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没有阳光,狂风大作。冒着刺骨的寒风,一大早,宣大军士又出来打扫战场,虽然地上散落的清军尸体众多,各人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意。军中兄弟伤亡惨重不说,特别卢督臣战死,宣大军何去何从,连上官们都是茫然惶恐,更不要说那些普通的士兵了。
各人只是盲目的收整尸体,收缴地上的兵器旗号,远处的清军营地也没有动静,连散落在外的哨骑都非常少。
各营负责自己的阵地收拾,在舜乡军阵地,许月娥的杀奴军也是一样协助收拾,这些马贼打家劫舍,杀人放火惯了。这些时日,也颇与清军干了几仗,不过看到舜乡军战场的情形,才发觉以往自己的阵仗,真是小巫见大巫。
浓厚的血腥味还没有消去,看着遍地干硬的清军尸体,还有到处零碎的手脚残肢,几道土墙壕沟前似被鲜血浸透了,他们不住发出惊叹:“真爷们……”
“这帮官兵真是汉子。”
“你们没听说吗?这些官兵的首领将官,就是被大明皇帝誉为勇冠三军的游击将军王斗,论起杀鞑子的本事,可不是胡吹的。”
“我王老五自认悍勇,比起这些军爷,就象个孙子。”
“先前还不明白大当家的为什么要来援助狗官兵,现在明白了,这趟,该来啊。”
“是啊,来得值……”
在马贼们的窃窃私语,还有敬畏的目光中,舜乡军们仍是沉默地收拾。他们将散落地上的兵器旗号收好,将清军尸体堆成一堆,剥下他们盔甲后,又将他们首级砍下。
一群一群的人围着尸堆砍脑袋,龙二坐在一具光溜溜的无头清军尸身上,正挥舞着手中的利斧砍头,猛然察觉身旁站着一个人。他回过一看。却是督标营的家丁余猫儿,他束着手,呆呆地看着龙二的动作。
“是余兄弟。”
龙二平日不怎么说话,不过对上熟人。还是很热情的。虽然二人不同军营,籍贯也不同,一个山西人,一个辽东人。不过昨日龙二与余猫儿拥抱后,就拿他当自己人。
“兄弟怎么干站着?坐。”
环顾四周。没有凳子,龙二拖了一具无头的清军尸体过来:“将就下吧。”
余猫儿坐了下来,龙二又取出自己珍贵的烟斗,点着了火:“来一口?”
“怎么好意思抽你的?还是用我的吧。”
余猫儿掏出自己的长长烟杆,推让一阵后,二人彼此交换,各坐在一具尸体,一边砍脑袋,一边叼着烟斗唠叨。
龙二:“余兄弟,督臣他老人家去了。你有什么打算?”
余猫儿停了下来,沉闷良久,茫然道:“鳖犊子……真不知道,督标营的兄弟现在各有各的打算,陈兄弟又死了,俺也不知道跟谁去……”
龙二热情地道:“来舜乡军吧,以你的身手,我龙二向温百总保举,准是一个夜不收。”
余猫儿道:“……也好,等督臣身后事办了。我就到保安州去寻你。”
“就这样说定了。”
王斗在寒风中静静站着,一动不动,在他身后,各将官同样肃立不动。在王斗身后不远。许月娥一样默默站着,寒风拂起她的发丝,鼓起了她的披风大氅,发出哗哗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镇抚官迟大成过来向王斗禀报:“将军,共统计奴贼首级三千一百五十六颗。缴获盔甲五千二百七十二副,缴获银两五万七千五百四十二两,此外缴获奴贼刀枪旗号……”
王斗静静地听着迟大成禀报,连上昨日,还有前些天的战绩,便是以上在巨鹿斩获的清军首级数目,其中一大半是清军披甲兵。他们身上的盔甲,便成为王斗的战利品。如此算来,王斗出战以来,从京师到定州,到巨鹿,己经从清军手中缴获盔甲七千多副。斩首数目超过五千。
清军士卒,普遍都有私藏银两的习惯,他们在大明各地掳获后,每人身上至少都私藏十几、二十两银子,搜他们身后,这些银子便归舜乡军所有。
王斗点了点头,说道:“许娘子,你领军前来救援,本将足感盛情,我给你盔甲五百副,银子五千两,弓箭,刀枪一千副。”
许月娥对王斗深深施了一礼:“月娥谢过将军。”
……
当日宣大军都在休息整编,经过整编后,王斗两个千总,只各一个满编的把总,余者把总,不是整编为一队,就是两队。营部辎兵,炮兵,骑兵,夜不收,同样缺额严重,一样整编。
辎重营把总钟调阳重伤,王斗令镇抚官迟大成代管辎重队,与医官王天学一起照料伤员。中军亲将谢一科重伤,王斗令温达兴领余下夜不收,暂时充为中军护卫。高寻,李光衡,麾下军士整编后,同样伴在中军部。
宣府参将张岩的部下,这天全部加入了杨国柱的正兵营。一天之内,远处的清军营地一直没有动静,看来如王斗所说,他们伤亡惨重,己是无力进攻,突围正是良机。
“两位军门,从巨鹿到隆平八十里,只需过了陆唬河,除了官道,四面多河流田渠,奴贼追击围困不易,我军便安全了。从隆平往西到唐山,然后我们顺邸水上前到临城,再往北而行,便进入赞皇县山地,莽莽群山中,我军可从容休整。”
“最可虑的,便是从巨鹿西向陆唬河这六十里地,我军需严守军心,不可恐慌,更不可溃散,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在杨国柱的中军大帐内,在商议突围之事时,王斗如此建议。
杨国柱与虎大威都是老将,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众人详加商议,最后决定以王斗的舜乡军与许月娥杀奴军垫后。虎大威为前军,杨国柱为中军,数百辆战车随在中军处,还有众多的车马,同样载运粮草与伤员。各军前后呼应。若是野外遇敌,立时全军汇合结为车营。就算走得慢些,也要每一步走得踏实。
最后杨国柱道:“今晚三更造饭,明早天一亮。我们就出发。”
……
宣大军数千人战死,除了一些重要军官外,这几千人遗体不可能运回家乡,也找不到木柴火化,只得收拾他们的衣冠遗物。运回家去造个衣冠冢。第二道土墙内挖了几个巨大的大坑,几千战死的宣大军,全部放入大坑内安葬。
天气阴寒,在高高垒起的坟墓前面,全军肃立,舜乡军火铳兵鸣响了自己火铳。
火铳声响中,低沉的军歌响起,在河水上空回荡。
“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土争先。”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大明各地军队,普遍以屈原的“国殇”为军歌,舜乡军中,同样人人会唱这首歌。歌声中,所有人泣不成声。钟显才号啕大哭,李光衡想起韩仲战死,也是泪如雨下。
看着数千人齐声痛哭。许月娥的杀奴军都是动容,在旁长吁短叹,许月娥也是默默无语。
王斗己经不会再流泪,他在心里默默道:“兄弟们。走好!”
……
十四日。
天微亮,所有营帐己是收好,装放于大车骡马之上,所有不能走动的伤员,也全部安放于车辆之内。卢象升,韩仲。杨通等人的遗体,同样用专门大车载运。卢象升的车马周边,更由督标营余下的军士们护卫。
全军数千人个个顶盔披甲,穿戴整齐,只等一声令下,就突围出发。
在全军面前,杨国柱,虎大威,王斗站在前面,杨国柱向众军鼓动,这个老将声色俱厉:“督臣死了,我们也没必要留在这里。我们的身旁,便是奴贼数万大军,大家要想活着回乡,就要保持行军肃整,不可恐慌。只要过了陆水,我等就可活命,行军途中,众军不得喧哗,不得擅自脱离,若有违者,立时斩首!”
众人咆哮如雷:“谨遵军门之令。”
“突围,突围,突围!”
“回乡,回乡,回乡……”
数千人举起自己兵器,齐声怒吼。
望着呼喊的数千人,王斗与杨国柱、虎大威满意地互视一眼,军心可用。
“督臣,我们走。”
王斗来到卢象升的车马面前,深深地看了卢象升的尸体一眼,又看向杨国柱,二人点了点头。
杨国柱喝道:“出发。”
虎大威的前军先行一步,从蒿水桥而过,往对岸而去。接着是杨国柱领的中军,密密麻麻的车辆火炮,同样从蒿水桥而过。最后是王斗的舜乡军押后。前军,中军,后军,整齐行进,用不了多少时候,整个蒿水桥右岸营地便为之一空,便如这几日激烈的战事,只是一个深深的梦萦。
在蒿水桥左岸,沿着河的上下游,扎有一些清军营帐,似乎出于围三阙一的考量,这边营帐不多,而且在桥的正中位置,还留有一个两里宽的空地,全军悄无声息从空地而过。
似乎没料到明军突围,而且这天微亮的就出发。直到虎大威的前军过去,两旁的清军营地才回醒过来,立时他们的号角声响起,一些哨骑从营地内逼了出来。
宣大军一片骚动,杨国柱立时传令:“敢有任何慌乱逃散者,斩!”
又令自己中军亲将郭英贤,率领一部分家丁迎上去,虎大威同样如此。那些清军哨骑不多,只敢远远的围在外面。而两侧营地越来越多的清兵被惊动,纷纷出营而来。
此时王斗后军也过了桥,见左岸的清兵不多,放下心来。骑兵要组成冲锋阵形,需要整队,最少需要花费半个时辰。而且没有人数规模,在严整的步兵面前就是菜。
只要右岸的清军大部没有追上来,逃出这块地方,只是时间问题。
左岸的清兵也看出这一点,快马传骑,往多尔衮,岳托等人的营地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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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白牛:
晚上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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