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州附近,辽阔的华北大平原上,行走着一行人马。寒风凛冽,进入这农历的十一月份,这大明的北方天气越见寒冷。不过这行人马仍是精神抖擞,大步而行。
他们以这个世界少见的牵线阵队列行进,左右前后是撒出几十里外,到处呼啸而过的夜不收们。后面是中军大旗,接着是大队大队的骑兵们。身后又跟着一总一总整齐行进的军士,他们皆以十人一排,每甲每队前面队官甲长鲜红的旗帜飘扬。各人昂首阔步,脸上带着骄傲的神情,似乎这个世间没有人可以阻挡他们前进的脚步。
王斗骑在他那匹枣红色的骏马上,环顾四下萧条的原野,出了京师之地,又蓬清兵入寇抢掠。四下己是没什么人烟,就算看到一些村落民堡,不是冒着轻烟,就是居民废弃逃难。
这些地带,除了城池村落周边有一些田地外,余者便是一望无际干燥平坦的黄土地,所见河流,也干枯得差不多,风一扬,就卷起漫天的尘土。
这样的地方,自然不要谈何筹措粮草,好在此行自己军中带了大量的粮米马肉,至少这一个多月中,几千军士是不愁吃喝了。
他看了看中军部后面密密麻麻的辎车与炮车,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这些辎重,便是自己军中的生命线啊。当然了,由于军中又多了大批的车马,不可避免地拖累了大军行进的脚步。
加入现在不再是内线行军,可说是深入敌境,所以王斗这批大军出了京师后,每天只走六十里,然后就安营扎寨休息。导致的结果便是从京师到涿州这一百二十多里路中,自己大军足足走了两天。
清兵主力十月下旬越过京师,攻克涿州后,然后分三路围攻保定,攻击不利后。又越过保定分八路南下,所以王斗出了京师这几天来,路上没有遇到大股的清军。只偶尔遇到一些小股清骑或是哨探,立时遭到舜乡军夜不收及骑兵们的围攻。一路行来还算顺利。
王斗盘算自己过了涿州了,估计再走个两、三天,就可以到保定,与卢象升会合。
忽然王斗脑中灵光一闪,十一月。十一月了,他怔怔想起一事,问身旁的谢一科道:“一科,今天十一月几日了?”
谢一科以“姐夫,你傻了?”的神情看着王斗,道:“将军,今天是崇祯十一年十一月初一日,怎么了?”
王斗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午时大军在一条当地名为松林店附近的小河旁短暂休息,王斗召来夜不收百总温达兴。道:“温百总,有一个事情你派几个部下去做。你选几个悍勇可靠的人,快马加鞭,立时到高阳去,伺机保护城内的孙阁老。”
温达兴二话不说,立时选来四个夜不收到王斗面前。
王斗一看满意,这四个夜不收便是十月初清兵入寇时哨探有功的龙二,还有那个外号为“板凳”的粗壮夜不收军士,还有夜不收中被尊称为虎爷,强爷的二人。这几人立下大功后。自己曾亲自接见,特别是那个杨虎,身在清兵万军中,仍面不改色。出色完成自己的任命,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接受了王斗的指派后,四人拍着胸脯保证完成任务,只有“板凳”有些糊涂:“孙阁老是哪一个?”
虎爷眼中光芒一闪,问道:“将军,可是那前帝师。大学士,曾督师辽东的孙阁老?”
王斗点了点头,历史上的十一月十二日,清兵攻高阳城,孙承宗率邑绅家人死战,最后城破死难,死时年八十,子孙凡十九人,皆力战从死。因为这个事情,崇祯皇帝又谕旨严责卢象升畏敌避战,让卢象升更坚定自己战死疆场之心,自己要尽力尝试,看能不能避免这一切。
龙二四人一人三马,携带所需的粮草辎重,狂奔去了。
看着四人远去的身影,王斗希望他们此行顺利,或许不久后,自己也会在高阳城下与他们相会。
……
西北方向又滚滚传来烟尘,一个夜不收奔到温达兴面前禀报几句,温达兴脸上露出喜色,对王斗道:“将军,留守易州流井寨的乙部甲总甲队队官沈士奇来了。”
王斗脸上露出笑容,流井寨是保安州通向华北大平原的第一个据点,王斗非常重视,留守了一队人马看护。前几日战斗中,自己军中战死了四十多人,受伤一百一十余人,三十多个伤势较重的伤员己经安排进入京城休养,余者伤员仍是随军。
就算这些人伤势不重,大寒的天气,加上几天颠簸,当中有些人伤势转重,出现高烧,说胡话等症状,再随军下去怕是危险。正好快进入涞水地界,就将留守流井寨的军士换来,这些伤员转移到流井寨去好好调养,顺便将战死军士的骨灰衣冠带回去。
很快的,约两队人马一百多人前来,他们整齐列队大军之外。成功抢走吴争春女人的队官沈士奇,离队大步向王斗这边而来,他身旁随着千总韩仲,把总钟显才二人等人。
沈士奇身披铁甲,背上插着队官旗帜,人高马大,凶神恶煞,满脸横肉,一看就不是善类。不过他凶光四射的眼眸看到王斗时,立时转为恭顺,恭恭敬敬地上前拜见王斗。
王斗很高兴,他领军进入京畿以来,约损失了两队兵,不过有这些人马的补充,自己这三千几百人,又恢复完整了。
王斗微笑让他起来,询问近期流井寨的事情。
沈士奇恭敬回答:“将军,小的留守流井寨,自上月的下旬,鞑子大军抢掠涿州,易州,涞水等地来,每日都有大批的百姓逃入寨内。粗粗估算,这半个月来,流井寨己经收容了近万灾民,尽数送往了保安州境内。”
“鞑子流骑也曾攻打过流井寨,被留守的兄弟击退。斩首二十余级,小人接到将军的夜不收传令后,立时禀报了州城的韩千总。小人前来时,韩千总又从州城调了一队老军防守流井寨。又有两队新军协守。另一队新军随小人前来。”
“韩千总言,他在保安州与林大人日夜操练士卒,五千新军,很快可成。还有州城的老夫人,大夫人。小夫人等,也日夜盼望着将军得胜回归的消息,夫人们还托小的带给将军书信。”
说着他恭敬地交给王斗几封信。
保安州的事宜,密切都有夜不收报于王斗得知,不过从沈士奇得知韩朝与新军之事,王斗还是很高兴。等新军练成,连带留守州城的韩朝等人,自己在保安州就有六千大军,连身旁的三千多人,共可使用八千多人。世事大有可为。
又听闻沈士奇提到母亲钟氏,妻子谢秀娘等人,接过信一看,内中字体娟丽秀美,母亲钟氏与谢秀娘不识字,一看便知道是纪君娇代写。钟氏与谢秀娘信中内容较为朴实。
不过纪君娇信中所写却颇为痴缠,信笺后面,还附有一首小词:“彼之水兮,见君水上。思君默默,终日难忘。彼之沚兮。见君沚上。思君悠悠,终月难忘。彼之洲兮,见君洲上。思君寂寂,终生难忘……”
看着手上的几封信。王斗不由有些痴了。
……
崇祯十一年十一月初三日,保定府城。
作为府城与保定镇城所在地,保定城池周十几里,城墙非常高厚,城有四门,均建有瓮城。保定城建时为方形。不过由于城西南又向外凸出数百米,并略呈弧形,往北又呈直线,形状似靴,保定城又有靴子城的称号。
镇城内,有巡抚保定等府、兼提督紫荆等关、兼管河道的巡抚一员。又有保定车营等多营数万兵马,一起防守这有着拱卫神京,为天下第一要镇之称的雄伟城池。
不过此时在雄伟的城池下,却到处是累累血痕,离城不远,还满是被毁坏的战车与长梯。各青砖城墙上,更布满伤疤,城楼诸多地带己被焚毁。原来城池周边多村镇居民,也皆被战火焚毁一空,居民逃避。
城南数里,离清苑县不远,扎着一片的营帐,在营帐外面,卢象升一动不动,望着地平线上那高高的保定城池,心中愤怒无比。自己领军前来援助,解了保定之围,未料清兵退后,保定巡抚张其平却紧闭城门,不让自己大军一人进城,更以城内无粮为由,拒不提供粮草,只命人从城上扔下几千两银子,让自己大军去买粮吃。
可笑,清兵过后,这保定城周边所有村落城镇都是空无一人,上哪去买粮?自己领宣大三镇一万多官兵从京师出来,本来粮草就极为不足,将士们饥寒交迫,只希望到保定后有一顿饱饭吃,却连这个小小的愿望都得不到满足。
现在军中所余的粮草,只能让将士们每天吃一餐稀饭。今日卢象升己下令军士们四处去挖树皮草根了,想不到自己一腔热血,却是这个结果。
这些日卢象升每天与将士同甘共苦,军士们虽有怨言,却没有一个人逃离。越是想到这里,卢象升越是心如刀割。他己经上书兵部,要求供给粮草,却如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反响。
看着远处的保定城,卢象升忽然心中掠过一首词:“我行保州塞,御河直其东。山川犹有灵,佳气何郁葱。顾我巾车囚,厉风转秋蓬。瓣香欲往拜,惆怅临长空”。
这是当年文天祥被胡元掠到保定城的感慨,保定虽美,有江南之色,不过与当年的文天祥一样,卢象升内心同样灰暗。
正在他出神的时候,忽然他的亲将陈安过来,低声道:“督臣,杨赞画回来了。”
卢象升精神一振,他派杨廷麟前往清苑县要粮,不知会有什么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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