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五娘去泉州前交出了管家权,何府的当家人易了主,李家又开始不卖账,姜夫人成日里为生意忙得焦头烂额,无暇旁顾其他;何老大则是上回拆散妹子与妹夫不成,反挨了打又破财,乖乖收敛着在家养伤,娘家几个爱闹事的都不冒头,小圆的日子就舒心起来,每日里在家翻书闲逛逗官人,好不自在。
这日吃过午饭睡罢午觉,她正躺在榻上叫程幕天听她肚子里的动静,突然听见外头有人唤,便要起身出去看,程幕天拦她道:“还有十来天就生了,乱动甚么,我去瞧瞧便是。”她正觉得身子沉重不愿动弹,便依了他的话重新躺好,叫小丫头进来打扇。
程幕天推门出去一看,却是任五的儿子任青松。
这任青松半年前就开始帮着大管事任五打理小圆的两个陪嫁铺子,如今也算作个小管事,但此时不是月末亦非年尾,他来作甚么?程幕天也是生意人,料想十有**是铺子里出了事,他怕小圆知道了费神,忙先把他带到隔壁方问缘故。
任青松说是有事,却支支吾吾不肯讲一句全话,程幕天沉了脸道:“我知你忠心,只认夫人一个主子,可此刻她怀着身孕,难道要她挺着肚子来操心?”
原来外头传言说少爷万事以夫人为先竟是真的,任青松缩了缩头,道:“少爷,非是我不说,只是这事儿咱们男人不好管,不如你叫采莲姑娘来?”程幕天奇道:“你找一个丫头作甚么,难道不是铺子有事?”任青松道:“少爷没料错,正是棉花包铺子出了事。”
棉花包不就是家里女事房月月要做的物件么,程幕天闻言立时红了脸,连铺子具体是出了甚么事都不敢问,匆忙去寻采莲:“小任管事找你有事呢。”采莲正带着几个产婆准备小圆生产要用的事物,一时丢不开手,就先问了一句:“少爷,小任管事是管铺子的,寻我能有何事?”程幕天红着脸,偏还要装作若无其事:“谁晓得,那是夫人的陪嫁,我也不好多问。”
采莲只得搁下手头的事情,一脸莫名其妙地去问任青松。任青松虽还不到二十岁,却管了这个铺子足有半年多,早练就得讲起各种棉花包来面不改色心不跳:“采莲姑娘,咱们棉花包铺子出了点子事,本不想来劳烦你,无奈这女人地事体,我们大男人闹不清楚,所以来向你请教请教。”采莲听得“棉花包”一词从个男子口中轻飘飘地讲出来,脸顿时涨红得不比程幕天差多少,但她一向晓得事分轻重缓急,因此虽害臊地不敢抬头,脚下却没挪动半步。
任青松见她很是晓事。暗赞了一声。继续道:“咱们地棉花包铺子开张两年多。向来口碑极好。临安府跟风卖这个地店少说也有上百家。可只有咱们家有药棉。且只有咱们家地棉花是用沸水煮过地。”
采莲轻轻点头。说来这棉花包地问世。她和采梅也出过一份力呢。就是药棉地配方。她都是晓得地。
任青松轻轻咳了一声。终于转入正题。竟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听闻程家地丫头媳妇子们都使过药棉包。我想问一声。可有谁用过后有过敏症状地?”
采莲本以为他要问铺子生意相关地事体。因此才一直忍着羞。不料他讲得却是这般隐秘地事。脸上就止不住地烫。含羞带怒道:“这样地小事。人家怎会讲给我听。你不如回家问你娘子。”
任青松理直气壮:“我要有娘子。还来问你作甚?此等女人家地事。我比你还羞。可铺子出了事。总要有人管。你要是不肯去打听。就寻几个丫头媳妇子来。我亲自一个一个问。”
采莲红着脸呸了一声。丢下他扭身就往外走。回到房里却坐也坐不稳。站也站不直。到底还是又挪到隔壁。用蚊子声儿讲了一句:“以为谁都跟你似地不知羞哩。且等我给你问去。”
家里女事房是现成的,她先去问过女事房管事,又在几个交好的小姐妹中间问了一圈儿,回去向任青松道:“并没有你说地那样的事。”
任青松紧锁了眉毛,背着手在房内走来走去:“我就晓得多半是诈,可这样的事,哪个讲得清。”
采莲站在门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端了杯茶来与他,道:“铺子到底出了甚么事,你也莫要太心焦,讲出来咱们都替你出出主意,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哩。”
很是高兴她主动相问,忙把事情前前后后讲了一遍个被唤作葛娘子的夫人,几个月前在棉花包铺子里买了药棉和布料,回家自己动手缝了棉花包使,这个月却使人来闹事,说用过之后下体瘙痒难忍,吃了好些日子的药都没好。
采莲听了这篇话更是羞得很,背过身去不敢看他,道:“药棉和布虽是咱们煮过的,可谁知道她缝之前有无洗手。”
任青松叹气道:“可不就是这个理,咱们地药棉和布料,卖前都是封在盒子里的,那封条一撕即坏,断没有事先就弄脏地可能,但葛娘子一口咬定她缝前是用澡豆洗过手的,咱们也拿她无法。”
采莲忧心道:“这事要是揪不出她地错来,咱们恐怕不是要赔钱,就是要打官司。”
任青松苦笑:“赔钱打官司倒不算甚么,只是这事儿要不给个说法,往后哪个还敢来咱们铺子买药棉?”
二人俱是忧心铺子,竟忘了这是件羞人的事,同坐到桌边商议起来。过了会子小圆那里有事要找采莲,程幕天亲自来叫,见她同任青松同坐在一处,还以为任青松是借了铺子有事地名头来私会丫头,脸上就十分好看起来,道:“你们若处得来,去求夫人配婚便是,这般偷偷摸摸成何体统。”
采莲听了这话,捂着脸就往外跑,任青松急道:“少爷,真是铺子有事,咱们是一时情急,才坐到了一处商量。”
程幕天此时认定了棉花包一事是假的,就不再害羞,哼了一声:“我也是做生意的,有甚么事,且说来听听,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编出些甚么话来。”
任青松方才瞧了采莲半日,对她已生了那么几分好感,就有些埋怨程幕天老古板,连小厮丫头坐在一处都要管,便故意把葛娘子使了药棉包得了妇人病的事讲了个详详细细,直到程幕天的脸由白变红,由红变紫方才停下来,又问他道:“少爷,这事儿处理不好,铺子怕就要关门哩,夫人若是晓得她一年多的心血付之东流,怕是要……”
“闭嘴。”程幕天横了他一眼,“休要以为拿个棘手的事来考我,就能将勾引我家丫头的事混过去。”
任青松也有几分倔强气,梗着脖子道:“若少爷能将药棉包的事圆过去,我自背了棍子来任你打;若是你圆不过去,就把采莲许给我。”
程幕天很想说,那是我娘子的丫头,嫁与不嫁的,我作不了主,但此等掉价的话他哪里好意思讲出口,脸上更是红了一层,幸亏他对自个儿的能力很是自信,袖子一甩:“你回去备棍子罢。”
他为了男人的脸面,应承下了这件事,但却对棉花包几乎一无所知,仅仅晓得那是女人家来了月事要使用的物件,至于为何要掺进药物做出个药棉包来,就丝毫不清楚了。
他皱着眉头苦思冥想不得法,想去请教请教娘子,又碍着屋里有下人,便谎称还要歇午觉,将她们尽数赶了出去,连个打扇的都没留下。
小圆抿着嘴望着他笑:“都甚么时辰了,还歇午觉,害得我无人打扇热得慌。”无外人在场的时候,程幕天向来没甚么脾气,二话不说捡了扇子,就势坐到小丫头坐过的凳子上,替娘子扇起风来。小圆跟他认识这么些年,自然晓得他是心里有事,却故意不主动相问,只一会儿腰酸,一会儿腿痛。
程幕天有求于人,无可奈何地一边替她揉腰捏腿,一边思忖如何才能既问了问题又不叫她晓得铺子里出的事。小圆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笑道:“到底有甚么为难的事,竟叫我们程少爷皱起眉头来?”程幕天终于等到她主动来问,忙凑到她耳边放低了声音含含混混地问:“娘子,你可用过棉花包?”
小圆很是惊讶他问这个,又见他俊朗的一张脸红扑扑的模样煞是可爱,就逗他道:“我用那个作甚么。”程幕天的头愈埋愈低,恨不得将整个脸藏进她脖子里:“你不用那个,设女事房作甚么。”小圆的脖子觉到他脸上的滚烫,知他已是羞极,忙拍了拍他的背,道:“用的,用的,只是怀着身子的这几个月没了月事,所以许久没去取而已。你这几天不是只关心孩子尿布的么,怎地想起问这个来这可是女人的事,你一向不是不屑于过问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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