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曰: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人世变幻无常,好事会变坏,坏事也有好的一面。
自从挨了这顿家法,锦书的日子好过了许多。不用每天去学规矩,如同卸去了身上一道沉重的枷锁,然而锦老夫人取消的不过是一种形式,老夫人心中对她的厌恶不会因此减去半分,或者,纪宣仪这样帮着她,老夫人心里会更加讨厌她,所以,她更要谨慎行事才好。

让人奇怪的是,清儿有好些天没来了,他还说要学下棋呢!倒是大嫂,居然每日来看她,嘘寒问暖的,让锦书很不好意思。祖母也让碧茹来了一趟,送来些上好的血燕,让她安生养伤。其实她的伤只是看着严重,并无大碍,休养了这些日子,已经不痛了,就是那些青紫於痕,不是三两天就能消退的。

不知道北方的深秋也这么多雨,每天傍晚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寒气渐盛。

锦书在床上躺的腻了,就披了外衣坐在后院的廊下看雨,后院是一个方正的小花园,假山旁种了一株芭蕉,舒展着宽大的叶任秋雨敲打,颜色比前些日子似乎又浓郁了几分。

“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锦书幽幽地念着,秋天,本就是让人多愁善感的季节,秋雨落在芭蕉上,点点滴滴仿佛落在心间,惆怅无限。那个下雨的夜,不知道是雨打芭蕉的声音还是纪宣仪沉稳的心跳声,那样突然,猝不及防,拨动了她心中的那根弦。她已经狠狠地,无数次的警告自己,不要胡思乱想,那是不可能的事情,然而,听着雨就会不由自主的想起,而她,无能为力,只好任凭自己被烦恼的丝缠住,包裹成茧,所谓作茧自缚就是这样了……

是的,她是作茧自缚,纪宣仪不过是因为可怜她,看她受伤所以给予她应有的照顾而已,仅此而已。大夫说她的伤已经不要紧了,他就没有再留在“澄心苑”过夜,每天只是过来询问一下伤势就走了,至于去了哪里,她不用想也知道。他和她之间似乎又回到原点,然而,有些东西却是变了,她的心情。就像原本平静无波的湖水,投进了一颗石子,泛起涟漪层层,一圈圈的扩散开来,止不住也挡不住。她在难过什么?介意什么?一切恢复如常不是很好吗?回到自己一直希望的那样……心里却藏起了一份贪恋、不舍。锦书摇了摇头,用力的,想把这些不该有的思绪甩出去,或者她只是一时不适应罢了,不习惯一个人对你突然温柔如水,突然又疏离如陌生人。纪宣仪,你到底是块冰还是一团火?

“二奶奶,四小姐来看您了,在厅里坐着呢!”话儿来报。

锦书忙拢了拢衣衫,回房去。

泫歌正在整理衣裙,因着冒雨而来,裙摆都湿了一段,见到锦书进来,忙停了手。锦书看她今日穿了一身翠绿的衣裙,上还沾了水汽,湿湿地,越衬的肤若凝脂,眸若寒星,这样的泫歌清新的如雨后新荷,雾薄空山,清丽脱俗,明艳不可方物。

“二嫂,身子可大好了?”泫歌微微笑道。

锦:“已经大好了,泫歌,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过来了?”又吩咐话儿:“赶紧沏壶热茶来让四小姐暖暖身子。”

泫歌赧颜道:“这个时候来,人少。”

锦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怕给她添麻烦,这样的善解人意叫人心疼,便道:“泫歌,你何时想来就何时来,不必理会别人怎么说。”

说话间,话儿沏了茶来,又给锦书泡了盏蜂蜜水,方才退下。

“哦!对了,这是清儿让我带给您的信。”泫歌从袖袋里取出一封信。

锦书诧异极了,清儿给她的信?好奇着接过,只见信封上工工整整写着:母亲亲启。

再看里面的内容:“母亲,您好好养伤,过几天清儿去看母亲。”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却让锦书心里暖意融融,锦:“这个清儿,纪府才多大啊!要来看我来就是了,还写信,花招可真多。”

泫歌轻轻一叹,黯然道:“清儿早就想过来,可是老夫人不让他出来,这信还是吃饭的时候他悄悄塞给我的。”

锦书哑然:“这是为什么?难道清儿犯了什么错吗?”

泫歌苦笑道:“若说有错,那也是对老夫人而言吧!那日看二嫂受罚,清儿急的不得了,便去搬救兵了。”

锦书恍然:“你三哥是清儿叫来的?”

“清儿脑子清楚的很,知道该请谁。”泫歌笑道。

难怪纪莫非会赶来,原来是清儿搬来的救兵,这孩子……心中一阵酸楚,这么小孩子都知道疼人了。

“后来老夫人就问了,到底是惊动了那个混世魔王,查来查去就把清儿查出来了,老夫人生气啊!但是又舍不得惩罚清儿,倒把丽娘骂了个狗血淋头,也不让清儿出来玩了。清儿说等过些日子老夫人不生气了,他就能过来看您了。”泫歌道。

“混世魔王?”锦。

“就是三哥啊!三哥小时候特调皮,得了混世魔王的称号。”泫歌解释道。

锦:“很难想象一个状元郎会有这样的外号。”

“三哥虽然调皮,但天资聪颖,学习也很勤奋,而且三哥性子开朗,待人很好。”泫歌笑着,眼中尽是赞美之意。

“那你二哥呢?”锦。

“二哥……二哥以前也很好啊!呃……我不是说二哥现在不好,只是以前的二哥很亲和,但是,这些年很少看他笑了,也不爱说话。”泫歌说着小心看锦书的脸色。

锦书了然,都是林蔓儿逝去的缘故,一个人可以让另一个人改变这么多,可见他们有多相爱。

“二哥是个用情极深之人,也正是这份深情,让他如茧自缚,自苦着也苦了旁人……”泫歌若有所指的看一眼锦书,心中怅然,二嫂这么好的女人,二哥要是错过了真得后悔一辈子,那个柳馨儿有什么好的,除了外表和原来的二嫂有几分相似,别的没有一样能和二嫂比。

是谁说,人生就是一个作茧自缚的过程,儿时无忧无虑,渐渐成长,负累越来越多,抛不开,丢不下,只能负重前行,从此眼中再没了两岸的风景,只有沉重不堪的负累。缚住纪宣仪的是个情茧,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情念一动,便是万劫不复了。

说到纪宣仪,说到已去的林蔓儿,气氛就凝重起来,泫歌看锦书神思恍惚,不由的埋怨自己不会说话,二嫂还在病中呢!她该说些高兴的事才好,无奈嘴笨,只好起身告辞,省的自己一不留神又说了让二嫂难过的话。

锦书见此刻雨小了些,也就不再挽留,送她出门,又叮嘱她路上小心些,泫歌撑了伞走进雨中,回头对锦:“二嫂快回吧!莫要着凉了。”

这时,黑暗中一个人急急忙忙跑了过来,伞也没撑,眼也不看,一头撞在了泫歌身上,泫歌一时站不稳,摔在了雨中,那人也扑到在地。

“哎呀!对不起,四小姐,对不起,是映雪没看路……”原来冒失鬼是映雪。

锦书也顾不得淋不淋雨,和话儿初桃一起冲进雨中搀了泫歌起来,查看她是否摔伤了。关切道:“泫歌,有没有哪里摔痛了?”

这一撞来的突然,泫歌有些懵,也不知哪摔伤了。

锦:“快把四小姐扶进屋里去,拿我的衣裳先让四小姐换上,帮着查看一下哪里摔伤了。”

“是!”话儿初桃一左一右搀了一瘸一拐的泫歌进去。

锦书这才看着还站在雨中缩瑟着的映雪。映雪知道自己闯了祸,也不敢去管身上哪里伤了,只等着二奶奶落。

锦书捡起泫歌丢在雨中的伞撑到映雪头上,薄责道:“明知道这几日都下雨,出门也不带个伞,跑的这么急,后面有虎狼追你么?”

映雪怯怯道:“二奶奶,映雪给你惹麻烦了。”

锦:“好了好了,下回注意就是了,现在还不快进去换身衣裳,这样湿湿的黏在身上,小心冻出病来。”

映雪的头垂的更低了,低声道:“二奶奶,映雪刚才在大厨房,打了如梅一个耳光……”

“如梅?哪个如梅?”锦书问。

“就是柳姨娘身边的如梅。”映雪低低道。

锦书心一紧,怎么和她起了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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