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她再度醒来,已变作了一名小小女童,衣着破旧,躺在一张没有上漆的木头床上。
这是……穿越了么?史清看过无数穿越小说,但理论与实践总是隔着宽宽鸿沟,她望着自己缩小了好几号的手脚,懵了。
突然窗外有低低的议论声传来,谈论的对象,似乎就是史清,这让她稍微回了点神,努力竖耳去听。
先是一个女人问询的声音:“杨婶,里头睡的史小娘还没有醒撒?”她讲话是四川腔调,史清穿越前是在四川念的大学,因此听了出来。
史清用变小的手抚上脸庞,史小娘,是指她么,原来她在这里也姓史,只是“小娘”这名儿,听起来颇有些奇怪。
那被称作杨婶的女人答道:“才刚看过,没呢。”又问:“任婶,听说她是被她婶娘饿晕的?”
史清的手挪到了肚子上,原来是饿晕的,怪不得她饥肠辘辘。窗外,任婶叹气,答道:“史小娘父亲早逝,母亲改嫁,跟着叔叔和婶娘,没过一天好日子,不是打就是骂,饿饭还算轻的。咱们老太爷瞧着她可怜,这才把她接了过来。”
杨婶跟着叹了口气,有些不解:“任婶,老太爷爱打抱不平不假,但也不至于将个孩子带回来养活撒,这可不是猫儿狗儿,咱们家又不宽裕。”
任婶解释道:“老夫人儿时落水,是史小娘的祖父救起的,他们是族亲。老夫人如今虽然不在了,但老太爷一直惦念着呢,他老人家连无亲无故的人都要帮一把的,怎忍心看着恩人的孙女落难。”
杨婶恍然:“原来是恩人的孙女,又是亲戚,我定好生照顾,不慢怠了她。”
听完这些话,史清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得,穿越前她寄人篱下,好容易穿越一回,还是寄人篱下,这就是命么?
她正默默哀叹,门开了,一个穿着短袄儿长裙的妇人,走到她床前,惊喜叫了一声:“呀,史小娘醒了。”她伸手扶史清坐起,脸上带着和善笑容,道:“我是杨婶,你饿坏了没得,我与你端粥去。”
原来是方才窗下的那位,她头上的发髻,在史清看来,颇为复杂,再加上那一身没有扣子只有腰带的衣裳,活脱脱是电视里的古装女人。史清历史学得不够好,加之现在的电视剧,胡编乱造得厉害,因此她虽瞧得出是古代,却瞧不出具体朝代。
穿越文上都写着,回到古代是穿越一大定律,穿到现代的,那叫重生,史清心里再明白,亲眼见到,还是不免惊讶,她愣神了好一会儿,才在生存本能的驱使下,默念了几遍“我是史小娘,史小娘就是我”,然后微微垂头,轻声道谢。大概是因为这具身体的缘故,她讲话的腔调,并不是穿越前的普通话,而是与杨婶无二,这让她大大松了一口气。
杨婶见她知礼,很是高兴,起身去厨房盛粥。
“到底是老夫人的亲戚,就是知书达理。”史清听见她与人夸赞自己,无声苦笑,一面怀念穿越前的长长羽绒服,一面努力将短一截的薄袄朝下拉了又拉,勉强盖住露在外头的肚脐。
杨婶端着热粥进来,瞧见史清在卖力地拉扯袖子,却怎么也遮不住手腕,她眼一酸,忙道:“小娘,别拉了,赶紧喝粥,待我回了夫人,与你做套新的。”杨婶平平常常的一句话,让从小无人关心的史清十分感动,但她还是推辞道:“老太爷肯收留我,已是我的福分,哪儿敢奢望这么多。”杨婶听了这话,愈发觉得她懂事,喂她吃完粥,见她精神尚好,就又絮絮叨叨陪她聊了许久。
史清从她的话中了解到,救她的老太爷姓苏,膝下子女数名,但嫁的嫁,做官的做官,这乡下老家,就只有他带着幺儿一家居住;不过此时节幺儿携友东游去了,家里仅有幺儿媳妇程夫人带着四个孩子。杨婶和任婶,则是孩子们的奶娘。
史清不明白东游是何意,便仗着年幼,大胆问了问,原来这东游,就是去东边旅游,这位苏老爷,真是好雅兴。
杨婶之所以同她讲这么多,皆因她是亲戚,又是头一回到苏家来,担心她认不全人。史清一直提溜着的心,终于完完全全放了下来,年幼,又是第一次来苏家,这些理由,足以让她毫无顾忌地观察一切,打听一切,而且不用学某点众穿越文中的女主去装甚么失忆。
杨婶怕她累着,聊了一会儿,便扶她躺下,掩上门出去了。
屋中又只剩下了史清一人,她望着屋顶,开始发呆。长年寄居,早已使她养成了随遇而安的性子,在最初的惊慌与失措过去后,此刻的她很清楚,自己应该放下穿越前的所有,尽快融入眼前的生活,因为她目前的处境堪忧,需要提起全副精神来应付,但理智与情感往往是有差距的,整整二十三年的回忆,不论痛苦或甜蜜,都是难以忘却,她的眼泪,不知不觉地顺着脸庞流下,浸湿了几缕头发。
门再次被推开了,史清沉浸在思绪里,没有听见声响,经杨婶唤了几声,方才回过神来,她忙忙地伸手拭去脸上的泪,坐起身来唤了一声:“杨婶。”杨婶摸了摸她的头,叹道:“可怜的娃儿,哭撒子嘛,想家了?你那个婶娘,又不是甚么好东西,想他们作撒子。”
史清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她指的是史小娘的婶娘,不过倒也差不离,她穿越前的婶婶,待她也不怎么厚道。
杨婶拿起件小花袄儿,在她身上比试了一番,满意笑道:“这是夫人的幺女八娘小时候穿过的,我向夫人讨了来,给你穿正合适。”她说完,动作利索地帮史清脱了旧衣,换上了新衣。
史清二十三岁的人了,很不习惯被人扒光衣裳,但她垂了眼帘,甚么也没说,甚至还抬头冲杨婶感激地笑了一笑――她明白,在这里,虽说与苏家沾亲带故,又于他们有恩,但那是老一辈的事了,以她多年的寄居经验来看,若躺在这些条件上睡大觉,下场决计不会好。
想过这些,史清很是惆怅,虽然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寄人篱下的生活,不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过,但眼泪,还是忍不住又一次流了下来。她悄悄别过脸去,不让杨婶看见,默念,从今往后,我就是史小娘了。
杨婶帮史清系好腰间的带子,抱她下床,捧了面铜镜来与她照,笑问她好不好看。史清看惯了玻璃镜,睁大眼睛朝那面没怎么磨光的铜镜里瞧了又瞧,还是一脸茫然,最后只好弃了铜镜,低头打量,这才瞧了个清楚,她上身一件齐腰花夹袄,左右对襟,腰间扎着腰带,下面一条白中泛黄的裤子,摸了摸,也是夹层的。
她心下感激,忙向杨婶道谢,又道想去见见赠衣的程夫人,当面谢谢她。杨婶点头,牵着她朝外走,不料她到底才饿晕过的人,气虚体弱,没走两步就头昏眼花起来,小身子软软地朝下溜去,杨婶连忙将她抱到床上,照顾她重新躺下。
第一时间更新《南宋生活顾问》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