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渔阳鼓动天方醉督亢图穷悔已迟——
次日韦小宝带同随从兵马押了吴之荣和毛东珠离扬回京。康熙的上谕宣召甚急一行

人在途不敢耽误停留不免少了许多招财纳贿的机会。

沿途得讯吴三桂起兵后云南提督张国桂、贵州巡抚曹申吉、提督李本深等归降云

南巡抚朱国治被杀云贵总督甘文?”自杀。这日来到山东地方官抄得邸报。呈给钦差太

臣乃是康熙斥责吴三桂的诏书。韦小宝叫师爷诵读解说。那师爷捧了诏书读道:“逆贼吴

三桂穷蹙来归我世祖章皇帝念其输款投诚授之军旅锡封王爵盟勒山河:其所属将

弁崇阶世职恩赉有加;开阔滇南倾心倚任。迨及朕躬特隆异数晋爵亲王重寄干

城实托心膂殊恩优礼振古所无。”韦小宝听了师爷的解说不住点头说道:“皇上

待这反贼的确不错半分没吹牛皮。像我韦小宝对皇上忠心耿耿也不过封个伯爵要封

到亲王路还差着一大截呢。”那师爷继续诵读:“讵意吴三桂性类穷奇中怀狙诈宠极

生骄阴图不轨于本年七月内自请搬移。朕以吴三桂出于诚心且念及年齿衰迈师徒

远戍已久遂允所请令其休息。乃饬所司安插周至务使得所又特遣大臣往宣谕朕怀。

朕之待吴三桂可谓体隆情至蔑以加矣。近览川湖总督蔡毓荣等奏:吴三桂径行反叛背

累朝豢养之恩逞一旦鸱张之势播行凶逆涂炭生灵理法难容人神共愤。”

韦小宝听一句解说赞一句:“皇上宽宏大量没骂吴三桂的奶奶还算很客气的。”

张勇、赵良栋、王进宝、孙思克、以及李力世等在侧旁听均想:“圣旨中只说皇帝待

他好到不能再好斥责吴三桂忘恩负义不提半句满汉之分也不提他如何杀害明朝王室

可十分高明好让天下都觉吴三桂造反是大大的不该。”那师爷继续读下去敕旨中劝谕地

方官民不可附逆就算已误从贼党只要悔罪归诚也必不究既往亲族在各省做官居住

一概不予株连不必疑虑。诏书中又道:“其有能擒吴三桂投献军前者即以其爵爵之;有

能诛缚其下渠魁以及兵马城池归命自效者论功从优取录朕不食言。”韦小宝听那师爷

解说:“皇上答应只要谁能抓到吴三桂献到军前皇上就封他为平西亲王。”不由得心痒

难搔回顾李力世等人说道:“咱们去把吴三桂抓了来弄他个平西亲王做做倒也开胃

得很。”众人齐声称是。张勇等武将均想:“吴三桂兵多将广要抓到他谈何容易?”李力

世等心想:“我们要杀吴三桂是为了他倾覆汉人江山难道真是为鞑子皇帝出力?但如韦

香主做了平西亲王在云南带兵再来造反倒也不错。”

韦小宝听完诏书下令立即启程要尽快赶回北京讨差出征以免给人赶在头里先

把吴三桂抓到了抢去了平西亲王的封爵。这一日来到香河离京已近韦小宝吩咐张勇率

领大队就地等候严密看守钦犯毛东珠自己带同双儿和天地会群雄押了吴之荣折向

西南去庄家大屋要亲自交给庄家三少奶以报答她相赠双儿这么个好丫头的厚意。傍晚

时分来到一处镇上离庄家大屋尚有二十余里一行人到一家饭店打尖。这时各人已换了

便服将吴之荣点了哑穴和身上几个穴道却不绑缚以免骇人耳目。众人围坐在两张板桌

之旁。无人愿和吴之荣同桌双儿怕他逃走独自和他坐了一桌严加监视。

饭菜送上各人正吃间十几个官兵走进店来为一人是名守备店外马嘶声不绝

两名兵士自行打水饲马。一名把总大声喝吩咐赶快杀鸡做饭说道有紧急公事要赶去

京里报讯。掌柜的诺诺连声催促店伴侍候官老爷亲自替那守备揩抹桌椅。一批官兵刚坐

定镇口传来一阵车轮马蹄声在店前停车下马几个人走进店来。当先二人是精壮大汉。

第三人却是个痨病鬼模样的中年汉子又矮又瘦两颊深陷颧骨高耸脸色蜡黄没半分

血色隐隐现出黑气走得几步便咳嗽一声。他身后一个老翁、一个老妇并肩而行看来都

已年过八旬。那老翁也是身材瘦小但精神矍铄一部白须飘在胸口满脸红光。那老妇比

那老翁略高腰板挺直双目炯炯有神。最后两个都是二十来岁的少*妇。瞧这七人的打扮

那病汉衣着华贵是个富家员外两男两女是仆役、仆妇。翁媪二人身穿青布衣衫质料甚

粗但十分干净瞧不出是什么身份。那老妇道:“张妈倒碗热水侍候少爷服药。”一

名仆妇应了从提篮中取出一只瓷碗提起店中铜壶在碗中倒满了热水荡了几荡倾去

再倒了半碗水放在病汉面前。那老妇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打开瓶塞倒出一粒红色药

丸拿到病汉口边。病汉张开嘴巴那老妇将药丸放在他舌上拿起水碗喂着他吞了药丸。

病汉服药后喘气不已连声咳嗽。老翁、老妇凝视着病汉神色间又是关注又是担忧见

他喘气稍缓停了咳嗽两人都长长吁了口气。病汉皱眉道:“爹妈你们老是瞧着我干

么?我又死不了。”老翁哼了一声转开了头。老妇笑道:“说什么死啊活啊的我孩儿长

命百岁。”韦小宝心想:“这家伙就算吃了玉皇大帝的灵丹也活不了几天啦。原来这老头

儿、老婆子是他爹娘这痨病鬼定是从小给宠坏了爹娘多瞧他几眼便脾气。”那老妇

道:“张妈、孙妈你们先去热了少爷的参汤再做饭菜。”两名仆妇答应了各提一只提

篮走向后堂。官兵队中那守备向掌柜打听去北京的路程。掌柜道:“众位老爷今日再赶二

三十里路到前面镇上住店。明儿一早动身午后准能赶到京城。”那守备道:“我们要连

夜赶路住什么店?掌柜的打从今儿起一年内包你生意大旺得多备些好酒好菜免得

到时候手忙脚乱。”那掌柜笑道:“老爷说得好。小店生意向来平常像今天这样的生意

一个月中难得有几天那是众位老爷和客官照顾。哪能天天有这么多贵人光临呢?”那守备

笑道:“掌柜的我教你一个乖。吴三桂造反已打到了湖南我们是赶到京里去呈送军文

书的。这一场大仗打下来少说也得打他三年五载。禀报军情的天天要打从这里经过你这

财是有得了。”掌柜连声道谢心里叫苦不迭:“你们总爷的生意有什么好做?大吃大喝

下来大方的随意赏几个小钱凶恶的打人骂人之后一拍屁股就走。别说三年五载就只

一年半载我也得上吊了。”

韦小宝和李力世等听说吴三桂已打到了湖南都是一惊:“这厮来得好快。”钱老本低

声道:“我去问问?”韦小宝点点头。钱老本走到那守备身前满脸堆笑抱拳道:“刚才

听得这位将军大人说吴三桂已打到了湖南。小人的家眷在长沙很是挂念不知那边打得

怎样了?长沙可不要紧吗?”那守备听他叫自己为“将军大人”心下欢喜说道:“长沙

要不要紧倒不知道。吴三桂派了他手下大将马宝从贵州进攻湖南沅州是失陷了总兵

崔世禄被俘。吴三桂部下的张国柱、龚应麟、夏国相正分头东进。另一名大将王屏藩去攻四

川听说兵势很盛。川湘一带的百姓都在逃难了。”钱老本满脸忧色说道:“这……这可

不大妙。不过大清兵很厉害吴三桂不见得能赢罢?”那守备道:“本来大家都这么说但

沅州这一仗打下来昊三桂的兵马挺不易抵挡唉局面很是难说。”钱老本拱手称谢回

归座上。天地会群雄有的心想:“别让吴三桂这大汉奸做成了皇帝。”有的心想:“最好吴

三桂打到北京跟满清鞑子斗个两败俱伤。”众官兵匆匆吃过酒饭。那守备站起身来说

道:“掌柜的我给你报了个好消息这顿酒饭你请了客罢。”掌柜哈腰陪笑道:

“是是。当得当得。众位大人慢走。”那守备笑道:“慢走?那可得坐下来再吃一顿

了。”掌柜神色尴尬只有苦笑。那守备走向门口经过老翁、老妇、和病汉的桌边时那

病汉突然一伸左手抓住了他胸口说道:“你去北京送什么公文?拿出来瞧瞧。”那守备

身材粗壮但给他一抓之下登时蹲了下来身子矮了半截怒喝:“***你干什

么?”胀红了脸用力挣扎却半分动弹不得。那病汉右手嗤的一声撕开守备胸口衣襟掉

出一只大封套来。那病汉左手轻轻一推那守备直摔出去撞翻了两张桌子乒乒乓乓一阵

乱响碗碟碎了一地。众官兵大叫:“反了反了!”纷纷挺枪拔刀向那病汉扑去。病汉

带来的两名仆役抬拳踢腿当着的便摔了出去。顷刻之间众兵丁躺了一地。

那病汉撕开封套取出公文来看。那守备吓得魂不附体颤声大叫:“这是呈给皇上的

奏章你……你胆敢撕毁公文这……这……这不是造反了吗?”那病汉看了公文说道:

“湖南巡抚请鞑子皇帝加派援兵去打平西王哼就算派一百万兵去还不是……咳咳……

还不是给平西王扫荡得干干净净。”一面说话一面将公文团成一团捏入掌心几句话说

完摊开手掌一扬无数纸片便如蝴蝶般随风飞舞四散飘扬。

天地会群雄见了这等内力人人变色均想:“听他语气竟似是吴三桂手下的。”那

守备挣扎着爬起拔出腰刀道:“你毁了公文老子反正也活不成了跟你拚了!”提刀

跃前猛力向病汉头顶劈下。那病汉仍是坐着右手伸出在守备小腹上微微一推似乎要

他别来滋扰。那守备举起了刀的手臂忽然慢慢垂将下来跟着身子软倒坐在地下张大了

口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被打倒了的兵丁有的已爬起身来站得远远地有气没力的

喝几句谁也不敢过来相救长官。

一名仆妇捧了一碗热汤出来轻轻放在病汉之前说道:“少爷请用参汤。”老翁、

老妇二人对适才这一场大闹便如全没瞧见毫不理会只是留神着儿子的神色。

徐天川低声道:“这几人挺邪门咱们走罢。”高彦去付了饭钱-一行径自出门。只

见那老妇端着参汤轻轻吹去热气将碗就到病汉嘴边喂他喝汤。

韦小宝等走出镇甸这才纷纷议论那病汉是什么路道。徐天川道:“这人撕烂那武官的

衣衫功力这等厉害当真……当真少见。”玄贞道人道:“他在那武官肚子上这么一推

似乎稀松平常可是要闪避挡格却真不容易。风兄弟你说该当如何?”风际中道:“不

该走近他身边三尺。”群雄一想都觉有理对这一推不论闪避还是挡格至少在他三尺

之外方能办到既已欺得这么近再也避不开、挡不住了。徐天川忽道:“我抓他手

腕……”一句话没说完便摇了摇头知道以对方内劲之强就算抓住了他手腕他手掌一

翻一扭自己指骨、腕骨难保不断。

众人明知这病汉是吴三桂一党但眼见他行凶伤人竟然谁也不敢出手阻拦虽然被害

的是鞑子军官终究不是众人平素的侠义豪杰行径心有愧意不免兴致索然谈得一会

便均住口。行出数里忽听得背后马蹄声响两骑马急驰而来。当地已是通向庄家大屋的小

道不能两骑并行。群雄正没好气虽听蹄声甚急除了风际中和双儿勒马道旁之外余人

谁也不肯让道。转眼间两乘马已驰到身后群雄一齐回头只见马上乘者竟是那病汉的两名

男仆。一名仆人叫道:“我家少爷请各位等一等有话向各位请问。”这句话虽非无礼但

目中无人之意却再也明白不过。群雄一听尽皆有气。玄贞道人喝道:“我们有事在身没

功夫等。大家素不相识有什么好问?”那仆人道:“是我家少爷吩咐的各位还是等一等

的好免得大家不便。”言语中更是充满了威吓。

钱老本道:“你家主人是吴三桂手下的吗?”那仆人道:“呸!我家主人何等身份

怎能是平西王的手下?”群雄均想:“他不说吴三桂而称平西王定是跟吴贼有些渊源。”

便在此时车轮声响一辆大车从来路驰至。那仆人道:“我家主人来了。”勒转马头迎

了上去。群雄此时倘若纵马便行倒似是怕了那病汉当下一齐驻马等候。

大车驰到近处一名仆妇驾车另一名仆妇掀起车帷只见那病汉坐在正中他父母坐

在其后。那病汉向群雄瞪了一眼问道:“你们为什么点了这人的穴道?”说着向吴之荣一

指又问:“你们是什么人?要上哪里去?”声音尖锐语气十分倨傲。玄贞道人说道:

“尊驾高姓大名?咱们素不相识河水不犯井水干么来多管闲事?”那病汉哼了一声说

道:“凭你也还不配问我姓名。我刚才问的两句话你听见了没有?怎不回答?”玄贞怒

道:“我不配问你姓名你也不配问我们的事。吴三桂造反作乱是个大大的奸贼你口口

声声称他平西王定是贼党。我瞧尊驾已经病入膏肓还是及早回家寿终正寝免得受了风

寒、伤风咳嗽一命呜呼。”天地会群雄哈哈大笑声中突然间人影晃动拍的一声玄贞

左颊已重重吃了记巴掌跟着左胁中掌摔下马来。这两下迅捷无伦待他倒地群雄才看

清楚出手的原来竟是那老妇。她两掌打倒了玄贞双足在地下一顿身子飞起倒退着回坐

车中。群雄大哗齐向大车扑去。那病汉抓住赶车的仆妇背心轻轻一提已和她换了位

子将仆妇抓入车中自己坐了车把式的座位。这时正好钱老本纵身双掌击落那病汉左手

一拳打出和他双掌相碰竟是无声无息。钱老本只觉一股强劲的大力涌到身不由主的两

个筋斗倒翻出去双足着地后待要立定突觉双膝无力便要跪倒大骇之下急忙用力

后仰摔倒才免了向敌人跪倒之辱。钱老本刚摔倒风际中跟着扑至。那病汉又是一拳击

出。风际中不跟他拳力相迎右掌中途变向突然往他颈中斩落。那病汉“咦”的一声似

觉对方武功了得颇出意料之外右手拇指扣住中指向他掌心弹去。风际中立即收掌右

脚踏上骡背。高彦和樊纲分向两名男仆进攻。二仆纵马退开叫道:“让少爷料理你

们。”高樊二人均想和对方仆从动手胜之不武见二仆退开正合心意当即转身双双

跃起攻那病汉左侧。突然那骡子长声嘶叫软瘫在地带动大车跟着倾侧。原来风际中踏

上骡背足底暗运重力一踹之下骡子脊骨便断。那病汉足不弹、身不起在咳嗽声中已

然站在地下。车中老翁、老妇分别提着一名仆妇从车中跃出。这三人行动似乎并不甚快但

都抢着先行离车大车这才翻倒。钱老本和徐天川向老翁、老妇抢去。那老妇左手摇摇右

手向病汉一指笑道:“你们过去陪我孩儿玩玩。”言中之意竟是要二人去挨她儿子的

拳头好让他高兴高兴。徐天川右拳向那老翁头顶击落只是见他年纪老迈虽知他武功不

弱还是生怕一拳打死了他喝道:“看拳!”手上也只使了三成力。他自从失手打死白寒

松和沐王府闹出不少纠纷后已然深自戒惕。

那老翁伸手一把捏住了他拳头。这老翁身材瘦小手掌竟然奇大捏住他拳头后说

道:“到那边玩去!”徐天川年纪虽比这老翁小得多却也已是个白老头这老翁这句

话却如是对顽童说话的语气。徐天川右手用力回夺左拳跟着击出。这一招“青龙白虎”

本是相辅相成的招式左拳并非真的意在击中对方只是要迫敌松手但若对方不肯松手

这一拳便正中鼻梁。那老翁展臂一送松开了手。徐天川只觉一股浑厚之极的大力推动过

来再加上自己左拳正用力打出右力向后左力向前登时身如陀螺急转一直向那病汉

转了过去。那病汉正和风际中、高彦、樊纲、李力世四人相斗见徐天川转到拍手笑

道:“有趣有趣!”四人的拳脚正如疾风骤雨般向他身上招呼他竟有余裕拍手欢呼跟

着伸手一拨。徐天川忽然反了个方向本是右转却变成左转急向那老翁旋转将过去。

那病汉笑道:“爹好玩得很你再把这陀螺旋过来!”玄贞奋力冲上。那病汉随手一拨一

推、一拨一推竟将玄贞、高彦、樊纲、李力世四人也都转成了陀螺。只风际中没给带

动但也已胸口气血翻涌急忙跃退三步双掌护身。五位天地会的豪杰都转个不停想运

力凝住却说什么也定不下来。哪一人转的势道稍缓那病汉便抢过去一拨一推旋转的势

道登时又急了。这情景便如是孩童在桌上旋铜钱一般五个铜钱在桌上急转直立不倒哪

一个转得缓了势将倾倒那孩童又用手指去转上一转。

韦小宝只瞧得目瞪口呆惊骇不已。双儿站在他身前提心吊胆的护住了他。韦小宝低

声道:“咱们三十六着。”双儿道:“快到庄家去。”韦小宝道:“对一到庄家大吉大

利。做庄家的可以吃夹棍大杀三方。”转身便走。双儿拉了吴之荣跟在后面。那病汉转

陀螺转得兴高采烈。一对老夫妇脸带微笑瞧着儿子。四名仆人拍手喝采在旁为小主人助

兴。那病汉见风际中站稳马步左掌高右掌低摆成个“古松矫立势”当即欺身上前

伸手往他右肩拨去。风际中右足退了一步侧肩让开却不敢出掌还手。那病汉怒道:“你

这坏人你不转陀螺?”伸手又往他右肩拨去。风际中又再后退不料左肩后突然一股大力

推到登时身不由主在那病汉大笑声中急旋转待要使“千斤坠”定住身子被那病汉

在后腰用力一拨又转了起来。

吴之荣见那病汉和对头为难陡然间现出生机当下一步一跌的行得几步假装脚下一

绊摔倒在地。双儿用力拉扯他只不肯起身。韦小宝大急生怕他向敌人说出真相左手

托住他下颚使劲一捏吴之荣便张开口来。韦小宝从靴筒中拔出匕往他口中一绞将

他舌头割去了大半截。吴之荣痛得晕了过去。双儿只道韦小宝已将这奸贼杀死叫道:“相

公快走!”两人向前飞奔。两人奔不到一里便听得身后马蹄声响有人骑马追来。韦小

宝向左的乱石冈一指两人离开小路奔入乱石堆中。那病汉和一名仆人骑马追到眼见

得马匹不能驰入乱石冈中那仆人跃下马来叫道:“两个小孩别怕。我家少爷叫你们陪他

玩快回来。”韦小宝道:“转陀螺的事老子可不干。”逃得更加快了。那仆人追入乱石

堆韦小宝和双儿脚下甚快那仆人追赶不上。那病汉叫道:“捉迷藏么?有趣有趣!”

下了马背咳嗽不停从南抄将过来。

韦小宝和双儿转身向东北角奔逃反向那仆人奔去。那仆人扑过来要捉韦小宝。韦小宝

使出九难所授的“神行百变”功夫身子一侧那仆人便扑了个空。双儿反手一掌打向他

后腰。那仆人见她小小年纪毫没放在心上竟不招架伸手去扭她右臂。双儿左掌疾落

擦的一声已斩中他后腰。那仆人吃痛“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便在这时双儿已抓住他

右手手腕反过来一扭喀喇一响扭断了他手肘关节。那病汉“咦”的一声从一块岩石

跳到另一块岩石几个起落纵到双儿身前左手挥出双儿头上帽子落地满头青丝散了

开来。那病汉笑道:“是个姑娘!”伸手抓住了她长。双儿“啊”的一声大叫一招“双

回龙”双肘后撞那病汉笑道:“好!”左手自左而右一掠抓住她两只手拳反在背

后跟着右手将她长在她双手手腕绕了两转再打个结哈哈大笑。双儿急得哭了出来

叫道:“相公快逃快逃!”那病汉伸指在她腰里轻轻一戳点了穴道笑道:“他逃不

了的。”撇下双儿向韦小宝追去片刻间便已追近。韦小宝在乱石中东窜西走那病汉几

次要抓到了都被他用“神行百变”功夫逃开。那病汉笑道:“你捉迷藏的本事倒好啊。”

韦小宝内力不足奔跑了这一阵已然气喘吁吁知道再过一会非给他抓到不可叫道:

“你捉我不到现下轮到我捉你了。你快逃我来捉你了。”说着转过来向那病汉扑去。

那病汉嘻嘻一笑果真转身便逃也在乱石堆中转来转去。韦小宝早瞧出他武功虽高为人

却痴痴呆呆四十几岁年纪行事仍如孩童一般可是他在乱石堆中倏来倏往刚见他在东

边眼睛一霎身形已在西边出现神直如鬼魅。韦小宝又是骇异又是佩服叫道:

“我定要捉住你你逃不了的。”假装追赶奔到双儿身边一把将她抱起大声叫道:

“喂我就算抱了一个人也追得上你。”

那病汉哈哈大笑叫道:“呜嘟嘟吹法螺咳咳……呜哩哩吹牛皮!”韦小宝抱着

双儿装着追赶病汉却越走越远。那病汉叫道:“没用的小东西你还捉不住我……咳

咳……”向着他抢近几步。韦小宝叫道:“这一下还不捉住你?你咳得逃不动了。”说着作

势向他一扑。

那老妇在远处怒喝:“小鬼!你胆敢引我孩儿咳嗽!”嗤的一声一粒石子破空飞来。

石子虽小声响惊人。韦小宝叫声:“啊哟!”蹲下身子躲避还是慢了一步。那石子正中

腿弯扑地倒了和双儿滚成了一团。那老妇道:“抓过来!”另一名男仆纵身过来抓住

韦小宝和双儿的背心提到那老妇面前抛在地下。那病汉嘻嘻而笑拍手唱道:“不中

用吃胡葱咳咳……跌一交扑隆通!”韦小宝又惊又怒只见徐天川、风际中等人都已

被长绳缚住排成了一串一名仆妇手中拉着长绳连吴之荣也缚在一串之末。每人头垂胸

前双目紧闭似乎都已失了知觉。那老妇道:“这女娃娃女扮男装哼你的分筋错骨

手是哪里学的?那男孩子你的‘神行百变’功夫跟谁学的?”韦小宝吃了一惊心想:

“这老婆子的眼光倒厉害知道我这门功夫的名字。”想到人家竟然认了出来那么自己的

“神行百变”功夫显然已练得颇为到家又不禁有些得意笑道:“什么神行百变?你说我

会‘神行百变’的功夫?”那老妇道:“呸!你这几下狗跳不象狗跳蟹爬不象蟹爬也算

是神行百变了?”韦小宝坐起身来说道:“是你自己说的神行百变又不是我说的。我怎

知是‘神跳百变’呢还是‘神爬百变’?”那病汉拍手笑道:“你会神跳百变只会神爬

百变哈哈有趣。”俯身在韦小宝背上点了一指。韦小宝只感一股炙热的暖气直透入身

酸麻的下肢登时灵活站起身来说道:“你解穴道的本事可高明得很哪。”那病汉道:

“你快爬爬一百样变化出来又要乌龟爬又要蛤蟆爬这才叫得神爬百变。”韦小宝

道:“我不会神爬百变你如会你爬给我看。”那病汉道:“我也不会。我爹说的武学

大师不单是学人家的还要能别出心裁独创一格才称得上‘大师’。爹武学之中有

没‘神爬百变’这门功夫?”那老翁皱着眉头摇了摇头。韦小宝道:“你是武学大师天

下既没这门功夫你自己就去创了出来立一个‘神爬门’……”话未说完屁股上已吃了

那老妇一脚只听她喝道:“别胡说八道!”那老妇向儿子横了一眼脸上微有忧色似乎

生怕儿子听了这少年的撺掇真去创什么“神爬百变”的新功夫。她不愿儿子多想这件事

又问韦小宝:“你叫什么名字?你师父是谁?”韦小宝心想:“这两个老妖怪一个小妖

怪……不中妖怪武功太强老子是斗不过的。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好骗骗他们。老子倘

若冒充是吴三桂的朋友谅他们就不敢难为我了。”向吴之荣瞥了一眼灵机一动说道:

“我姓吴名叫吴之荣字显扬扬州府高邮县人氏。辣块妈妈我的伯父平西王不久就要

打到北京来。你们要是得罪了我平西王可要对你们不客气了!”老夫妇和那病汉都大为惊

讶互相望了一眼。那病汉道:“假的!平西王怎会有你这样的侄儿?”韦小宝道:“怎会

是假?平西王家里的事你不妨一件件问我。只要我有一件说错了你杀我的头就是。”那

病汉道:“好!平西王最爱的是什么东西?”韦小宝道:“你说是东西呢还是人?他最爱

的人从前是陈圆圆后来陈圆圆年纪大了他就喜欢了一个叫做‘四面观音’的美人现

今他最心爱的美人叫做‘八面观音’。”那病汉道:“美人有什么好爱?我说他最爱的东

西。”韦小宝道:“平西王有三件宝贝他是最爱的了。第一是一张白老虎皮第二是一颗

鸡蛋大的红宝石第三是一面老虎花纹的大理石屏风。”那病汉笑道:“哈哈你倒真的知

道你瞧!”解开衣扣左手抓住长袍的大襟往外一扬露出里面所穿的皮裘来。那皮裘白

底黑章正是白老虎皮所制。韦小宝大奇道:“咦咦!这是平西王第一心爱的白老虎皮

哪你……你……怎么偷了得来?”那病汉得意洋洋的道:“什么偷了得来?是平西王送我

的。”

韦小宝摇头道:“这个我可不信了。我听我姊夫夏国相说……”那病汉道:“夏国相是

你姊夫?”韦小宝道:“是是堂姊夫我堂姊吴之……吴之芳是嫁给他做老婆的。我姊

夫很会打仗是平西王麾下十大总兵之一。”那病汉点头道:“这就是了。平西王请我爹妈

和我喝酒我爹妈不去我独自去了。平西王亲自相陪。他手下的十大总兵都来了。你姊夫

排在第一个。”韦小宝道:“是啊还有马宝马大哥、王屏藩王大哥、张国柱张大哥那都

是顶括括的战将好威风啊好杀气!”那病汉道:“你姊夫说我这张白老虎皮怎样?”韦

小宝一意讨他欢心信口开河:“我姊夫说当年陈圆圆最得宠之时受了风寒有点儿伤

风咳嗽听人说只要拿这张白老虎皮当被盖盖得三天立刻就好了。她向吴……向平西

王讨这张白老虎皮。平西王言道:‘借你盖几天是可以的赐给你就不行了。这是天下最吉

祥的宝贝八百年只出一只白老虎就算出了也打不到剥不到皮。这张白老虎皮放在屋

里邪鬼恶魔一见到立刻就逃得远远地。身上有病也不用吃药只须将白老虎皮当被

盖盖不了几天就皮到病除。人家赌牌九左门叫作青龙右门叫作白虎。青龙皮、白虎

皮都是无价之宝。

那老妇听他说得活灵活现儿子身上有病那是她唯一关心的事听说白虎皮当被盖可

治咳嗽虽不甚信却亟盼当真如此说道:“孩儿平西王将这件宝贝送了给你你面子

可不小啊。你做了皮袍子穿真聪明倘若这白虎皮真能治病……”那病汉皱眉道:“我又

没病你尽提干么?”那老妇笑道:“是是。你生龙活虎一般这几个都是江湖好汉却

给你转陀螺、耍流星玩了个不亦乐乎。”那病汉哈哈大笑笑声中夹着几声咳嗽。那老妇

道:“你晚上睡觉之时咱们记得把皮袍子盖在被上。”病汉转过了头不理。

那老翁一指风际中等人问道:“这些都是平西王的手下?”韦小宝心想:“我冒充是

老汉奸的侄子也不打紧。要徐三哥他们认是吴三桂的手下那可一万个不愿意了。他们骨

头硬别要言语中露出了马脚。”说道:“他们都是我的手下。我们听说平西王起义额驸

和公主留在京里逃不出来。这吴应熊哥哥跟我最说得来交情再好不过我带这批朋友想

到北京去救额驸。这件事虽然凶险可是大家义气为重这叫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明知是

刀山剑林也要去闯了。”这几句话可说得慷慨激昂之至。

那老翁点了点头走过去双手几下拉扯登时将缚住风际中等人的长绳拉断跟着在每

人背心轻拍两记推拿数下解开了各人被封的穴道。一名仆妇去解开了双儿缚住两手的头。那老翁对韦小宝道:“单凭你这一面之辞也不能全信这事牵连重大你说是平西王

的侄子可有什么证据?”韦小宝笑道:“老爷子这可为难了。我的爹娘却不是随身带

的。这样罢咱们去北京见额驸倘若他已给皇帝拿了咱们就去见建宁公主。公主定会跟

你们说我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吴之荣。”心想一到北京那里还怕你们胡来就算当

真给他们扭了去见建宁公主自己就冒充是天上的玉皇大帝公主也必点头称是。那老翁和

老妇对望了一眼沉吟未决。韦小宝突然想起笑道:“啊有了我身上有一封平西王写

的家书这封信给旁人见到了我不免满门抄斩。你们既是平西王的朋友瞧一瞧倒也不

妨。”说着伸手入怀取出查伊璜假造的那封书信交给老翁。那老翁抽出书笺在沉沉暮

色之中观看。韦小宝还怕他们不懂解说道:“斩白蛇、唱大风歌什么的是说朱元

璋……”他不解说倒好一解便错将刘邦的事说成了朱元璋幸好那老翁、老妇正在凝神

阅信没去留意他说些什么。那老妇看了信后说道:“那是没错的了。平西王要做汉高

祖、明太祖请他去做张子房、刘伯温。二哥平西王说起义是为了复兴明室瞧这信中的

口气哼他……他自己其志不小哇。”向韦小宝瞧了一眼说道:“你年纪轻轻……”心

中自然是说:“你这小娃儿也配做张子房、刘伯温么?”那老翁将信折好套入信封还

给韦小宝道:“果然是平西王的令侄我们适才多有得罪。”韦小宝笑道:“好说好

说。不知者不罪。”这时徐天川等均已醒转听韦小宝自称是吴三桂的侄儿对方居然信之

不疑无不大为诧异但素知小香主诡计多端当下都默不作声。韦小宝心想:“老子曾对

那蒙古大胡子罕帖摩冒充是吴三桂的儿子儿子都做过再做一次侄儿又有何妨?下次冒充

是吴三桂的爸爸便是只要能翻本就不吃亏。”这时天色已甚为昏暗众人站在荒郊之

中一阵阵寒风吹来那病汉不住咳嗽。韦小宝问道:“请问老爷子、老太太贵姓?”那老

妇道:“我们姓归。”韦小宝心道:“什么姓不好姓却去姓个乌龟的‘龟’真正笑话奇

谈。”那老妇瞧着儿子说道:“这就天黑了得找个地方投宿别的事慢慢再商量。”韦

小宝道:“是是。刚才我在山冈之上见到那边有烟冒起来有不少人家咱们这就借宿

去。”说着向庄家大屋的方向一指。其实此处离庄家大屋尚有十来里地山丘阻隔瞧得见

什么炊烟?那男仆牵过两匹马来让病汉、老翁、老妇乘坐。老妇和病汉合乘一骑她坐在

儿子身后伸手搂住了他。韦小宝等本来各有坐骑一齐上马四名仆役步行。行了一阵

韦小宝对双儿大声道:“你骑马快去瞧前面是市镇呢还是村庄找一两间大屋借宿赶快

先烧热水归家少爷要暖参汤喝。大伙儿热水洗了脚再喝酒吃饭。多赏些银子。”他说一

句双儿答应一声。他从怀中摸出一大锭银子连着一包蒙*汗*药一起递过。双儿接过纵马

疾驰。那老妇脸有喜色韦小宝吩咐煮热水、暖参汤显然甚合她心意。又行出数里双儿

驰马奔回说道:“相公前面不是市镇也不是村庄是家大屋。屋里的人说他家男人都

出门去了不能接待客人。我给银子他们也不要。”韦小宝骂道:“蠢丫头管他肯不肯

接待咱们只管去便是。”双儿应道:“是。”那老妇也道:“咱们只借宿一晚他家没男

子难道还抢了他、谋了他家的不成?”

一行人来到庄家。一名男仆上去敲门敲了良久才有一个老年仆妇出来开门耳朵半

聋缠夹不清翻来覆去只是说家里没男人。那病汉笑道:“你家没男子这不是许多男

子来了吗?”一闪身跨进门去将那老仆妇挤在一边。众人跟着进去在大厅上坐定。那

老妇道:“张妈、孙妈你们去烧水做饭主人家不喜欢客人一切咱们自己动手便是。”

两名仆妇答应了径行去找厨房。徐天川来过庄家大屋后来曾听韦小宝说起个中情由眼

见他花言巧语将这三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大高手骗得自投罗网心下暗暗欢喜当下和众兄

弟坐在阶下离得那病汉和韦小宝远远地以免露出了马脚。

那老翁指着吴之荣问道:“这个嘴里流血的汉子是什么人?”韦小宝道:“这家伙是朝

廷里做官的我们在道上遇见了怕他去向官府出告密因此……因此便割去了他的舌

头。”那老翁当时离得甚远却瞧在眼里心中一直存着个疑团这时听韦小宝说了仍有

些将信将疑走到吴之荣身前问道:“你是朝廷的官儿是不是?”

吴之荣早已痛得死去活来当下点了点头。那老翁又问:“你知道人家要造反想去出

告密是不是?”吴之荣心想要抵赖是不成了只盼这老翁能救得自己一命于是连连点

头。韦小宝道:“他得知南方有一位手握兵权的武将要造反这位武将姓吴造起反来就不

得了。”那老翁问吴之荣道:“这话对吗?”吴之荣又点头不已。

那老翁再不怀疑对韦小宝又多信得几分。他回坐椅上问韦小宝:“吴兄弟的武功

是哪位师父教的?”韦小宝道:“我师父有好几位一、二、三一共是三位。不过我……

我又笨又懒什么功夫也没学好。”那老翁心想:“你武功没学好难道我不知道了。”但

于他的“神行百变”轻功总是不能释怀虽然韦小宝所使的只是些皮毛然而身法步伐确

是“神行百变”上乘轻功无疑又问:“你跟谁学的轻功?”韦小宝心想:“他定要问我轻

功是谁教的必是跟我那位师太师父有仇那可说不得。他是吴三桂一党多半跟西藏喇嘛

有交情。”便道:“有一位西藏大喇嘛叫作桑结在昆明平西王的五华宫里见到了我说

我武功太差跟人打架是打不过的不如学些逃走的法子罢就教了我几天。我练得很辛

苦自以为了不起啦哪知道一碰上你老公公、老婆婆还有这位身强力壮、精神百倍的归

少爷却一点也不管用。”那老妇听他称赞儿子“身强力壮精神百倍”这八字评语可

比听到什么奉承话都欢喜不由得眉花眼笑向儿子瞧了几眼从心底里乐上来说道:

“二哥孩儿这几天精神倒健旺。”那老翁微微点头然见儿子半醒半睡的靠在椅子实是

萎靡之极心中不由得难过向韦小宝道:“原来如此这就是了。”那老妇问道:“桑结

怎么会铁剑门的轻功?”那老翁道:“铁剑门中有个玉真子在西蒙住过很久。”那老妇

道:“啊是了他是木桑道长的师弟。多半是他当年在西藏传了给人。”转头问双儿:

“小姑娘你的武功又是跟谁学的?”一对老夫妇都凝视着她似乎她的师承来历是件要紧

之极的大事。双儿给二人瞧得有些心慌道:“我……我……”她不善说谎不知如何回答

才是。韦小宝道:“她是我的丫头那位桑结喇嘛也指点过她的武功。”

老翁、老妇一齐摇头齐声道:“决计不是。”脸上神色十分郑重。这时那病汉忽然大

声咳嗽越咳越厉害。老妇忙过去在他背上轻拍。老翁也转头瞧着儿子。两名仆妇从厨下用

木盘托了参汤和热茶出来站在病汉身前待他咳嗽停了服侍他喝了参汤才将茶碗分给

众人、连徐天川等也有一碗。那老翁喝了茶要待再问双儿却见她已走入后堂。那老翁忽

地站起问孙妈道:“冲茶的热水哪里来的?”韦小宝大吃一惊心中怦怦乱跳暗叫:

“糟糕糟糕!这老不死的知道了。”孙妈道:“是我和张妈一起烧的。”老翁问道:“用

的什么水?”孙妈道:“就是厨房缸里的。”张妈跟着道:“我们仔细看过了很干

净……”话犹未了咕咚、咕咚两声两名男仆摔倒在地晕了过去。

那老妇跳起身来晃了一晃伸手按头叫道:“茶里有毒!”徐天川等并未喝茶各

人使个眼色一齐摔倒假装晕去乒乒乓乓茶碗摔了一地。

韦小宝叫道:“啊哟!”也摔倒在地闭上了眼睛。只听张妈和孙妈齐道:“水是我们

烧的厨房里又没来过别人。”那老妇道:“缸里的水下了药。孩儿你觉得怎样?”那病

汉道:“还好还……”头一侧也晕了过去。孙妈道:“参汤里没加水。参汤是我们熬了

带来的。”老翁道:“隔水燉热水汽也会进去。”老妇道:“对!孩儿身子虚弱这……

这……”忙伸手去摸那病汉额头手掌已不住颤抖。那老翁强运内息压住腹内药力不使散

说道:“快去挹两盆冷水来。”张妈、孙妈没喝茶眼见奇变横生都吓得慌了忙急

奔入内。那老妇道:“这屋子有古怪。”她身上不带兵刃俯身去一名男仆腰间拔刀一低

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也站立不定一交坐倒手指碰到了刀柄却已无力捏住。那老

翁左手扶住椅背闭目喘息身子微微摇晃。

韦小宝躺在地下偷眼察看见双儿引了一群女子出来。那老翁突然挥掌劈出将一名

白衣女子击得飞出丈许撞塌了一张椅子。徐天川等大声呼喝跃起身来抢到老翁身前

却见他已然晕倒。风际中出指点了他穴道又点了那老妇和病汉的穴道。韦小宝跳起身来

哈哈大笑叫道:“庄三少奶你好!”向一个白衣女子躬身行礼。

那女子正是庄家三少奶急忙还礼说道:“韦少爷你擒得我们的大仇人到来真不

知如何报答才是。老天爷有眼让我们大仇得报。韦少爷请你来见过我们的师父。”引着

他走到一个黄衫女子之前。这女子伸手在那被老翁击伤的女子背上按摩。那伤者哇的一声

吐出一大口鲜血跟着又是一大口血。那黄衫女子微笑道:“不要紧了。”声音柔美动听。

韦小宝见这女子年纪已然不轻声音却如少女一般。她头上戴了个金环赤了双足腰

间围着条绣花腰带装束甚是奇特头已然花白一张脸庞却又白又嫩只眼角间有不少

皱纹到底多大年纪实在说不上来瞧头已有六十来岁容貌却不过三十岁上下。他想

这人既是三少奶的师父当即上前跪倒磕头说道:“婆婆姊姊韦小宝磕头。”那女子笑

问:“你这孩子叫我什么?”韦小宝站起身来说道:“你是三少奶的师父我该叫你婆

婆不过瞧你相貌最多不过做得我姊姊因此叫你婆婆姊姊。”那女子格格而笑说道:

“最多做你姊姊?难道还能做你妹子吗?”韦小宝道:“倘若我隔壁听见你的声音那要叫

你婆婆妹妹了。”那女子笑得身子乱颤笑道:“你这小滑头好有趣一张嘴油腔滑调真

会讨人欢喜难怪连我归师伯这样的大英雄也会着了你道儿。”她此言一出众人无不大

惊。

韦小宝指着那老翁道:“这……这老公公是你婆婆姊姊的师伯?”那女子笑道:“怎

么不是?我跟他老人家有四十年不见了起初还真认不出来直到见到他老人家出手这一

掌‘雪横秦岭’如此威猛中原再没第二个人使得出才知是他。”韦小宝愁道:“既然是

自己人那怎么办?”那女子摇头笑道:“我可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我师父知道了这事非

把我骂个臭死不可。”眼见几名仆妇已手持粗索在旁侍候笑道:“你如吩咐要绑人你自

己号令罢可不关我事。师伯我是不敢绑的不过如果不绑他老人家醒了转来我却打

他不过。小弟弟你打得过吗?”

韦小宝大喜笑道:“我更加打不过了。”知她这么说只是要自脱干系却无回护师

伯之意忙向徐天川等道:“这几个人跟吴三桂是一党不是好人。咱们天地会绑他起来

跟婆婆姊姊半点也不相干。”徐天川等适才受那病汉戏弄实是生平从所未经的奇耻大辱

早已恨得牙痒痒地当即接过绳索将老翁、老妇、病汉和两个男仆都结结实实的绑住。那

黄衫女子问道:“我归师伯怎会跟吴三桂是一党?你们又怎么干上了的?”韦小宝于是将如

何与那老翁在饭店相遇的情形说了徐天川等为那病汉戏耍一节自然略过了不说只说这

痨病鬼武功厉害大家不是他敌手。那女子道:“归家小师弟的性命还是我师父救的。他

从小就生重病到现在身子还是好不了。他是归师伯夫妇的命根子。”看了那老翁一眼说

道:“归师伯为人很正派怎会跟吴三桂那大汉奸是一党?倘若真是这样我师父就不能骂

人嘻嘻!”听她言语似乎对师父着实怕得厉害。韦小宝道:“谁帮了吴三桂那就该

杀。你师父知道了这事还会大大称赞你呢。”

那女子笑道:“是吗?”瞧着那老翁、老妇沉思片刻过去探了探那病汉的鼻息说

道:“三少奶待会我师伯醒来定要大脾气。咱们又不能杀了他。这样罢让他们留在

这里咱们大伙儿溜之大吉教他们永远不知道是给谁绑住的你说好不好?”三少奶道:

“师父吩咐就这么办好了。”但想在此处居住多年突然立刻要走心中固是舍不得又

觉诸物搬迁不易不禁面有难色。一个白衣老妇人说道:“仇人已得我们去祭过了诸位相

公灵位就可焚化了。”三少奶道:“婆婆说得是。”当下众人来到灵堂将吴之荣拉过

来跪在地下。三少奶从供桌上捧下一部书来拿到吴之荣跟前说道:“吴大人这部是

什么书你总认得罢?”吴之荣对这部书早已看得滚瓜烂熟一见这书的厚薄、大小、册

数便知是自己赖以升官财的《明史》再看题签果然是《明书辑略》便点了点头。

三少奶又道:“你瞧得仔细些这里供的英灵当年你都认得的。”吴之荣凝目向灵牌上的

名字瞧去只见一块块灵牌上写的名字是庄允城、庄廷、李令晰、程维藩、李焕、王兆

桢、茅元锡……一百多块灵牌上的名字个个是因自己举报告密、为《明史》一案而被朝廷

处死的。吴之荣只看得**个名字已然魂飞天外。他舌头被割流血不止本已三成中死

了二成这时全身一软坐倒在地扑簌簌的抖个不住。三少奶道:“你为了贪图功名富

贵害死了这许多人。列位相公有的在牢狱中受苦折磨而亡有的惨遭凌迟身受千刀万剐

之苦。我们若不是天幸蒙师父搭救也早已给你害死。今日如一刃杀了你未免太也便宜了

你。只不过我们做事不像你们这样残忍你想死得痛快自己作个了断罢。”说着解开了

他身上穴道当的一声将一柄短刀抛在地下。吴之荣全身颤抖拾起刀来可是要他自

杀又如何有这勇气?突然转身便欲向灵堂外冲出逃命只跨出一步但见数十个白衣女

子挡在身前。他喉头荷荷数声一交摔倒扭曲了几下便一动也不动了。

三少奶扳过他身子见他呼吸已停满脸鲜血睁大了双眼神情可怖说道:“恶有

恶报这奸贼终于死了。”跪倒在灵前说道:“列位相公你们大仇得报在天之灵便

请安息罢。”众女子一齐伏地大哭。

韦小宝和天地会群雄都在灵前行礼。那黄衫女子却站在一旁秀眉微蹙默然不动。

众女子哭泣了一会又齐向韦小宝叩拜谢他擒得仇人到来。韦小宝忙磕头还礼说

道:“小事一桩何必客气?倘若你们再有什么仇人说给我听我再去给你们抓来便

是。”三少奶道:“奸相鳌拜是韦少爷亲手杀了吴之荣已由韦少爷捉来处死。我们的大仇

已报了十足再也没仇人了。”当下众女子撤了灵位火化灵牌。

那黄衫女子见她们繁文缛节闹个不休不耐烦起来出去瞧那被擒的数人。韦小宝和

天地会群雄跟了出去。只见那老翁、老妇、病汉兀自未醒。

那黄衫女子微笑道:“小娃娃你要下毒害人可着实得好好的学学呢。”韦小宝道:

“是是晚辈下药迷人实在是没法子。他们武功太强我如不使个诡计非给扭断脖子

不可。这些下作手段江湖上英雄好汉是很瞧不起的。我知错了下次不敢了。”那黄衫女

子微微一笑说道:“什么下作上作?杀人就是杀人用刀子是杀人用拳头是杀人下毒

用药还不一样是杀人?江湖上的英雄好汉瞧不起?哼谁要他们瞧得起了?像那吴之荣

他去向朝廷告密杀了几千几百人他不用毒药难道就该瞧得起他了?”这番话句句都教

韦小宝打从心坎儿里欢喜出来不禁眉花眼笑说道:“婆婆姊姊你这话可真对极了。我

小时候帮人打架用石灰撒敌人眼睛我帮他打赢了架救了他性命可是这人反而说我使

的是下三滥手段狠狠打我耳光。可惜那时婆婆姊姊不在身边否则也好教训教训他。”那

黄衫女子道:“不过你向我归师伯下毒我也得狠狠打你几个耳光。”韦小宝忙道:“那时

候我可不知他是你的师伯哪。”那女子道:“要是你知道他是我师伯他又要扭断你的脖

子你有毒药在手下不下他的毒?”韦小宝嘻嘻一笑说道:“性命交关那也只好得罪

了。”那女子道:“算你说老实话。人家要你的命你怎能不先要人家的命?我说要打你耳

光只因你太也不知好歹。人家是大名鼎鼎的‘神拳无敌’归辛树归二爷功力何等深厚?

你对他使这吃了头不会晕、眼不会花的狗屁蒙*汗*药他老人家只当是胡椒粉。”韦小宝道:

“可是他……他……”那女子道:“你这不上台盘的蒙*汗*药混在茶里人家八十年的老江

湖会胡里胡涂的就喝了下去?那是开黑店的流氓痞棍玩意儿。要下毒就得下第一流

的。”韦小宝又惊又喜说道:“原来……原来婆婆姊姊给换上了第一流的。”那女子道:

“胡说!我没换。归师伯他们自己累了头痛烧晕了过去。跟我有什么相干?一个是痨

病鬼两个是八十多岁的老公公、老婆婆忽然之间自己晕倒了有什么希奇?”

她嘴里说得一本正经眼光中却露出玩闹的神色。韦小宝知她怕日后师父知道了责骂

是以不认心中对这女子说不出的投缘佩服突然跪倒在地说道:“婆婆姊姊我拜你为

师你收了我这徒儿我叫你师父姊姊。”那女子格格嘻笑伸出右臂将手掌搁在他颏

下。韦小宝只觉得颏下有件硬物绝非人手垂看去大吃一惊只见那物竟是一把黑黝

黝的铁钩钩尖甚利闪闪光。那女子笑道:“你再瞧仔细了。”左手捋起右手衣袖露

出一段雪白的上臂但齐腕而断并无手掌那只铁钩竟是装在手腕上的。那女子道:“你

要做我徒儿也无不可这就来割去了手掌我给你装只铁钩。”

这黄衫女子便是当年天下闻名的五毒教教主何铁手。后来拜袁承志为师改名为何惕

守。明亡后她随同袁承志远赴海外那一年奉师命来中原办事无意中救了庄家三少奶等一

群寡妇传了她们一些武艺。此番重来恰逢双儿拿了蒙*汗*药前来说起情由她虽不知对

方是谁但武功既如此高强寻常蒙*汗*药绝无用处于是另行用些药物放入水缸之中。何惕

守使毒本领当世无双自归华山派后不弹此调已久忽然见到有人要在水缸中下毒不禁

技痒牛刀小试天下何人当得?若非如此归辛树内力深厚尚在她师父袁承志之上韦

小宝这包从御前侍卫手中得来的寻常蒙*汗*药如何迷得他倒?那病汉归钟在娘胎之中便已得

病本来绝难养大后来服了珍贵之极的灵药这条性命才保了下来但身体脑力均已受

损始终不能如常人壮健。归辛树夫妇只有这个独子爱逾性命因他自幼病苦缠绵不免

娇宠过度失了管教。归钟虽然学得一身高强武功但人到中年心智性情却还是如**

岁的小儿一般。何惕守下药之时不知对方是谁待得觉竟是归师伯一家不由得心中惴

惴然而事已如此也就置之度外听得韦小宝说话讨人欢喜对他很是喜爱心想域外海

岛之上哪有这等伶俐顽皮的少年?

韦小宝听说要割去一只手才拜得师父提起手掌一看既怕割手疼痛又舍不得神

色甚是踌躇。何惕守笑道:“师父是不用拜了我也没时候传你功夫。我有一件很好玩的暗

器这就送了给你免得你心里叫冤白磕了头又叫了一阵‘师父姊姊’。”韦小宝道:

“师父姊姊那决不是白叫的。你就是不传我功夫不给我物事像你这般美貌姑娘我多

叫得几声师父姊姊心里也快活得很。”

何惕守格格而笑说道:“小猴子油嘴滑舌跟你婆婆没上没下的瞎说。”她是苗家女

子于汉人的礼法规矩向来不放在心上韦小宝赞她美貌她非但不以为忤反而开心又

笑道:“小猴子你再叫一声。”韦小宝笑道:“姊姊好姊姊!”何惕守笑道:“啊哟

越来越不成话啦。”突然左手抓住他后颈将他提在左侧但听得嗤嗤嗤声响桌上三枝烛

火登时熄灭对面板壁上拍拍之声密如急雨般响了一阵。韦小宝又惊又喜问道:“这是什

么暗器?”何惕守笑道:“你自己瞧瞧去。”松手放他落地。

韦小宝从茶几上拿起一只烛台凑近板壁看时只见数十枚亮闪闪的钢针都深深钉入

了板壁。他佩服之极说道:“姊姊你一动也不动怎地射了这许多钢针?这等暗器

天下又有谁躲得过?”何惕守笑道:“当年我曾用这‘含沙射影’暗器射我师父他就躲过

了一枚针儿也射他不中。不过除了我师父之外躲得过的只怕也没几个。”韦小宝道:

“你师父定是要你试着射他先有了防备倘若突然之间射出去他老人家武功再强这种

来无影、去无踪的暗器又怎闪躲得了?”何惕守道:“那时候我跟师父是对头正在恶

斗。他不是叫我试射事先完全不知道。”韦小宝道:“这就是了。你师父正在全神贯注的

防你这才避过了。倘若那时候你向东边一指转头瞧去叫道:‘咦谁来了?你师父必

定也向东瞧上一眼那时你忽然射只怕非中不可。”何惕守叹了口气说道:“或许你

说得不错。这钢针上喂了剧毒我师父那时倘若避不过便已死了。那时我可并不想杀

他。”韦小宝道:“你心中爱上了师父是不是?”何惕守脸上微微一红呸了一声道:

“没有的事快别胡说八道给我师娘听见了非割了你半截舌头不可。”

韦小宝可万万料想不到那时何惕守所暗中爱上的却是这个女扮男装的师娘。少年往

时事蓦地里兜上心来虽已事隔数十年何惕守脸上仍不禁烧她取出两只鹿皮小指套

戴在左手拇指和食指之上将板壁上钢针一枚枚拔下跟着伸手从衣襟内解了一根铁带出

来带上装着一只钢盒盒盖上有许多小孔。韦小宝恍然大悟拍手叫道:“姊姊这暗器

当真巧妙原来你装在衣衫里面只消一掀铁带上机括铁盒中就射了钢针出去。”心想她

答应送一件暗器给自己多半便是此物不禁心花怒放。何惕守微笑道:“不论多厉害的暗

器射时总靠手力准头。你武功也太差劲除了这‘含沙射影’别的暗器也用不来。”

当下将钢针一枚枚插回盒中要他捋起长袍将铁带缚在他身上钢盒正当胸口教了他掀

动机括之法又传了配制针上毒药和解药的方子说道:“盒中钢针一共可用五次用完之

后就须加进去了。我师父一再叮嘱千万不可滥伤无辜。这暗器本来是淬上剧毒的现下喂

的并不是要人性命的毒药只叫人中了之后麻痒难当全身没半点力气。但你仍然千万不

可乱使。”韦小宝没口子的答应又跪下拜谢。何惕守道:“你把他们三位扶起坐好。”韦

小宝答应了先将归辛树扶起坐入椅中又去扶归钟时碰到他腰间圆鼓鼓的似有一个葫

芦拉起他长袍一看却是个革囊。韦小宝好奇心起拉开囊上革索探眼一看突然大叫

起来:“啊哟是个死人头他……他……瞪着眼在瞧我呢。”何惕守也觉奇怪说道:

“他不知杀了什么要紧人物却巴巴的将级挂在腰里。你拿出来瞧瞧。”韦小宝道:“死

人死人!我拿你出来你不可咬我。”慢慢伸手入囊抓住那级的辫子提了出来放

在桌上。烛火下瞧得明白这级怒目圆睁虬髯戟张韦小宝大叫一声连退三步惊

叫:“是……是吴大哥……”何惕守微微一惊问道:“你认得他?”

韦小宝道:“他……他是我们会里的兄弟吴六奇吴大哥!”心下悲痛放声大哭。

天地会群豪听得他的狂叫大哭奔上厅来见到吴六奇的级尽皆惊诧悲愤。各人手

按刀柄凝视何惕守只道吴六奇是她杀的。跟着双儿也奔了出来。韦小宝拉着她手指着

级叫道:“双……双儿这是你义兄吴大哥他……他给这恶贼害死了!”说着抢到归

钟之前在他身上狠狠踢了几脚向徐天川等道:“吴大哥的级这恶贼挂在身上。”众

人再细看那级时只见血渍早干颈口处全是石灰显是以药物和石灰护住不使腐烂。

双儿抚着级放声大哭。李力世道:“咱们用冷水淋醒这恶贼问明端详再杀他为吴大

哥抵命。”群雄齐声称是。

何惕守道:“这人是我师弟你们不能动他一根寒毛!”说着伸出右手铁钩向着桌上

一枝蜡烛挥了几挥飘然入内。玄贞道人怒道:“就算是你师父也要把他斩为肉酱……”

突然风际中“咦”的一声左手两根手指拿了七八分长的一截蜡烛举起手来。烛台上的蜡

烛本来尚有七八寸长但这时已割成六七截每截长不逾寸整整齐齐的叠在一起并不倒

塌。这手武功当真惊世骇俗。天地会群豪无不变色。

玄贞刷的一声拔出佩刀说道:“我杀了这厮为吴大哥报仇让那女人杀我便了。”

李力世道:“且慢先问个明白然后这三人一起都杀。”韦小宝道:“对!这位婆婆姊姊

只怕她师伯只消连她师伯、师伯老婆一起都杀了反而没事。双儿你去打一盆冷水来

可不要那厨房里下过药的。”

双儿进去打了一盆冷水出来徐天川接过在归钟头上慢慢淋下去。只听他连打了几个

喷嚏慢慢睁开眼来。他身子一动觉手足被缚腰间又被点了穴道怒道:“谁?谁跟

我闹着玩?”玄贞将刀刃在他脸上轻轻一拍骂道:“你祖宗跟你闹着玩。”指着吴六奇的

级问:“这人是你害死的吗?”归钟道:“不错!是我杀的。妈妈、爹爹你们在哪

里?”转头见到父母也都已被绑吓得险些哭了出来。他一生跟随父母事事如意。从未受

过些少挫折几时又经历过这等情景?哭丧着脸道:“你……你们干什么?你们打我不过

怎么……怎么绑住了我?绑住了我爹爹、妈妈?”

徐天川反过手掌拍的一声打了他一个耳光喝道:“这人你怎么杀的?快快说来

若有半句虚语立时戳瞎了你眼睛。”说着将刀尖伸过去对准他的右眼。

归钟吓得魂不附体不住咳嗽说道:“我……我说……你别戳瞎我眼睛。瞎了眼睛

可看不见……看不见……咳咳……咳咳……平西王说道鞑子皇帝是个大大的坏蛋霸

占……霸占我们……我们大明江山求我去……去杀了鞑子皇帝……”

群豪面面相觑均想:“这话倒也不错。”韦小宝却大大的不以为然骂道:“辣块妈

妈吴三桂是***什么好东西了?”归钟道:“平西王是你伯父他……他……不是好东

西你也不是好东西。”韦小宝在他身上重重踢了一脚骂道:“胡说八道!吴三桂是大汉

奸怎么会是老子的伯父?吴三桂是你伯父!”归钟叫道:“是你自己说的啊哟你说过

了话要赖我不来我不来!”

李力世见他缠夹不清问道:“吴三桂要你去杀鞑子皇帝怎么你又去害死了他?”说

着又向吴六奇的级一指。归钟道:“这人是广东的大官平西王说他是大汉奸保定了鞑

子皇帝。平西王要起兵打广东非先杀了他不可。平西王送了我很多补药吃了治咳嗽的

又送了我白老虎皮。我妈说的大汉奸非杀不可。咳咳这人武功很好我……我跟妈两个

一起打他才杀了的。你们快放开我放开我爹爹妈妈。我们要上北京去杀鞑子皇帝那是

大大的功劳……”韦小宝骂道:“要杀皇帝也轮不到你这痨病鬼。众位哥哥把这三个家

伙都杀了婆婆姊姊那里由我来担当好了。”忽听得庄外数十人齐声大叫:“痨病鬼快

滚出来把你千刀万剐为吴大哥报仇!”庄前庄后都是人声连四处屋顶上都有人呐喊

显是将庄子四下围住了。

天地会群豪听得来人要为吴六奇报仇似乎是自己人都是心中一喜。钱老本大声叫

道:“明复清反母地父天。外面的朋友哪一路安舵?”天地会的口号是“天父地母反清

复明”但当遇上身分不明之人先将这八个字颠倒来说倘若是会中兄弟便会出言相

认如是外人对方不知所云也不致泄漏了身分。庄外和屋顶上有十七八人齐声叫道:

“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厅中群豪叫道:“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屋顶有

人道:“哪一堂的兄弟在此?”钱老本道:“青木堂做兄弟的迎接众家哥哥。哪一堂的哥哥

到了?”

厅门开处一人走了进来叫道:“小宝你在这里?”这人身材高瘦神情飘逸正

是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韦小宝大喜抢上拜倒连叫:“师父师父。”陈近南道:“大

家好!只可惜……”见到桌上吴六奇的级抢上前去扶桌大恸眼泪扑赖簌的直洒下

来。

厅门中6续走进入来广西家后堂香主马兴、贵州赤火堂香主古至中等都在其内。众

人一见归钟纷纷拔刀。还有二十余人是广东洪顺堂属下更是恨极。

归钟眼见众人这般凶神恶煞的情状只咳得两声便晕了过去。陈近南转过身来问

道:“小宝你们怎地擒得这三名恶贼?”韦小宝说了经过但徐天川等如何为归钟戏耍、

自己冒充吴之荣等等丑事自然不提最后道:“这三名恶贼武功厉害我们是打不过的。

幸好有一个婆婆姊姊帮手才擒住了。可是这婆婆姊姊又说这老头儿是她师伯不许我们杀

他为吴大哥报仇。”陈近南皱眉道:“什么婆婆姊姊?”韦小宝道:“她年纪是婆婆相貌

是姊姊因此我叫她婆婆姊姊。”陈近南道:“她人呢?”韦小宝道:“她躲在后面不肯

跟她师伯会面。师父、古大哥、马大哥你们怎么都到了这里?”陈近南道:“这恶贼害了

吴大哥我们立传快讯四面八方的追了下来。”青木堂众人与来人相见原来山东、河

南、湖北、湖南、安徽各堂的兄弟也有参与大部分监守在庄外各处。古至中、马兴都

道:“韦兄弟又立此大功吴大哥在天之灵也必深感大德。”韦小宝道:“吴大哥待我再

好不过替他报仇那是该当的。”李力世道:“启禀总舵主:这恶贼适才说道他们要上

北京去行刺鞑子皇帝又说了些反清复明的言语不知内情到底如何。”韦小宝道:“有什

么内情?他怕我们杀他就顺口胡说。他身上这件白老虎皮袍子就是吴三桂送给他的。吴

三桂的猪朋狗友有什么好东西了?咱们把这三个恶贼开膛剜心为吴大哥报仇就是。”

陈近南道:“把这三人都弄醒了。好好问一问。”双儿去提了一桶冷水又将归辛树夫

妇和归钟一一淋醒。归二娘一醒立即大骂说道下毒迷人实是江湖上卑鄙无耻的勾当。

归辛树却一言不。陈近南道:“瞧你们身手并非平庸之辈。你们叫什么名字?跟我们吴

六奇吴大哥有什么冤仇?干么下毒手害他性命?”归二娘怒道:“你们这等使闷香、下迷药

的无耻小贼也配来问老娘姓名?”古至中扬刀威吓归二娘性子极刚更加骂得厉害。

韦小宝道:“师父他们姓归乌龟的龟两只老乌龟一只小乌龟。我先杀了小乌龟

再说。”拔出匕指向归钟的咽喉。归二娘见韦小宝要杀她儿子立时慌了叫道:“小

鬼你有种的就来杀老娘好了可不许碰我孩儿一根寒毛。”韦小宝道:“我偏偏只爱杀小

乌龟。”将刀尖在归钟咽喉轻轻一戳。匕极利虽然一截甚轻但归钟咽喉立时迸出鲜

血。他大声叫道:“妈呀他……他杀死我了。”归二娘大叫:“别……别杀我孩儿!”韦

小宝道:“我师父问一句你乖乖的答一句那么半个时辰之内暂且不杀你的痨病鬼儿

子。”归二娘怒道:“我孩儿没生病你才是痨病鬼。”但听韦小宝答应暂且不杀她儿子

略觉宽心。韦小宝假装连声咳嗽学着归钟的语气说道:“妈呀我……我……咳咳……

快要死了……好妈妈。你快快实说了罢……咳咳……咳咳……我没生痨病我生的是钢刀断

头病咳咳又是尖刀穿喉病全身斩成肉酱病哪咳咳……”他学得甚像归二娘毛骨悚

然叫道:“别学别学我孩儿说话!”韦小宝继续学样:“妈呀你再不回答人家的话

我……我……咳咳又得生肚子剖开病肚肠流出病了哪……”说着拉起归钟的衣衫将匕

尖在他瘦骨嶙嶙的胸膛上比划。归二娘再也忍耐不住说道:“好!我们是华山派的我

们当家的神拳无敌归二侠当年威震中原之时你们这些小毛贼还没转世投胎啦。”陈近南

听得这二人竟然便是大名鼎鼎的神拳无敌归辛树夫妇不由得肃然起敬又想吴六奇武功何

等了得据当时亲眼见到他被害情景的洪顺堂兄弟言道只一个老妇和一个痨病鬼出手便

打倒了十几名洪顺堂好手两人合攻吴六奇将他击毙割了他级对方自非冒名。神拳

无敌归辛树成名已久近数十年来不闻在江湖上走动不知何以竟会牵入这件惨祸中间必

有重大缘由当即上前向归辛树恭恭敬敬的抱拳行礼说道:“原来是华山神拳无敌归二侠

夫妇。小人陈近南多有失礼。”伸手一扯拉断了缚在归辛树身上的绳索接着又在他背

心和腰间推拿数下解开他穴道转身又拉断归二娘和归钟身上的绳索。

韦小宝大急又道:“师父这三个人厉害得很放他们不得。”陈近南微微一笑说

道:“归二娘骂我们下迷药是江湖上下三滥的卑鄙行径。我们天地会并没下迷药就算当

真下了归二侠内功深厚下三滥的寻常蒙*汗*药又如何迷得倒他老人家……”韦小宝道:

“不错不错我们天地会没下蒙*汗*药。”心想这药是婆婆姊姊的也是她自己换上的不

能算在我们天地会帐上何况这药又不是蒙*汗*药。

归辛树左手在妻子和儿子背心上一拂已解开了二人穴道手法比陈近南快得多了点

了点头说道:“不是寻常蒙*汗*药是极厉害的药物。”伸手去搭儿子脉搏。归二娘凝神瞧

着丈夫脸色问道:“怎样?”归辛树道:“眼前似乎没事。”想起自己晕倒之前曾和人

对了一掌此人武功甚浅但所习内功法门显然是华山派的又想起双儿在乱石冈中奔跑

的身法也是华山派轻功一瞥之间已在人丛中见到了她。双儿见到他精光闪闪的眼光

不由得害怕缩在韦小宝身后。归辛树道:“小丫头你过来你是华山派的不是?”双儿

道:“我不过来!你杀了我义兄吴大哥我要为他报仇。我……我也不是什么华山派的。”

何惕守当日对庄三少奶、双儿等传了些武功并非正式收她们为徒也没向她们说自己的门

户派别“华山派”三字双儿今日还是次听闻。归辛树也不去和这小姑娘一般见识突

然气涌丹田朗声说道:“冯难敌的徒子徒孙都给我出来。”这句话声音并不甚响但气

流激荡屋顶灰尘簌簌而落。他想同门师兄弟三人、袁承志门下均在海外大师兄黄真逝世

已久华山派门户由黄真的大弟子冯难敌执掌庄中既有华山派门人自必是冯难敌一系。

那知隔了良久内堂竟寂然无声。陈近南道:“年前天下英雄大会河间府歃血为盟决意

齐心合力诛杀大汉奸吴三桂。令师侄冯难敌前辈正是河间府杀龟大会的主人。何以归前辈

反而跟吴三桂携手杀害敝会义士吴六奇兄弟?这岂不为亲者所痛、仇者所快吗?”话是说

得客气辞锋却咄咄逼人。

归二娘向他横了一眼说道:“曾听人说:‘平生不识陈近南就称英雄也枉然。’当

尊驾尚未出世之时我夫妇已然纵横天下。如此说来定要等尊驾出世之后我们才称得英

雄。嘿嘿可笑啊可笑。”

陈近南道:“在下才具武功都是不值归二侠贤夫妇一笑。江湖上朋友看得起在下也

不过是说在下明白是非还不致胡作非为、结交匪人而已。”

归二娘怒道:“你讥刺我们胡作非为、结交匪人?”陈近南道:“吴三桂是大汉奸!”

归二娘道:“这吴六奇为虎作伥做鞑子的大官、欺压我汉人百姓。你们又怎么口口声声称

他为大哥?这还不是胡作非为、结交匪人吗?”

马兴大声道:“吴大哥身在曹营心在汉他是天地会洪顺堂的红旗香主手握广东兵

权一朝机缘到来便要起兵打鞑子。洪顺堂众位兄弟你们说是也不是?”洪顺堂属下二

十余人齐声说道:“正是!”马兴道:“你们袒开胸膛给这两位大英雄瞧瞧。”二十余

人双手拉住衣襟向外一分各人胸前十余颗扣子登时迸开。露出胸膛只见每人胸前都刺

了“天父地母反清复明”八个字深入肌理。

归钟一直默不作声这时见二十余人胸口都刺了八个字拍手笑道:“有趣有趣!”

天地会群雄一齐向他怒目而视。

陈近南向归辛树道:“令郎觉得有趣归二侠夫妇以为如何?”归辛树懊丧无比摇了

摇头向归二娘道:“杀错人了。”归二娘道:“杀错人了!上了吴三桂这奸贼的当。”左

手一伸从马兴腰间拔出单刀往自己脖子中抹去。陈近南叫道:“使……”疾伸右手

抓住了她左腕。归二娘右掌拍出陈近南出左掌相抵两人身子都是一晃。陈近南左手两根

手指伸过去挟住了刀背。归二娘右手又是一掌拍向他胸口。陈近南倘若退避那刀就夺不

下来只怕她又欲自尽适才跟她对了一掌知她年纪老迈内力已不如己但出手如电

拳掌功夫精绝自己只要退得一步空手再也夺不了她手中兵刃当下硬挺胸膛砰的一

声受了她一掌。归二娘一呆陈近南左手双指已将她单刀夺过退后两步哇的一声吐

出一口鲜血。

当归二娘横刀自尽之时归辛树倘若出手自能阻止但他错杀了吴六奇既惭且悔

已起了自尽以谢的念头因此并不阻挡妻子待见陈近南不惜以身犯险才夺下归二娘手中

钢刀更是愧感交集。他拙于言辞只道:“陈近南当世豪杰名不虚传。”陈近南扶着桌

子调匀气息半晌才道:“不知者不罪。害死吴大哥的罪魁祸乃是吴……吴三……”

说着又吐了口鲜血。归二娘年纪虽老昔年功力仍有大半陈近南为了夺她兵刃无法运气

防护这一掌挨得着实不轻。归二娘道:“陈总舵主我如再要自尽辜负了你一番盛情。

我夫妇定当去杀了鞑子皇帝再杀吴三桂这奸贼。”说着跪倒在地向吴六奇的级拜了三

拜。

陈近南道:“吴六奇大哥行事十分隐秘江湖上英雄多有唾骂他的为人贤夫妇此番出

手用意原为诛杀汉奸只可惜……只可惜……”说着忍不住掉下泪来。

归辛树夫妇心中都是一般的念头决意去刺杀康熙和吴三桂然后自尽以谢吴六奇但

此刻也不必多说同时向陈近南抱拳道:“陈总舵主这便告辞。”陈近南道:“两位请留

步在下有一言禀告。”归氏夫妇携了儿子的手正要出外听了这话便停步转身。陈近南

道:“吴三桂起兵云南眼见天下大乱正是恢复我汉家河山的良机。尚有不少英雄日内

都要聚集京师商议对策。大家志同道合请两位前辈同去北京会商如何?”归辛树心中有

愧不愿与旁人相见摇了摇头又要迈步出外。韦小宝听他二人说要去行刺皇帝心想这

三个姓“龟”的家伙武功极高小皇帝未曾防备别要给他们害死叫道:“这是天下大

事。你们这位公子做事很有点儿乱七八糟这一次如果再坏了事你们三位就算一古脑儿

的自杀也不免臭……臭气万年。”他听人说过“遗臭万年”的成语一时说不上来说成

了“臭气万年”。

成语虽然说错归氏夫妇却也明白他意思。归辛树自知武功高强见事却不如何明白

否则也不会只凭吴三桂的一面之辞便铸下这等大错听了韦小宝这句话不禁心中一寒

寻思:“行刺皇帝确是有关国家气运的大事。”韦小宝又道:“现下的皇帝年纪小。不大

懂事搞得吴三桂造反一塌胡涂。你们如果杀了他换上一个年纪大的厉害鞑子来做皇

帝咱们汉人的江山就坏在你们手上了。”归辛树缓缓点头回过身来。陈近南道:“两

位前辈这孩子年纪小话说没上没下冲撞莫怪。”说着拱手致歉又道:“但他的顾虑

似乎也可从长计议。如此大事咱们谋定而后动如何?”归辛树心想一错不可再错自己别

因一时愧愤以致成为万世罪人便道:“好!谨听陈总舵主吩咐。”陈近南道:“吩咐两

字万万不敢当。明日上午大伙儿同到北京晚间便在这孩子的住处聚会共商大事。两

位以为怎样?”归辛树点点头。陈近南问韦小宝:“你搬了住所没有?”韦小宝道:“弟子

仍在东城铜帽子胡同住。”陈近南道:“两位前辈明晚在下在北京东城铜帽子胡同这孩子

的子爵府恭候大驾。”韦小宝道:“师父你别生气现下叫作伯爵府。”陈近南道:

“嘿又升了官。”

归二娘瞪眼瞧着韦小宝问道:“你是吴三桂的侄子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要大义灭

亲吗?”韦小宝笑道:“我不是吴三桂的侄子吴三桂是我灰孙子。”陈近南斥道:“前辈

跟前不得无礼。快磕头谢罪。”韦小宝道:“是。”作势欲跪却慢吞吞的延挨。归辛树

一扬手带了妻儿仆从径自出门明知外边并无宿处却宁可挨饿野宿实是无颜与天地

会群豪相对。归钟自幼并无玩伴见韦小宝言语伶俐年纪又小甚是好玩向他招手说

道:“小娃娃你跟我去陪我玩儿。”韦小宝道:“你杀我朋友我不跟你玩。”

突然间呼的一声响人影一晃归钟跃将过来一把将韦小宝抓住提到门口。这一下

出手快极陈近南适才受伤不轻隔得又远其余天地会群雄竟没一人来得及阻止。归钟哈

哈大笑叫道:“你再跟我去捉迷藏咱们玩个痛快!”归辛树脸一沉喝道:“孩儿放

下他。”归钟不敢违拗父言只得放下了韦小宝嘴巴却已扁了便似要哭。归二娘安慰

道:“孩儿咱们去买两个书僮陪你玩耍。”归钟道:“书僮不好玩就是这小娃娃好

玩咱们买了他去。”归辛树见儿子出丑拉住他手臂快步出门。

群雄面面相觑均觉吴六奇一世英雄如此胡里胡涂的死在一个白痴手里实是太冤。

韦小宝道:“师父我去请婆婆姊姊出来跟大家相见。”和双儿走到后堂哪知何惕

守早已离去。三少奶说道妇道人家不便和群雄会见只吩咐仆妇安排酒饭款待宾客——

注:本回回目中“渔阳鼓动”是安禄山造反的典故喻吴三桂起兵;“督亢图穷”是

荆轲刺泰王的典故本书借用指归辛树等误刺吴六奇后悔不及又要去行刺康熙其实

只字面相合含义并不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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