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书回到“澄心苑”,刚好厨房送来饭食,三个时令小菜一个汤,锦书随便用了些,便去书房默家规,一直默到太阳落山,大功告成。
小山来传话,说:“二爷回府就直接往‘宁和堂’去了,请二奶奶这就过去。”

锦书慌忙收拾一下,带了话儿前去。这两天纪宣仪不回来吃饭,锦书其实挺为难的,去的早了,老夫人说她记别的不行,记吃的倒有心;去的晚一些,又说她好大的架子都要别人等她;那好,她掐着点儿过去,老夫人还是有话说,踩着点儿来的,吃饭比谁都准时……真是怎么做都是错,也不管有谁在场,想怎么数落就怎么数落,哎!她只能是左耳进右耳出,权当耳旁风,吹过了就算了。

晚饭祖母没有来,锦书觉得气氛不太对,每个人都怪怪的。大爷纪存儒黑着一张脸,接过方晴烟盛来的饭时,也不知是不小心的还是故意的,将那玉碗在桌子上顿了一下,把大家吓了一跳,老爷直起眼瞪了他一下,他便说:“手滑了。”方晴烟一改往常笑容温婉的模样,面无表情,大爷顿碗的时候,她似乎一点反应也没有。尹淑媛今儿个也是正经八百的样子,默默的用着饭,而纪莫非和清儿对了好几回眼,忽而挤眉,忽而呲牙咧嘴,那清儿笑的很是古怪,这让锦书又想起晌午那一个错抱,脸上阵阵烫。只有纪宣仪还算正常,一如既往的沉默,也许只有他还不知道府里生了什么事,所以他没反应,或者,知道了也一样不会有反应,如果老夫人把这个家交给她掌持,他才会感到惊讶呢!

老爷似乎被大爷那一顿,堵了心,没了胃口,吃了几口菜,便说吃不下了,起身背着手先走了。老夫人追问了一句:“老爷,您这是要上哪?”老爷也没有回答,搞的老夫人的心情也不好了,拿冷眼扫了满桌子的人,把碗一撂,说:“你们慢慢吃吧!”就回房去了。这下大伙都没了胃口,面面相觑。

回来的路上,纪宣仪突然问道:“刚才你的脸怎么红了?”这句话问出口,纪宣仪又觉得郁闷,上回找话题似乎也是这么开场的,真不新鲜,不过她好像很容易脸红呢!这点倒和蔓儿有些相似。

“啊……哦……妾身不小心吃到了辣椒。”锦书并不擅于撒谎,这样说的时候连耳根都红了起来。

纪宣仪顿住脚步,盯着她看,目光似寒冬的冷月,让人不寒而栗。

“你一直没碰有辣椒的菜。”他说,语声中有了几分怒意。他只是随口问问,她为什么要说谎?

锦书心头一颤,他有在注意她?有句话说的好,一个谎言就得用一百个甚至更多的谎言来圆,她现在就面临这样的窘境,总不能告诉他今天被纪莫非错抱的事情,除非她是活的不耐烦了,纪宣仪还没有大度到自己的妻子被别人抱吧!尽管这个妻子是他嫌弃的。

“妾身……妾身……”

“你什么?”他低喝着。

“妾身说了,夫君能不生气吗?”锦。

“说……”纪宣仪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又回头瞪了小山和话儿一眼,两人识趣的躲的远远的。她脸红的理由还能让他生气,这可是一定要听一听的,却不能叫旁的人听了去。

锦书心一横,不说出个子丑寅卯看来是过不了关了,只好厚着脸皮豁出去了,低低地支吾道:“妾身是看清儿那般可爱,就想着……什么时候也能有个像清儿一样可爱的孩子就好了……”说到后面,锦书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清楚,太丢脸了,纪宣仪一定会鄙视她的。

纪宣仪怔愣了半响,倒不是被她这个解释震惊到了,而是……心里有点乱,理不出个头绪来,蔓儿去了以后,他从没想过要和谁再有个孩子,其实这样的要求馨儿也曾提过,还不止一次,而他每次只是笑笑,一直都极小心的做好防备措施,现在锦书羞怯怯的也说想要有个孩子……他在怕什么?闭目,眼前是满床的鲜血和一张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蔓儿……心底轻轻念着这个名字,疼痛像一枚针在血管中游走,痛到呼吸都要停滞。

“夫君……”锦书怯怯唤他,他的脸色好难看。

纪宣仪叹了一气,沉声道:“以后不会说谎就不要说。”他看她窘迫的样子,也不忍再多说什么,只是她的愿望,他是无法帮她实现了,孩子,他是不想再要了。

锦书羞愧的低下头,其实她也不想说谎啊!从小就是这样,连善意的谎言她都说不好,刚才那个解释一定拙劣到家了,他要是再问她该怎样回答?心中忐忑,手中的帕子拧成了麻花。

纪宣仪却不再说话,陪她走到“澄心苑”门口停住脚步,锦书以为他要跟她告别了,没想到纪宣仪回过头来说:“今晚我不走了。”

锦书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着不知道是该喜还是悲,难道自己是刚才那个瞎编乱造的理由让他决定留下?

话儿机灵的跑上前来,欢喜道:“二爷快请进,二奶奶早盼着二爷来呢!”

纪宣仪挑了挑眉望来,那神情仿佛在问:“是这样吗?”

锦书汗颜,刚才她已经被一个谎言弄的够窘迫了,没想到话儿又帮她扯了一个大谎,搞得她好像痴情的闺中怨妇似的,锦书恨不能挖个地洞钻了下去。

纪宣仪这句“今晚我不走了”,像一针鸡血,让话儿,初桃她们都激动起来,高兴坏了,忙前忙后的,又泡茶又端茶果殷勤的不得了。

纪宣仪翻看锦:“母亲还让你默什么了?”

“暂时还没有。”锦。

“明儿个,我去跟母亲说,记下就好了,就不用默这么多遍了。”纪宣仪漫不经心的说着。

锦:“夫君不要去说,妾身权当练字好了。”

“你倒是会苦中作乐,我记得你上回还觉得挺委屈的。”纪宣仪微微一哂。

“妾身会慢慢调整心态的,妾身希望凭自己的努力让母亲满意,这点责罚妾身还能受的起。”锦要做到让老夫人满意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能让老夫人少骂她几句,少罚她几回就谢天谢地了,纪宣仪如果帮忙说话的话,只怕老夫人会更生气,一定会认为是她在宣仪面前哭诉,那老夫人就更讨厌她了。

纪宣仪有些意外,他本以为他要帮她说话她一定会高兴,没想到她却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若真是这样想的,倒是让他刮目相看了。

“好,就依你。”纪宣仪笑道:“会下棋吗?”

“会一点点。”锦书点头,前世她的围棋水平是业余五段,但在这异世从没下过棋,古人都讲琴棋书画,围棋是上流社会,文人雅士钟爱的娱乐活动,就是不知道下法和规矩和后世学的一样不一样,还有,自己业余五段的水平跟纪宣仪下,会不会不堪一击?纪宣仪的棋艺一定很好吧!

“那就来下一盘试试。”纪宣仪道。

纪宣仪亲自摆好棋盘,问:“你要白子还是黑子?”

锦书前世都是执黑子的多,黑子先行,有一种一马当先的气势,但是不知道这个时代的规则是不是一样,便道:“妾身要后行。”

纪宣仪怔了怔,随即明白,她这是想要看他棋路呢!便道:“那你执白子。”说着把装了白子的棋奁推到锦:“一次下,我就不让子了。”

“夫君不要让妾身输的太难堪才好。”锦。

纪宣仪笑笑,拈起一枚黑子落在右上角。在现在围棋中,这是谦虚礼貌的表现,好让对方下他的右下角。锦书心一宽,看来纪宣仪也是个谦谦君子,应该不会太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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