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屋子的下人听了此话,个个觉得心寒,他们不敢质问程老爷,出了门就围着老仆问个不停:“郭管事,咱们家又不是养不起人,怎么老爷连亲生闺女都不要?”那郭管事是跟着程老爷从泉州来的,替他分辨道:“咱们闽人习俗,生子多者,至第四子则不举,若是女儿,则不待三,老爷已有了两个闺女,这个恰巧是第三,又是庶出,怎么洗不得?再说如今临安嫁女有多费资财,你们又不是不晓得,嫁个闺女得分走一小半家产,留着四娘子,不是给少爷夫人添堵么?”
秦嫂本站在外围看热闹,听了这话立时不依,挤进人群里道:“休要胡说,少爷夫人最是心善的,四娘子还在娘胎时就处处为她设想,老爷人前人后还夸他们哩,再者,三娘子不也是庶出,才十二岁就给她把打妆奁的杉木拖了来,难不成就偏偏嫌弃一个四娘子?”
围着的下人们先听了郭管事的话,本都拿着头在摇,待得秦嫂这番话讲完,就都变成了点头。郭管事有心将她驳一驳,见众人都向着她,她话里又将老爷抬了出来,就不知怎么开口,气得直哼哼。
屋里头的程老爷见外头乱哄哄,依着他平日的性子,早就全拖下去一顿板子了结了,但他今日得了闺女,很是颓然,听见他们吵嚷,竟起身关上了门,独坐在桌前唉声叹气起来。
众人都认为是个儿子,怎地却是闺女?程老爷百思不得其解,他却不知,除却丁姨娘,全家只他一个一厢情愿相信丁姨娘肚子里的是个儿子,其他的人,不过是假意附和他罢了。
幺儿成了泡影,往后还是得靠大儿,这点程老爷倒是很快就想通,马上起身走到外头,斥那群还在吵嚷的下人们道:“都给我闭嘴,若再有人讲少爷少夫人的不是,直接拖下去打板子。”
郭管事一片忠心为主却反被责骂,委屈得脸上的皱纹挤成了一团,正想为自己辩白两句,就听得程老爷吩咐:“备车,我要亲自去山上接二郎归家。”
程家风向变了?郭管事赶忙把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大声应了一句,麻溜儿地出门套车去了。程老爷走到门口准备上车,却被丁姨娘拦住了去路,他抬眼一看,丁姨娘披头散,脸色惨白,嘴里被人塞着破布,头上还有未干的血迹,跟以前施粉抹脂的光鲜模样比简直判若两人,他厌恶地别过脸去,问旁边看守的人:“她头上怎地有血,要是叫旁人看见,岂不说我们家不仁慈?”
流血怕别人说他不仁慈,大冬天的让早上刚生完孩子的女人跪在外头,就叫仁慈了?看守的小厮暗自撇了撇嘴,委屈道:“老爷,我也是为了咱们家的名声着想,因此只悄悄儿地给她嘴里塞了布,没有绑她的手,但如此一来,她逮着机会就要将口中的布弄出来,我被她折腾地不行,只得拿砖头轻轻敲了她一下,好叫她规矩些。”
“蠢货。”程老爷使劲儿跺了跺地,骂道,“你打完就不知道拿布给她擦干净,偏要露在外头落人口实?”那小厮醒悟过来,连声道:“还是老爷聪明,我这就去取布。”
“蠢货。”程老爷又骂道。“她嘴里地不是布?你抠出来把血擦掉再塞进去不就是了?”
小厮看了看丁姨娘口中那块已被取出塞进折腾了无数次地浸满了口水地脏兮兮地破布。实在不愿动手。他犹豫了半晌。还是抵不过程老爷要杀人地目光。伸了两根指头去夹那块破布。
他心不甘情不愿。手下就慢慢吞吞。被丁姨娘逮住了好机会。一口咬了上去。
“啊——”
程老爷只听得一声足以穿破耳膜地惨叫。小厮已是捧着右手疼得眼泪鼻涕横流。郭管事上前看了看。倒吸一口气:“好狠地嘴。怕是咬断了。”程老爷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将自个儿地手往袖子里缩了缩。这个狠女人。怕已是疯了。他看了看低垂着头。彷佛刚才根本没动过地丁姨娘。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去惹她。小心翼翼地抬起脚。想要绕过去。
他地左脚刚刚提起。丁姨娘突然一窜老高。像头红了眼地母狼似地猛扑上来。两条胳膊死死箍住他地身子。张嘴朝他地脖子狠狠咬了下去。
“啊——”
穿得破耳膜的惨叫声又在程府门口响起,几个下人都惊呆在原地,直到程老爷的脖子鲜血淌下来,方才回过神,七手八脚去拉丁姨娘。
丁姨娘未被父母出租前在乡下老家做惯了农活的人,一双手很是有些力气,又是下了死命的,那几个下人一时间哪里拉得开,眼看程老爷已在翻白眼,郭管事心急之下喊了一声:“四娘子。”丁姨娘马上松开口扭头朝大门口看去,几个人这才得了机会,将半死的程老爷从她手中解救了出来。
郭管事刚松了一小口气,抬头擦汗时却现,程家大门口已经围满了一圈儿人,个个都朝程老爷和丁姨娘指指点点。糟了,程家的名声!他心一急,又出了一脑门的汗,忙不迭送地使人将程老爷抬进去,叫人把满口鲜血的丁姨娘绑起来投进柴房,又亲自去轰那些围观的人群。
他正忙活,断了手指头的小厮举着手跑出来道:“郭管事,老爷晕过去了,你快使人去叫咱们药铺的郎中来。”郭管事不信,“是你自个儿想借机医手指罢?”等他赶到房里一看,程老爷已双眼紧闭,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他这才慌了神,大喊一声“救命”,拔腿就朝程家药铺里跑。
程老爷究竟是死是活,丁姨娘的下场又会怎样?欲知后事如何,且听阿昧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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