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日来到扬州。两江总督麻勒吉、江宁巡抚马佑以下布政使、按察使、学政、淮扬道、粮道、河工道、扬州府知府、江都县知县以及各级武官早已得讯迎出数里之外。
钦差行辕设在淮扬道道台衙门韦小宝觉得太过拘束只住得一晚便对道台说要另搬地方。他想行辕所在最妙不过便是在旧居丽春院中钦赐衣锦荣归自是以回去故居最为风光。但钦差大臣将行辕设于妓院毕竟说不过去寻思当日在扬州之时所怀抱的雄心大志除了开几家大妓院之外便是将禅智寺前芍药圃中的芍药花尽数连根拔起。
扬州芍药擅名天下禅智寺前的芍药圃尤其宏伟名种千百花大如碗。韦小宝在十岁那一年上曾和一群顽童前去游玩见芍药花开得美丽折了两朵拿在手中玩耍给庙中和尚见到了夺下花朵还打了他两个耳括子。韦小宝又踢又咬跟那和尚打闹起来给那胖大和尚推在地下踢了几脚。众顽童一哄而前乱拔芍药。那和尚叫嚷起来寺里涌出一群和尚与火工手执棍棒将众顽童赶开。韦小宝因是祸身上着实吃了不少棍棒头上肿起了一个大块回到丽春院又给母亲罚一餐没饭吃。虽然他终于到厨房中偷吃了一个饱但对“禅智寺采花受辱”这一役却引为奇耻。次日来到寺前隔得远远的破口大骂从如来佛的妈妈直骂到和尚的女儿宣称:“终有一日老子要拔光这庙前的芍药把你这座臭庙踏为平地掘成粪坑”直骂到庙中和尚追将出来、他拔足飞奔为止。
过得数年这件事早就忘了这日回到扬州要觅地作为行辕这才想起禅智寺来当下跟淮扬道道台说了有心去作践一番。那道台寻思:“禅智寺是佛门胜地千年古刹。钦差住了进去只怕搅得一塌胡涂。”说道:“回大人:那禅智寺风景当真极佳大人高见卑职钦佩之至。不过在庙里动用荤酒恐怕不甚方便。”韦小宝道:“有什么不便?把庙里的菩萨搬了出去也就是了。”那道台听说要搬菩萨更吓了一跳心想这可要闯出祸来扬州城里众百姓如动了公愤那可难以处理。当下陪笑请了个安低声道:“回大人:扬州烟花那是天下有名的。大人一路上劳苦功高来到敝处卑职自当尽心服侍已挑了不少善于弹琴唱曲的美貌妞儿供大人赏鉴。和尚庙里硬床硬板凳只怕煞风景得很。”
韦小宝心想倒也有理笑道:“依你说那行辕设在何处才是?”那道台道:“扬州盐商有个姓何的他家的何园称为扬州名园第一。他有心巴结钦差大人早就预备得妥妥贴贴盼望大人光临。只是他功名太小不敢出口。大人若不嫌弃不妨移驾过去瞧瞧。”
这姓何的盐商家财豪富韦小宝幼时常在他家高墙外走过听到墙里传出丝竹之声十分羡慕只是从无机缘进去望上一眼当下便道:“好啊这就去住上几天倘若住得不适意咱们再搬便是。扬州盐商多咱们挨班儿住过去吃过去也吃不穷了他们。”
那何园栋宇连云泉石幽曲亭舍雅致建构精美一看便知每一尺土地上都花了不少黄金白银。韦小宝大为称意吩咐亲兵随从都住入园中。张勇等四将率领官兵分驻附近官舍民房。
其时扬州繁华甲于天下。唐时便已有“十里珠帘二十四桥风月”之说。到得清初淮盐集散于斯更是兴旺。据史籍所载明末扬州府属共三十七万五千余丁(十六岁以上的男子)明清之际扬州惨遭清兵屠戮顺治三年只剩九千三百二十丁但到康熙六年又增至三十九万七千九百余丁不但元气已完全恢复且更胜于昔日。
次日清晨扬州城中大小官员排班到钦差行辕来参见。韦小宝接见后宣读圣旨。他不识康熙上谕上的字早叫师爷教了念熟这时一个字一个字背将出来总算记心甚好倒也没有背错匆忙中将上谕倒拿了旁人也没觉。
众官员听得皇帝下旨豁免扬州府所属各县三年钱粮还要抚恤开国时兵灾灾户的孤寡兴建忠烈祠祭祀史可法等忠臣无不大呼万岁叩谢皇恩浩荡。
韦小宝宣旨已毕说道:“众位大人兄弟出京之时皇上吩咐江苏一省出产殷富可是近年来吏治松驰兵备也不整饬命兄弟好好查察整顿。皇上对扬州百姓这么爱惜咱们居官的该当尽心竭力报答圣恩才是。”文武百官齐声称是不由得都暗暗愁。其实这几句话是索额图教他的。韦小宝知道想贿赂收得多第一是要对方有所求第二是要对方有所忌因此对江苏文武官员恐吓一番势不可免只不过这番话要说得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又要文诌诌的官腔十足却非请教索额图不可了。
官样文章做过自有当地官员去择地兴建忠烈祠编造应恤灾户名册差人前赴四乡宣谕皇上豁免钱粮的德音。这些事情非一朝一夕所能办妥这段时候便是让他在扬州这销金窝里享福了。此后数日之中总督、巡抚设宴布政司、按察司设宴、诸道设宴自是陈列方丈罗列珍馐极尽豪奢不在话下。
每日里韦小宝都想去丽春院探望母亲只是酬酢无虚始终不得其便。钦差大人的母亲在扬州做妓女这件事可万万揭穿不得。丢脸出丑事小失了朝廷体统事大何况韦小宝做大官已久一直不接母亲赴京享福任由她沦落风尘实是大大的不孝给御史参上一本连皇帝也难以回护。心想只好等定了下来悄俏换了打扮去丽春院瞧瞧然后命亲兵把母亲送回北京安居务须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才是。以前他一直打的是足底抹油的主意一见风色不对立刻快马加鞭逃之夭夭不料官儿越做越大越做越开心这时竟想到要接母回京那是有意把这官儿长做下去了。
过得数日这一日是扬州府知府吴之荣设宴为钦差洗尘。吴之荣从道台那里听到钦差曾有以禅智寺为行辕之意心想禅智寺的精华不过是寺前一个芍药圃钦差大人属意该寺必是喜欢赏花。他善于逢迎早于数日之前便在芍药圃畔搭了一个花棚是命高手匠人以不去皮的松树搭成树上枝叶一仍如旧棚内桌椅皆用天然树石棚内种满花木青草再以竹节引水流转棚周淙淙有声端的是极见巧思饮宴其间便如是置身山野一般比之富贵人家雕梁玉砌的华堂又是别有一般风味。
那知韦小宝是个庸俗不堪之人周身没半根雅骨来到花棚第一句便问:“怎么有个凉棚?啊是了定是庙里和尚搭来做法事的放了焰口便在这里施饭给饿鬼吃。”
吴之荣一番心血全然白用了不由得脸色十分尴尬还道钦差大人有意讽刺只得陪笑道:“卑职见识浅陋这里布置不当大人的意实在该死。”
韦小宝见众宾客早就肃立恭候招呼了便即就座。那两江总督与韦小宝应酬了几日已回江宁治所。江苏省巡抚、布政司等的治所在苏州这时都留在扬州陪伴钦差大臣。其余宾客不是名士便是有功名顶戴的盐商。
扬州的筵席十分考究繁富单是酒席之前的茶果细点便有数十种之多韦小宝虽是本地土生却也不能尽识。
喝了一会茶日影渐渐西斜。日光照在花棚外数千株芍药之上璀灿华美真如织锦一般。韦小宝却越看越生气想起当年被寺中僧人殴辱之恨登时便想将所有芍药尽数拔起来烧了只是须得想个藉口才好下手。正寻思间巡抚马佑笑道:“韦大人听大人口音似乎也在淮扬一带住过的。淮扬水土厚因此既出人才也产好花。”众官只知钦差是正黄旗满洲人那巡抚这几日听他说话颇有扬州乡音于是乘机捧他一捧。
韦小宝正在想着禅智寺的僧人可恶脱口而出:“扬州就是和尚不好。”
巡抚一怔不明他真意何指。布政司慕天颜是个乖觉而有学识之人接口道:“韦大人所见甚是。扬州的和尚势利奉承官府欺辱穷人那是自古已然。”韦小宝大喜笑道:“是啊慕大人是读书人知道书上写得有的。”慕天颜道:“唐朝王播碧纱笼的故事不就是出在扬州的吗?”韦小宝最爱听故事忙道:“什么‘黄布比沙龙’的故事?”
慕天颜道:“这故事就出在扬州石塔寺。唐朝乾元年间那石塔寺叫做木兰院诗人王播年轻时家中贫穷……”韦小宝心想:“原来这人名叫王播不是一块黄布。”听他续道:“……在木兰院寄居。庙里和尚吃饭时撞钟为号王播听到钟声也就去饭堂吃饭。和尚们讨厌他有一次大家先吃饭吃完了饭再撞钟。王播听到钟声走进饭堂只见僧众早已散去饭菜已吃得干干净净……”
韦小宝在桌上一拍怒道:“***和尚可恶。”慕天颜道:“是啊吃一餐饭费得几何?当时王播心中惭愧在壁上题诗道:‘上堂已了各西东惭愧者(‘门’加‘者’)黎饭后钟。’”
韦小宝问道:“‘者黎’是什么家伙?”众官和他相处多日知道这位钦差大人不是读书人旗人的功名富贵多不从读书而来也不以为奇。慕天颜道:“者黎就是和尚了。”韦小宝点头道:“原来就是贼秃。后来怎样?”
慕天颜道:“后来王播做了大官朝廷派他镇守扬州他又到木兰院去。那些和尚自然对他大为奉承。他去瞧瞧当年墙上所题的诗还在不在只见墙上黏了一块名贵的碧纱将他题的两句诗笼了起来以免损坏。王播很是感慨在后面又续了两句诗道:‘三十年前尘土面如今始得碧纱笼。’”韦小宝道:“他定是把那些贼秃捉来大打板子了?”慕天颜道:“王播是风雅之士想来题两句诗稍示讥讽也就算了。”韦小宝心想:“倘若是我哪有这么容易罢手的?不过要我题诗可也没有这本事。老子只会拉屎不会题诗。”
说了一会故事撤茶斟酒。韦小宝四下张望隔座见王进宝一口一杯喝得甚是爽快心念一动说道:“王将军你曾说战马吃了芍药那就特别雄壮是不是?”一面说一面向他大做眼色。王进宝不明其意说道:“这个……”韦小宝道:“皇上选用名种好马什么蒙古马、西域马、川马、滇马皇上都吩咐咱们要小心饲养是不是?”康熙着意于蓄马王进宝是知道的便道:“大人说得是。”韦小宝道:“你熟知马性在北京之时你说如给战马吃了芍药奔跑起来便快上一倍。皇上这般爱马咱们做奴才的自该上仰圣意。如把这里的芍药花掘起来送去京师交给兵部车驾司喂马皇上得知必定龙颜大悦。”
众人一听个个神色十分古怪。芍药花能壮马倒是第一次听见瞧王进宝唯唯否否的模样显是不以为然只是不敢公然驳回而已。但韦小宝开口皇上闭口皇上抬出皇帝这顶大帽子来又有谁敢稍示异议?眼见这千余株名种芍药要尽毁于他手扬州从此少了一个名胜却不知这位韦大人何以如此痛恨这些芍药?人人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知府吴之荣道:“韦大人学识渊博真是教人佩服。这芍药根叫做赤芍《本草纲目》中是有的说道功能去瘀活血。芍药的名称中有个‘药’字可见古人就知它是良药。马匹吃了芍药血脉畅通自然奔驰如飞。大人回京之时卑职派人将这里的芍药花都掘了请大人带回京城。”众官一听心中都暗骂吴之荣卑鄙无耻为了迎逢上官竟要毁去扬州的美景。韦小宝拍手笑道:“吴大人办事干练好得很好得很。”吴之荣大感荣幸忙下坐请安说道:“谢大人夸奖。”
布政司慕天颜走出花棚来到芍药丛中摘了一朵碗口大的芍药花回入座中双手呈给韦小宝笑道:“请大人将这朵花插在帽上卑职有个故事说给大人听。”
韦小宝一听又有故事便接过花来只见那朵芍药瓣作深红每一瓣花瓣拦腰有一条黄线甚是娇艳便插在帽上。
慕天颜道:“恭喜大人。这芍药有个名称叫作‘金带围’乃是十分罕有的名种。古书上记载得有见到这‘金带围’的日后会做宰相。”
韦小宝笑道:“哪有这么准?”慕天颜道:“这故事出于北宋年间。那时韩魏公韩琦镇守扬州就在这禅智寺前的芍药圃中忽有一株芍药开了四朵大花花瓣深红腰有金线便是这金带围了。这种芍药从所未有极是珍异。下属禀报上去韩魏公驾临观赏十分喜欢见花有四朵便想再请三位客人一同赏花。”韦小宝从帽上将花取下再看果觉红黄相映分外灿烂。那一条金色横纹更是百花所无。
慕天颜道:“那时在扬州有两位出名人物一是王珪一是王安石都是大有才学见识之人。韩魏公心想花有四朵人只三个未免美中不足另外请一个人罢名望却又配不上。正在踌躇忽有一人来拜却是陈升之那也是一位大名士。韩魏公大喜次日在这芍药圃前大宴将四朵金带围摘了下来每人头上簪了一朵。这故事叫做‘四相簪花宴’这四人后来都做了宰相。”
韦小宝笑道:“这倒有趣。这四位仁兄都是有名的读书人会做诗做文章兄弟可比不上了。”慕天颜道:“那也不然。北宋年间讲究读书人做宰相。我大清以马上得天下皇上最看重的却是有勇有谋的英雄好汉。”韦小宝听到“有勇有谋的英雄好汉”这九字评语不由得大为欢喜连连点头。
慕天颜道:“韩魏公封为魏国公那不用说了。王安石封荆国公王珪封歧国公陈升之封秀国公。四位名臣不但都做宰相而且都封国公个个既富贵又寿考。韦大人少年早达眼下已封了伯爵再升一级便是侯爵再升上去就是公爵了。就算封王、封亲王那也是指日间的事。”韦小宝哈哈大笑说道:“但愿如慕大人金口这里每一位也都升官财。”众官一齐站起端起酒杯说道:“恭祝韦大人加官晋爵公侯万代。”
韦小宝站起身来和众官干了一杯心想:“这官儿既有学问又有口才会说故事讨人欢喜。要是叫他到北京办事时时听他说说故事不强似说书先生吗?这人天生是马屁大王取个名儿叫慕天颜摆明了想朝见皇上。”
慕天颜又道:“韩魏公后来带兵镇守西疆。西夏人见了他怕得要死不敢兴兵犯界。西夏人当时怕了宋朝两位大臣一位就是韩魏公韩琦另一位是范文正公范仲淹。当时有两句话道:‘军中有一韩西贼闻之心胆寒。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将来韦大人带兵镇守西疆那是‘军中有一韦西贼见之忙下跪’!”
韦小宝大乐说道:“‘西贼’两字妙得很平西王这西……”忽然心想:“吴三桂还没起兵造反可不能叫他‘西贼’。”忙改口道:“平西王镇守西疆倒也太平无事很有功劳。”吴之荣道:“平西王智勇双全劳苦功高爵封亲王世子做了额驸。将来韦大人大富大贵寿比南山定然也跟平西王一般无异。”韦小宝心中大骂:“辣块妈妈你要我跟吴三桂这大汉奸一般无异。这老乌龟指日就要脑袋搬家你叫我跟他一样!”
慕天颜平日用心揣摩朝廷动向日前见到邸报皇上下了撤藩的旨意便料到吴三桂要倒大霉这时见韦小宝脸色略变更是心中雪亮说道:“韦大人是皇上亲手提拔的大臣乃是圣上心腹之寄朝廷柱石国家栋梁。平西王目前虽然官爵高终究是不能跟韦大人比的。吴府尊这个比喻有点不大对。韦大人祖上唐朝的忠武王韦皋曾大破吐蕃兵四十八万威震西陲。当年朱泚造反派人邀韦忠武王一同起兵。忠武王对皇帝忠心不2哪肯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立刻将反贼的使者斩了还兵助朝廷打平反贼立下大功。韦大人相貌堂堂福气之大无与伦比想必是韦忠武王传下来的福泽。”
韦小宝微笑点头。其实他连自己姓什么也不知道只因母亲叫做韦春芳就跟了娘姓。想不到姓韦的还有这样一位大有来头人物这布政司硬说是自己的祖先那是硬要往自己脸上贴金;听他言中之意居然揣摩到吴三桂要造反这人的才智也很了不起了。
吴之荣给慕天颜这么一驳心中不忿但不敢公然和上司顶撞说道:“听说韦大人是正黄旗人。”言下之意自然是说:“他是满洲人又怎能跟唐朝的韦皋拉得上干系?”慕天颜笑道:“吴府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方今圣天子在位对天下万民一视同仁满汉一家又何必有畛域之见?”这几句话实在有些强辞夺理吴之荣却不敢再辩心想再多说得几句说不定更会得罪钦差当下连声称是。
慕天颜道:“平西王是咱们扬州府高邮人吴府尊跟平西王可是一家吗?”吴之荣并非扬州高邮人本来跟吴三桂没什么干系但其时吴三桂权势薰天他趋焰附势颇以姓吴为荣说道:“照族谱的排行卑职比平西王矮了一辈该称王爷为族叔。”
慕天颜点了点头不再理他向韦小宝道:“韦大人这金带围芍药虽然已不如宋时少见如此盛开却也异常难得。今日恰好在韦大人到来赏花时开放这不是巧合定是有天意的。卑职有一点小小意见请大人定夺。”韦小宝道:“请老兄指教。”
慕天颜道:“指教二字如何敢当?那芍药花根药材行中是有的大人要用来饲马想药材铺中制炼过的更有效力。卑职吩咐大量采购运去京师备用。至于这里的芍药花念着它们对大人报喜有功是否可暂且留下?他日韦大人挂帅破贼拜相封王就如韩魏公、韦忠武王一般再到这里来赏花那时金带围必又盛开迎接贵人岂不是一桩美事?据卑职想来将来一定是戏文都有得做的。”
韦小宝兴高采烈道:“你说戏子扮了我唱戏?”慕天颜道:“是啊那自然要一个俊雅漂亮的小生来扮韦大人了还有些白胡子、黑胡子、大花脸、白鼻子小丑就扮我们这些官儿。”众官都哈哈大笑。韦小宝笑道:“这出戏叫做什么?”慕天颜向巡抚马佑道:“那得请抚台大人题个戏名。”他见巡抚一直不说话心想不能冷落了他。
马佑笑道:“韦大人将来要封王这出戏文就叫做‘韦王簪花罢?”众官一齐赞赏。
韦小宝心中一乐也就不再计较当年的旧怨了心想:“老子做宰相是做不来的大破西贼弄个王爷玩玩倒也干得过倘若拔了这些芍药只怕兆头不好。”一眼望出去见花圃中的金带围少说也还有几十朵心想:“哪里便有这许多宰相了难道你们个个都做宰相不成?抚台、藩台还有些儿指望这吴之荣贼头狗脑说什么也不象将来戏文里的白鼻子小丑定是扮他。”明知布政司转弯抹角、大费心机的一番说话意在保全这禅智寺前的数千株芍药做官的诀窍在大家过得去这叫做“花花轿子人抬人”你既然捧了我我就不能一意孤行叫扬州通城的官儿脸上都下不来。当下不再提芍药之事笑道:“将来就算真有这一出戏咱们也都看不着了不如眼前先听听曲子罢!”
众官齐声称是。吴之荣早有预备吩咐下去。只听得花棚外环珮玎珰跟着传来一阵香风。韦小宝精神一振心道:“有美人看了。”果见一个女子娉娉婷婷的走进花棚向韦小宝行下礼去娇滴滴的说道:“钦差大人和众位大人万福金安小女子侍候唱曲。”
只见这女子三十来岁年纪打扮华丽姿色却是平平。笛师吹起笛子她便唱了起来唱的是杜牧的两扬州诗: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木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落魄江南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笛韵悠扬歌声宛转甚是动听。韦小宝瞧着这个歌妓心中却有些不耐烦起来。那女子唱罢又进来一名歌妓。这女子三十四五岁年纪举止娴雅歌喉更是熟练纵是最细微曲折之处也唱得抑扬顿挫变化多端。唱的是秦观一“望海潮”词:
“星分牛斗疆连淮海扬州万井提封。花路香莺啼人起朱帘十里春风。豪杰气如虹。曳照春金紫飞盖相从。巷入垂杨画桥南北翠烟中。”
这词确是唱得极尽佳妙但韦小宝听得十分气闷忍不住大声打了个呵欠。
那“望海潮”一词这时还只唱了半阕吴之荣甚是乖觉见钦差大人无甚兴致挥了挥手那歌妓便停住不唱行礼退下。吴之荣陪笑道:“韦大人这两个歌妓都是扬州最出名的唱的是扬州繁华之事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哪知韦小宝听曲第一要唱曲的年青美貌第二要唱的是风流小调第三要唱得浪荡风骚。当日陈圆圆以倾国倾城之貌再加连说带唱一路解释才令他听完一曲“圆圆曲”。眼前这两个歌妓姿色平庸神情呆板所唱的又不知是什么东西他打了个呵欠已可算是客气之极了听得吴之荣问起便道:“还好还好就是太老了一点。这种陈年宿货兄弟没什么胃口。”
吴之荣道:“是是。杜牧之是唐人秦少游是宋人的确是太陈旧了。有一新诗是眼下一个新进诗人所作此人叫作查慎行成名不久写的是扬州田家女的风韵新鲜得很新鲜得很。”作个手势侍役传出话去又进来一名歌妓。
韦小宝说“陈年宿货”指的是歌妓吴之荣却以为是说诗词太过陈旧。韦小宝对他所说的什么杜牧之、秦少游自是不知所云只懂了“扬州田家女的风韵新鲜得很新鲜得很”这句话心想:“既是新鲜得很的扬州田家女倒也不妨瞧瞧。”
那歌妓走进花棚韦小宝不看倒也罢了一看之下不由得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登时便要作。原来这歌妓五十尚不足四十颇有余鬓边已见白额头大有皱纹眼应大而偏细嘴须小而反巨。见这歌妓手抱琵琶韦小宝怒火更盛心想:“凭你也来学陈圆圆!”却听弦索一动宛如玉响珠跃鹂啭燕语倒也好听。只听她唱道:
“淮山浮远翠淮水漾深绿。倒影入楼台满栏花扑扑。谁知阛?”外依旧有芦屋。时见淡妆人青裙曳长幅。”
歌声清雅每一句都配了琵琶的韵节时而如流水淙淙时而如银铃丁丁最后“青裙曳长幅”那一句琵琶声若有若无缓缓流动众官无不听得心旷神怡有的凝神闭目有的摇头晃脑。琵琶声一歇众官齐声喝采。慕天颜道:“诗好曲子好琵琶也好。当真是荆钗布裙不掩天香国色。不论做诗唱曲从淡雅中见天然那是第一等的功夫了。”
韦小宝哼了一声问那歌妓:“你会唱‘十八摸’罢?唱一曲来听听。”
众官一听尽皆失色。那歌妓更是脸色大变突然间泪水涔涔而下转身奔出拍的一声琵琶掉在地下。那歌妓也不拾起径自奔出。
韦小宝哈哈大笑说道:“你不会唱我又不会罚你何必吓成这个样子?”
那“十八摸”是极淫秽的小调连摸女子身上十八处所在每一摸有一样比喻形容。众官虽然人人都曾听过但在这盛宴雅集的所在怎能公然提到?那岂不是大玷官箴?那歌妓的琵琶和歌喉在扬州久享盛名不但善于唱诗而且自己也会做诗名动公卿扬州的富商巨贾等闲要见她一面也不可得。韦小宝问这一句于她自是极大的羞辱。
慕天颜低声道:“韦大人爱听小曲几时咱们找个会唱的来好好听一听。”韦小宝道:“连‘十八摸’也不会唱这老婊子也差劲得很了。几时我请你去鸣玉坊丽春院去那边的婊子会唱的小调多得很。”此言一出口立觉不妥心想:“丽春院是无论如何不能请他去的。好在扬州妓院子甚多九大名院、九小名院随便那一家都好玩。”举起酒杯笑道:“喝酒喝酒。”
众文官听他出语粗俗都有些尴尬借着喝酒人人都装作没听见。一干武将却脸有欢容均觉和钦差大人颇为志同道合。
便在此时只见一名差役低着头走出花棚韦小宝见了他的背影心中一动:“这人的背影好熟那是谁啊?”但后来这差役没再进来过得片刻也就淡忘了。
又喝得几杯酒韦小宝只觉跟这些文官应酬索然无味既不做戏又不开赌实在无聊之极心里只是在唱那“十八摸”:“一呀摸二呀摸摸到姐姐的头边……”再也忍耐不住站起身来说道:“兄弟酒已够了告辞。”向巡抚、布政司、按察司等几位大员拱拱手便走了出去。众官齐出花棚送他上了大轿。
韦小宝回到行辕吩咐亲兵说要休息不论什么客来一概挡驾不见入房换上了一套破烂衣衫。那是数日前要双儿去市上买来的一套旧衣买来后扯破数处在地下践踏一过又倒上许多灯油早已弄得污秽油腻不堪。帽子鞋袜连结辫子的头绳也都换了破旧的劣货。从炭炉里抓了一把炉灰用水调开了在脸上、手上乱涂一起在镜子里一照果然回复了当年丽春院里当小厮的模样。
双儿服侍他更换衣衫笑道:“相公戏文里钦差大臣包龙图改扮私访就是这个样子吗?”韦小宝道:“差不多了不过包龙图生来是黑炭脸不用再搽黑灰。”双儿道:“我跟你去好不好?你独个儿的要是遇上了什么事没个帮手。”韦小宝笑道:“我去的那地方美貌的小妞儿是去不得的。”说着便唱了起来:“一呀摸二呀摸摸到我好双儿的脸蛋边……”伸手去摸她脸。双儿红着脸嘻嘻一笑避了开去。
韦小宝将一大叠银票塞在怀里又拿了一包碎银子捉住双儿在她脸上轻轻一吻从后门溜了出去。守卫后门的亲兵喝问:“干什么的?”韦小宝道:“我是何家奶妈的儿子的表哥的妹夫你管得着吗?”那亲兵一怔心中还没算清这亲戚关系韦小宝早已出门。
扬州的大街小巷他无不烂熟几乎闭了眼睛也不会走错不多时便来到瘦西湖畔的鸣玉坊隐隐只听得各处门户中传出箫鼓丝竹夹着猜拳唱曲、呼幺喝六。这些声音一入耳当真比钧天仙乐还好听十倍心中说不出的舒服受用。走到丽春院外但见门庭依旧跟当年离去时并无分别。他悄悄走到院侧推开边门溜了进去。
他蹑手蹑脚的走到母亲房外一张之下见房里无人知道母亲是在陪客心道:“辣块妈妈不知是哪个瘟生这当儿在嫖我妈妈做我的干爹。”走进房中见床上被褥还是从前那套只是已破旧得多心想:“妈妈的生意不大好我干爹不多。”侧过头来见自己那张小床还是摆在一旁床前放着自己的一对旧鞋床上被褥倒浆洗得干干净净。走过去坐在床上见自己的一件青布长衫摺好了放在床角心头微有歉意:“妈是在等我回来。***老子在北京快活没差人送钱给妈实在记心不好。”横卧在床等母亲回来。
妓院中规矩嫖客留宿另有铺陈精洁的大房。众妓女自住的小房却颇为简陋。年青貌美的红妓住房较佳象韦小宝之母韦春芳年纪已经不小生意冷落老鸨待她自然也马虎得很所住的是一间薄板房。
韦小宝躺了一会忽听得隔房有人厉声喝骂正是老鸨的声音:“老娘白花花的银子买了你来你推三阻四总是不肯接客哼买了你来当观世音菩萨在院子里供着好看么?打给我狠狠的打!”跟着鞭子着肉声、呼痛声、哭叫声、喝骂声响成一片。
这种声音韦小宝从小就听惯了知道是老鸨买来了年轻姑娘逼迫她接客打一顿鞭子实是稀松平常。小姑娘倘若一定不肯什么针刺指甲、铁烙皮肉种种酷刑都会逐一使了出来。这种声音在妓院中必不可免他阕别已久这时又再听到倒有些重温旧梦之感也不觉得那小姑娘有什么可怜。
那小姑娘哭叫:“你打死我好了我死也不接客一头撞死给你看!”老鸨吩咐龟奴狠打。又打了二三十鞭小姑娘仍哭叫不屈。龟奴道:“今天不能打了明天再说罢。”老鸨道:“拖这小贱货出去。”龟奴将小姑娘扶了出去一会儿又回进房来。老鸨道:“这贱货用硬的不行咱们用软的给她喝迷春酒。”龟奴道:“她就是不肯喝酒。”老鸨道:“蠢才!把迷春酒混在肉里不就成了。”龟奴道:“是是。七姐真有你的。”
韦小宝凑眼到板壁缝去张望见老鸨打开柜子取出一瓶酒来倒了一杯递给龟奴。只听她说道:“叫了春芳陪酒的那两个公子身边钱钞着实不少。他们说在院子里借宿等朋友。这种年轻雏儿不会看中春芳的待会我去跟他们说要他们梳笼这贱货运气好的话赚他三四百两银子也不希奇。”龟奴笑道:“恭喜七姐招财进宝我也好托你的福还一笔赌债。”老鸨骂道:“路倒尸的贱胚辛辛苦苦赚来几两银子都去送在三十二张骨牌里。这件事办得不好小心我割了你的乌龟尾巴。”
韦小宝知道“迷春酒”是一种药酒喝了之后就人事不知各处妓院中用来迷倒不肯接客的雏妓从前听着只觉十分神奇此时却知不过是在酒中混了些蒙*汗*药可说寻常得紧心想:“今日我的干爹是两个少年公子?是什么家伙倒要去瞧瞧。”
他悄悄溜到接待富商豪客的“甘露厅”外站在向来站惯了的那个圆石墩上凑眼向内张望。以往每逢有豪客到来他必定站在这圆石墩窥探此处窗缝特大向厅内望去一目瞭然客人侧坐却见不到窗外的人影。他过去已窥探了不知几百次从来没碰过钉子。
只见厅内红烛高烧母亲脂粉满脸穿着粉河谛衫头上戴了一朵红花正在陪笑给两个客人斟酒。韦小宝细细瞧着母亲心想:“原来妈这么老了这门生意做不长啦也只有这两个瞎了眼的瘟生才会叫她来陪酒。妈的小调唱得又不好听倘若是我来逛院子倘若她不是我妈倒贴我一千两银子也不会叫她。”只听他母亲笑道:“两位公子爷喝了这杯我来唱个‘相思五更调’给两位下酒。”
韦小宝暗暗叹了口气心道:“妈的小调唱来唱去只是这几只不是‘相思五更调’就是‘一根紫竹直苗苗’再不然就是‘一把扇子七寸长一人扇风二人凉’总不肯多学几只。她做婊子也不用心。”转念一想险些笑了出来:“我学武功也不肯用心原来我的懒性儿倒是妈那里传下来的。”
忽听得一个娇嫩的声音说道:“不用了!”这三字一入耳韦小宝全身登时一震险些从石墩上滑了下来慢慢斜眼过去只见一只纤纤玉手挡住了酒杯从那只纤手顺着衣袖瞧上去见到一张俏丽脸庞的侧面却不是阿珂是谁?韦小宝心中大跳惊喜之心难以抑制:“阿珂怎么到了扬州?为什么到丽春院来叫我妈陪酒?她女扮男装来到这里不叫别人单叫我妈定是冲着我来了。原来她终究还有良心记得我是跟她拜了天地的老公。啊哈妙极妙之极矣!你我夫妻团圆今日洞房花烛我将你双手抱在怀里……”
突然听得一个男子声音说道:“吴贤弟暂且不喝待得那几位蒙古朋友到来……”韦小宝耳中嗡的一声立知大事不妙眼前天旋地转一时目不见物闭目定得一定神睁眼看去坐在阿珂身侧的那个少年公子却不是台湾的二公子郑克爽是谁?
韦小宝的母亲韦春芳笑道:“小相公既然不喝大相公就多喝一杯。”给郑克爽斟了一杯酒一屁股坐在他杯里。阿珂道:“喂你放尊重些。”韦春芳笑道:“啊哟小相公脸皮嫩看不惯这调调儿。你以后天天到这里来玩儿只怕还嫌人家不够风情呢。小相公我叫个小姑娘来陪你好不好?”阿珂忙道:“不不不要!你好好坐在一旁!”韦春芳笑道:“啊你喝醋了怪我陪大相公不陪你。”站起身来往阿珂怀中坐下去。
韦小宝只看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道:“天下竟有这样的奇事我的老婆来嫖我的妈妈。”只见阿珂伸手一推韦春芳站立不定一交坐倒。韦小宝大怒心道:“小婊子你推你婆婆这般没上没下!”
韦春芳却不生气笑嘻嘻站起身来说道:“小相公就是怕丑你过来坐在我的怀里好不好?”阿珂怒道:“不好!”对郑克爽道:“我要去了!什么地方不好跟人会面为什么定要在这里?”郑克爽道:“大家约好了在这里的不见不散。我也不知原来是这等肮脏地方。喂你给我规规矩矩的坐着。”最后这句话是对韦春芳说的。
韦小宝越想越怒心道:“那日在广西柳江边上你哀求老子饶你狗命罚下重誓决不再跟我老婆说一句话今日竟然一同来嫖我妈妈。嫖我妈妈倒也罢了你跟我老婆却不知已说了几千句、几万句话。那日没割下你的舌头实是老子大大的失策。”
韦春芳打起精神伸手去搂郑克爽的头颈。郑克爽将她手臂一把推开说道:“你到外面去罢咱兄弟俩有几句话说。等我叫你再进来。”韦春芳无奈只得出厅。郑克爽低声道:“珂妹小不忍则乱大谋要成就大事咱们只好忍耐着点儿。”阿珂道:“那葛尔丹王子不是好人他为什么约你到这里来会面?”
韦小宝听到“葛尔丹王子”五字寻思:“这蒙古混蛋也来了好极好极他们多半是在商量造反。老子调兵遣将把他们一网打尽。”
只听郑克爽道:“这几日扬州城里盘查很紧旅店客栈中的客人只要不是熟客衙役捕快就来问个不休倘若露了行迹那就不妙了。这妓院中却没公差前来罗唣。咱们住在这里稳妥得很。我跟你倒也罢了葛尔丹王子一行人那副蒙古模样可惹眼得很。再说你这么天仙般的相貌倘若住了客店通扬州的人都要来瞧你迟早定会出事。”阿珂浅浅一笑道:“不用你油嘴滑舌的讨好。”郑克爽伸臂搂住她肩头在她嘴角边轻轻一吻笑道:“我怎么油嘴滑舌了?要是天仙有你这么美貌什么吕纯阳、铁拐李也不肯下凡了每个神仙都留在天上目不转睛的瞧着我的小宝贝儿。”阿珂嗤的一笑低下头去。
韦小宝怒火冲天不可抑制伸手一摸匕便要冲进去火并一场随即转念:“这小子武功比我强阿珂又帮着他。我一冲进去奸夫淫妇定要谋杀亲夫。天下什么事都好做就是武大郎做不得。”当下强忍怒火对他二人的亲热之态只好闭目不看。
只听阿珂道:“哥哥到底……”这“哥哥”两字一叫韦小宝更是酸气满腹心道:“***好不要脸连‘哥哥’也叫起来了。”她下面几句说话就没听入耳中。只听郑克爽道:“他在明里咱们在暗里。葛尔丹手下的武士着实厉害包在我身上这一次非在他身上刺几个透明窟窿不可。”阿珂道:“这家伙实在欺人太甚此仇不报我这一生总是不会快活。你知道我本来是不肯认爹爹的只因他答应为我报仇派了八名武功好手陪我来一同行事我才认了他。”韦小宝心道:“是谁得罪了你?你要报仇跟你老公说好了没什么办不到的事又何必认了吴三桂这大汉奸做爹爹。”
郑克爽道:“要刺死他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各处官兵戒备严密得手之后要全身而退就不大容易。咱们总得想个万全之策才好下手。”阿珂道:“爹爹答应我派人来杀了这人也不是全为了我。他要起兵攻打清廷这人是个大大的阻碍。他吩咐我千万别跟妈说我就料到他另有私心。”郑克爽道:“你跟你妈说了没有?”阿珂摇摇头说道:“没有。这种事情越隐秘越好说不定妈要出言阻止我如不听她的话那也不好还不如不说。”韦小宝心想:“她要行刺什么人?这人为什么是吴三桂起兵的阻碍?”
只听郑克爽道:“这几日我察看他出入的情形防护着实周密要走近他身前就为难得很。我想来想去这家伙是好色之徒倘若有人扮作歌妓什么的便可挨近他身旁了。”韦小宝心道:“好色之徒?他说的是抚台?还是藩台?”
阿珂道:“除非是我跟师姊俩假扮不过这种女子的下贱模样我扮不来。”郑克爽道:“不如设法买通厨子在他酒里放毒药。”阿珂恨恨的道:“毒死了他我这口气不出。我要砍掉他一双手割掉他尽向我胡说八道的舌头!这小鬼我……我好恨!”
“这小鬼”三字一入耳韦小宝脑中一阵晕眩随即恍然心中不住说:“原来是要谋杀亲夫。”他虽知道阿珂一心一意的向着郑克爽可万万想不到对自己竟这般切齿痛恨心想:“我又有什么对不往你了?”这个疑窦顷刻间便即解破只听郑克爽道:“珂妹这小子是迷上你啦对你是从来不敢得罪半分的。我知道你要杀他其实是为了给我出气。你这番情意我……我真不知如何报答才是。”
阿珂柔声道:“他欺辱你一分比欺辱我十分还令我痛恨。他如打我骂我我瞧在师父面上这口气也还咽得下可是他对你……对你一次又一次的这般无礼叫人一想起恨不得立即将他千刀万剐。”郑克爽道:“珂妹我现在就报答你好不好?”右臂也伸将过去抱住了她身子。阿珂满脸娇羞将头钻入他怀里。
韦小宝心中又酸又怒又苦突然间头顶一紧辫子已给人抓住。他大吃一惊跟着耳朵又被人扭住待要呼叫听到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低喝:“小王八蛋跟我来!”这句“小王八蛋”平生不知已给这人骂过几千百次当下更不思索乖乖的跟了便走。
抓他辫子、扭他耳朵之人手法熟练已极那也是平生不知已抓过他、扭过他几千百次了正是他母亲韦春芳。
两人来到房中韦春芳反脚踢上房门松手放开他辫子和耳朵。韦小宝叫道:“妈我回来了!”韦春芳向他凝视良久突然一把将他抱住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韦小宝笑道:“我不是回来见你了吗?你怎么哭了?”韦春芳抽抽噎噎的道:“你死到哪里去了?我在扬州城里城外找遍了你求神拜佛也不知许了多少愿心磕了多少头。乖小宝你终于回到娘身边了。”韦小宝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到外面逛逛你不用担心。”
韦春芳泪眼模糊见儿子长得高了人也粗壮了心下一阵欢喜又哭了起来骂道:“你这小王八蛋到外面逛也不给娘说一声去了这么久这一次不狠狠给你吃一顿笋炒肉小王八蛋也不知道老娘的厉害。”
所谓“笋炒肉”乃是以毛竹板打屁股韦小宝不吃已久听了忍不住好笑。韦春芳也笑了起来摸出手帕给他擦去脸上泥污;擦得几擦一低头见到自己一件缎子新衫的前襟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还染上了儿子脸上的许多炭灰不由得肉痛起来拍的一声重重打了他一个耳光骂道:“我就是这一件新衣还是大前年过年缝的也没穿过几次。小王八蛋你一回来也不干好事就弄脏了老娘的新衣叫我怎么去陪客人?”
韦小宝见母亲爱惜新衣闹得红了脸怒气勃笑道:“妈你不用可惜。明儿我给你去缝一百套新衣比这件好过十倍的。”韦春芳怒道:“小王八蛋就会吹牛你有个屁本事?瞧你这副德性在外边还能了财回来么?”韦小宝道:“财是没到不过赌钱手气好赢了些银子。”
韦春芳对儿子赌钱作弊的本事倒有三分信心摊开手掌说道:“拿来!你身边存不了钱过不了半个时辰又去花个干净。”韦小宝笑道:“这一次我赢得太多说什么也花不了。”韦春芳提起手掌又是一个耳光打过去。
韦小宝一低头让了开去心道:“一见到我伸手就打的北有公主南有老娘。”伸手入怀正要去取银子外边龟奴叫道:“春芳客人叫你快去!”
韦春芳道:“来了!”到桌上镜箱竖起的镜子前一照匆匆补了些脂粉说道:“你给我躺在这里老娘回来要好好审你你……你可别走!”韦小宝见母亲眼光中充满担忧的神色生怕自己又走得不知去向笑道:“我不走你放心!”韦春芳骂了声“小王八蛋”脸有喜色掸掸衣衫走了出去。
韦小宝在床上躺下拉过被来盖上只躺得片刻韦春芳便走进房来手里拿着一把酒壶她见儿子躺在床上便放了心转身便要走出。韦小宝知道是郑克爽要她去添酒突然心念一动道:“妈你给客人添酒去吗?”韦春芳道:“是了你给我乖乖躺着妈回头弄些好东西给你吃。”韦小宝道:“你添了酒来给我喝几口。”韦春芳骂道:“馋嘴鬼小孩儿家喝什么酒?”拿着酒壶走了。
韦小宝忙向板壁缝中一张见隔房仍是无人当即一个箭步冲出房来走进隔房打开柜子取了老鸨的那瓶“迷春酒”回入自己房中藏在被窝里拔开了瓶塞心道:“郑克爽你这小杂种要在我酒里入毒药老子今日给你来个先下手为强!”
过不多时韦春芳提着一把装得满满的酒壶走进房来说道:“快喝两口。”韦小宝躺在床上接过了酒壶坐起身来喝了一口。韦春芳瞧着儿子偷嫖客的酒喝脸上不自禁的流露爱怜横溢之色。韦小宝道:“妈你脸上有好大一块煤灰。”韦春芳忙到镜子前去察看。韦小宝提起酒壶往被中便倒跟着将“迷春酒”倒了大半瓶入壶。
韦春芳见脸上干干净净哪里有什么煤灰了登时省起儿子又在捣鬼要支使开自己以便大口偷酒喝当即转身抢过了酒壶骂道:“小王八蛋是老娘肚里钻出来的我还不知你的鬼计?哼从前不会喝酒外面去浪荡了这些日子什么坏事都学会了。”
韦小宝道:“妈那个小相公脾气不好你说什么得灌他多喝几杯。他醉了不作声再骗那大相公的银子就容易了。”
韦春芳道:“老娘做了一辈子生意这玩意儿还用你教吗?”心中却颇以儿子的主意为然又想:“小王八蛋回家真是天大的喜事今晚最好那瘟生不叫我陪过夜老娘要陪儿子。”拿了酒壶匆匆出去。
韦小宝躺在床上一会儿气愤一会儿得意寻思:“老子真是福将这姓郑的臭贼什么人不好嫖偏偏来讨我便宜想做老子的干爹。今日还不嗤的一剑再撒上些化尸粉?”想到在郑克爽的伤口中撒上化尸粉后过不多久便化成一滩黄水阿珂醉转来她的“哥哥”从此无影无踪不知去向。她就是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到是怎么一回事“***你叫哥哥啊多叫几声哪就快没得叫了。”
他想得高兴爬起身来又到甘露厅外向内张望只见郑克爽刚喝干了一杯酒阿珂举杯就口浅浅喝了一口。韦小宝大喜只见母亲又给郑克爽斟酒。郑克爽挥手道:“出去出去不用你侍候。”韦春芳答应了一声放下酒壶时衣袖遮住了一碟火腿片。
韦小宝微微一笑心道:“我就有火腿吃了。”忙回入房中。
过不多时韦春芳拿了那碟火腿片进来笑道:“小王八蛋你死在外面有这好东西吃吗?”笑咪咪的坐在床沿瞧着儿子吃得津津有味比自己吃还要喜欢。
韦小宝道:“妈你没喝酒?”韦春芳道:“我已喝了好几杯再喝就怕醉了你又溜走。”韦小宝心想:“不把妈妈迷倒干不了事。”说道:“我不走就是。妈我好久没陪你睡了你今晚别去陪那两个瘟生在这里陪我。”
韦春芳大喜儿子对自己如此依恋那还是他七八岁之前的事想不到出外吃了一番苦头终究想娘的好处来不由得眉花眼笑道:“好今晚娘陪乖小宝睡。”
韦小宝道:“妈我虽在外边可天天想着你。来我给你解衣服。”他的马屁功夫用之于皇帝、教主、公主、师父无不极灵此刻用在亲娘身上居然也立收奇效。韦春芳应酬得嫖客多了男人的手摸上身来便当他是木头但儿子的手伸过来替自己解衣扣不由得全身酸软吃吃笑了起来。
韦小宝替母亲解去了外衣便去给她解裤带。韦春芳呸的一声在他手上轻轻一拍笑道:“我自己解。”忽然有些害羞钻入被中脱下裤子从被窝里拿出来放在被上。韦小宝摸出两锭银子共有三十几两塞在母亲手里道:“妈这是我给你的。”韦春芳一阵喜欢忽然流下泪来道:“我……我给你收着过得……过得几年给你娶媳妇。”
韦小宝心道:“我这就娶媳妇去了。”吹熄了油灯道:“妈你快睡我等你睡着了再睡。”韦春芳笑骂:“小王八蛋花样真多。”便闭上了眼。她累了一日又喝了好几杯酒见到儿子回来更喜悦不胜一定下来不多时便迷迷糊糊的睡去了。韦小宝听到她鼾声蹑手嗫脚的轻步走到门边心中一动又回来将母亲的裤子抛在帐子顶上心道:“待会你如醒转没了裤子就不能来捉我。”
走到甘露厅外一张见郑克爽仰在椅中阿珂伏在桌上都已一动不动韦小宝大喜待了片刻见两人仍是不动当即走进厅去反手待要带门随即转念:“不忙关门倘若这小子是假醉关上了门可逃不走啦。”拔了匕在手走近身去伸右手推推郑克爽他全不动弹果已昏迷又推推阿珂。她唔唔两声却不坐起。韦小宝心想:“她喝酒太少只怕不久就醒了那可危险。”将匕插入靴中扶了她坐直。
阿珂双目紧闭含含糊糊的道:“哥哥我……我不能喝了。”韦小宝低声道:“好妹子再喝一杯。”斟满一杯酒左手挖开她小嘴将酒灌了下去。
眼见阿珂迷迷糊糊将这杯迷春酒吞入肚中心道:“老子跟你明媒正娶的拜了天地你不肯跟老公洞房花烛却到丽春院来做小婊子要老公做瘟生来梳笼你真正犯贱。”
阿珂本就秀丽无俦这时酒醉之后红烛之下更加显得千娇百媚。韦小宝色心大动再也不理会郑克爽死活醉醒将阿珂打横抱起走进甘露厅侧的大房。
这间大房是接待豪客留宿的一张大床足有六尺来阔锦褥绣被陈设华丽。韦小宝将阿珂轻轻放在床上回出来拿了烛台放在床头桌上只见阿珂脸上红艳艳地不由得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俯身给她脱去长袍露出贴身穿着的淡绿亵衣。
他伸手去解她亵衣的扣子突然听得背后脚步声响一人冲了进来正要回头辫子一紧耳朵一痛又已给韦春芳抓住了。韦小宝低声道:“妈快放手!”
韦春芳骂道:“小王八蛋咱们人虽穷院子里的规矩可坏不得。扬州九大名院那有偷客人钱的。快出去!”韦小宝急道:“我不是偷人钱啊。”
韦春芳用力拉他辫子拚命扯了他回到自己房中骂道:“你不偷客人钱解人家衣服干什么?这几十两银子定是做小贼偷来的。辛辛苦苦的养大你想不到你竟会去做贼。”一阵气苦流下泪来拿起床头的两锭银子摔在地下。
韦小宝难以解释若说这客人女扮男装其实是自己的老婆一则说来话长二则母亲说什么也不会相信只道:“我为什么要偷人家钱?你瞧我身边还有许多银子。”从怀中掏出一大叠银票说道:“妈这些银子我都要给你的怕一时吓坏了你慢慢再给你。”
韦春芳见几百两的银票共有数十张之多只吓得睁大了眼道:“这……这……小贼你……你……你还不是从那两个相公身上摸来的?你转世投胎再做十世小王八蛋也挣不到这许多银子快去还了人家。咱们在院子里做生意有本事就骗人家十万八万却是要瘟生心甘情愿双手奉送。只要偷了人家一个子儿二郎神决不饶你来世还是干这营生。小宝娘是为你好!”说到后来语气转柔又道:“人家明日醒来不见了这许多银子那有不吵起来的?衙门里公差老爷来一查捉了你去还不打得皮开肉烂的吗?乖小宝咱们不能要人家这许多银子。”说来说去总是要儿子去还钱。
韦小宝心想:“妈缠七夹八这件事一时说不明白了闹到老鸨、乌龟知道了大家来一乱这件事全坏啦。”心念一动已有了主意便道:“好好妈就依你的。”携了母亲的手来到甘露厅将一叠银票都塞在郑克爽怀里拉出自己两个衣袋底拍拍身上道:“我一两银子也没了你放心罢?”韦春芳叹了口气道:“好要这样才好。”
韦小宝回到自己房里见母亲下身穿着一条旧裤不由得嗤的一笑。韦春芳弯起手指在他额头卜的一记骂道:“我起身解手摸不到裤子就知你不干好事去了。”说着不禁笑了起来。韦小宝道:“啊哟不好要拉屎。”抱住肚子匆匆走出。韦春芳怕他又去甘露厅见他走向后院茅房这才放心心道:“你再要去花厅总逃不过老娘的眼去。”
韦小宝走出边门飞奔回到何园。守门亲兵伸手拦住喝道:“干什么?”韦小宝道:“我是钦差大人你不认得了吗?”那亲兵一惊仔细一看果是钦差大人忙道:“是是大人……”韦小宝哪等他说完快步回到房中说道:“好双儿快快帮我变回钦差大人。”一面说一面用力扯身上长衫。
双儿服侍他洗脸更衣笑道:“钦差大人私行察访查到了真相吗?”韦小宝道:“查到了咱们这就去拿人。你快穿亲兵衣服再叫八名亲兵随我去。”双儿道:“要不要叫徐老爷子他们?”韦小宝心想:“郑克爽和阿珂已经迷倒手到擒来不费吹灰之力。徐天川他们要是跟了去又不许我杀姓郑的那臭小子了。叫了亲兵同去是摆架子吓我娘、吓老鸨龟儿的。”便道:“不用了。”
双儿穿起亲兵服色道:“咱们叫曾姑娘同去好不好?”亲兵队中只有她跟曾柔两个是女扮男装两个少女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已然十分亲密。韦小宝心想:“要抱阿珂到这里来。她一个不行须得两个人抬才是。钦差大人不能当着下人动手又不能让亲兵的臭手碰到我老婆的香身?”说道:“很好你叫她一起去可别叫王屋派那些人。”
曾柔本就穿着亲兵装束片刻便即就绪。韦小宝带着二女和八名亲兵又到丽春院来。两名亲兵上去打门喝道:“参将大人到快开门迎接。”众亲兵得了嘱咐只说韦小宝是参将要吓吓老鸨、龟儿一名参将已绰绰有余。
打了半天大门才呀的一声开了一名龟奴迎了出来叫道:“有客!”这两个字叫得没精打采。韦小宝怕他认得自己不敢向他瞧去。一名亲兵喝道:“参将老爷驾到叫老鸨好好侍候。”
韦小宝来到厅上老鸨出来迎接对韦小宝瞧也不瞧便道:“请老爷去花厅吃茶。”韦小宝心想:“你不瞧我最好免得认了我出来也不用见我妈了吩咐他们抬了阿珂和郑克爽走便是。”只是这老鸨平素接待客人十分周到对官面上的更是恭敬客气今日却这等冷淡话声也很古怪不觉微感诧异。
他走进甘露厅只见酒席未收郑克爽仍是仰坐在椅中正待下令只见一个衣着华丽之人走了过来说道:“韦大人你好!”
韦小宝一惊心道:“你怎认得我?”向他瞧去这一惊非同小可弯腰伸手便去摸靴中匕。突觉手上一紧身后有人抓住了他手腕冷冷的道:“好好坐下罢别动粗!”左手抓住他后领提起他身子往椅中一送。韦小宝暗暗叫苦但听得双儿一呼娇叱已跟那人动上了手。曾柔上前夹击旁边一个锦衣公子掌向她劈去两人斗了起来。
韦小宝凝目一看这锦衣公子原来也是女扮男装是阿珂的师姊阿琪。跟双儿相斗之人身材高瘦却是西藏喇嘛桑结这时身穿便装头上戴帽拖了个假辫。第一个衣着华丽之人则是蒙古王子葛尔丹。韦小宝心道:“我忒也胡涂明明听得郑克爽说约了葛尔丹在此相会怎不防到这一着?我一见阿珂心里就迷迷糊糊的连老子姓什么也忘了。***我老子姓什么本来就不知道倒也难怪。”
只听得双儿“啊哟”一声腰里已被桑结点了穴道摔倒在地。这时曾柔还在和阿琪狠斗阿琪招式虽精苦于出手无力几次打中了曾柔却伤她不得。桑结走近身去两招之间就把曾柔点倒。八名亲兵或被桑结点倒或被葛尔丹打死摔在厅外天井中。
桑结嘿嘿一笑坐了下来说道:“韦大人你师父呢?”说着伸出双手直伸到他面前。只见他十根手指都少了一截本来手指各有三节现下只剩下两节极为诡异可怖韦小宝暗暗叫苦:“那日他翻阅经书手指沾上了我所下的毒这人居然狠得起心将十根手指都斩了下来。今日老子落在他手中一报还一报把我十根手指也都斩下一截那倒还不打紧怕的是把我脑袋斩下一截。”
桑结见他吓得呆了甚是得意说道:“韦大人当日我见你小小孩童不知你是朝中大大的贵人多有得罪。”韦小宝道:“不敢当。当日我只道你是一个寻常喇嘛不知你是一位大大的英雄多有得罪。”桑结哼了一声。问道:“你怎知我是英雄了?”韦小宝道:“有人在经书上下了剧毒想害我师父给我师父识破了不敢伸手去碰。你定要瞧这部经书我师父无可奈何只好给你。大喇嘛你手指中毒之后当机立断立刻就把毒手指斩去真正了不起!自己抹脖子自杀容易自己斩去十根手指古往今来从来没那一位大英雄干过。想当年关云长刮骨疗毒不皱一皱眉头那也是旁人给他刮骨要他自己斩手指那就万万不能。你比关云长还厉害。这不是自古以来天下第一位大英雄么?”
桑结明知他大拍马屁不过想自己对他手下留情比之哀求饶命相差也是无几不过这些言语听在耳里倒也舒服受用。当日自己狠心砍下十根手指这才保得性命虽然双手残废许多武功大打折扣但想到彼时生死悬于一线自己竟有这般刚勇心下也常自引以为傲。他带同十二名师弟前来中原劫夺《四十二章经》结果十二人尽皆丧命自己还闹得双手残废如此倒霉之事自然对人绝口不提也从来无人敢问他为何会斩去十根手指因此韦小宝这番话还是第一次听见。
大喇嘛阴沉沉的脸上不自禁多了几丝笑意说道:“韦大人我们得知你驾临扬州大家便约齐了来跟你相会。你专门跟平西王捣蛋坏了他老人家不少大事。额驸想回云南探亲也是给你阻住的是不是?”韦小宝道:“各位消息倒灵通当真了得!这次我出京皇上吩咐了什么话各位知不知道?”桑结道:“倒要请教。”
韦小宝道:“好说好说。皇上说道:‘韦小宝你去扬州办事只怕吴三桂要派人行刺朕有些放心不下。好在他儿子在朕手里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朕把吴应熊这小子一模一样的两短三长便了。吴三桂派人割了你一根小指头儿吴应熊这小子也不免少一根小指头儿。吴三桂这老小子派人杀你等于杀他自己儿子。’我说:‘皇上别人的儿子我都可以做吴三桂的儿子却一定不做。’皇上哈哈大笑。就这么着我到扬州来啦。”
桑结和葛尔丹对望一眼两人脸色微变。桑结道:“我和王子殿下这次到扬州来找你初时心想皇帝派出来的钦差定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哪知道我二人远远望了一望却原来是老相识连这位阿琪姑娘也认得你的。”韦小宝笑道:“咱们是老相好了。”
阿琪拿起桌上的一只筷子在他额头一戳啐道:“谁跟你是老相好?”
桑结道:“我们约了台湾郑二公子在这里相会原是要商量怎么对你下手想不到你竟会自己送上门来可省了我们不少力气。”
韦小宝道:“正是。皇上向王子手下那大胡子罕帖摩盘问了三天什么都知道了。”
桑结和葛尔丹听到罕帖摩的名字都大吃一惊同时站起问道:“什么?”
韦小宝道:“那也没什么。皇上跟罕帖摩说的是蒙古话叽哩咕噜的我一句也不懂。后来皇上赏了他好多银子派他去兵部尚书明珠大人手下办事过不了三天就派我去催他快些画地图。这些行军打仗的事我也不懂。我对皇上说:‘皇上蒙古、西藏地方太冷你要派兵去打杖奴才跟你告个假到扬州花花世界去逛逛罢。’”
葛尔丹满脸忧色问道:“你说小皇帝要派兵去打蒙古、西藏?”韦小宝摇头道:“这种事情我不大清楚了。皇上说:‘咱们最好只对付一个老家伙。蒙古、西藏要是帮咱们咱们就当他们是朋友;他们要是帮老家伙咱们没法子只好先制人。’”
桑结和葛尔丹对望了一眼心中略宽都坐了下来。葛尔丹问起罕帖摩的情形韦小宝于他形貌举止描绘得活龙活现不由葛尔丹和桑结不信。
韦小宝见他二人都眉头微蹙料想他二人得知罕帖摩降清蒙古、西藏和吴三桂勾结之事已瞒不过小皇帝生怕康熙先下手为强;眼见双儿和曾柔都给点了穴道躺在地下那八名亲兵多半均已呜乎哀哉他这次悄悄来到丽春院生恐给人现自己身世秘密因此徐天川、张勇、赵齐贤等无一得知看来等到自己给人剁成肉酱做成了扬州出名的狮子头不论红烧也罢清蒸也罢甚至再加蟹粉还是无人来救;既无计脱身只有信口开河聊胜于坐以待毙说道:“皇上听说葛尔丹王子武功高强英雄无敌倒也十分佩服的。”
葛尔丹微笑问道:“皇帝也练武功么?怎知道我有武功?”韦小宝道:“皇上自然会武的还挺不错呢。殿下那日在少林寺大显身手只打得少林寺方丈甘拜下风达摩堂、罗汉堂、般若堂三堂座望风披靡。兄弟都向皇上细细说了。”那日葛尔丹在少林铩羽而去此刻听韦小宝为他大吹法螺在桑结之前大有面子不禁脸现得意之色。
韦小宝道:“少林寺方丈晦聪大师的武功在武林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可是王子殿下衣袖只这么一拂晦聪方丈便站立不定一交坐倒幸亏他坐下去时屁股底下恰好有个蒲团才不摔坏了那几根老骨头……”其实那天葛尔丹是给晦聪袍袖一拂一交坐在椅上再也站不起来韦小宝却把话倒转来说了心想:“晦聪师兄待我不错但今日做师弟的身遇血光之灾眼看就要圆寂坐化前往西天只好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师兄胜即是败败即是胜。”嘴里胡言乱语心中胡思乱想一双眼睛东张西望一瞥眼间只见阿琪似笑非笑一双妙目盯在葛尔丹脸上眼光中充满着情意。
韦小宝心念一动:“这恶姑娘想做蒙古王妃。”便道:“皇上说道:‘葛尔丹王子武功既高相貌又漂亮他要娶王妃该当娶一个年轻美貌、也有武功的姑娘才是……’”偷眼向阿琪瞧去果见她脸上一红神色间十分关注接着道:“‘……那陈圆圆虽然号称天下第一美人可是现下年纪大了葛尔丹又何必定要娶她呢?’”
阿琪忍不住道:“谁说他要娶陈圆圆了?又来瞎说!”葛尔丹摇头道:“哪有此事?”
韦小宝道:“是啊。我说:‘启禀皇上:葛尔丹王子殿下有个相好的姑娘叫做阿琪姑娘……’”阿琪啐了一口脸上神色却十分欢喜。葛尔丹向她笑吟吟的望了一眼。韦小宝续道:“‘……这位阿琪姑娘武功天下第三只不及桑结大喇嘛、葛尔丹王子殿下比之皇上嘻嘻似乎还强着一点儿奴才说的是老实话皇上可别见怪……”
桑结本来听得有些气闷但听他居然对皇帝说自己是武功天下第一明知这小鬼的说话十成中信不了半成但也不自禁怡然自得鼻中却哼了一声示意不信。
韦小宝继续道:“皇上说:‘我不信。这小姑娘武功再好难道还强得过她师父吗?’我说:‘皇上有所不知。这小姑娘的师父是一位身穿白衣的尼姑武功本来是很高的算得上天下第三。可是有一次跟桑结大喇嘛比武给桑结大喇嘛一掌劈过去那师太抵挡不住全身内功散得无影无踪。因此武功天下第三的名号就给她徒儿抢去了。”
阿琪听他说穿自己的师承来历心下惊疑不定:“他怎会知道我师父?”
桑结虽未和九难动过手但十二名师弟尽数在他师徒手下死于非命实是生平的奇耻大辱此刻听韦小宝宣称九难被自己一掌劈得内功消散实是往自己脸上大大贴金。他和葛尔丹先前最担心的都是怕韦小宝揭露自己的丑史因此均想尽快杀了此人灭口待听得他将自己的大败说成大胜倒也不忙杀他了。桑结向阿琪凝视片刻心想:“我此刻才知原来你是那白衣小尼姑的徒儿。这中间只怕有点儿古怪。”
阿琪问道:“你说陈圆圆什么的又怎样了?”
韦小宝道:“那陈圆圆我在昆明是亲眼见过的。不瞒姑娘说她比我大了好多岁不过‘天下第一美人’这六个字的确名不虚传。我一见之下登时灵魂儿出窍手脚冰冷全身抖心中只说‘世上哪有这样美貌的人儿?’阿琪姑娘你的师妹阿珂算得是很美了但比之这个陈圆圆容貌体态那可差得太多。”
阿琪自然知道阿珂容颜绝美还胜于己又知韦小宝对阿珂神魂颠倒连他都这般说只怕这话倒也不假但嘴上兀自不肯服气说道:“你这小孩儿是个小色迷见到人家三分姿色就说成十分。陈圆圆今年至少也四十几岁了就算从前美貌现今也不美了。”
韦小宝连连摇头道:“不对不对。象你阿琪姑娘今年不过十**岁当然美得不得了。再过三十年一定仍然美丽之极你要是不信我跟你打个赌。如果三十年后你相貌不美了我割脑袋给你。”
阿琪嘻的一笑任何女人听人称自己美貌自然开心而当着自己情郎之面称赞更加心花怒放。何况她对自己容色本就颇有自信想来三十年后自己也不会难看多少。
韦小宝只盼她答应打这赌那么葛尔丹说不定会看在意中人面上便让自己再活三十年到那时再放输赢也还不迟。不料桑结哼了一声冷冷的道:“就可惜你活不过今晚了。阿琪姑娘三十年后的芳容你没福气见到啦。”
韦小宝嘻嘻一笑说道:“那也不打紧。只盼大喇嘛和王子殿下记得我这句话到三十年后的今天就知韦小宝有先见之明了。”桑结、葛尔丹、阿琪三人忍不住都哈哈大笑。
韦小宝道:“我到昆明还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我是送建宁公主去嫁给吴三桂的儿子你们三位都知道的了。本来这是大大的喜事可是一进昆明城里只见每条街上都有人在号啕大哭隔不了几家就是一口棺材许多女人和小孩披麻戴孝哭得昏天黑地。”
葛尔丹和阿琪齐问:“那为了什么?”
韦小宝道:“我也奇怪得很哪。一问云南的官儿大家支支吾吾的都不肯说。后来我派亲兵出去打听才知道了原来这天早晨陈圆圆听说公主驾到亲自出来迎接。她从轿子里一出来昆明十几万男人就都了疯个个拥过去看她都说天上仙女下凡你推我拥踹死了好几千人。平西王帐下的武官兵丁起初拚命弹压后来见到了陈圆圆大家刀枪也都掉了下来个个张大了口口水直流只是瞧着陈圆圆。”
桑结、葛尔丹、阿琪三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均想:“这小孩说话定然加油添酱不过陈圆圆恐怕当真美貌非凡能见上一见就好了。”
韦小宝见三人渐渐相信又道:“王子殿下平西王麾下有个总兵叫做马宝你听过他名字么?”葛尔丹和阿琪都点了点头。他二人和马宝曾同去少林寺怎不认得?葛尔丹道:“那天在少林寺中你也见过他的。”韦小宝道:“是他么?我倒忘了。当日我只留神王子殿下大显神功打倒少林寺的高僧没空再瞧旁人就算稍有一点儿空闲也只顾到向阿琪姑娘的花容月貌偷偷多看上几眼。”阿琪啐了他一口心中却甚喜欢。
葛尔丹问道:“马总兵又怎么了?”韦小宝叹了口气说道:“马总兵也就是这天出的事。他奉平西王将令保护陈圆圆哪知道他看得陈圆圆几眼竟也胡里胡涂了居然过去摸了摸她那又白又嫩的小手。后来平西王知道了打了他四十军棍。马总兵悄悄对人说:‘我摸的是陈圆圆的左手本来以为王爷要割了我一只手。早知道只打四十军棍那么连她右手也摸一摸了。八十下军棍未必就打得死我。’平西王驾下共有十大总兵其余九名总兵都羡慕得了不得。这句话传到平西王耳里他就传下将令今后谁摸陈圆圆的手非砍下双手不可。平西王的女婿夏国相也是十大总兵之一他就叫高手匠人先做下一双假手。他说自己有时会见到这个天仙似的岳母万一忍不住要上去摸手不如自己先做个假手以免临时来不及定做这叫做有什么无患。”
葛尔丹只听得张大了口呆呆出神。桑结不住摇头连说:“荒唐荒唐!”也不知是说十大总兵荒唐还是说韦小宝荒唐。阿琪道:“你见过陈圆圆怎不去摸她的手?”
韦小宝道:“那是有缘故的。我去见陈圆圆之前吴应熊先来瞧我说我千里迢迢的送公主去给他做老婆他很是感激。他从怀里掏出一副东西金光闪闪镶满了翡翠、美玉、红宝石、猫儿眼原来是一副黄金手铐。”
阿琪问道:“什么手铐这般珍贵?”
韦小宝道:“是啊当时我便问他是什么玩意儿总以为是他送给我的礼物。哪知他喀喇一声把我双手铐住了。我大吃一惊叫道:‘额驸你干么拿我?我犯了什么罪?’吴应熊道:‘钦差大人你不可会错了意兄弟是一番好意。你要去见我陈姨娘这副手铐是非戴不可的免得你忍耐不住伸手摸她。倘若单是摸摸她的手父王冲着你钦差大人的面子也不会怎样。就只怕你一呀摸二呀摸三呀摸的摸起来父王不免要犯杀害钦差大臣的大罪。大人固然不妥我吴家可也糟了。’我吓了一跳就戴了手铐去见陈圆圆。”
阿琪越听越好笑道:“我可真是不信。”韦小宝道:“下次你到北京向吴应熊要这副金手铐来瞧瞧就不由你不信了。他是随身携带的以便一见陈圆圆立刻取出戴上只要慢得一步那就乖乖不得了。”桑结哼了一声道:“陈圆圆是他庶母难道他也敢有非礼的举动?”韦小宝道:“他当然不敢因此随身携带这副金手铐啊。”
阿琪道:“他到了北京又何必再随身携带?”
韦小宝一怔心道:“糟糕!牛皮吹破了。”但他脑筋转得甚快立即说道:“吴应熊本来想立刻回昆明的又没想在北京长住。留在北京那是不得已。”桑结瞪了他一眼道:“那是你恩将仇报了。人家借手铐给你很够交情你却阻拦了他不让他回云南。”
韦小宝摇头道:“吴应熊于我有什么恩?他跟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桑结奇道:“他得罪你什么了?”韦小宝道:“还不得罪?借手铐给我那比杀了我老子还恶毒。当时我若不是戴着这副手铐陈圆圆的脸蛋也摸过了。唉大喇嘛王子殿下只要我摸过陈圆圆那张比花瓣儿还美上一万倍的脸蛋吴三桂砍下我这一只手又有什么相干?就算他再砍下我一双腿做成云南宣威火腿又算得什么?”
三人神驰天南想象陈圆圆的绝世容光听了他这几句话竟然不笑。
韦小宝压低嗓子装出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悄声道:“有个天大的秘密三位听了可不能泄漏。本来是不能说的不过难得跟三位谈得投机不妨跟知己说说。”葛尔丹忙问:“什么机密?”韦小宝低声道:“皇上调兵遣将要打吴三桂。”桑结等三人相视一笑都想:“那是什么机密了?皇帝不打吴三桂吴三桂也要起兵打皇帝。”韦小宝道:“你们可知皇上为什么要对云南用兵?那就难猜些了。”
阿琪道:“难道也是为了陈圆圆?”韦小宝一拍桌子显得惊异万分说道:“咦!你怎么知道?”阿琪道:“我是随便猜猜。”
韦小宝大为赞叹说道:“姑娘真是女诸葛料事如神。皇上做了皇帝什么都有了就只少了这个‘天下第一美人’。上次皇上为什么派我这小孩子去云南却不派什么德高望重、劳苦功高的大臣?就是要我亲眼瞧瞧到底这女子是不是当真美得要命再要我探探吴三桂的口风肯不肯把陈圆圆献进宫去。派白胡子大臣去办这件事总有点不好意思是不是?哪知我只提得一句吴三桂就拍案大怒说道:‘你送一个公主来就想调换我的活观音?哼哼就是一百个公主我也不换。’”
桑结和葛尔丹对望一眼隐隐觉得上了吴三桂的大当原来其中还有这等美色的纠葛。吴三桂当年“冲冠一怒为红颜”正是为了陈圆圆断送了大明三百年的江山此事天下皆知。小皇帝年少风流这种事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韦小宝心想:“小玄子你是鸟生鱼汤决不贪图老乌龟的老婆。我小桂子大难临头只好说你几句坏话千万不好当真。”见桑结和葛尔丹都神色严重又道:“我见吴三桂一怒就不敢再说。那时我在云南虽带得几千兵马怎敌得过吴三桂手下的千军万马?只好闷声大财了是不是啊?”葛尔丹点了点头。
韦小宝道:“一天晚上那大胡子罕帖摩来见我他说是王子殿下派他去昆明跟吴三桂联络的。他在昆明却觉情势不对说蒙古人是成什么汗的子孙都是英雄好汉干么为了吴三桂的一个美貌女子去打仗送死。他求我偷偷带他去北京见皇帝要亲自对皇帝说陈圆圆什么的跟蒙古王子、西藏喇嘛都不相干。蒙古葛尔丹王子早有了一位阿琪姑娘不会再要陈圆圆的了。西藏大喇嘛也有了……有了很多美貌的西藏姑娘……”
桑结大喝:“胡说!我们黄教喇嘛严守清规戒律决不贪花好色。”韦小宝忙道:“那是罕帖摩说的可不关我事。大喇嘛罕帖摩为了讨好皇帝叫他放心不用担心你会抢陈圆圆只怕是有的。”桑结哼了一声道:“下次见到罕帖摩须得好好问他一问到底是他说谎还是你说谎如此败坏我的清誉。”
韦小宝心中一喜:“他要去质问罕帖摩看来一时就不会杀我了。”忙道:“是是。下次你叫我跟罕帖摩当面对证好了。你们帮吴三桂造反实在没什么好处。就算造反成功你们两位身边若不带备一副手铐总还是心惊肉跳……”忽见桑结脸有怒色忙道:“大喇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见了陈圆圆当然不会动心。不过不过……唉!”
桑结问道:“不过什么?”韦小宝道:“上次我到昆明陈圆圆出来迎接公主不是挤死了好几千人么?这些死人的家里做法事和尚道士忽然请不到了。”阿琪问道:“那为什么?”韦小宝道:“许许多多和尚见到了陈圆圆凡心大动一天之中昆明有几千名和尚还俗不出家了。你想突然间少了几千和尚大做法事自然不够人手了。”
葛尔丹等三人都将信将疑觉他说得未免太玄但于陈圆圆的美艳却已决无怀疑。
阿琪向葛尔丹幌了一眼轻轻的道:“昆明地方这等古怪我是不去的了。你要帮吴三桂你自己去罢。”葛尔丹忙道:“谁说要去昆明了?我又不想见陈圆圆。我看我们的阿琪姑娘也不见得会输了给陈圆圆。”阿琪脸色沉了下来说道:“你说我不见得会输了给陈圆圆明明说我不及她。你就是想去见她。”说着站起身来道:“我走啦!”
葛尔丹大窘忙道:“不不!我对天誓这一生一世决不看陈圆圆一眼。”阿琪回嗔作喜坐了下来。韦小宝道:“你决不看陈圆圆一眼这话是对的。不论是谁一见到她只看一眼怎么够?一百眼、一千眼也看不够啊。”葛尔丹骂道:“你这小鬼就是会瞎说。我立誓永远不见陈圆圆的面就是。若是见了教我两只眼睛立刻瞎了。”阿琪大喜含情脉脉的凝视着他。
韦小宝道:“我听小皇帝说真不明白你们两位帮吴三桂是为了什么。倘若是要得陈圆圆那没有法子天下只一个陈圆圆连小皇帝也没有。除了这美女之外吴三桂有什么小皇帝比他多十倍还不止。你们两位只要帮皇帝金银财宝要多少有多少。”
桑结冷冷的道:“西藏和蒙古虽穷却也不贪图金银财宝。”韦小宝心想:“他二人不要金银财宝也不要美女最想要的是什么?”念头一转心道:“是了小丈夫一日不可无钱大丈夫一日不可无权。我韦小宝是小丈夫他两个是大丈夫。”便道:“小皇帝说葛尔丹只是个王子还不够大倘若帮我打吴三桂我就封他为蒙古国王。”
葛尔丹双目射出喜悦的光芒颤声问道:“皇……皇帝当真说过这句话?”韦小宝道:“当然!我为什么骗你?”桑结道:“天下也没蒙古国王这衔头。皇帝如能帮着殿下做了准喀尔汗殿下也就心满意足了。”韦小宝道:“可以可以!这‘整个儿好’皇帝一定肯封。”心想:“‘整个儿好’是***什么玩意儿?难道还有‘一半儿好’的?”
桑结见他脸上神色料想他不懂说道:“蒙古分为几部凖噶尔是其中最大的一部。蒙古的王不叫国王叫做汗。王子殿下还没做到汗。”韦小宝道:“原来如此。王子殿下只要帮皇上做个把整个儿汗那还不容易?皇帝下一道圣旨派几万兵马去别的蒙古人还会反抗吗?”葛尔丹一听大喜道:“皇帝如肯如此那自然易办。”
韦小宝一拍胸膛说道:“你不用担心包在我身上办到就是。皇上只恨吴三桂一人。阿琪姑娘虽然美貌只要不给皇上瞧见他包管不会来抢你的。至于桑结大喇嘛呢你帮了皇上的忙皇上自会封你做管治全西藏的大官。”他不知这大官叫做什么不敢乱说。
桑结道:“全西藏是**活佛管的可不能由皇上随便来封。”韦小宝道:“别人做得活佛你为什么不能做?西藏一共有几个活佛?”桑结道:“还有一位班禅活佛一共是两位。”韦小宝道:“是啊一日不过三什么都要有三个才是道理。咱们请皇上再封一位桑结活佛桑结大活佛专管达什么、班什么的两个小活佛。”桑结心中一动:“这小家伙瞎说一气倒也有些道理。”想到此处一张瘦削的脸上登时现出了笑容。
韦小宝此时只求活命脱身对方不论有什么要求都是一口答应何况封凖噶尔汗、西藏大活佛又不用他费一两银子本钱说道:“我不是吹牛兄弟献的计策皇帝有九成九言听计从。再说两位肯帮着打吴三桂皇帝不但要封赏两位兄弟也是立了大功非升官财不可。常言说得好:‘朝里有人好做官。’兄弟在朝里做大官两位分别在蒙古、西藏做大官。我说哪咱三个不如拜把子做了结义兄弟此后咱们三人有福共享有难同当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天下除了小皇帝就是咱三个大了那岂不是美得很么?”心想:“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这句话是很要紧的。他二人只要一点了头就不能再杀我了。再要杀我等于自杀。”
桑结和葛尔丹来到扬州之前早已访查清楚知道这少年钦差是小皇帝驾前的第一大红人飞黄腾达升官极快只万万想不到原来便是那个早就相识的少年。葛尔丹原和他并无仇怨桑结却给他害死了十二名师弟斩去了十根手指本来恨之入骨但听了他这番言语后心想众师弟人死不能复生指头斩后不能重长倘若将此人一掌打死也不过出了一口恶气徒然帮了吴三桂一个大忙于自己却无甚利益但如跟他结拜倒十分实惠好处甚多。两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缓缓点头。
韦小宝大喜过望想不到一番言辞居然打动了两个恶人之心生怕二人反悔忙道:“大哥、二哥、二嫂咱们就结拜起来。二嫂拜不拜都成你跟二哥拜了天地那都是一家人了。”阿琪红着脸啐了一口只觉这小孩说话着实讨人欢喜。
桑结突然一伸手拍的一声将桌子角儿拍了下来。韦小宝吃了一惊心道:“又干什么了?”只听桑结厉声道:“韦大人你今日这番话我暂且信了你的。可是日后你如反覆无常食言而肥这桌子角儿便是你的榜样。”
韦小宝笑道:“大哥说哪里话来我兄弟三人一起干事大家都有好处。兄弟假如欺骗了你们你们在蒙古、西藏兵跟皇帝过不去皇帝一怒之下定要砍了我脑袋。两位哥哥请想兄弟敢不敢对你们不住?”桑结点点头道:“那也说得是。”
当下三人便在厅上摆起红烛向外跪拜结为兄弟桑结居长葛尔丹为次韦小宝做了三弟。他向大哥、二哥拜过又向阿琪磕头满口“二嫂”叫得好不亲热心想:你做了我二嫂以后见到我调戏我自己的老婆阿珂总不好意思再来干涉了罢?
阿琪提起酒壶斟了四杯酒笑道:“今日你们哥儿三个结义但愿此后有始有终做出好大的事业来。小妹敬你们三位一杯。”桑结笑道:“这杯酒自然是要喝的。”说着拿起了酒杯。
韦小宝忙道:“大哥且慢!这是残酒不大干净。咱们叫人来换过。”大声叫道:“来人哪!快取酒来。”微觉奇怪:“丽春院里怎么搞的?这许久也不见有人来侍候。”又想:“是了。老鸨、龟奴见到打架又杀死了官兵都逃得干干净净了。”
正想到此处却见走进一名龟奴低垂着头含含糊糊的道:“什么事?”韦小宝心道:“丽春院里的龟奴我哪一个不识得?这家伙是新来的哪有对客人这般没规矩的?定是吓得傻了。”喝道:“快去取两壶酒来。”那龟奴道:“是了!”转身走出。
韦小宝见到那龟奴的背影心念一动:“咦!这人是谁?白天在禅智寺外赏芍药就见过他怎么他到这里来做龟奴?其中定有古怪。”凝神一想不由得背上出了一身冷汗“啊”的一声跳了起来。
桑结、葛尔丹、阿琪三人齐问:“怎么?”韦小宝低声道:“这人是吴三桂手下高手武士假扮的咱们刚才的说话定然都教他听去啦。”桑结和葛尔丹吃了一惊齐道:“那可留他不得。”韦小宝道:“二位哥哥且……且不忙动手。咱们假装不知且看他一共来了多少人有……有什么鬼计。”他说这几句话时声音也颤了。这龟奴倘若真是吴三桂的卫士所扮他倒也不会这般惊惶原来此人却是神龙教的6高轩。
这人自神龙岛随着他同赴北京相处日久此时化装极为巧妙面目已全然不识但见到他的背影却感眼熟。日间在禅智寺外仍未省起此刻在丽春院中再度相见便知其中必有跷蹊仔细一想这才恍然。单是6高轩一人倒也不惧但他既在禅智寺外听到自己无意中漏出的口风说要到丽春院来听曲便即来此化装为龟奴那么多半胖头陀和瘦头陀也来了说不定洪教主也亲自驾临再要说得洪教主跟自己也拜上把子誓同年同月同日死那可千难万难。他越想越怕额头上汗珠一颗颗的渗将出来。
只见6高轩手托木盘端了两壶酒进来低下头将酒壶放在桌上。韦小宝寻思:“他低下了头生怕我瞧出破绽。哼不知还来了什么人?”说道:“你们院子里怎么只有你一个?坑卩叫些人进来侍候。”6高轩“嗯”的一声忙转身退出。
韦小宝低声道:“大哥、二哥、二嫂待会你们瞧我眼色行事。我如眼睛翻白抬头上望你们立刻出手将进来的人杀了。这些人武功高强非同小可。”桑结等都点头答应心中却想:“吴三桂手下的卫士武功再高也没什么了不起何必这样大惊小怪?”
过了一会6高轩带了四名妓女进来分别坐在四人身畔。韦小宝一看四名妓女都不相识并不是丽春院中原来的姑娘。四妓相貌都极丑陋有的吊眼有的歪嘴皮肤或黄或黑或凹凸浮肿或满脸疮疤。韦小宝笑道:“丽春院的姑娘相貌可漂亮得紧哪。”只见那坐在桑结身边、满脸疮疤的姑娘向他眨了眨眼随即又使个眼色。
韦小宝见她眼珠灵活眼神甚美心想:“这四人是神龙教的故意扮成了这般模样她却向我连使眼色那是什么意思?”端起原来那壶迷春酒给四名妓女都斟了一杯说道:“大家都喝一杯罢!”
妓院之中原无客人向妓女斟酒之理客人一伸手去拿酒壶妓女早就抢过去斟了。但四名妓女只垂而坐韦小宝给她们斟酒四人竟一句话不说。韦小宝心道:“这四个女人假扮婊子功夫差极。”说道:“你们来服侍客人怎么不懂规矩自己不先喝一杯?”说着又斟了一杯对6高轩道:“你是新来的罢?连乌龟也不会做。你们不敬客人的酒客人一生气还肯花钱么?”
6高轩和四女以为妓院中的规矩确是如此都答应了一声:“是!”各人将酒喝了。
韦小宝笑道:“这才是了。院子里还有乌龟婊子没有?通统给我叫过来。偌大一家丽春院怎么只你们五个人?只怕有点儿古怪。”那脸孔黄肿的妓女向6高轩使个眼色。6高轩转身出去带了两名龟奴进来沙哑着嗓子道:“婊子没有了乌龟倒还有两只。”
韦小宝暗暗好笑心道:“婊子、乌龟那是别人在背后叫的你自己做龟奴怎能还口称‘婊子、乌龟’?就算是嫖院的客人也不会这样不客气。院子里只说‘姑娘、伴当’。我试你一试立刻就露出了马脚。哼哼洪教主神机妙算可是做梦也想不到我韦小宝就是在这丽春院中长大的。”
只见那两名龟奴都高大肥胖一个是胖头陀假扮一瞧就瞧出来了另一个依稀是瘦头陀可是怎么身材如此之高?微一转念已知他脚底踩了跷若非心中先已有数可真万万瞧不出来。他又斟了两杯酒说道:“客人叫你们乌龟喝酒你们两只乌龟快喝!”
胖头陀一声不响的举杯喝酒。瘦头陀脾气暴躁忍耐不住骂道:“你这小杂种才是乌龟!”6高轩忙一扯他袖子喝道:“快喝酒!你怎敢得罪客人?”瘦头陀这次假扮龟奴曾受过教主的严诫心中一惊忙将酒喝了。
韦小宝问道:“都来齐了吗?没别的人了?”6高轩道:“没有了!”
韦小宝道:“洪教主没扮乌龟么?”说了这句话双眼一翻抬头上望。
6高轩等七人一听此言都大吃一惊四名妓女一齐站起。桑结早在运气戒备双手齐出登时点中了瘦头陀和6高轩二人的腰间。
这两指点出6高轩应手而倒瘦头陀却只哼了一声跟着挥掌向桑结当头劈落。桑结吃了一惊心想自己的“两指禅”功夫左右齐算得天下无双自从十根手指中毒截去之后手指短了一段出手已不如先前灵活但正因短了一段若是点中在敌人身上力道可又比昔日强了三分。此时明明点中这大胖子腰间穴道何以此人竟会若无其事?难道他也如韦小宝一般已练成了“金刚护体神功?”
其实这两人谁也没有“金刚护体神功”。韦小宝所以刀枪不入只是穿了护身宝衣而瘦头陀却是脚下踩了高跷凭空高了一尺。桑结以为他身材真是如此魁梧伸指点他腰间中指处却是他大腿外侧。瘦头陀只一阵剧痛穴道并未封闭。
这时胖头陀已和葛尔丹斗在一起。满脸疮疤的妓女在和阿琪相斗另外一名妓女却向韦小宝扑来。韦小宝笑道:“你花癫么?这般恶形恶状干什么?”眼见那妓女十指如钩来势凶狠心中一惊一低头便钻到了桌子底下伸手在那妓女的腿上一推。那妓女喝了迷春酒后药力作头脑中本已迷迷糊糊给他一推站立不定身子晃了几晃一交坐倒再也站不起来。跟着其余三名假妓女也都先后晕倒。
瘦头陀和桑结拆得几招嫌足底高跷不便双脚运劲拍拍两声将高跷踹断了。桑结骂道:“原来是个矮子。”瘦头陀怒道:“老子从前可比你高得多我喜欢做矮子跟你什么相干?”桑结哈哈大笑两人口中说话手上丝毫不停。两个都是武功好手数招之后互相暗暗佩服。桑结心道:“吴三桂手下居然有这样一个武功了得的矮胖卫士。”瘦头陀心道:“你武功虽高却给韦小宝这小鬼做走狗也不是什么好脚色。”
那边厢葛尔丹数招间就敌不过胖头陀了。只是胖头陀喝了一杯迷春酒手脚不甚灵便才一时没将他打倒。阿琪见跟自己相斗的妓女招式灵活可是使不了几招便即晕倒暗暗奇怪转头见葛尔丹不住倒退忙上前相助。胖头陀眼前一黑身子晃了几下只感敌人在自己胸口拍了一掌力道却不厉害。他闭着眼睛两手一分格开对方手臂双手食指点到了敌人腋下。阿琪登时全身酸软慢慢倒下压在6高轩背上正自惊惶只见胖头陀突然俯冲摔倒。
葛尔丹叫道:“阿琪阿琪你怎么了?”蓦地里胖头陀跃起身来当胸一拳将他打得摔出丈许重重撞在墙上。胖瘦二头陀内力甚深虽然喝了迷春酒但这不过是妓院中所调制的寻常迷药并不如何厉害。两人虽感昏晕还在勉力支撑。
这时瘦头陀双眼瞧出来白蒙蒙的一团只有桑结一个人影模模糊糊的晃来晃去他伸手去打都给桑结轻易避过自己左肩和右颊却接连重重的吃了两拳。桑结的拳力何等沉重饶是瘦头陀皮粗肉厚却也抵受不起不禁连声吼叫转身夺门而逃。6高轩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上身穴道未解胡里胡涂的跟着奔了出去。
葛尔丹给胖头陀打得撞上墙壁背脊如欲断裂正自心怯却见敌人左手扶住了桌子闭着眼睛右掌在面前胸口不住摇晃似是怕人袭击。葛尔丹瞧出便宜跃将过去猛力一脚踢中他后臀。胖头陀大叫一声左手反转抓住了葛尔丹胸口将他身子提了起来。桑结抢上相救。胖头陀睁开眼睛抓着葛尔丹抢出甘露厅飞身上墙。
桑结喝道:“放下人来!”追了出去跟着上屋。但听两人呼喝之声渐渐远去。
韦小宝从桌底下钻出来只见地下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大堆人。双儿和曾柔躺在厅角落里;四名假妓女晕倒在地;郑克爽本来伏在桌上打斗中椅子给人推倒已滚到了桌子底下;阿琪下身搁在一张翻倒的椅上上身躺在地下。一干人个个毫不动弹有的是被点中了穴道有的是为迷春酒所迷均如死了一般。
他最关心双儿忙将她扶起见她双目转动呼吸如常便感放心只是他不会解穴只好将双儿、曾柔、阿琪三人扶入椅中坐好。
心中又记挂母亲奔到母亲房中只见韦春芳倒在床边韦小宝大惊忙抢上扶起见她身子软软的呼吸和心跳却一如其常料想是给神龙教的人点了穴道丽春院中的婊子、乌龟定然个个不免穴道被点过得几个时辰自会解开倒也不必担心。
回到甘露厅中侧耳倾听没半点胖瘦二头陀或桑结、葛尔丹回转的声息心想:“这满脸疮疤的假婊子向我大使眼色似乎是叫我留心这人良心倒好不知是谁?”走过去俯身伸手在那女子脸上抹了几抹一层灰泥应手而落露出一张娇嫩白腻的脸蛋。韦小宝一声欢呼原来竟是小郡主沐剑屏。他低下头来在她脸上轻轻一吻说道:“究竟你对我有良心你定是给他们逼着来骗我的。”
突然心中一跳:“还有那三个假婊子是谁?方姑娘不知在不在内?这小婊子专门想法子害我这次若不在内倒奇怪得紧了。”想到了方怡既感甜蜜又感难过眼见那脸蛋黄肿的女子身材苗条看来多半是方怡便伸手去抹她脸上化妆。
泥粉落下露出一张姿媚娇艳的脸蛋年纪比方怡大了五六岁容貌却比她更美原来是洪教主夫人。她酒醉之后双颊艳如桃花肌肤中犹似要渗出水来。韦小宝过去虽觉洪夫人美貌动人却从来不敢以半分轻薄的眼色相觑这时她烂醉如泥却是机会来了伸出右手在她脸颊上捏了一把见她双目紧闭并无知觉他一颗心怦怦乱跳又在她另一边脸颊上捏了一把。
转过身来看另外两个女子见两人都身材臃肿决非方怡其中一人曾恶狠狠的向自己扑击。韦小宝提起酒壶在她脸上淋了些酒水然后拉起她衣襟在脸上一抹现出真容赫然竟是假太后。韦小宝大喜心道:“这场功劳当真大得很了。皇上和太后要我捉拿这老婊子报仇千方百计的捉不到哪知道她自己竟会到丽春院来做老婊子。可见我一直叫她老婊子那是神机妙算早有先见之明。”
再去抹掉第四个假婊子的化妆露出容貌来却是方怡。韦小宝大吃一惊:“她为什么腰身这样粗难道跟人私通怀了孩儿?天灵灵地灵灵老婊子真的做了老婊子韦小乌龟真的做了小乌龟?”伸手到她内衣一摸触手之处不是肌肤拉出来却是个枕头。
韦小宝哈哈大笑笑道:“你的良心可比小郡主坏得太多。她唯恐我遭了你们毒手不住向我使眼色。你却唯恐我瞧出来连大肚婆娘也敢装。哈哈你这小婊子在丽春院里大了肚皮我给你打胎。早打胎晚打胎打下一个枕头来。”
走到厅外一瞧只见数名亲兵死在地下院中乌灯黑火声息全无心想:“胖瘦二头陀都喝了药酒终究打不过我那两个结义哥哥但如洪教主他们在外接应结果就难说得很了。两位哥哥倘若你们今天归位小弟恕不同年同月同日死对不住之至!”
回进厅来但见洪夫人、方怡、沐剑屏、双儿、曾柔、阿琪六个美人儿有的昏迷不醒有的难以动弹各有各的美貌各有各的娇媚心中大动心道:“这边床上还有一个美貌小姑娘比这六个人还美得多。那是我已经拜过天地、却未洞房花烛的元配老婆。今晚你巴巴的来寻我你老公要是不来睬你未免太过无情无义太对你不住了罢?”
正要迈步入内只见曾柔的一双俏眼瞧向自己脸上晕红神色娇羞心想:“从王屋山来到扬州一路之上你这小妞儿老是避我要跟你多说一句话也不成。今晚可也不能跟你客气了。”将她抱起搬入内房放在阿珂之旁。
只见阿珂兀自沉睡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口唇边微露笑意她昏迷之中多半兀自在大做好梦正跟郑克爽亲热。
韦小宝心想:“一不做二不休把你们这批老婊子、假婊子、好姑娘、坏女人一古脑儿都搬了进来。这里是丽春院女人来到妓院还能有什么好事?这是你们自己来的醒转之后可不能怪我。”他从小就胸怀大志要在扬州大开妓院更要到丽春院来大摆花酒叫全妓院妓女相陪此刻情景虽与昔日雄图颇有不符却也是非同小可的壮举。
当下将双儿、阿琪、洪夫人、方怡、沐剑屏一一抱了入内最后连假太后也抱了进去八个女子并列床上。忽然想到:“朋友妻不可欺。二嫂你是我嫂子咱们英雄好汉可得讲义气。”将阿琪又抱到厅上放在椅中坐好只见她目光中颇有嘉许之意。
韦小宝见她容颜娇好喘气甚急胸脯起伏不已忽觉后悔:“我跟大喇嘛和蒙古王子拜把子又不是情投意合只不过是想个计策骗得他们不来杀我。什么大哥、二哥都是随口瞎说的。这阿琪姑娘如此美貌叫她二嫂太过可惜不如也做了我老婆罢。说书的说‘三笑姻缘九美图’唐伯虎有九个老婆。我就把阿琪算在其内也不过是八美还差了一美。呸呸呸!老婊子又老又凶怎么也能算一美?”
与唐伯虎相比少他一美还可将就连少两美实在太也差劲当下又抱起阿琪走向内室。走了几步忽想:“关云长千里送皇嫂可没将刘大嫂变成关二嫂。韦小宝七步送王嫂总不能太不讲义气少两美就少两美罢还怕将来凑不齐?”于是立即转身又将阿琪放在椅中。
阿琪不知他心中反覆交战见他将自己抱着走来走去不知捣什么鬼只微感诧异。
韦小宝走进内室说道:“方姑娘、小郡主、洪夫人你们三个是自己到丽春院来做婊子的。双儿、曾姑娘你们两个是自愿跟我到丽春院来的。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来时虽不知道不过小妞儿们既然来到这种地方不陪我是不行的。阿珂你是我老婆到这里来嫖我妈妈也就是嫖你的婆婆你老公要嫖还你了。”伸手将假太后远远推在床角抖开大被将余下六个女子盖住踢下鞋子大叫一声从被子底下钻了进去。
胡天胡地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桌上蜡烛点到尽头房中黑漆一团。
又过良久韦小宝低声哼起“十八摸”小调:“一百零七摸摸到姊姊妹妹七只手……一百零八摸摸到姊姊妹妹八只脚……”正在七手八脚之际忽听得一个娇柔的声音低声道:“不……不要……郑……郑公子……是你么?”正是阿珂的声音。她饮迷春酒最早昏睡良久药性渐退慢慢醒转。韦小宝大怒心想:“你做梦也梦到郑公子只道是他爬上了你床好快活么?”压低了声音说道:“是我。”
阿珂道:“不不!你不要……”挣扎了几下。
忽听得郑克爽在厅中叫道:“阿珂阿珂你在哪里?”喀喇一声呛啷啷一片响声撞翻了一张椅子桌上杯碟掉到地下。阿珂听到他在厅上那么抱住自己的自然不是他了一惊之下又清醒了几分颤声道:“你……你是谁?怎么……我……我……”韦小宝笑道:“是你的亲老公你也听不出?”阿珂这一惊非同小可使力挣扎想脱出他怀抱却全身酸软无力惊叫:“郑公子郑公子!”
郑克爽跌跌撞撞的冲进房来房中没半点光亮砰的一声额头在门框上一撞叫道:“阿珂你在哪里?”阿珂道:“我在这里!放开手!小鬼你干……干什么?”郑克爽道:“什么?”他不知阿珂最后这两句话是对韦小宝说的。
韦小宝意气风如何肯放?阿珂央求道:“好师弟求求你快放开我。”韦小宝道:“我说过不放就是不放!大丈夫一言既出死马难追。”
郑克爽又惊又怒喝道:“韦小宝你在哪里?”韦小宝得意洋洋的道:“我在床上抱着我老婆。我在洞房花烛你来干什么?要闹新房么?”郑克爽大怒骂道:“闹你妈的新房!”韦小宝笑道:“你要闹我妈的新房今天可不成因为她没客人除非你自己去做新郎。”
郑克爽怒道:“胡说八道。”循声扑向床上来掀韦小宝黑暗中抓到一人的手臂问道:“阿珂是你的手么?”阿珂道:“不是。”
郑克爽只道这手臂既然不是阿珂的那么定然是韦小宝的当下狠狠用力一扯不料所扯的却是假太后毛东珠。她饮了迷春酒后昏昏沉沉但觉得有人扯她手臂左手反过去拍一掌正好击在郑克爽顶门。她功力已去了十之**这一掌无甚力道。郑克爽却大吃一惊一交坐倒脑袋在床脚上一撞又晕了过去。
阿珂惊呼:“郑公子你怎么了?”却听不见答应。韦小宝道:“他来闹新房钻到床底下去了。”阿珂哭道:“不是的。快放开我!”韦小宝道:“别动别动!”阿珂手肘一挺撞在他喉头。韦小宝吃痛向后一仰。阿珂脱却束缚忙要下床身子一转压在毛东珠胸口。毛东珠吃痛一声大叫伸手牢牢抱住了她。阿珂在黑暗之中也不知抱住自己的是谁极度惊恐之下更是没丝毫力道忽觉右足又给人压住了只吓得全身冷汗直冒:“床上有这许多男人!”
韦小宝在黑暗中找不到阿珂说道:“阿珂快出声你在哪里?”阿珂心道:“你就杀了我头我也不作声。”韦小宝道:“好你不说我一呀摸二呀摸一个个的摸将过来总要摸到你为止。”忽然唱起小调来:“一呀摸二呀摸摸到一位美人儿。美人脸蛋象瓜子莫非你是老婊子?”口唱小调双手乱摸。
忽听得院子中人声喧哗有人传呼号令大队兵马将几家妓院一起围住了跟着脚步声响有人走进丽春院来。韦小宝知道来人若不是自己部下便是扬州的官员心中一喜正要从被窝里钻出来不料来人走动好快火光亮处已到了甘露厅中只听得玄贞道人叫道:“韦大人你在这里吗?”语音甚是焦急。韦小宝脱口答道:“我在这里!”
天地会群雄觉不见了韦小宝生怕他遇险出来找寻知他是带了亲兵向鸣玉坊这一带而来一查便查到丽春院中有人打架。进得院子见几名亲兵死在地下众人大吃一惊直听到他亲口答应这才放心。
韦小宝耳听得众人大声招呼都向这边涌来忙站起来放下帐子至于两只脚踏在谁的身上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帐子刚放下玄贞等已来到房中各人手持火把一眼见到郑克爽晕倒在床前都感诧异。又有人叫:“韦大人韦大人!”韦小宝叫道:“我在这里!你们不可揭开帐子。”
众人听到他声音都欢呼起来。各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脸上都含笑容均想:“大家担足了心事你却在这里风流快活。”
韦小宝藉着火光穿好衣衫找到帽子戴上从床上爬了下来穿上鞋子说道:“我用计擒住了好几名钦犯都在床上大伙儿这场功劳不小。”
众人大为奇怪素知他行事神出鬼没其时也不便多问。
韦小宝吩咐将郑克爽绑起用轿子将阿琪送去行辕随即将帐子角牢牢塞入被底传进十余名亲兵下令将大床抬回钦差行辕。亲兵队长道:“回大人门口太小抬不出去。”韦小宝骂道:“笨东西不会拆了墙壁吗?”那队长立时领悟连声称是吆喝传令。众亲兵一齐动手将丽春院墙壁拆开了三堵。十余人拿了六七条轿杠横在大床之底将大床平平稳稳的抬了出去。
其时天已大明大床在扬州大街上招摇过市。众亲兵提了“肃静”、“回避”的硬牌鸣锣开道前呼后拥。扬州百姓见了无不啧啧称奇。
大床来到何园门口仍是太小。这时亲兵队长学了乖不等钦差大人吩咐立时下令拆墙将大床抬入花厅放在厅心。韦小宝传下将令床中擒有钦犯非同小可命数十名将劣诮率兵卒弓上弦刀出鞘在花厅四周团团围住又命徐天川等人到屋外把守以防瘦头陀等前来劫夺。
花厅四周守御之人虽众厅中却只有一张大床剩下他孤身一人。韦小宝心想:“刚才在丽春院之中如此良机七个美女却似乎抱不到一半而且黑暗之中也不知抱过了谁还有谁没抱。咱们从头来过还是打从一呀摸开始。”口中低哼:“一呀摸二呀摸摸到妹妹……”拉开帐子扑上床去。
突觉辫子一紧喉头一痛被人拉住辫子提了起来那人左手叉在他颈中正是洪夫人。隔了这些时候迷**酒力早过洪夫人、毛东珠、方怡、沐剑屏四女都已醒转。双儿和曾柔身上被封的穴道也已渐渐解开。只是大床在扬州街上抬过床周兵多将广床中七女谁也不敢动弹不敢出声。此刻韦小宝又想享温柔艳福一上床就被洪夫人抓住。
洪夫人脸色似笑非笑低声喝道:“小鬼你好大胆连我也敢戏耍!”韦小宝吓得魂飞天外陪笑道:“夫人我……我不是戏耍这个……那个……”洪夫人道:“你唱的是什么小调?”韦小宝笑道:“这是妓院里胡乱听来的当不得真。”洪夫人低声道:“你要死还是要活?”韦小宝笑道:“属下白龙使恭祝夫人和教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夫人号令属下遵奉不误。”
洪夫人见他说这几句话时嬉皮笑脸殊少恭谨之意啐了一口说道:“你先撤了厅周的兵将。”韦小宝道:“好那还不容易?你放开手我去号施令。”洪夫人道:“你在这里传令好了。”韦小宝无奈只得大声叫道:“厅外当差的总督、巡抚、兵部尚书、户部尚书们大家听着所有的兵将通统退开不许在这里停留。”
洪夫人一扯他辫子喝道:“什么兵部尚书、户部尚书胡说八道。”说着又是用力一扯。韦小宝大叫:“哎唷痛死啦!”
外面统兵官听得他说什么总督、尚书已然大为起疑待听他大声呼痛登时便有数十人手执刀枪奔进厅来齐问:“钦差大人有什么事?”韦小宝叫道:“没……没什么!哎唷我的妈啊!”众将官面面相觑手足无措。
洪夫人心下气恼提起手来拍的一声重重打了韦小宝一个耳光。韦小宝又叫:“我的妈啊别打儿子!”洪夫人虽不知他叫人为娘就是骂人婊子但见他如此惫懒提掌又待再打突然肩后“天宗”和“神堂”两穴上一阵酸麻右臂软软垂下。
洪夫人一惊回头看是谁点了她穴道见背后跟自己挨得最近的是方怡冷笑道:“方姑娘你武功不错哪!”左手疾向方怡眼中点去。方怡道:“不是我!”侧头让开。洪夫人待要再攻忽然身后两只手伸过来抱住了她左臂正是沐剑屏。她叫道:“夫人不是我师姊点你的。”她见到点洪夫人穴道的是双儿。毛东珠提起手来打了沐剑屏一掌幸好她已全无内力沐剑屏并未受伤。毛东珠第二掌又即打来方怡伸手格开。
阿珂见四个女子打成一团翻身便要下床右腿刚从被中伸出“啊”的一声立即缩回。韦小宝拉住她左脚说道:“别走!”阿珂用力一挣叫道:“放开我。”韦小宝笑道:“你倒猜猜看我肯不肯放?”阿珂急了转身便是一拳。韦小宝一让砰的一声打中在曾柔左颊。曾柔叫道:“你怎么打我?”阿珂道:“对……对不起……哎唷!”却是给方怡一掌打中了。霎时之间床上乱成一团七个女子乱打乱扭。
韦小宝大喜心道:“这叫做天下大乱群雄……不群雌混战。”正要混水摸鱼突然间喀喇喇一声响大床倒塌下来。八人你压住我手我压住你腿。七个女子齐声尖叫。
众将官见到这等情景无不目瞪口呆。
韦小宝哈哈大笑想从人堆中爬出来只是一条左腿不知给谁扭住了叫:“大家放开手!众将官把我大小老婆们一齐抓了起来。”众将官站成一个圈子却不敢动手。
韦小宝指着毛东珠道:“这老婊子乃是钦犯千万不可让她逃走了。”众将官都感奇怪:“怎么这些女子都是你的大小老婆其中一个是钦犯两个却又扮作了亲兵?”当下有人以刀枪指住毛东珠另外有人拉她起来喀喀两声给她戴上了手铐。
韦小宝指着洪夫人道:“这位夫人是我的上司不过咱们也给她戴上副手铐罢。”众将更奇也给洪夫人上了手铐。洪夫人空有一身武艺却给双儿点了两处穴道半身酸麻难以反抗。
这时双儿和曾柔才从人堆里爬了出来想起昨晚的经历又是脸红又是好笑。
韦小宝指着方怡道:“她是我大小老婆。”指着沐剑屏道:“她是小小老婆大小老婆要上了手铐小小老婆不必。”众将给方怡上了手铐。钦差大人的奇言怪语层出不穷众将听得多了这时也已不以为异了。
这时坐在地下的只剩下了阿珂一人只见她头散乱衣衫不整穿的是男子打扮却是明艳绝伦双手紧紧抓住长袍的下摆遮住裸露的双腿低下了头双颊晕红。
众兵将均想:“钦差大人这几个大小老婆以这个老婆最美。”只听韦小宝道:“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元配夫人待我扶她起来。”走上两步说道:“娘子请起!”伸手去扶。
忽听得拍的一响声音清脆钦差大人脸上已重重吃了一记耳光。阿珂垂头哭道:“你就是会欺侮我你杀了我好啦。我……我……我死也不嫁给你。”
众将官面面相觑无不愕然。钦差大人当众被殴众将官保护不力人人有亏职守。只是殴辱钦差的乃是他的元配夫人上前阻止固是不行吆喝几声似乎也不合体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韦小宝抚着被打的半边面颊笑道:“我怎舍得杀你?娘子不用生气下官立时杀了郑公子便是。”大声问道:“丽春院里抓来的那男子在哪里?”一名佐领道:“回都统:这小子上了足镣手铐好好的看守着。”韦小宝道:“很好。他如想逃走先斩了他左腿然后再斩他右腿……”阿珂吓得急叫:“别……别……斩他脚……他……他不会逃走的。”韦小宝道:“你如逃走我就斩郑公子的双手。”向方怡、沐剑屏等扫了一眼道:“我这些大小老婆、小小老婆倘若逃走了就割郑公子的耳朵鼻子。”
阿珂急道:“你……你……这些女人跟郑公子有什么相干?为什么要怪在他头上?”韦小宝道:“自然相干。我这些女人个个花容月貌郑公子是色鬼一见之下定然会不怀好意。”阿珂心想:“那还是拉不上干系啊。”但这人不讲道理什么也说不明白一急之下又哭了出来。
韦小宝道:“戴手铐的女人都押了下去好好的看守再上了脚镣。吩咐厨房摆上酒筵不戴手铐的好姑娘们在这里陪我喝酒。”众亲兵轰然答应。
阿珂哭道:“我……我不陪你喝酒你给我戴上手铐好啦。”
曾柔一言不低头出去。韦小宝道:“咦你到哪里去?”曾柔转头说道:“你……你好不要脸!我再也不要见你!”韦小宝一怔问道:“为什么?”曾柔道:“你……你还问为什么?人家不肯嫁你你强逼人家你做了大官就可以这样欺侮百姓吗?我先前还道你是个……是个英雄哪知道……”韦小宝道:“哪知道怎样?”曾柔忽然哭了出来掩面道:“我不知道!你……你是坏人不是好人。”说着便向厅外走去。
两名军官挺刀拦住喝道:“你侮慢钦差不许走听候钦差大人落。”
韦小宝给曾柔这番斥责本来满腔高兴登时化为乌有觉得她的话倒也有颇有道理自己做了清廷大官仗势欺人倒如是说书先生口中的奸臣恶霸一般心想:“英雄做不成那也罢了做奸臣总不成话。”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曾姑娘你回来我有话说。”
曾柔回过头来昂然道:“我得罪了你你杀我的头好了。”
双儿跟她交好忙劝道:“曾姊姊你别生气相公不会杀你的。”
韦小宝黯然道:“你说得对我如强要她们做我老婆那是大花脸奸臣强抢民女好比‘三笑姻缘’中的王老虎抢亲。”手指阿珂对带领亲兵的佐领道:“你带这位姑娘出去。再把那郑的男子放了让他们做夫妻去罢。”说这几句话时委实心痛万分。又指着方怡道:“开了手铐也放她去罢让她去找她的亲亲刘师哥去。唉我的元配夫人轧姘头我的大小老婆也轧姘头。***我是什么钦差大人、都统大人?我是双料乌龟大人。”
那佐领见他大脾气吓得低下了头不敢作声。韦小宝道:“快快带这两个女人出去。”那佐领应了带了阿珂和方怡出去。韦小宝瞧着二女的背影心中实是恋恋不舍。只见方怡和阿珂头也不回的出去既无一句话道谢也无一个感激的眼色。
曾柔走上两步低声道:“你是好人!你……你罚我好了。”温柔的神色中大有歉意。
韦小宝登时精神为之一振当即眉花眼笑说道:“对对!我确要罚你。双儿、小郡主、曾姑娘你们三个是好姑娘来咱们到里边说话。”
他正想带了三女到内堂亲热一番厅口走进一名军官说道:“启禀都统大人:外面有一个人说是奉了洪教主之命求见大人。”韦小宝吓了一跳忙道:“什么红教主、绿教主不见不见快快轰了出去。”那军官躬身道:“是!”退了一步又道:“那人说他们手里有两个男人要跟都统大人换两个女人。”
韦小宝道:“换两个女人?”眼光在洪夫人和毛东珠脸上扫过摇头道:“他倒开胃!这样好的货色我怎么肯换?”那军官道:“是。卑职去把他轰走。”韦小宝问道:“他用什么男人来换?***男人有什么好?男人来换女人倒亏他想得出。”那军官道:“那人胡说八道说什么一个是喇嘛一个是王子都是都统大人的把兄弟。”
韦小宝“啊”的一声心想:“原来桑结喇嘛和葛尔丹王子给洪教主拿住了。”说道:“又是喇嘛又是王子我要来干什么?你去跟那家伙说这两个女人就是用两百万个男人来换我也不换。”那军官连声称是便要退出。
韦小宝向曾柔望了一眼心想:“她先前说我是坏人不是好人。我把自己老婆放了让她们去轧姘头她才算我是好人。哼!要做好人本钱着实不小。桑结和葛尔丹二人总算是跟我拜了把子的我不调他们回来定要给洪教主杀了。我扣着洪夫人有什么用?她虽然美貌之极又不会肯跟我仙福永享寿与天齐。***重色轻友不是英雄好汉!”喝道:“且慢!”那军官应了声:“是!”躬身听令。
韦小宝道:“你去对他说叫洪教主把那两人放回来我就送还洪夫人给他。这位夫人花容月貌赛过了西施、杨贵妃是世上的无价之宝本来杀了我头也是不肯放的调他两个男人他是大大便宜了。另外这女人虽然差劲却是不能放的。”那军官答应了出去。
洪夫人一直扳起了脸到这时才有笑容说道:“钦差大人好会夸奖人哪。”韦小宝说道:“夫人你美得不得了又何必客气?咱们好人做到底蚀本也蚀到底。先送货后收钱。来人哪快把我上司的手铐开了。”接过钥匙亲自打开洪夫人手铐陪着她出去。
来到大厅只见那军官正在跟6高轩说话。韦小宝道:“6先生你这就好好伺候夫人回去。夫人属下恭送你老人家得胜回朝祝你去教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洪夫人格格娇笑说道:“祝钦差大人升官财。寿比南山娇妻美妾公侯万代。”
韦小宝叹了口气摇头道:“升官财容易娇妻美妾那就难了。”大声吩咐:“奏乐送客备轿!”鼓乐声中亲自送到大门口瞧着洪夫人上了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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