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林冲,鲁智深自是喜不自胜,两厢分坐了,与那孙安见了礼,便扯着要问究竟——两人自野猪林一别,见面却是没有,只近来鲁智深听人道是水泊梁山里来个了不起的好汉,原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功夫了得,心内想着是林冲,眼下见了自是要问端详。
林冲尚未答话,孙安笑道:“鲁师兄却是不知,林教头在梁山泊里好大名头,周围谁不知他大名,都说乃是一等一的好汉,只可恶高俅那厮。”

鲁智深默然,半晌闷声道:“便是洒家不慎,不曾想将弟妹侄儿都取将出来,待过些时候,一条禅杖自去东京取了那高衙内狗头来,日夜于兄弟一家作个祭奠。”

林冲面色潸然,心内感激鲁智深多次活命之恩,勉强笑道:“兄长不知,赵楚哥哥早请了几个江湖上的兄弟,将内人并锦儿都取了出来,只是黄口孺子与老岳丈惨遭不幸,高衙内那厮,也被赵楚哥哥处置了送往宫内。他日若能求了赵楚哥哥将那高俅千刀万剐,小弟也便知足。”

鲁智深大是惊疑,蓦然大声笑道:“可是割了那厮子孙根么?着实快活,如此方稍稍解了兄弟心头之恨!”

口内这般说,心里却是有了波澜,暗暗瞄了那孙安一眼,心道这般机巧伶俐的好汉,偏生绝口不提那赵楚手段只说林兄弟的好,由此观之那赵楚确算的上好汉一个。

当下鲁智深向那孙安拱手,道:“此处非是说话地方,张叔夜与那蔡太师高太尉不同,算是个有手段的官儿,还请孙兄弟安排了弟兄们好生歇息,待那官军到来厮杀出去也多些力气。”

孙安一笑,他心细如发安能看不出这鲁智深桀骜性子,早早也将新来的都安排妥当,心内只是担忧赵楚一行安危——便在这清河城内,好歹也有躲避地方,郊外都是官军天下,千多人化身老鼠也须躲不开层层厮杀。

鲁智深与林冲二人,心内当真好多话要说,孙安识眼色先告辞出去,自去点查关口防守,避开也是不提,林冲是个有主见的,也是个了不起的好汉,他说心内感念赵楚英雄了得,那便也不会背后说个不好来,这鲁智深警惕之心甚烈,若赵楚要收留他还须看林冲从中调节。

放眼去看孙安走远了,鲁智深果然便道:“兄弟不在水泊里自在,如何与赵楚此人搅和在一起?江湖上都说此人甚是了得又义气当先,却不知沽名钓誉之徒比比皆是,当面应承于兄弟报仇,若是情势紧急,恐怕早晚伤了兄弟性命。”

林冲见门外并不曾有人,便劝鲁智深吃酒,一边倒:“兄长哪里话,小弟落草梁山泊之前便听人道赵楚哥哥义气,本有心寻他落脚,又恐早晚害他吃罪,叵耐运数如此,能重投赵楚哥哥麾下,报仇雪恨早晚里事情,兄长无需如此多心。”

鲁智深只是不信,道:“洒家也是个有担待的,若是赵楚果然使洒家心服口服,便是要洒家上刀山下火海不皱眉头,常言道知人知面,难知心,后日再看不迟。”

林冲知他心内这般,也不再多劝,倒是鲁智深多吃两碗酒来,呵呵笑道:“果真他气度豪迈折服洒家,洒家自去赔礼道歉,今日这般说,明日便这般说,早晚不肯改口,兄弟你须作个见证。”

这两人一番吃酒,有探子将城外官军动静报将回来,林冲只是要请孙安商议,片刻又请了燕顺几个来相聚,倒是那周通给城内郎中看了伤势见并无大碍,王英心事沉沉不肯出门,自便去外头转悠,鲁智深暗暗皱眉,心道这泼才不惹些麻烦,也便不是敢强抢民女小霸王。

果然,残阳正弄时分,有军士慌张来报,道是孙安持了节杖要责周通,众人正惊讶间,又有本是那桃花山部众来请李忠,道是周通吃孙安为难请帮手去评理。

李忠面色难堪,孙安他虽不曾多说几句话,心内却佩服他做事公道使人好生敬重,那周通性子只他最是了解,若孙安为难,左右说不过去。

当下众人也不用兵刃,一起随了那报信两人同往,转过衙门角落不远,静悄悄不敢有人来看的一处店铺外,孙安正命人缚住不住口污言秽语周通,手中一杆哨棒,望定这厮后背落下。

林冲见王英几个面有怒色,急忙请孙安先住手,众人围将上去,鲁智深叵耐周通哭哭啼啼诉苦模样,喝道:“你这厮,又做甚么伤天害理勾当,却让孙安兄弟为难?”

他这话,却是容易使人听出分歧来——一面鲁智深深知这周通秉性开口便责骂,一面却是暗暗挤兑孙安,若周通不曾犯下伤天害理勾当,当众杖责便是过了。

孙安冷笑不肯说话,郑天寿见周围军士面色忿然冷眼来看,暗暗拽住欲来相问燕顺,李忠在来时路上早得了郑天寿安排将王英牢牢抓住不松手,倒也不曾火并起来。

周通见鲁智深半分醉酒中声如洪钟,按捺住脊背上疼痛泣道:“众位哥哥不知,小弟闲来无事四处走走,这店内老儿好不明理些许布匹也不肯卖来,小弟心恨不忿便与他理论,孙安这厮仗着有人做靠山,不由分说便来拿小弟撒气,清河县却是兄弟们待不得的。”

林冲转目来看,这店铺果然只是卖布的,店门早被毁坏,内里畏畏缩缩低头站着三人,一对老年夫妇一个清秀小娘子,那小娘子泪痕犹在,垂头虽是不敢来看,听周通一言时候分明便要说教,却为那老者暗暗阻滞。

当下暗暗问孙安道:“赵楚哥哥行时早有交代,如何这里尚有生意人在?”

孙安按住腰间双剑,本是冷眼看那周通在地上啰唆,见林冲问话也道:“教头不知,赵楚哥哥临行前确有吩咐道是搬了城内老小往梁山泊里去免遭祸害,只这陈老丈是个留恋自家店铺的,又吃自家婆娘几句说,越发不肯走了,小弟也是无奈,只得依他所请。”

原来赵楚临行前交代林孙二人将城内义军老小并愿往梁山泊的,都一发儿搬迁过去,这几日来便是忙于此事——义军老小自是不提,这一般百姓却是不愿舍了故土去那水泊里受罪。

林冲闻言心内也甚是焦躁,喝止了哭闹不止周通,指定军士中一人道:“赵楚哥哥有斩杀之令,常令我等不可违反,你须于我起誓不可说谎,究竟如何过节,一一道来不可隐匿!”

那军士不慌不忙,叉手先问众头领一礼,便请那陈老丈一家出来,指天盟誓道:“上有苍天作证,俺若有片言悖离赵楚哥哥交代,早晚乱箭穿心不得好死,死后不得入祖陵!”

王英与那燕顺登时变色,如此重誓轻易发作不得,这汉子面色坦然神色决绝,目光清澈非是周通这厮躲躲闪闪可比,心下便先冷了,狠狠瞪住转动眼珠计较心思的周通,心道若这厮果真犯了军令,生生折了弟兄们威风不说,往后便是抬头做人也须不得。

那军士,重誓之下林冲微微点头,道:“如此却是不必,只兄弟坦然也不是有愧,姑妄说之。”

鲁智深大是惊奇,这等好汉虽本事没有几分,敢随了赵楚造反胆魄他甚是欢喜,却见他事必出言不敢悖离赵楚交代,此人竟有这等本事,数日之内好汉如此归心!

那军士,立定当场戟指周通道:“赵楚哥哥军令,有欺压良善肆意掳掠者斩,有奸·淫·女子夜宿民房者斩,此人武艺倒是不差,品行却是不端,此陈老丈店铺内,有锦绣也不须多少,此人取之不提,陈家小娘子以赵楚哥哥军令来劝,却他平白起了邪心,孙安哥哥念他不知情由也未曾做成恶事,便告五十杖脊略作惩罚,恁地有为难众位头领之意?!”

林冲闻听,转头来看孙安,孙安愧道:“小弟初来掌军,却心有私念有违赵楚哥哥不可偏袒军令,愿凭教头责罚。”

鲁智深睥睨来看林冲,心道久闻这孙安乃是赵楚手下甚为得力将领,莫非他自请责罚你也能处置么。

一时间,众人目光都望林冲而来,倒是孙安那并不曾有道理请罪,都给忽略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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