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时的菜式自然是丰盛的。唐少华坐在贵姐儿旁边,见庆氏挟了一筷子菜待要放到贵姐儿碗中,忙阻止道:“贵姐儿小时候吃东西,挟不着的,就站到椅子上伸长手去挟,愣是不喜欢别人挟给她。这习惯怕还没改呢!娘只管自己吃,她若真要别人挟,我再挟给她。”庆氏这才也想起贵姐儿小时候确实最怕别人挟菜给她的,不由笑道:“隔了两年,倒忘了贵姐儿不爱人给她挟菜的事了!”
并非不喜欢人挟菜,只是不喜欢你们用自己的筷子挟菜给我而已,若是另外拿了干净的筷子挟给我,倒是没问题的。贵姐儿见庆氏那筷子菜没有放到自己碗里,松了一口气,笑着说:“我自己挟得到的,不用麻烦别人。”
唐太太见贵姐儿吃相斯文,有汤汤汁汁要滴下时,就忙着移过碗,让那汤汤汁汁滴入碗中,又让人拿了一条小毛巾给她,时不时印一下嘴角,跟她想像中乡下小女孩粗鲁的样子并不同,一时又喜欢了她一分,暗暗点头想:若她爹能考中进士,倒真是一门不错的亲事。
用完饭,倒上茶来喝了,正叙话,方逍带了她的婆娘李敏华和妾侍夏至所出的小女儿方文凤来了。
贵姐儿这是第一次见到二舅母李敏华,见她约三十多岁,身段苗条,打扮入时,只是脸上却微微有郁色。见贵姐儿忙着上来行礼问安,李敏华一把搂住了,笑着向方文凤道:“这就是你小姑的女儿贵姐了,快过来见过妹妹。”
方文凤今年七岁了,长的娇滴滴的,虽是庶出,但是方逍只得这个女儿,一向捧在手心里疼爱。她又一向养在李敏华身边,心里眼里只有李敏华一个母亲,倒把亲娘夏至放到脑后。李敏华出入倒带着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李敏华所出。
因方文凤大着自己一岁,贵姐儿已先行抢上去行了礼,叫了一声“姐姐”。方文凤忙也过来叫妹妹,一边见贵姐儿扎了两只小羊角,满脸孩子气,穿的衣裳虽崭新,却不是京城里的式样,一看就知道是刚从乡下来的,嘴角不由微不可察的翘了翘,真是乡下土包土呐!
贵姐儿早瞥见方文凤眼中一闪而过的轻蔑,暗暗好笑,住在京城里就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了,嘴角不由也翘了翘,谁是土包子,还不知道呢?
方逍常带了方文凤过来唐家,因此方文凤跟方文龙和唐少华也极熟,小的时候有一回看中方文龙的望远筒,本以为一说方文龙就必定给她的,谁知道方文龙说要留给远在乡下的贵姐儿,从那时起,她就把贵姐儿当成跟她争宠的假想敌。这些年虽淡忘了要不到望远筒的事,但贵姐儿三个字却烙印在心头。这下见到真人,穿的乡里乡气,不由打心眼看不上。哼哼,文龙哥哥他们打小就偏着你,我还以为是什么小天仙,原来是一个小村姑。
却见奶娘牵了唐少易的手出来见过郑明发和巧娘,原来唐少易咳嗽,晚上睡不好,今早才睡的,这会儿才醒。巧娘听得唐少易咳嗽,笑道:“易哥儿自小就体弱,还得好生看着。若是吹了风,着了寒气的咳嗽,我们乡下倒有一个土方子,专门治小孩子咳嗽的,并不伤身。不过每晚临睡之前,拿麻油炒一个鸡蛋,再洒点姜丝下去,热乎乎的让孩子吃下去,吃它三四次,去了寒气,那个咳嗽也就好了。”
庆氏叹道:“大夫倒是开了药,只是每回煎好药,千哄万哄的,易哥儿都只喝了几口便不肯再喝了,硬灌着下去,有几回还噎的全吐了出来,要让他喝个药,倒闹的我一身汗!若是有不伤身的土方子,倒是可以试试的。这个麻油姜未炒鸡蛋,都是极家常极易得之物,今晚临睡就炒一个让他吃。幸好他跟他哥哥一样,都喜欢吃鸡蛋。倒不怕他再闹着不吃的。”
巧娘瞧瞧唐少易,见他虽瘦小,眼珠漆黑,看着却是一个机灵的,不由对庆氏道:“你当初叫老道测一个字,不想真有了易哥儿,这会也长这么大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哪!”
说起老道所测的字,庆氏也笑了,指指在旁边侍候着的绿泉说:“当初绿泉跟我写了同样的一个字,不想老道却说绿泉会生一位千金,果不其然,绿泉后来生的便是一位千金。对了,怎么不见少月?”庆氏后边这句话却是问绿泉的。绿泉笑着说:“我刚叫□抱了出去走走呢!”
唐太太听得庆氏说起老道测字的事,也笑道:“听你们这般说,那个老道确实是不简单的,并不输于钦天监监正家的小孙子了。”
钦天监贺监正掌观察天象,推算四时节气历法等,又因他善一项梅易,断事极准,在本朝中名望甚高。他家的小孙子贺年打小于易学方面便有天分,又善于为人看相,现下不过十一岁,已是名满京师,人所共知。只是贺监正有言道:“善为人易者,恐泄天机,怕招来祸事,还是不要轻易为人测算的好。”因了这句话,贺年却不轻易为人测算了。只是他小小年纪,有此项本事,一说起他来,人人都要竖大拇指的。
唐明山想起老道的样子,沉吟一会说:“当今皇上初登基时,身边有一位最得力的国师,后来听闻国师云游去了,这些年也再没听过国师的踪迹。我猜着,曾老道只怕跟国师有莫大的关系,才有那么大的本事。”
唐太太弟弟本是皇商一系的旁支,于朝内一些事当然有怕耳闻,这会儿听得唐明山说起先时名满天下的国师,接口道:“当今皇上能坐上皇位,全靠国师一手安排。为何肯放了国师离开?”
“这国师,据闻本是星月派传人之一,测算之术出神入化的。皇上虽靠了他才坐上皇位,却还是怕他知道的太多,时有疑忌,国师心中有数,这才云游避祸去的。”唐老爷从别外听闻了另一个版本的传说,这会儿也拿了出来加入讨论。
众人讨论得半晌,一致认为曾老道若不是国师,那也和国师有莫大的关系的。
当年,贺监正多得国师指点,推算历法之术才日渐精进的。他在殿前与国师一场射覆比试,当时振动朝野,成为传奇。比试过后,贺监正就正式要拜国师为师,国师却不肯收他为徒,只以友辈待之,互相讨论易学而已。
说起当年国师与贺监正那场射覆比试,众人到现在还是津津乐道,忍不住又讨论了一遍。原来当年那场射覆比试,还实录在案,后来被人编为传奇和野史,说的绘声绘色,连国师当时的动作和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等,也描述的详细,仿佛当时全在场一样。
贵姐儿听得明白,原来所谓射覆,是一种有趣的预测游戏,方法是将要猜测的物品置于密封的容器中,让射覆的人起卦,通过分析卦象、卦辞来测出容器内所置何物。
当年皇宫宴客,趁着微醉,众官员大胆要求国师与贺监正来个射覆比试,萧帝登基时日不久,玩心犹存,也大声附和,早挥手叫来一个内侍,密语几句。没多久,内侍便端了一个置有物品的匣子进来了。萧帝笑眯眯让贺监正与国师射覆匣内所置何物。
贺监正与国师同时起卦,两个人得了一个相同的卦,都是“水山蹇之火雷噬嗑”。
贺监正得出卦后,推测良久方道:“蹇卦内为艮,外为坎。艮为止,变卦为震,震者有凶险。坎者属性盗,唯有鼠性善盗。上爻爻辞是‘荷校灭耳,凶。”意为取下荷在肩上的木,用来叉住匣内所置之物的耳朵。因此,匣内所置之物,应是一只被叉住耳朵的老鼠。
端了匣子进来的内侍忙向前回禀道:“匣内所置的,正是老鼠!”贺监正松了一口气,抬眼问国师道:“国师还有何言?”
群臣平日见萧帝对国师言听计从,心中难免有些芥蒂,这会儿见贺监正覆对了匣内所置之物,自然也想听听国师怎么说。国师神色如常,笑道:“蹇卦外卦为坎,坎为盗,为隐伏,为鼠而能盗,说明匣中所装为活老鼠。今日为酉月子日,子日旺鼠,酉月属金,金者地数为四,象征匣中老鼠却有四只。”
内侍已回禀匣内所装确是老鼠,只是贺监正覆得只有一只老鼠,国师却说有四只,不知谁覆的对!群臣暗暗猜测,只听国师又接着说:“蹇卦外卦坎水变为离火,离卦九四爻之爻辞说:‘死如,弃如。’,因此,日偏以后,活鼠就要变死。”
待得国师说完,内侍打开匣子给众人看,却只有一只活老鼠,群臣忍不住质问国师道:“国师不是说道匣内老鼠共有四只吗?为何只有一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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