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报纸呢?莉莉。理|想|文|”
巴巴拉问道,今天是假日,她得以睡了一个近几天来与之绝缘的懒觉,充足的休息之后再来个干净利索的温水淋浴,身体轻飘飘的感觉让她的声音发软,还带着长长的尾音,她拖着软缎拖鞋从卧室里走出来,在与卧室相连的阳台上,吃早餐与看报纸是她的习惯,今天白色藤编支架的玻璃小圆桌面上是cereal(用粗粮做的甜麦圈)、烤面包片(上面抹咸味花生酱)、ham(火腿片)和牛奶,另外还有一只新鲜苹果,颜色鲜艳,香气浓郁,让人一看就食欲大增。女明星愉快地在桌子边的同色藤椅上坐下,她早上穿得非常随便,一件八成新吊带的黑色丝绸睡衣,没有蕾丝,下摆到脚面,金发凌乱的高高束在一起,腾出瘦削的肩膀和细长的脖子,突出的锁骨让她的身体显得有些苍老,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上了镜头之后人会平白增加二十公斤,年轻人还能说婴儿肥,她总不见得解释自己是更年期浮肿。

她向莉莉伸出手,小姑娘却没了平常的勤快,看着大明星不说话也不动。

“报纸。两天的。”巴巴拉眯起眼睛。

“没有,没送来。”莉莉抿紧嘴唇,手指把衣摆搅来搅去。

“那就去买。全部。”巴巴拉的声音严厉起来。

“那没什么好看的,全都在说谎。”莉莉轻声说,巴巴拉注意到小姑娘的眼圈红了。

“说谎?什么谎?”

“他们……他们说您是个不正经的女人。”

巴巴拉失笑:“假如是这样的话,他们没说谎。把报纸给我。”

“还有其他很多的……无理的话……我已经全部丢掉了。”小姑娘坚决地说。

……“那么,”巴巴拉说:“我很遗憾,看来你已经不适合在我这里工作了。你这个月的工资我会交给亚利克斯,你现在就离开吧。”

小姑娘猛地睁大了自己的眼睛。

“那么说,巴巴拉终于摆脱了修道院嬷嬷的身份了?”导演快活得说,亚利克斯提供的“薄荷精”效力惊人,他现在还是那种点钟的太阳或者是刚打了花骨朵的喇叭花样子。

莉莉小姑娘扁了扁嘴唇,终于放声大哭。

亚利克斯无言地看了一眼导演,黑色眼睛中的冰霜成功地办到了时间没有办到的事情——导演一个哆嗦,正常了点。

莉莉地行李是一个很大的红绿格子皮箱,带滚轮,里面的容积惊人的大,可以很容易地装下一个十岁的小姑娘,售价在一万元上下,萨利埃里的索尼亚姑姑为她置办的,小姑娘使用得很浪费,因为她几乎只往里面塞了两件连衣裙和几套小零碎,——对于衣物的馈赠得等到亚利克斯提亲之后。不过在打开之前它看起来有这半吨重,小姑娘居然把巴巴拉家附近几家报亭有着相关消息的报纸全部买了回来——亚利克斯从里面抽出几份,不用打开就可以看到封面上触目惊心的红色一号字体标题《耸人听闻!不甘寂寞的老祖母复出!》之后是一张巴巴拉没有化妆的照片,一整版,亚利克斯随手丢掉,下面一份是《虐待狂!老巫婆!从少女的身体上吸取青春!》,附带的不仅仅是巴巴拉几张显然是偷拍的,格外丑陋的日常生活照片,还有巴巴拉那位十九岁的小侄女满脸委屈展示手臂上伤痕的大幅照片,手臂的伤痕还有特写,亚利克斯思索了一下,不禁感到十分疑惑——巴巴拉甚至不是丧尸,她造成的伤口可以维持那么长时间,何况以巫妖的专业性眼光来看,那个伤口,应该属于自伤;他也把这一份扔掉,看第三份,上面用调侃的口气写着《本世纪最强的女人!9岁勾引了继父!11岁与3个男人同居!16岁的职业妓女!19-24岁的公开暴腾狂!13年贫民窟里的廉价货!但她37岁还能值5000万!》,下面的内容里还用大号的黑体字写着“胸部如面粉袋!脚掌如老母鸭!如座便器!”……巫妖在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手指也不禁下意识地微微动了一下——一个解离术的标准动作,手镯上一颗蓝宝石粉碎,他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到,随手把那些报纸和宝石的碎末一起掸掉。理想_文学0_3w_x

导演觉得自己的生命也即将和这些报纸一个命运,他颤抖着举起双手:“等等,等等,……这是宣传,宣传……”

亚利克斯和莉莉一齐冷冷地看着他。

五分钟之后,早锻炼去的宣传负责人赶到,他穿着全套晚礼服,只是剪短了裤腿,两只毛茸茸的大腿让他有点不自在,不过他尽量还是摆出一个优雅的坐姿:“没错,”他坚决地说:“这是宣传!”

“可这都是乱说的!就算不是乱说,——也不应该登在报纸上——她已经忏悔了的!我们不能够再议论她的罪!”莉莉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得红扑扑的,一双纯净的眼睛中充满了不平。“何况他们还说她一点演技也没有,只会卖弄身体,可你看到过她是多么努力的演戏的,还有,我觉得她演得很好,比那些电视剧演员好多了,好像就是那个第比斯王后走到我面前了似的……导演你也说过她的演技成熟!他们还说她恶毒,说她是个女巫,会吸年轻女孩的血,圣母啊,这是多么可怕的罪名,我发誓我绝对没有看到她吸过任何一个女孩的血,我每晚都睡在她门外,每天洗澡的时候也没发现有伤痕,何况我身上还带着和我一起洗礼的银十字架,任何邪恶都会被它灼伤的,巴巴拉可拿着它看过呢!”

“接下来还会有飙车、吸毒、偷税、诈骗……”宣传无视于小姑娘挽起的衣袖和纤细但是看得出肌肉紧实有力的胳膊,还有那似乎并不像外表那样无害的小小拳头,:“莉莉,我很高兴你会为了巴巴拉辩护,为此我想她会感谢你的。是的,你说得都没错,但巴巴拉,还有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掌声,而是被谈论、被关注、甚至被辱骂。”他抬起头:“小姑娘,你看到了外面吗?”

莉莉疑惑地眨着眼睛。

“贝弗里,这就是贝弗里,它充满了电影,没有足够的刺激,你无法让别人注意到你。”比如说,以前腾出大腿就可以招人围观,后来比基尼让人惊叹,再后来是上空,现在全裸都得你身材好才能引人注意。宣传无奈地耸肩:“不只是巴巴拉,接下来还有我们的男主角,,一年的拍摄时间,我们所有的人都得过个场子,让各种稀奇古怪的消息不停地出现在全西大陆联邦的各类小报上,吸引人们的注意力,让他们始终关心这部电影,一切都会真正的混乱起来……”

“老板,我想巴巴拉把莉莉赶回来也是这个原因,很快小报记者就会挤满那个街道了,您不能再去巴巴拉那里,接送和拜访都不行,换别人,我们可以挑个可靠点的——您得答应我,现在都是我们提供的资料没错,但很快事情就会不受控制,萨利埃里家族的人可不能和那些小报记者打交道,他们都是些嚼透了的口香糖,粘在身上简直比狗屎还让人讨厌。”导演说,他是撒丁人,当然知道撒丁的规矩:“您还得给莉莉找个地方,我看翡冷翠城邦的贵族女子学院就不错,我们的分镜头负责人整天就想着把他女儿送那去读书,学费贵点,可里面全住宿制,都是些好人家的女孩子,规矩挺严,据说连只雄性的苍蝇都会被里面的嬷嬷抓到打死。”

“可是……”莉莉握紧拳头。

亚利克斯按住了她:“这么说,这是你们的决定。”

“是的。”导演耸肩:“这就是我们的决定,也是贝弗里的决定。不过,假如您对此,嗯,不习惯的话……”

“我尊重你们的决定。”

亚利克斯站了起来,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做出决定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困难的是能够预见到这个决定带来的结果,以及平静地接受这个结果。”

“好好想一想,莉莉,我等着你的决定。”

2056年,圣诞节前夕。

巴巴拉烦躁地抽了一口烟,看着玻璃窗外远远的贝弗里山顶上的“圣诞快乐”大彩灯,它耀眼的让人想吐。

宣传工作一切顺利,现在人们对这部《俄狄浦斯》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当然,她的名声也已经落到有史以来最低点,:“那么说很快就要反弹。”她自嘲道。

今天她来这个偏僻的小咖啡馆只是为了见一个人——贝弗里山区的警长,他是在这个位置上干的最久的一个,太古板的会被排斥,太活跃的会被轻视,以前的警长不是丢职就是调任,还有失踪的,只有这个来自于西大陆南部传统小镇的警长能够巧妙地踩住那根警戒线,这或许也和他那种稳重的性格有点关系,他很少说话,做事认真,不会随便殴打或者辱骂流浪汉和妓女,也不会对某个名人格外恭谨,也拿钱,也办事,但不会去贪图自己不该拿的那份,不偏向任何一个势力,也绝对不和任何一个女人鬼混,下班就回家,假日带着自己的妻子孩子看电影上游乐园——家庭稳定的人总是能给人以一种安全感,几年过去了,贝弗里山大大小小的人物都挺喜欢他。

除了某些大人物的产业,贝弗里每部电影都要给警长打打招呼,送点钱,好让他安抚下属,除非你想让你的电影拍到一半,几个警察冲进来把你的主角给带走,罪名是吸毒或者,结果影片的进度不但被拖延了,你还得给他们送上更多的钱才能让你的电影继续下去——萨利埃里家族虽然也可以直接动用自己的一些关系,不过导演认为这是用钱就能摆平的事,就没告诉亚利克斯,没想到的是这个警长提出要见巴巴拉,还说要还她一件东西。

“没有印象,“巴巴拉摇头:“我不记得有这么一个崇拜者。”

“你别去了。”导演说:“我再送点钱。”

“不,我想他也不会干什么。”巴巴拉说:“约个时间,地方吧。”

虽然这么说,可真有些怕,南部是个传统的地方,十七年她为自己的新电影做宣传的时候,曾经在那里遭到过最令人难堪的冷遇——她甚至没办法为自己叫一杯啤酒,人人都当没看见她。

时间到了,一辆普通的黑色汽车停在咖啡馆门口,警长拎着一个纸袋走了进来,他的面孔有棱有角,个子不高,但肩膀挺宽,警服里的衬衫领子雪白笔挺,标准的南部人,工作体面,收入稳定,一个正统勤劳的好妻子。

“对不起,”他坐下后说,:“让您走一趟,您那里可比游乐园还要热闹。”

“你好。”巴巴拉死气沉沉的说。

“那么冷的天,我就快点说吧,免得您回去的太晚。”警长把纸袋放到桌子上,从里面拿出件巴巴拉有点眼熟的衣服:“十七年前,南部一个镇子里,有这么个普通的小姑娘,挺能干,也挺招人喜欢,当然,也有点小姑娘常有的傻毛病……嗯,那时候,有个总是扮演正统好男人的演员叫詹姆斯——小姑娘以为电影里的人都是真的呢,所以她听说了这个男演员要来隔壁镇子的影院宣传新电影的时候,就偷偷跑过去想要个签名,为了给自己的偶像留个好印象,她还穿了自己姐姐下星期结婚时要穿的裙子,挺贵的,好像用了他家里整整十分之一的积蓄到大城市买的,一条白色塔夫绸的连衣裙,样式简单。

她在影院门口傻乎乎的等了很久,后来那个男演员出来啦,身边还跟着几个跟班儿,她急忙上前去结结巴巴地介绍自己,可没等她把话说完,那男人就把小姑娘给推到一边去了,他的力气可真大,小姑娘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爬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宝贝裙子不但破了个大口子,还滚满了灰,马粪,油漆,根本就是块抹布啦。

您可以想象,小姑娘那时可慌了,尤其她想到自己的姐姐是那么地珍惜这条裙子,每晚都要摸摸它才能睡觉,还用纱罩着,藏在最好的衣橱里——现在,都毁了,她的爸爸准会打死了她,而她的姐姐要哭死,因为就算立刻去重买,也赶不上婚礼的日期了。

就在这时候,一个挺漂亮的金发女人也带着几个人从她面前走过,她认得这是个经常在电影里出现的坏女人,那女人看了她一眼,就和身边的一个中年女人说了几句话,她以为那女人想要欺负或者嘲笑自己呢,所以就注意听着——那女人说:“詹姆斯有点过分了,你去瞧瞧那孩子,把她带到一边的餐馆去吃块蛋糕,我记得我这次也带了一条和她身上那件差不多的裙子,给她换上,再洗把脸……”

警长笑了,从纸袋里拿出了一条白色的塔夫绸裙子,全新的,奇怪的是配套的白纱腰带有点发黄:“您的那件裙子比小姑娘的那件只多了一条白纱腰带,她回去之后就把这条腰带收藏起来了。对了,您还记得您说的最后一句话吧……”

“……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儿。”他们一起说。

巴巴拉呆呆地拿起那条腰带,没错,那时候因为自己的原因电影宣传失败了,和自己配戏的詹姆斯很生气,然后……她只是觉得,既然南部的人那么不喜欢她,那么还是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个小姑娘和自己带着的人有所接触的好。

“那小姑娘要我和你说声对不起还有谢谢,因为她没能及时还您那件衣服,现在,她不好意思来——她现在都是小姑娘的妈妈了,还是那么傻乎乎的。”警长站起来:“纸袋上有我的电话号码,有那个小家伙来找麻烦就打我电话,还有,假如萨利埃里家族要您做些什么您不愿意做的事情,也可以找我。”

“那小姑娘就是我的妻子,她为我生了三个孩子,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警长骄傲的说,:“她收藏了您所有的影片,我看过几部,您演得还不错——假如没那么暴腾的话。”最后一句他是轻轻咕哝出来的,但巴巴拉还是听到了,她真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怎么的表情。

“那么,就这样了。”警长最后说:“我和我的妻子都很期待您的新电影。”

巴巴拉喝了一口咖啡,已经凉了,但挺甜。

另外一侧的半封闭式卡座站起两个人,其中一个差点让巴巴拉把咖啡呛到鼻子里去。

“亚利克斯!”她低声叫道:“圣母哪,千万别让记者逮到我和警察还有强盗连环约会!”

亚利克斯挺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不是强盗,”他义正词严:“我也没有和你约会,只是导演认为这儿需要个人守着,而我正好要跟你说一声,我今晚回撒丁,去机场的路上顺便可以送你回家,萨利埃里的人在这附近设了临时路障,除了我和警长,什么车子也进不来。”

他大步地迈向门口:“对了,虽然有点早,但istmas!”

而你提前给我的圣诞礼物就是夺命飞车吗?

巴巴拉按住隐隐作痛的额角,不过,管它呢!

istmas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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