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计较,花荣迟疑着去了,赵楚与那天寿公主笑道:“你须拿我弟兄做事,当也出些力气,便请你守住这城门不可使内里一人逃脱,如何?”
天寿公主气怒道:“只我来瞧个热闹,如何要替你做事?便是你中原人怎生内斗,我如何来做个没头脸的帮凶。”

扈三娘在一边冷笑道:“好不知羞!辽人狼子野心,哪一日不想占了我汉人江山,便是做得,却怎地不能说得,辽人虚伪,比汉人里读书的更甚,便是一丘之貉,你这辽女更是个中好手!”

天寿公主转眼愤怒扭头便走,片刻转过后院不见踪影,赵楚只是不理,倒是那李清照神色转缓,道:“便是你造反,不与家国仇人狼狈为奸,任谁也要高看两眼。”

赵楚嗤笑道:“谁要这些当官的高看,便是看你面上,若不然一刀杀死这两个,也省的往后累赘。临邑虽是小,也有些模样,这里住几日正是再好不过。”

阮小七方知赵楚不曾打算将这两个当官的杀掉,怏怏道:“当官的都不是好,哥哥今日放他走,明日便能引些同伙来厮杀,好歹许咱们几日吃酒时候最好。”

赵楚笑道:“七哥哪里话,天下恶人总有那许多,今日杀,明日自也要杀,何日方使尽头。倒不如将他们聚拢起来,乱刀砍将过去,岂非更美?!”

又吩咐阮小七几句,见他欢天喜地出门去了,掉头来望定陈同堂与赵明诚两个,道:“休道你两个也是与童贯高俅朱勔之流并非同流合污的。这天下汉人,便是吃你等软弱遭了罪,今日看李大家面上不与你计较,往后若做个学问,自是好酒招待。若是见你等于那朱勔沆瀣一气,定然取你首级来!”

陈同堂与那赵明诚毕竟是圣人门徒,赵楚如此说话,将他两个脸面都落尽,陈同堂脱去软幞头望定假山便撞,叫道:“吃反贼羞辱,无颜苟活,一死了之罢了!”

赵明诚怒气勃发要来寻赵楚晦气,琼英轻轻将那方天画戟一支,陈同堂仰面摔倒,额头撞出青紫一块大包,他哪里受这等苦头,又气又怒竟然昏将过去。

倒是赵明诚,琼英使戟杆来拌,他竟灵巧闪过,却是学过些拳脚颇有伶俐姿态,赵楚见他双眼有怒火并未怯弱,心下倒有些赞叹,却望那李清照时候心头又起火来,暗忖道:“想那靖康之变时候,李清照一个若女子自河北奔逃直到江南,不闻此人有甚么照顾。既有些能耐,如何不来护她周全!”

将画戟倒转便要来敲,李清照在一旁叫道:“休要伤人!”

赵楚一戟便下不去,自也知这年代,都是这般模样,便是李清照有如何不待见这赵明诚,总归有夫妻恩情,便是远远离了不来见,却不能在她面前伤了此人。

当下掉转画戟来在他脚下一绊,赵明诚终究不是好手,直往尘埃里倒头一扑,头重脚轻半晌不能爬起,转眼间扈三娘与琼英两个知识耻笑他,突兀放声大哭,虽未捶胸顿足,也是伤心不已,好似受那欺负小孩,半日寻不见爹娘照顾。

赵楚见此,好笑却又不忍,这赵明诚也是个甚是单纯之人,一生只在学问里游走,当官也不成个样子,便是有那许多差处,也是这大宋士大夫恶习影响。

只此刻不是与此人说话时候,向琼英道:“这四人,须寻个安稳地方关押,不可使之自寻死路,也不可使之逃脱。”

琼英笑道:“这个不难,我看这后院里高楼不少,待将那上面物事都烧毁,将下面寻些百斤大石关住,哪里能逃脱出来。”

李清照也不惧怕,向赵楚道:“果真要在临沂来作反么?须知此地不同清河,大军来时四面八方,便是要逃脱也没个计较。只这后院里有坐落的,不可使我四人同住,自于我寻个清静处,也不必使人来看押,总逃不过你们手段。”

琼英来看赵楚,赵楚自也不怕李清照能逃得了城门口处,点头应允,将赵明诚关押于前衙偏房,将陈同堂两人关押于阁楼之内,李清照甚是消停,自来搬许多书籍,往花荣寻来与赵楚居住那偏院里找个安排地方,将叵耐琼英打发了,竟比赵楚自在许多。

赵楚眼见李清照斜躺那半月拱门处自在读书,自失一笑暗道:“这般女子,倒也是也妙人,寻个读书来求心静,比那赵明诚又强似千倍。”

他自是明白,李清照两个自老家来这临邑探访陈同堂,半路为清河义军阻断停留,如今又见自己这“凶神恶煞”反贼便在面前,心慌再是难免,只她能寻个心静处,那是极高明的。

见琼英气鼓鼓盯住李清照身影便是寻她出去也不肯,赵楚便与扈三娘往官衙外来,此时天色已晚,一道斜阳将那淅淅沥沥巷陌屋楼点缀个斑驳陆离,心头升起荒诞感觉,似自己便还在前世,只寻见个桃花源漫步其中,片刻又觉自己只身在这千年之前朝代,却恍惚身边尽是熟悉之人,只是瞧不见自己而已。

“你在想甚么?”恍惚间,身旁扈三娘柔声来问,转眼去看,邻家灯火阑珊在她娇颜,征衣未褪,却自多一种平日不见妩媚,哪里见她凛凛威风,只轻抬双眸,璀璨来望,自有心悸闪耀身材其中。

轻轻挽住她双手,小心似怕打扰这宁静桃源般,两人不曾再说一句话,渐渐走不知多少时候,那点点灯火到处闪耀,忽明忽暗有偶尔馄饨小贩穿梭而过,惊疑来看这两人,心下都道:“却是谁人,如何漫无目的要往何方而去?”

扈三娘心事重重,只在这片刻将那烦恼都抛开,本羞于他来握自己手,不住转眼去看那些许几个来往行人,只在片刻后,脸色红晕心下却道:“那人道是,他注定便是一生奔波的,若能片刻温柔对待,如何肯负我来,便是天下人都来笑,只他心内安稳,又有甚么了不起,比那蝇营狗苟进出不知羞地方的那男子,我又多何止眼下的好。”

悄然将那腰间双刀暗暗掩了,将那嫩水一般柔荑紧紧来反握他粗糙手指,低声道:“你当小心那辽国公主,她本领不小,便是草原上多少好汉也不曾吃她半个青眼,总归是敌我,若此人果真有些心思,比那张叔夜怕不难以对付千百倍。”

赵楚一怔,扈三娘何时来思忖这道理来,莫非自己果真不曾了解过真实的她,只拿书中所言,只是在自己心里有个脸谱而已?!

当下细细思量,两人初见时候,不曾有宝黛初会时候动情,便在往后,也是她自来寻,自己何曾有过真真了解心思,眼下只说是两人走在一起,却比那盲哑婚嫁有甚么区别。

低头来看,她满面都是欢喜,只在眉宇间隐藏深重忧虑,再看她多少飘渺目光,心下以为是她生恐自己这安稳欢喜便没了,于是笑道:“如何这般不高看自己,李清照才学闻名天下,世间女子更有千娇百媚,只你是一丈青扈三娘,你虽学不来别人娇柔,却别人更不能得你的美。这世间的人,最多的是欢喜牡丹的,却也不曾有世人尽皆如此。自作腊梅,何必对那富贵雍容耿耿于怀。你可知,我最是喜爱,便是你这一段风骨,天下人学不来,你便是你。”

扈三娘又羞又喜,奋力扬起俏脸来,低声问道:“果真如此么?那琼英妹子又是何等所拟?我……我总比不得她,若说奇女子是她,我只作那比之一般女儿家多一段不晓事来。”

赵楚目光迷离,幽幽叹道:“琼英么,自也比不得你来,你也比不得她,你两个也是一样的,又是不一样的——唔,有句话,却要与你好好道来。”

扈三娘听得一头雾水,甚么一样却又不一样,只她不知,便是赵楚,也着实说不得这两个女将,心下好生愧疚,便要来与她先说个话,也是将她追问打断。

果然扈三娘自最是关心他的话,转眼将自己所问抛开,笑道:“有甚么不能直言的,便是你说这世间不曾有天,我自也说没有。”

赵楚转过身来,将她轻轻环在臂内,低头亲她幽香发鬓,道:“你我自初见以来,不曾有许多时候陪伴,只等梁山泊里大势已定,我便与你两个,寻一处他人不知地方,好生走几日,可好?”

扈三娘只觉自己甚么都要没了,头重脚轻眼前一片雾蒙蒙,脱口道:“说甚么得空,便你许我只在身边,哪里比那费心寻个地方差了。”

说罢,方觉双颊火烧一般烫热,又见那馄饨的小贩目瞪口呆在一旁直看,一声低呼转头便跑,自己也不知究竟要去哪里。待赵楚笑吟吟追来时候,方埋怨道:“怎地使人看见,若是都道我不好,便死了给你,日夜作个他人瞧不见的与你在一起。”

赵楚心内暗呼了不得,这扈三娘不说便罢,只这情话,一句便能酥麻入骨,原来她这娇媚,并不比别人少那半分。

便在这时,前头有人喝道:“城门早已关闭,只许进不许出!”

扈三娘听闻这声音好生熟悉,急忙抬眼望那黑洞洞前头,但见城门内口,一排儿十数个大汉,领头的正是天寿公主那几个随从之一,心下警惕道:“她如何又转将回来?这片刻,哪里寻来这许多手下?”

转眼往赵楚去看,赵楚直笑不语,牵她手望县衙内便走,竟那天寿公主何处去了也不问。

第二日,临邑百姓惊慌只敢在家中猜测,那城门口森森刀剑持在手里的太尉们,何时竟换了城造反的来?临邑城外快马如飞,不知赵楚几日后又做这造反事情,朝廷该谁来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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