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恨，残雪堕琼芳 2
长宁宫。
“这些是你要的东西。”兰皙抱着满怀的书和卷宗走进，因为圣殿正在整修，祭天大典也即将要到来，作为祭天大典时主持祭天的人，月殇和兰皙顺应皇帝的邀请住进了宫里，也方便和瑛王随时商议关于大典的一些事。
“典库里的卷宗还真是齐全。”典库是天圣王朝设置的，专门放置典籍和天下各国要闻记录的地方，兰皙边说边把怀中的东西一股脑放到案桌上，全都是关于云国，有些奇怪问：“怎么突然对云国的事情感兴趣了？”
“你猜。”月殇难得开了句玩笑，随手打开一卷。
苦“我猜你也在查瑛王妃。”兰皙耸了耸肩。
“也？”月殇抬眸，随即了然：“皇后起疑心了。”
“恐怕不止皇后，我去典库的时候刚好看见太子离开，我拿回来的这些估计都是太子看过的。”兰皙慢吞吞呷了一口茶，方才继续道：“回来的途中不小心听到太子妃和其侍女的对话，原来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瑛王妃是妖女附身的祸国妖孽这个传闻，是她幕后一手推动播散的。”
故“你这一趟得到的消息还真多。”月殇不置可否，视线落回卷宗上，浅碧色的眸中某种不易觉察的某种情绪一闪而过。
非常细微的变化，是在提到太子妃三个字之后，兰皙却看到了，唇角微扬，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拿起一本《民间传奇》来看，随手翻开，这本书极新，看样子新收录入库不久的，里面的内容却不是关于云国的，而是各处的传奇都有，许是方才不注意混着一起拿来了的。文字简洁有力，还配有图画，兰皙渐觉有趣，不知不觉就看到最后一章，视线见得标题，微微一怔。
冥教的传说。
最后一章的内容，讲述的竟是那个近几年兴起的，神秘莫测专门跟天圣教作对的邪教，作为天圣教的大护法，他曾经暗中追查过，但是什么都没有查到，也只知道冥教创立者名为星冥，传说是一个月圆之夜必杀人嗜血的女魔头。
兰皙视线一目十行，却有些失望发现基本都是些无用的文字，只不过看了两页，便扔到案桌上，力道没用好，书掉到地上，刚好翻到了最后一页，于是他看到最后一页的图画，整个人像是中了冰之术一样被定住。
是一袭火红衣衫的女子，黑色的长发不曾竖起，直直垂落腰际，凌乱飞舞着，透着莫名暗黑的气息，女子目光幽深冷魅，仿佛会透过画冷冷瞥着你，女子眉心的五芒星闪着妖艳的红色。图画的下方是两个小字：星冥。
然而这并不是让兰皙这般震惊的原因，他震惊的，是图画的上的女子他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究竟是在哪里呢？兰皙神思急速飞转，星冥……星冥……有细碎的影子穿透流光浮现在脑海中。
***
“咦？这个是谁？”那日，他在月殇房中无意识看到一幅画卷，上面竟然是一个娇俏灵动的少女，宛如天人的大祭司竟然会私藏一幅女子的画卷，不由大为好奇。
“我师妹星灿。”月殇拿走画卷，手指微微发颤，浅碧色的眸中涌现复杂的情绪，隐隐有悲伤弥漫，“她已经过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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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皙愣住，那次，是他第一次见到月殇失态，露出这样近乎软弱的一面，自那之后，他在没有看到过那样的神情，从来都是风轻云淡，睥睨众生。
***
“这个——”兰皙记忆里过人，虽然眼前图画上的女子跟记忆中那副画卷上的女子气质迥异，但是容貌确实一模一样，不由指着图画，错愕出声：“这个不是星灿吗？”
月殇猝然看过来，一看之下，他手中的卷宗无意识掉落在地上，他视线愣愣看着冷魅妖艳的女子，有往事在记忆里盛开：
“天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师兄相伴走，半点不觉寒。”白雪皑皑中，十五岁的娇俏少女一蹦一跳，笑嘻嘻转过脸来：“师兄，改变得怎么样？”
“以后不准叫我小孩子，我长大了，是女人！女人！”十六岁的少女昂首挺胸，眼中有他看不懂的莹亮神采。
“我不是你妹妹，也不要当你妹妹，永远也不要，我喜欢你。”十七岁的少女目光灼灼，是全然的不顾一切，有如飞蛾扑火，而他无力回应，因为是真的只把她当成妹妹。
“输掉了今生，我便不再想要来世，来世再相爱这样的托辞，我不想听。”十八岁的少女站在悬崖边上，唇角的笑容决然冷冽：“听说从这里跳下去，就能够到达黄泉，饮黄泉之水，忘天地之情，月殇，我要忘了对你的情，干干净净，全部忘掉。”少女话音未落，如同一只朱鸟纵身跳下。
她从来都是那样决然任性的女子，爱不得，得不到，不惜赌上生命，也要在他心上划下深深的一道印痕，即使，那印痕与爱无关。
长宁宫屋檐上。
两抹红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御风隐身离去，低不可闻的交谈声化在风里：
“教主，为什么要这么做？白白暴露您自己。”
“一直藏在暗中太无趣。”妖魅的冥教教主，星冥眉心的五芒星异样红艳，“你知道那人的心愿是什么吗？”
“守护天下，竭力化解灭世之劫。”碧岚觉得今日的教主有些奇怪，居然关心对头人的心愿是什么，但还是回答了。
“不愧是我冥教的智者。”星冥唇角微扬：“那你猜本座的的心愿是什么？”
碧岚沉吟，半响放弃摇头：“教主心思千变万化，属下猜不到。”
“本座的心愿，就是毁灭那人的心愿。”星冥笑容绽放，那笑鬼魅如妖，漫着丝丝缕缕的死亡气息。
爱尽，恨生。
当黄泉之水洗去所有的情，而我依然活着，坠入魔道，变成连自己都憎恨的魔物活着，无法解脱，那么，我所经受的一切，通通都要偿还于你。
我要你亲眼看着你一心想要守护的天下，一点一点的崩溃，人间变成炼狱，白骨在鲜血开出的花朵中跳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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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杯酒被皇后亲手端着含笑递过来的时候，梨雪心中警铃大作。云玉琳离去不久，梨雪就接到了皇后的懿旨，御花园菊花盛开，要她同游赏之。
明知道是场鸿门宴，但是不得不赴，就像现在，明明不想接，却不能不接，梨雪伸手去接，口中道：“谢谢娘娘赏赐。”皇后含笑放手，玉杯却‘啪’一声碎在地上，梨雪手保持着去接酒杯的姿势，怔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忙道：“娘娘恕罪，梨雪一时没拿稳。”
“这怪不到你，是这玉杯实在过于滑腻了些。”皇后笑意不减半分，随手另捡了一只杯子，自如斟满，重新端给梨雪，温和道：“这次可要小心拿稳了，这酒可是你妹妹亲自从云国带来的贡酒，菊花酒中的极品琼浆，杯子碎多少本宫都不心疼，本宫只可惜了这酒。”
“是呀，姐姐可要当心了，这一杯酒可是千金难求的。”云玉琳抿嘴一笑，语带娇嗔道：“姐姐莫不是在责怪我方才跟你开的小小玩笑？”
“怎么会？”梨雪不在意一笑，从容接过皇后手中的酒杯，道：“我要是怪你的话，刚才就不会陪顺你的意陪你玩，故意把纤纤当做你。”
“哦？”云玉琳挑眉，“我还以为姐姐真的连妹妹都认不出来，方才还暗自伤心了一般，原来是这样，姐姐对妹妹真是太贴心了。”云玉琳面露感动，自顾自斟了一杯酒，道：“姐姐这般贴心，妹妹无以为报，唯有敬姐姐一杯，先干为敬。”说罢，她仰脖一饮而尽。
梨雪见她喝了，心中警铃稍松，这才缓缓端了杯子就口，心里终究戒备，只浅浅抿了一小口，便放下，含歉道：“我近日身子不适，不宜饮酒，还请妹妹见谅。”又朝皇后道：“还请娘娘见谅。”
“即是身子不适，那怎么能强求。”皇后十分大度道：“那不必饮酒了，我们一同赏菊花去。”
“好啊，琳儿早就迫不及待了。”云玉琳欢呼起身，方才站起，身子却是一软，幸而她身后的宫人忙扶住了她，她嘻嘻一笑：“不碍事，我没醉。”
皇后失笑：“这自古以来人喝醉了，都爱说自己没醉。”她朝梨雪笑道：“你不知道，你这妹妹简直是个小酒鬼，这次带了五坛菊花酒过来，本宫有幸得到一坛，今日特地邀你来共饮，结果你还没来，她就自饮自酌了好几倍，这酒后劲又大，这下好了。”她摇了摇头道：“算了，你陪本宫去就行了，她这样样儿连走路都走不稳。”
梨雪还未应声，云玉琳到先嚷嚷起来，挣脱宫人的搀扶站起身，道：“才不是，我走路可稳了。”一边说，一边歪歪斜斜迈开步子，方才走了两步，又是一软，宫人忙扶住她，那样醉态可掬的模样，连梨雪都忍不住失笑起来。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小心戒备便是，何况她身正不怕影子歪，赏菊而已，皇后能拿她怎么样，说不定还可以沉寂探知一下宓纭的情况。
心中顷刻间有了决断，梨雪站起身来，道：“能够陪娘娘赏菊，是梨雪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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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雍容一笑：“走吧。”
一行人身影走远，殿内只留下云玉琳伏在软榻上，不久，她端然支起身子，走到桌边，拿起方才梨雪未喝完的那杯酒，唇角微扬，手一松，酒杯‘啪’一声碎在地上。
“菊花有酒名琼浆，一滴沾唇不赏菊，酒气和菊花的味道混合，会产生迷幻效应，让你原形毕露。”云玉琳喃喃自语，微微一笑，“云梨雪，不管你是何方妖孽，就等着现出原形吧。”
***
养心殿
“瑛儿，你又输了。”皇帝在棋盘上落下一粒白子，棋盘上的白棋成龙腾虎跃之势，“短短不到两个时辰，你就已经连输了五局。”皇帝似笑非笑：“要不是朕对你的棋艺有所了解，还以为你是半点不懂之人，你人在心不在，陪父皇下棋就这般无趣？”
君绛瑛看着棋盘上零落不成样子的黑棋，心里只觉得无端的发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不知晓的地方发生，当下豁然起身道：“儿臣不敢，只是因为王妃身体不适，儿臣担心，才会大失水准。”又道：“父皇无其他事的话，儿臣想先行告退。”
“你慌什么？”皇帝眉心微皱，“堂堂一品亲王，因为一个女子就大失平日的水准，朕原本还不信，这下反倒有几分犹疑了。”
“父皇此话怎讲？”君绛瑛只觉得心跳一顿。
“等会儿你就明白了，你回府也见不到人，你王妃也在宫中。”皇帝语带深意，站起身，道：“走吧，时辰到了，皇后安排了一出戏，让朕去瞧呢，你陪朕去看看。”
“什么戏？”君绛瑛瞬间手脚冰凉，呼吸微滞。
“活生生的《现形记》。”皇帝淡淡道，提步踏出。
君绛瑛全身的血液瞬间被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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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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