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别的伴娘像郑微一样当新娘子在婚礼进行曲中挽着父亲的手臂走向红地毯的尽头她站在新娘的身后心潮澎湃眼眶潮湿。世界上还会有比阮阮更加美丽的新娘吗?到场的亲友都对年轻有为的新郎赞不绝口只有郑微觉得他太过于幸运他只见了六面就娶回了世界上最最好的女人。
这是一个普通的婚礼两个当事人都不爱铺张只简单宴请了双方的亲朋好友。阮阮一袭白纱娉婷地伫立在淡淡微笑的新郎身边他不是赵世永。当年舟车劳顿只为与爱人片刻相依的她一心只想把那份感情守成天长地久的她可曾想到会有今天?爱着的时候以为那个人就是自己的一生谁料到一朝梦醒就站在了另一个人的身边。

阮阮给赵世永了喜帖他没有来。六年的感情输给了一个只见过六面的人命运自有他的安排。可是不管怎么样只要阮阮幸福只要阮阮幸福什么都值得在郑微心中没有人比阮阮更配得上眼前的幸福。

司仪问阮莞小姐你可愿意嫁给吴江先生为妻一生一世爱他陪伴他……

阮阮说“我愿意。”

她话音刚刚落下身边忽然传来了一声抽泣所有的人才注意到娇俏的伴娘泪流满面。郑微真是世界上最失败的伴娘她在好友的喜筵上终于按捺不住哭泣。只有阮阮明白她她看着郑微灿烂地笑仿佛在用笑容告诉她自己一定可以幸福。

新人敬酒的时候重新补装的郑微持壶和伴郎一起跟随在新人身后伴娘和伴郎一向都是新人之外的另一个众人瞩目的焦点尤其是仪态万千的新娘身边站着清新甜美的伴娘如果这晚有星光只怕也失去了颜色。面对众人的笑闹起哄的劝酒郑微一概来者不拒就连阮阮的那一份她也代为挡了过去。

私下的时候阮阮附在她的耳边“别喝了悠着点。”

她只是笑“我很久没有这样高兴。今天是什么日子?我可以醉你不可以醉。”

十几桌下来饶是她酒量不错不由也有几分微醺。下一桌是新郎倌的朋友吴江一个个介绍下去“这几位是我们医院普外科的同事这位是《xx日报》的责编……还有这位是xx区人民检察院的副检察长……”

他介绍到那名身长玉立的男子时那恰好侧对着他们的男子转过身来点头朝新娘微笑然后他的视线平稳地投向新娘身后的人。

“对了他姓林叫林……”

郑微不期然地打断了吴江好心的介绍她说“林静七年不见别来无恙?”

林静含笑举杯“你好吗小飞龙。”

你好吗小飞龙?他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这样叫她的人小的时候他陪她在大院的花园里捉迷藏他怕她找不到会哭从来不会藏得太隐蔽一旦她揪住了他的衣角咯咯地笑他总是故意这么说“你好吗小飞龙。”

如果她是十七岁的郑微她会选择在这刻忘记所有立即扑在林静的怀里痛哭失声然而她今年二十五岁他跟她玩了一场长达七年的捉迷藏这一次他躲得太远她曾经以为这辈子再也找不到他。

“我挺好的。”二十五岁的郑微说。

“你们认识?”吴江也愕然。

林静笑道:“她一岁的时候我就开始把她抱在怀里你说我们是不是认识。”

郑微也半开玩笑“是啊过去我们熟到我以为一长大就可以嫁给他。”

好事之人闻言起哄叫嚣着这样的交情值得痛饮一杯。郑微毫不犹豫将酒倒满平举到林静面前。林静定定看着她若有所思忽然摇头笑了笑与郑微碰杯。他喝干了自己的酒之后伸手拿过了郑微已触到唇边的酒杯当着众人的面一饮而尽。

当即四周叫好声一片人人都笑林检察官原来也是怜香惜玉之人更频频追问何以两人初见时似是许久都未蒙面。

郑微回答说:“小时候的事情哪里做得准长大了之后以前的玩伴大多都是各奔东西。”

她的林静已经在十七岁那年一去不回也许她内心深处永远藏着他的身影然而眼前的他是个陌生的男人。

新娘抛花球的时候魂不守舍的郑微独自站在角落偏心的阮阮看准了她的位置背过了身抛出的花球依然不偏不倚地飞向了她。花球迎面而来的时候郑微才回过了神她直觉地想要抓住它终究慢了一步只抓住一片粉色的花瓣顷刻间花球落地。

吴江工作的医院在g市阮阮嫁夫从夫她辞掉了s市的工作陪在丈夫身边。这也许是郑微听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婚宴的最后闹洞房的宾客也尽兴而归出门的时候已是夜深。阮阮送出了门她说:“林检不如你帮我送送微微。”

郑微连连摆手“不用麻烦不用麻烦。楼下很好打车。”

林静朝阮阮笑笑“你放心吧交给我。再见祝你们新婚快乐!”转身就再自然不过地将郑微的包包拿在自己的手中“走吧我的车就在楼下。”

一路上郑微将车窗摇得很低风灌了进来吹走了她脸上的绯红她始终看着窗外电台里的音乐支离破碎。

林静开车心无旁骛沉默地到了中建的大院门口郑微都忘记问他怎么会知道自己住在这里。

“我就在门口下吧。”郑微把散乱的头拨到脑后。“真谢谢你送我回来。”

林静没有回应她的礼貌“你住在哪一栋我送你到楼下。”

“不不用了我走进去就好。”

“你住在哪一栋?”

她莫名地就开始火“我说过不用!你懂不懂半夜三更地被一个男人开车送到楼下我身边的人或许会误会。”

林静把手搭在方向盘上说“你果然还是生我的气。”

郑微把头别向一边假装看着窗外她没否认因为他说得对。即使多少个夜晚她都觉得她理解林静她原谅了他的不告而别然而真正到了重逢的那一天心里竟依然还有怨恨人们往往没有自己想像中那么脱。当年林静的离开不但带走了她朦胧的初恋更带走了她最信任依赖的一个人。她现自己竟然可耻地将后来失去爱的凄凉统统归咎于他即使明明知道那并非他的错。

“我也生过自己的气可是那个时候我怎么想也想不通所以只想离开。是的或许我不应该然而谁是圣人谁又没有面对不了想要逃避的时候你也知道我曾经以为我的父母是最幸福的一对甚至为我的家庭能给你带来温暖而感到骄傲原来都是假像。”

郑微笑了声音却哽咽“你一逃就是七年。”七年了他一封信一个电话也没有给过她。

“我以为你幸福。”

“我是幸福所以你可以继续消失。”

林静沉默良久说“我一向不喜欢做没有意义的事回国后我打过电话给你既然你快乐我便离开。也许是我错了但我不会再错。”

郑微打开车门离去的时候干脆果断她一直往前走没有听到林静动车子的声音却不肯回头。到了凌晨她觉得出奇的口渴爬起来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没有开灯喝了一口水就这么借着窗外路灯的一点光亮怔怔地呆。当她放下水杯之后打开了房间的大灯疯地翻箱倒柜搜寻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把它们藏得那么深。

一墙之隔得韦少宜被她的大动作惊醒敲着她的房门抱怨道:“郑微你半夜抽什么风?还让不让人睡觉。”

郑微的动作尤在继续只转身回了一句“前一阵子何奕神经半夜在楼下对你唱歌我说什么了?“

韦少宜顿时语塞恨恨回房。整个房间一片狼藉之后郑微终于在从学校带过来的一个皮箱里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她打开那个扁平的小铁盒拿出压在最上方的毕业证和学位证两张年轻无邪的笑脸穿过七年漫长的时间就那么毫无防备地绽放在她的面前。她把那张开始微微泛黄地照片拿在手中用手指一下一下擦拭上面的尘埃照片上的年轻男孩笑容明净眼神柔和这才是她的林静她必须现在看上一眼因为在她呆的那一瞬间她忽然现自己记不清22岁之前那个林静的模样。刚才送她回家的那个男人肩膀宽厚眼神锐利笑容总是若有所思下巴和两腮有刮得干干净净依然泛清的胡渣尽管他看上去那么气宇非凡风度翩然可她再也找不到昔日的贴心和依恋。他眼中的她是否也早非旧日模样。她擦不掉时间覆在他们脸上的尘埃。

林静最后那一句话在她脑海里反复盘旋越想就越心浮气躁这样的感觉已经许久不曾有过是他话里有话还是她再一次猜错?

没过两天一通打到她办公室的电话让她隐约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你好中建二分经理办公室。”接起电话时早已说得无比顺溜的开场白脱口而出。那边传来既熟悉又陌生的笑声让她看了周渠里间的办公室一眼立刻压低了声音“你怎么知道我办公室电话。”她问了之后才觉得这个问题没有意义他所在的检察院跟她们中建二分同属一个城区对于公检法机关和政府部门来说辖区内任何一个企业的联系电话简直都是顺手拈来。

“那天你走得太急手机号码也忘了留下。”林静的心情仿佛不错声音也带着几分愉悦。

“现在是我的上班时间。”郑微却没有他那样好的兴致。

林静说“嗯工作还挺认真的。所以我现在不打算打扰你有什么下班后再说我来接你还是约在吃饭的地方见?”

郑微骇然而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你一起吃饭。”

他的声音柔和“你总是要吃饭的吧就当是陪陪我我最近应酬很多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好好吃顿饭觉得胃也不是舒服你知不知道这一带哪里有比较清淡的餐馆?”

郑微的心几乎就要软了下来他以前饮食一向规律稍有不正常就觉得胃疼可她还是硬起心肠说:“胃痛胃酸胃胀就找斯达舒我今晚要加……”

“加班是吧?”他好像早料到她有此一说笑道“不要紧工作为重你加到几点来接你。对了你们经理现在是周渠吧他在中建机关市场部的时候我们曾经一起吃过饭要不我一边等你一边顺道拜访他一下……”

“不用了我忽然觉得好像手上的事情明早上做都还可以。”见风使舵一向是郑微的长项。

林静再次笑出声来“那你好好上班我下班在你们路口的转角那等你你忙完了再出来我今晚有时间等一会都不要紧。”

郑微放下电话暗骂自己没出息怎么就稀里糊涂答应了他后来转念一想不是我军无能而是敌人太过狡猾让她不知不觉就上了当。

虽然明知道隔着一道门里边的周渠不可能听到她刚才在说什么但她还是心虚地看了一眼那扇门紧闭着。从下午外出返来开始周渠的脸色就有点不大对劲她在他身边三年深知这个时候的他绝对是个碰不得的地雷不久前财务部主任不顾她的劝阻敲门进去怏怏地碰了一鼻子灰出来。虽然不知道是谁有那么大能耐惹得涵养颇好的周渠雷霆大怒不过他关门的潜在意思就是谢绝打扰她才不想知道原因非到必要关口离那扇门越远越好。

准备下班的时候郑微已经提前好收拾东西忽然就听到里间传来了易碎物落地的铿锵之声接着又是一声巨响。这种情况之下她再不闻不问也说不过去也是担心周渠把自己关在里面一下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得敲了敲门“领导有事吗?”

里面悄无声息。郑微有些着急了再次敲了敲门不见有反映就硬着头皮推门进去。

门开了周渠整个人陷在皮椅里桌面文件一片狼藉杯子的碎片散布在地板上。郑微心里暗暗叫苦泄就泄嘛何必扔东西呢扔东西就扔东西嘛何必偏偏扔杯子呢?他是爽了只可怜了她这个收拾残局的人。

“领导你没事吧?”她除了当着别人的面叫他“周经理”外私下的时候都直呼“领导”他也由她去。

周渠不胜疲惫地揉了揉额角“郑微帮我把地上的文件夹捡起来。”

她乖乖从命收拾散落的纸张时无意中看到了其中最醒目的一张那是封打印的匿名举报信矛头直指二分的前任经理现在二分下属三产公司――盛通建筑有限责任公司的经理冯德生。郑微看了一眼立刻收回视线可是终究忍不住又瞄了一下见他不理会知道即是默许便一边收拾一边翻看除了举报信外那里还有周渠从盛通那边调出来的财务档案饶是郑微对这一方面并不精通看了仍然后暗暗心惊。对于所有的大型国企来说三产公司都是一个尴尬而矛盾的存在一方面为了国企僵化机制的束缚和为职工谋福利的需要而出产生名义和体制上独立实际上却依附和归属于国企的三产企业三产在国家对国有资产重点规范管理的如今是个敏感的问题稍有不甚就容易捅出大娄子牵一而动全身。然而很显然冯德生并不是一个很谨慎的人许多事情纵然大家心知肚明是潜规则但他就连场面上都做得极不漂亮漏洞连连而且猖狂至极。

“领导这……”郑微把收拾整齐的文件资料放在周渠的桌上她明白了周渠大怒的原因不由忧心忡忡她毫不怀疑周渠是个正直的人但盛通虽是名义上的独立法人实际在很大程度在二分管辖之下冯德生本人尚是中建的正式职工享受二分中层正职待遇他的所作所为会让周渠连带授人以柄处理不好难脱关系。

周渠当然明白郑微的意思他叹了口气“老冯一把年纪了依旧这么不争气。只是说到底当年我刚分到中建是工地上的一个小技术员他几次提携过我没有他我未必有今天知遇之恩我牢记在心。”

“但是……”

“你出去吧这些事你心里知道就行我会处理好。”

郑微跟林静坐在清净雅致的日本材料店内依旧心事重重为什么成*人的世界就要有这么多的丑陋、不堪、无奈。

“想什么?”林静把她喜欢的天妇罗夹到她的碗里。

郑微用筷子拨了拨碗里的食物她觉得还是应该直截了当地把话挑开了说“林静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林静抿了一口清酒慢条斯理地放下杯“微微你心里觉得我是为什么?”

郑微自嘲地笑“难道是你想说你现在才开始后悔当初离开想要让我们再回到从前的日子?”

“你不愿意吗?”

“林静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在美国近四年回国三年这期间你有过无数的机会可以轻而易举的找到我可是七年来你没有给过我半点音讯。”

她还是跟从前一样说话总也学不会转弯抹角。

林静说“我知道你会这么想。微微其实我没有你勇敢――很多人都像我一样远远没有你的勇气。我们害怕解决不了的纠葛害怕付出后得不到回报害怕不可预知的事情更害怕自己得不到在乎的东西。在美国的时候我没有把握可以忘记家里生的事情没有把握可以若无其事地像以前那样跟你在一起;后来回来了我爸也去世了那时我才再也忍不住打电话找你你的舍友说你跟男朋友出去了。其实那个电话是在你们楼下的电话亭打的我看着你走向他你笑得那么甜蜜我当时就想即使你眼前的那个人是我我也未必能让你的笑容比那一刻更幸福。这种情况下我纠缠你又有什么意义除了徒增烦恼离开的时候就应该想过这样的结果。如果我当你是我的小妹妹我可以不介意地守在你身边可你不是我的妹妹要不就离开要不我就得求一个结果。我不喜欢无谓的过程和徒劳的伤心你过得好我也应该过我自己的生活或许你觉得我自私不过人总会选择最大程度地保护自己。我是个普通的人微微我见过太多像我一样的人正因为如此后来我才知道独一无二的小飞龙是那么可贵。”

郑微深深地吸气好像若无其事地说“或许我也应该做一个聪明的普通人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小飞龙?”

“你不信也罢即使那场婚宴上没有遇到你我也打算好了要跟你联系。”

她笑了“事隔那么久你终于现我过得没有你相像中那么幸福所以你伟大地回头来拯救我的孤单?还是你现在终于有了十成十的把握来得到你要的结果你料定我一定会喜极而泣地说就当这七年并不存在我们还像以前那样生活。你错了林静这七年的日子历历在目我过我自己的生活这段生活中没有你。我不再是你的小飞龙我爱上了别人。”

“可你并没有跟他在一起。”林静淡淡地说。

“是他跟你一样也去了美国连等的机会也没给我我现在是个不断相亲失败的单身女人但如果我不得不找个男人我宁可像阮阮一样嫁给一个只见过六次的陌生人也不会选择你们。跟一个陌生的男人就这么过一辈子我会认命但是如果那个人是你我不甘心!”

他们终究没有好好把那顿饭吃完郑微中途匆匆离席林静追出去还是把她送回了住处。

深夜郑微半睡半醒时收到林静来的短信:那就当我是个陌生人。

她伏在枕上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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