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院子的杂草足有半人高,半人高是多高,这么讲,三寸丁似的卫九站在草锞子里,只要不吭声,是看不到的,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是,后院里的老柿子树上多出了十几个鸟窝,看哪叽叽喳喳的忙活架势和身后山林忽远忽近响起的喳喳声,这十几窝还是跑的快的。
更别提被杂草挤的已经贴到墙根的老铁子、卫二柱、赵大月、卫满良、辛秀英、还有捂住肋吧出来的卫满强和小眼睛闪闪发光的二宝那一脸的目瞪口呆。

“九、九儿啊...。”

四年下来,自认已经被卫九锻炼的极其强悍的卫二柱这会也懵圈了,更何况赵大月、辛秀英这俩女人。

干巴巴的扯动了下嘴角,露出一抹干笑的卫九左右撒摸了一圈,愣是找不到落脚点,秃噜一把脸的,抬起头的卫九露出灿烂的好像小太阳似的笑容。

小胖手一伸,“爹啊,抱。”

脆愣楞的小声音,至少四个加号,打了个寒战的卫满良下意识的哎了一声,淌着草锞子窜到了卫九身边,大手一伸,抱着卫九走出了草锞子。

“九、九个屁,赶紧把草拔了。”

第一个回神的老铁子看着被抱出的卫九瞬间出了一层冷汗,抬起大脚踹了一脚身边的卫二柱,这一声低吼,把打了个激灵而回神的卫二柱吓的一个踉跄的窜到了草锞子里。

跟身后有狗撵似的,除了实在动不了的卫满强和两个孩子,一大家子吓的手脚直哆嗦的赶紧拔草,又是割又是挖,又是平整,都是地里的老把式,近一亩的后院,一个小时收拾利利索索的,最后一根草挖干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卫二柱也有点打哆嗦。

“死犊子,给老子说,咋回事,小九咋还成化肥了,说长草就长草。”

满脸汗珠子的老铁子一双大眼瞪的跟牛眼似的,硕大的拳头都举起了,大有卫二柱说不清楚,直接开砸的架势。

说、说啥?让卫二柱说,卫二柱也说不清楚,懦懦的动了几下,愣是不知道该咋说,累的没时间发呆的赵大月瞪了眼卫二柱,“支吾个啥劲啊。”

撇开卫二柱的赵大月看向老铁子,“他大,你也别问了,问也说不明白,别说你,就是俺们这不是也才第一次看到吗,再说了,这一天,你不是也看到了,小九不知道跟谁学的练功,肯定是那玩意弄出来的,不过.....。”

停顿了一下的赵大月吧嗒一下嘴,“小九整出的这东西还挺舒坦的啊。”

说完,没心没肺的赵大月还哈哈哈笑了,一个懦一个没心没肺,把老铁子愁的,后牙槽生疼。

蹲在地上,大手无意识的搓着拔下的杂草,半响,再次抬起头的老铁子起身,起身的同时顺手还把卫二柱给拽了起来。

“他大?”

不解的赵大月看看一脸平静的老铁子又看看自家懵头转向的老头子,一脸的疑惑,只有蹲在一旁的辛秀英、卫满良有点吧嗒出味来。

对视一眼,拽起还懵头的赵大月,卫满良嘿嘿笑了,扫了一眼笑嘻嘻的卫满良,又看了一眼傻透气的卫二柱,撇了下嘴的老铁子搓了把牙子拉着卫二柱走了。

“小二,咋回事,你大拽你爹干啥去了?”

追问的赵大月让卫满良笑呵呵的摇摇头,“好事,娘进屋看看,小九这一天一宿没吃饭哪,先给孩子做点饭。”

卫满良的话让赵大月、辛秀英瞬间想起了站了一天一夜的卫九,好像打了鸡血似的,娘俩嗖嗖的往前屋跑,一把掀开门帘子,“孙,饿坏了吧,奶....。”

话音还没落,脸上还沾着鸡蛋糕的二宝、卫九同时抬头,二宝憨呼呼的一乐,“奶,我爹给蒸鸡蛋糕了。”

嗔怪的瞪了下笑眯眯的卫满强,喘口气的赵大月坐在了炕边,还没琢磨出个一二三,缓缓吸气的卫满强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卫九,拽了下赵大月。

“娘,我能在咱村要宅基地不?”

卫满强的询问让赵大月一愣,随即眼睛一瞪,“咋不能,你是咱老卫家人干啥不给宅基地。不过、强啊...。”

脸上抽抽的赵大月看着遭了大罪的卫满强,“你不回小学了?”

赵大月迟疑的询问让卫满强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扫了一眼恨不得把脸埋进饭碗的俩孩子,轻轻摇摇头,“娘,不回了,她闹出的事太大了,光腚抓个正着,磕碜。”

含糊的回答让赵大月眼窝发胀,也让卫九后脊梁一凉,低垂的眼帘瞬间闪过一抹惊讶,“哪、俩孩子咋整啊。”

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娘,一个孩子。”

卫满强的话让赵大月半响才反应过来,眼前一黑的赵大月差点没一头扎进炕上,呼的一下起身的赵大月手脚哆嗦的拉着卫满强,“你来,你跟娘来,你跟娘来...。”

嘴唇都哆嗦的赵大月不敢相信,不愿相信,为了那么个东西,自家小二扔了八个孩子,那是八个孩子啊,八个活生生的孩子。

而这恰好是卫满强无论如何接受不了的,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卫满强断了田老大、田小四的出路,并且第一时间提出了离婚。

在这个年代,一纸离婚不下一枚炸弹,轰的一下炸响,而卫满强也舍出脸皮,带着派出所的人去抓了奸,一下子按住两个光腚的,把田秀芝和奸夫的脸皮彻底扯到了地上并狠狠的踩了几脚。

而前脚送走帮忙的朋友,后脚田秀芝带着奸夫和疼了十六年的大宝、田老大、田小四冲进了家门。

闭了闭眼,挡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痛苦,卫满强一直没有说,那断裂的肋骨正是大宝踹折的,因为这,父子俩那点情谊生生被扯断,卫满强不是不疼,可疼过之后却是恨。

蹒跚的离开房间,整个空间陷入一片死寂,愕然的辛秀英在回神的刹那,剧烈的疼痛从心底升起,捂住嘴,蹭的起身快步离开房间,跌跌撞撞的冲出家门的辛秀英踉跄的跑进后山,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八个啊,八个孩子,八条生命啊,疼的喘不上气的辛秀英死死的抠住的掌心下的土地,满心苦涩的卫满良轻柔的扶起辛秀英,伸出粗壮的手臂抱住承受了太多太多的妻子。

“秀英,不哭了,不哭了,想想小九,老天爷还算没薄带咱两口子,还给了咱们不俗的小九,而且,大丫他们姐几个也在,有小九,大丫他们一定会跟幺弟似的,一直一直留在咱们身边...。”

苍白的语言,大哭一声的辛秀英哽咽的点头,“知足,知足,我知足。”

一遍遍的呢喃,总算平复心情的辛秀英、卫满良互相搀扶着回到家里,刚刚走到院子里,听到赵大月压抑的哭声,眼窝又是一红的辛秀英只觉得都是命。

辛秀英不怪卫满强,自家大哥啥样个人,差不多从小在老卫家长大的辛秀英清楚,正是因为清楚,辛秀英才不恨,可对于田秀芝,辛秀英不会原谅也无法原谅。

满是压抑的哭声中,靠着被垛微微仰起头的卫满强无声的拍着赵大月的后脊,一下又一下的轻抚中,哭过之后的赵大月两眼睛瞪的跟灯泡似的,“离,必须离,打光棍都不留她。”

咬牙切齿的赵大月是打心眼里恨,微微点点头,抬起手,轻轻擦拭着赵大月脸上的水润,“娘,会有报应的。主要是秀英,娘,是我、是我对不起二弟和秀英...。”

满嘴的苦涩好像能溢出似的,看着外表平静和眼底满是苦水的卫满强,又想想苦了近二十载的辛秀英、卫满良,赵大月说不出那个原谅。

“大哥、不怪你,打小我就在咱家长大的,从小你跟良子就疼我,我谁都不信,可信你,从小你就护着我俩,我相信,你比谁都希望我俩过的像像样样的。”

要说辛秀英不疼是假的,先不说遭的那些罪,就是扔下的那些孩子,辛秀英就觉得疼的喘不上气,可实打实的说,辛秀英真不恨卫满强,别看卫满强体弱,可打小就护着卫满良和辛秀英,那是几十年的感情,辛秀英记得。

看着满脸泪的辛秀英和虽然苦却认真点头的卫满良,扭头看向窗外的卫满强蠕动了下双唇,眼泪刷的一下下来了。

边哭边笑的赵大月一个劲拽衣襟,“好、好,我老婆子就知道咱老卫家都是好的。”

这边是解开的枷锁那边大马金刀的坐在村长老根家的椅子上,眼珠子直咣当的老铁子把老根闹的是哭笑不得的。

看看大有不答应就动手的老铁子,又看看笑的傻憨的宁远和俩孩子,啪啪几下,磕打掉烟袋锅里的烟沫子,“他娘,把小远拿来的狍子炖了,中午我们爷几个喝点。”

提着的心咣当一下落地的宁远笑着挠挠后脑勺,咧着大嘴哈哈大笑的老铁子硕大的巴掌落在老根肩上,“我就说吗,老根是谁,那是咱老树岭数一数二的能人。”

哭笑不得的老根没好气的扒开老铁子的大巴掌,“行了行了,你可别给我戴高帽了,咱老树岭啥情况你也知道,进人不容易,好在宁远这小子大家伙也熟悉,也算在咱老树岭长大的,勉强算是半个老树岭人,要是想好了,尽快把证明牵来,有文件过段时间可要上户口了,趁着这机会,也能分点地啥的。”

老根子的话音刚落,蹭的一下,宁远就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嘿嘿两声放在了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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