天古木当日阳光灿烂林中却黑沉沉地宛如黄昏越走树林越密到后来须得侧身而行。再行出数十丈只见前面一株株古树互相挤在一起便如一堵大墙相似再也走不过去。青袍客左手铁杖伸出靠在她背上一挥木婉清身不由主的腾身而起越过了树墙。木婉清无此能耐老老实实的钻过大树枝叶在树墙彼侧跳下地来。

只见眼前一大片空地中间孤零零的一间石屋。那石屋模样甚是奇怪以一块块千百斤重的大石砌成凹凹凸凸宛然是一座小山露出了一个山洞般的门口。青袍客喝道:“进去!”木婉清向石屋内望去黑黝黝的不知里面藏着什么怪物如何敢贸然走进?突觉一只手掌按到了背心急待闪避青袍客掌心劲力已吐将她推进屋去。

她左掌护身使招‘晓风拂柳’护住面门只怕黑暗中有什么怪物来袭只听得轰隆一声屋门已被什么重物封住。她大吃一惊抢到门口伸手去推时着手处粗糙异常原来是一块花岗巨岩。

她双臂运劲尽力推出但那巨岩纹丝不动。木婉清奋力又推当真便如蜻蜓撼石柱一般那里动摇得了她大声急叫:“喂你关我在这里干什么?”只听那青袍客道:“你求我的事自己也忘了吗?”声音从巨岩边上的洞也中透进来倒听得十分清楚。木婉清定了定神见巨岩堵住屋门岩边到处露出空隙有的只两三寸宽有的却有尺许但身子万万钻不出去。

木婉清大叫:“放我出来!放我出来!”外面再无声息凑眼从孔穴中望将出去遥见青袍客正跃在高空有如一头青色大鸟般越过了树墙。

她回过身来睁大眼睛只见屋角中有桌有床床上有一人坐着她又是一惊叫道:“你……你……”

那人站起身来走上两步叫道:“婉妹你也来了?”语音中充满着惊喜原来竟是段誉。

木婉清在绝望中乍见情郎欢喜得几乎一颗心停了跳动扑将上去投在他怀里。石屋中光亮微弱段誉隐约见她脸色惨白两滴泪水夺眶而出心下甚是怜惜紧紧搂住了她见她两片樱唇微颤忍不住低头便吻了下去。两人四唇甫接同时想起:“咱俩是兄妹决不可这样。”身子都是一震立即放开缠接着的双臂各自退后。两人背靠石室的一壁怔怔对视。木婉清‘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段誉柔声安慰:“婉妹这是上天命中注定你也不必难过。我有你这样一个妹子甚是欢喜。”木婉清连连顿足哭道:“我偏要难过我偏不欢喜!你心中欢喜你就好没良心。”段誉叹道:“那有什么法子?当初我没遇到你那就好了。”

木婉清道:“又不是我想见你的。谁叫你来找我?我没你报讯也不见得就死在人家手里。你害死了我的黑玫瑰害得我心中老大不痛快害得我师父变成了我妈妈害得你爹爹成为我的爹爹害得你自己变成我的哥哥!我不要我通统不要。你害得我关在这里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段誉道:“婉妹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咱们慢慢想法子逃出去。”木婉清道:“我不逃出去我死在这里也好死在外边也好都是一样。我不出去!我不出去!”她刚才还在大叫“我要出去”可是一会儿便又大叫“我不出去”。段誉知她心情激动一时无可理喻当下不再说话。

木婉清了一阵脾气见他不理问道:“你为什么不说话?”段誉道:“你要我说什么?”木婉清道:“你说你在这儿里干什么?”段誉道:“我徒儿捉了我来……”木婉清奇道:“你的徒儿?”但随即记起不由得破涕为笑道:“你就该摆起师父架子叫他放你啊。”段誉道:“我说过何止一次架子也摆得着实不小但他说只有我反过来拜他为师方能放我。”木婉清道:“嘿多半是你的架子摆得不像。”段誉叹道:“或许便是如此婉妹你又是给谁捉了来的?”木婉清于是将那青袍客的事简略一说但自己要他‘将哥哥变成丈夫’这一节却省了不提。段誉听说这人嘴唇不会动却会腹中说话双足残废而奔行如飞不禁大感有趣不住追问详情啧啧称异。

两人说了良久忽听得屋外喀的一响洞孔中塞外进一只碗来有人说道:“吃饭吧!”段誉伸手接过见碗中是烧得香喷喷的一碗红烧肉跟着又递进十个馒头。段誉将菜肴馒头放在桌上低声问道:“你说食物里有没有毒药?”木婉清道:“他们要杀咱俩再也容易不过不必下毒。”

段誉心想不错肚子也实在饿了说道:“吃吧!”将红烧肉夹在馒头之中先递给木婉清然后自己吃了起来。外边那人道:“吃完后将碗儿抛出来自会有人收取。”说罢迳自去了。木婉清从洞中望出去见那人攀援上树从树墙的另一面跳了下去心想:“这送饭的身手寻常。”走到段誉身边和他同吃夹着红烧肉的馒头。

段誉一面吃一面说道:“你不用担心伯父和爹爹定会来救咱们。南海鳄神、叶二娘他们武功虽高未必是我爹爹的敌手。我伯父倘若亲自出马那更如风扫落叶定然杀得他们望风披靡。”木婉清道:“哼他不过是大理国的皇帝而已武功又有什么了不起?我不信他能敌得过那青袍怪人。他多半是带领几千铁甲骑兵攻打进来。”段誉连连摇头道:“不然不然!我段氏先祖原是中原武林人士虽在大理得国称帝决不敢忘了中原武林的规矩。倘然仗势欺人倚多为胜大理段氏岂不教天下英雄耻笑?”

木婉清道:“嗯原来你家中的人做了皇帝、王爷却不肯失了江湖好汉的身份。”段誉道:“我伯父和爹爹时常言道这叫做为人不可忘本。”木婉清哼了一声道:“呸!嘴上说得仁义道德做起事来就卑鄙无耻。你爹爹既有了你妈妈为什么又……又对我师父不起?”段誉一怔道:“咦!你怎样可骂我爹爹!我爹爹不就是你的爹爹么?再说普天下的王公贵胄那一个不是有几位夫人?便有十个八个夫人也不打紧啊。”

其时方当北宋年间北为契丹、中为大宋、西北西夏、西南吐蕃、南为大理。五国王公除正妻外无不广有姬妾多则数十人少则三四人就算次一等的侯伯贵官也必有姬人侍妾。自古以来历朝如此世人早已视作理所当然。

木婉清一听心头升起一股怒火重重一掌打去正中他右颊拍的一声清脆响亮只打得他目瞪口呆手中咬去了一半的馒头也掉在地下只道:“你……你……”木婉清怒道:“我不叫他爹爹!男子多娶妻室就是没良心。一个人三心两意便是无情无义。”段誉抚摸着肿起的面颊苦笑道:“我是你兄长你做妹子的不可对我这般无礼。”木婉清胸中郁怒难宣提掌又打了过去。

这一次段誉有了防备脚下一错使出‘凌波微步’已闪到了她身后。木婉清反手一掌段誉又已躲开。石室不过丈许见方但‘凌波微步’实是神妙之极木婉清出掌越来越快却再也打他不到。木婉清越加气恼突然‘哎哟’一声假意摔倒段誉惊道:“怎么了?”俯身伸手去扶。木婉清软洋洋的靠在他身上左臂勾住他脖子蓦地里手臂一紧笑道:“你还逃得了么?”右掌拍的一下清脆之极的在他左颊上打了一掌。

段誉吃痛只叫了一声“啊”突觉丹田中一股热气急上升霎时间血脉贲张**如潮不可遏止但觉搂在怀里的姑娘娇喘细细幽香阵阵心情大乱便往她唇上吻去。

这一吻之下木婉清登时全身酸软。段誉抱起她身子往床上放落伸手解开了她的一个衣扣。木婉清低声说:“你……你是我亲哥哥啊!”段誉神智虽乱这句话却如晴天一个霹雳一呆之下急放开了她倒退三步双手左右开弓拍拍拍拍重重的连打自己四个嘴巴骂道:“该死该死!”

木婉清见他双目如血放出异光脸上肌肉扭动鼻孔不住一张一缩惊道:“啊哟!段郎食物中有毒咱俩着了人家道儿!”

段誉这时全身滚犹如在蒸笼中被人蒸焙相似听得木婉清说食物中有毒心下反而一喜:“原来是毒药迷乱了我的本性致想对婉妹作**之行倒不是我枉读了圣贤书突然丧心病狂学那禽兽一般。”

但身上实是热得难忍将衣服一件件的脱将下来脱到只剩一身单衣单裤便不再脱盘膝坐下眼观鼻鼻观心强自克制那心猿意马。他服食了‘莽牯朱蛤’本已万毒不侵但红烧肉中所混的并非伤人性命的毒药而是激**的**。男女大欲人之天性这**只是激人人有生俱来的**使之变本加厉难以自制。‘莽牯朱蛤’的剧毒以毒攻毒能除万毒这**却非毒物‘莽牯朱蛤’对之便无能为力了。

木婉清亦是一般的烦躁炽热到后来忍无可忍也除下外裳。

段誉叫道:“你不可再脱背脊靠着石壁当可清凉些。”

两人都将背心靠住石壁背心虽然凉了但胸腹四肢、头脸项颈却没处不是热得火滚。段誉见木婉清双颊如火说不出的娇艳可爱一双眼水汪汪地显然只想扑到自己的怀中来他想:“此刻咱们决心与药性相搞但人力有时而尽倘若做出**的行迳来当真丢尽了段家的颜面百死不中以赎此大罪行。”说道:“你给我一枝毒箭。”

木婉清道:“干什么?”段誉道:“我……我如果抵挡不住药力便一箭戳死自己免得害你。”木婉清道:“我不给你。”两人却都不知箭上的毒性其实已害他不死。段誉道:“你答允我一件事。”木婉清道:“什么?”段誉道:“我只要伸手碰到你身子你便一箭射死我。”木婉清道:“我不答允。”段誉道:“求求你答允了吧。我大理段氏数百年的清誉不能在我手里坏了。否则我死之后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忽听得石室外一个声音说道:“大理段氏本来是了不起的可是到了段正明手上口中仁义道德用心却如狼心狗肺早已全无清誉之可言?”

段誉怒道:“你是谁?胡说八道。”木婉清低声道:“他便是那个青袍怪人。”

只听那青袍客说道:“木姑娘我答允了你叫你哥哥变作你的丈夫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必定做到。”木婉清怒道:“你这是下毒害人跟我求你的事有何相干?”青袍客道:“那碗红烧肉之中我下了好大份量的‘阴阳和合散’服食之后若不是阴阳调和男女成为夫妻那便肌肤寸裂、七孔流血而死。这和合散的药性一天厉害过一天到得第八天上凭你是大罗金仙也难抵挡。”

段誉怒道:“我和你无怨无仇何以合这毒计害我?你要我此后再无面目做人叫我伯父和父母终身蒙羞我……宁可死一百次也决不干那无耻**之行。”

那青袍客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伯父却和我仇深似海。段正明、段正淳这两个小子终身蒙羞没面目见人那是再好不过妙极妙极!嘿嘿嘿嘿!”他嘴不能动笑声从喉头出更是古怪难听。

段誉欲再辩说一斜眼间见到木婉清海棠春睡般的脸庞、芙蓉初放般的身子一颗心怦怦猛跳几乎连自己心跳的声音也听见了脑中一阵胡涂便想:“婉妹和我本有婚姻之约倘若不是两人同回大理又有谁知道她和我是同胞兄妹?这是上代阴差阳错结成的冤孽跟咱两个又有什么相干?”想到此处颤巍巍的便站起身来只见木婉清手扶墙壁也正慢慢站起突然间心中如电光石火般的一闪:“不可不可!段誉啊段誉人兽关头原只一念之差你今日倘若失足不但自己身败名裂连伯父和父亲也给你陷了。”当即大声喝道:“婉妹我是你的亲哥哥你是我亲妹子知道么?你懂不懂易经?”

木婉清在迷迷糊糊中听他突作此问便道:“什么易经?我不懂。”段誉道:“好!我来教你这易经之学十分艰深你好好听着。”木婉清奇道:“我学来干什么?”段誉道:“你学了之后大有用处。说不定咱二人便可凭此而脱困境。”

他自觉欲忘如狂当此人兽关头实是千钧一要是木婉清扑过来稍加引诱堤防非崩缺不可是以想到要教她易经。只盼一个教一个学两人心有专注便不去想那男女之事说道:“易经的基本在于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你知道八卦的图形么?”木婉清道:“不知道烦死啦!段郎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段誉道:“我是你哥哥别叫我段郎该叫我大哥。我把八卦图形的歌诀说给你听你要用心记住。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况上缺巽下断。”木婉清依声念了一遍问道:“水盂饭碗的干什么?”段誉道:“这说的是八卦形状。要知八卦的含义天地万物无所不包就一家人来说吧乾为父坤为母震是长子巽是长女……咱俩是兄妹我是‘震’卦你就是‘巽’卦了。”

木婉清懒洋洋的道:“不你是乾卦我是坤卦两人结成夫妻日后生儿育女再生下震卦、巽卦来……”段誉听她言语滞涩娇媚不由得怦然心动惊道:“你别胡思乱想再听我说。”木婉清道:“你……你坐到我身边来我就听你说。”

只听那青袍客在屋外说道:“很好很好!你两人成了夫妻生下儿女我就放你们出来。我不但不杀你们还传你二人一身武功教你夫妻横行天下。”段誉怒道:“到得最后关头我自会在石壁上一头撞死我大理段氏子孙宁死不辱你想在我身上报仇再也休想。”青袍客道:“你死也好活也好我才不理呢。你们倘若自寻死路我将你们二人的尸体剥得赤条条地身上一丝不挂写明是大理段正明的侄儿侄女段正淳的儿子女儿私下奸通被人撞见以致羞愤自杀。我将你二人的尸身用盐淹了先在大理市上悬挂三日然后再到汴梁、洛阳、临安、广州去示众。”

段誉怒极大声喝道:“我段家到底怎样得罪了你你要如此恶毒报复?”

青袍客道:“我自己的事何必说给你这小子听?”说了这两句话从此再无声息。

段誉情知和木婉清多说一句话便多一分危险面壁而坐思索‘凌波微步’中一步步复杂的步法昏昏沉沉的过了良久忽想:“那石洞中的神仙姊姊比婉妹美丽十倍我若要娶妻只有娶得那位神仙姊姊这才不枉了。”迷糊之中转过头来只见木婉清的容颜装饰慢慢变成了石洞中的玉像段誉大叫:“神仙姊姊我好苦啊你救救我!”跪倒在地抱住了木婉清的小腿。

便在此时外边有人说道:“吃晚饭啦!”递进一根点燃了的红烛来。那人笑道:“快接住!洞房**怎可没有花烛?”

段誉一惊站起烛光照耀之下只见木婉清媚眼流波娇美不可名状。他一口将烛火吹熄喝道:“饭中有毒快拿走咱们不吃。”

那人笑道:“你早已中了毒啦份量已足不必再加。”将饭菜递了进来。

段誉茫然接过放在桌上寻思:“人死之后一了百了身后是非如何能管得?”转念又想:“爹娘和伯父对我何等疼爱如何能令段门贻笑天下?”

忽听木婉清道:“段郎我要用毒箭自杀了免得害你。”段誉叫道:“且慢!咱兄妹便是死了这万恶之徒也不肯放过咱们。此人阴险毒辣比之吃小儿的叶二娘、挖人心的南海鳄神还要恶毒!不知他到底是谁?”

只听得那青袍客的声音说道:“小子倒也有点见识。老夫位居四大恶人之‘恶贯满盈’便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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