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约莫十二三岁,明眸善睐皓齿细细,天真烂漫直口出无忌,便是李逵不说,阮小七深夜里出门也将胆大包天的能骇个半死,却她并不见许多惊惧,反将李逵上下打量,拍手笑道:你这黑大哥,当是佛祖面前金刚!
又回头来望定阮小七片刻,眨动眼眸笑意如水,道:你便委屈作个夜叉不差。
众人不觉皱眉间,她又踏步进来,站在台阶上将骤然亮起火光下众人瞧个遍,指着赵楚道:若是排你,便是那雷公也不差半分,须是戏子罢?
不待赵楚回答,又偏过头,将花荣打量良久,方叹道:这位阿哥,若是作个童子也嫌大了些,怕是那两个金刚夜叉将你捉来的罢?莫怕,我家娘子随人不少,救你脱离这苦海也非难事。
反倒她待更是俊美扈三娘琼英似甚不喜,恶声恶气道:你这两个,分明便是粉底子上了山神爷爷座前小鬼面儿,不是个人,偏似个人。
赵楚一边提防这少女,向花荣微微使眼色,花荣点头示意李逵两个回来,将那长弓并不下手,缓步向门口便去,要看来人究竟如何模样,怎可使这少女来取笑。
那少女见花荣步履轻巧手上弓箭并不放下,琼鼻赛雪,只将来皱,不喜道:甚是无趣,一帮子大男人,怎地竟怕我家娘子。喂,谁是领头的?我家娘子冒雨行路甚是困顿,借宿一宿,若是要借宿钱财,也有几两花银予你!
扈三娘本便微怒,见这少女竟有得寸进尺之态,将那牛卷鼻刀倒拖了,便与琼英向门口赶去,不及上那台阶,少女伸出双臂将两人拦定,尖声道:早知你两个爱扮好看的不是正经,怎地这便要去见我家娘子?刀剑无眼,若是伤着莫怪我不曾提醒!
这少女年岁甚小,话语却是趾高气昂,众人心下尽皆失笑,暗道:她两个便是铁牛哥哥也须不防吃个亏,谁家能有更堪比的,这小丫头好大口气!
花荣早过这少女,将那门扇缓缓再推开些,向外瞧一眼方转头来对凝神戒备赵楚道:四十余人,一辆大车,随从尽骑骏马,有朴刀长枪。
赵楚更是疑惑,将双锤提了向门口便走,那少女只是纠缠不使扈三娘两个出去,只火光下赵楚这铁锤千钧一般,轻轻一晃便将她骇退,不住拍打胸口嗔怪不休,道:你这雷公,怎地不瞧我年纪幼小让我一让?休道你等都是当军的,若是惹恼我啊,使我家娘子往那些贵人面前三言两语,定要将你配崖州去数星星。
赵楚猛然一愣,这话语甚是熟悉,似曾哪里说过,只彼时听者早已忘却何人,自这少女口内吐出,虽是霸道更有隐隐熟悉,却他心内笃定,这少女素未谋面过,决计是不认得的。
你这话,从何处学来?赵楚冷眼向门外去瞧,一面瞪住这少女喝问道。
少女撇撇嘴,蹦蹦跳跳在台阶下转将个身,快活如云端落枝头一只小鸟雀,清脆笑道:再不受那冷雨冷风之苦,好好睡个暖觉,便是丢了也不肯赶路也!
一边说,一边转动身子在那冷雨里打转,三两步后,转头一把推开赵楚望门外高声唤道:娘子,此处只几个金刚夜叉,不用担心,只管进来歇息便可!
便是赵楚如何看她年幼不肯计较,心下也有火起,这少女又颐指气使站定台阶上道:我家娘子,便是东京里大官也不可仰望,与你这些粗鲁男子不可居一个屋檐之下,快些寻个别处,有委屈,我们也有钱给。
燕十八一言不,提一把朴刀望定那院落里亭亭高树高高跃起,横刀只一抹,那大树棋盘似顶子簌簌落下,竟为他一刀所断,冷眼来望这少女,见她面目并不惊惧,只双眸里闪过丝丝恐惧,乃喝道:虽是无人之地,却是我们先来,敢再这般大户人家样子,将你一个个斩了送往后山喂狼!
那少女一个哆嗦,皓齿紧咬嘴唇,半晌一声滔天号哭,撒开双腿向门外便冲,大声嚷道:娘子快来做主,果真是假扮佛祖的强人,硬气话也须压不住了。
赵楚哑然失笑,向燕十八低声道:休道是谁,这般深夜到来定然有麻烦招引,使弟兄们备好精神明日休管它老天心情,往边疆快去!
燕十八心下也不甚安心,若是到了北疆,便有心怀叵测的也不怕他闹出事情,如今在这梁中书辖内,此人老奸巨猾不知心内竟有多少心思,早早离开,便早早安心。
花荣倒退回来,站在赵楚身边低声道:一个富家婆娘,不似正经营生,随身只这小丫鬟一个亲随,四十余个壮汉,武艺不凡!
赵楚更是心疑,大步向门口去看,正见那夜色山雨中,朦胧停住一辆双驾马车,甚是宽大通体都是精铁铸造而成,正那少女将小手扶住车辕,自车内搀扶出一人来。
甚为年轻一个女子,身材也算高窕,一只素手挽住一把油纸伞,足下蹬着一双秀屐,近来时候只见她眉目都是风情,身材丰腴香气缭绕,略略施礼道:这丫头使唤惯了,肉眼凡胎不识英雄好汉,奴家代来赔罪。
琼英号称陷阵营主将,自然做事应在前面,面色沉郁语气颇是不客气,道:哪里敢,且请稍带片刻,这便予你当贵人的。
不必,多谢太尉们好意,只先来后到奴家最是知晓,莫使小孩儿搅了太尉们兴致,只须有个避雨之所便最好。那女子袅娜而来,伞杆低压不使人看见她面目,声音颇是婉转,犹如枝头黄莺。
琼英转目来看赵楚,赵楚摇手示意不必理会,当下道:当军的,冷风凄雨倒是禁受得住,都是落难之人,不必客气。
乃令将那大殿让出,不料这女子甚是客套,立足门外阶下,只是拒绝道:那大殿也甚阴森,便是让出奴家不敢独居,只盼有个立足之处便可。
夜雨甚大,众人不再多待,也不再与这女子退让,自有她亲随取一处偏房打扫了,那女子将面目都遮掩住不来示人,袅娜而去了。
倒是那少女,意态甚是忿忿不平,不住做鬼脸扭头向众人示威,小拳头高高攥起,若非要搀扶那女子,只怕双手叉腰又来伶牙俐齿。
回转了大殿,花荣道:这一行人好生怪异,那亲随大汉,都是孔武有力的,看他手上老茧武艺不低,寻常人家何来这般壮汉作亲随?便是这女子,深夜赶路颇是蹊跷,看她车辙乃是自南而来要出山口,若是同路不甚多疑,只若出山便分道扬镳,少不得使几个兄弟跟上去瞧瞧。
赵楚问扈三娘道:梁中书那厮,吩咐要将咱们送往何处?可有图子?
扈三娘摇摇头道:不曾细说,他只道要往雄州,寻防御使杨方交令便可,终究要往何处,却要听那杨方来问。我也问他要个行军图子,他只道团练使也无权探问。
赵楚扭头向燕十八道:将图子拿来,瞧那雄州何在,若是远离了幽云,只怕有些麻烦。
虞李早有交代,将大宋与辽金西夏图子细细交付几幅来于赵楚,燕十八收拾都藏在贴身处,在这时代,图子便是大军司南,若行军没个坐标的,便是无头苍蝇一般。
虽有那三百骑兵带路,赵楚不甚信任他。
燕十八取一片图子来,细细铺在香案上,将一支火把点燃,赵楚附身查看,正是宋辽交界处详细地图,便是河流山脉也标记清楚,不知虞李究竟如何做到,更有甚么心思。
众人在那一张三尺长四尺宽图子上细细找寻,果然雄州标记清楚。
雄州,乃在河北东路距河北西路不远处,左有安肃军,右有保定军,以南乃是归信,再难乃是顺安军,三军围拱,以归信为腹背,囤积粮草大军,正是抗辽最前沿地带。
河北东路,本便是大宋最前线处,东临大海,西有河北西路,往南乃是京东两路,出北便是辽人南京府,端得要险所在。一旦河北东路有失,辽兵可长驱直入南下中原,取京东两路易如反掌,扫荡黄河北岸将大宋都城围困,彼时朝廷要走也是无路,由是对此地甚为重视。
雄州,便是河北东路唯一一处有军民生活所在,距海甚远,有沿线守备军,三军一州中都是精兵悍将,辽人一时也攻略不得,渐渐有繁华所产,百姓早惯了厮杀,便是宋辽开战,也自忙自家事情不提。
花荣甚是忧虑,道:哥哥,这雄州,乃是边关第一个有人便不放出来的,若是去了,只怕那杨方便要使咱们拆散分配他心腹手下。陷阵营只五百人,他掌握中七八万人马,走留都是麻烦。
赵楚沉吟不决,扈三娘却低声道:那杨方,本是童贯亲随,二十余年来未曾有异心,忠心耿耿甚得宽厚,如今童贯只想要北伐,这等头号人物自是不满足区区雄州防御使,近日只须一场小胜便可高升。
琼英骤然冷哼一声,掉头去意态忿然。
花荣讶然道:我曾听雄州回来几个老卒说,道是那杨方与蔡,蔡太师甚是亲近,如何竟是莫非那童贯竟有这等手腕,将杨方作个探子撒下去么?!
扈三娘见赵楚疑惑神色来看,竟微微躲闪不敢对上他眸子,倒是角落里便当被窝的梁采芷忽然低声道:那杨方,前几日受官家密旨,童太尉使人来与阿爹争吵,想必乃是官家亲近之人了。
赵楚霍然转头,梁采芷骇得急忙缩进毡子里边不敢应声,她也只心内有所思方随口说出,只看扈三娘两个女扮男装甚是怪异,这五百剽悍又诡异陷阵营里便当个暖心的,若是赵楚,却使她惊惧不得安宁,生怕这人有个别样心思作弄。
赵楚缓缓回过头来,低声肃然道:既如此,便送这杨方一个功劳,休管是谁人亲随,只怕此次升迁便是他囊中之物。待得此人走后,他麾下自有来争这防御使的,陷阵营虽五百人,彼时只须露出獠牙,谁人不来央求作帮手,正好看这浑浊一潭水有甚么了不得。天子,太师,枢密使,大名府留守司,雄州当地势力,颇是热闹!
扈三娘又忍不住细声细气道:官家曾应允,童贯若有朝一日能北伐得功,便封他做个郡王,近日西北军与西夏交战甚急,开春之后,只怕雄州得容纳十数万人马。西夏铁鹞子,在刘太尉手中不曾讨许多便宜,有他副将防守便足,只怕各路诸侯到河北两路,这雄州防御使位子,要落在空处了。
赵楚见她低眉顺眼哪里能有平日昂昂气势,心下好笑,便握她手,道:且莫再烦心,早对你说你那父兄定然不会那般狠心,待得战事平定,便回家去瞧瞧也好。
扈三娘一愣,琼英张口便要叫嚷,却那门外,少女大步踏进来道:你们要往辽西去的罢?谁是做大官的,我家娘子有事相商,请移步片刻。
赵楚不与她理会,那少女气呼呼待得片刻见他等只是低头私语,怒容又起叉腰喝道:有甚么了不起,若非我家大姊哼哼,良心都给狗吃啦,谁是赵哦,楚昭,快走快走,若你能帮我家娘子将那狗官夺去充作营妓阿姐们救出,便送你一场大功劳!
众人一愣,扈三娘与琼英对视一眼均觉喜悦,却不与赵楚明说低下头去,赵楚更生警惕,一把将少女推开,那少女正待怒处,他早奔来偏房,但闻大声喝问道:尊驾究竟何人,来拿我作消遣?
少女怒道:果然是个没良心的,早早告知大姊去,使她永生不再理你!
口中这般说,脚下却不停,风车般双腿向偏房便冲,不忘叫道:你你若敢伤我家娘子,休要日后大生后悔!
ps:昨天说好今天三更的,又被租房耽误晚上回来码字,把存稿看了一下都删除了重写,于是又看地图唉,这些天又抽了,我尽量吧,每天写多少更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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