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突然行此大礼,吓了赵晋延一跳。
他连忙走到了芙蕖跟前,伸手欲扶她起来,而芙蕖却是又俯首贴在地上,低头开口道:“求皇上救芙蕖兄长。”

“越朗表弟?”

赵晋延轻声询问,“他出了什么事情?”

赵晋延在说出这话后,见芙蕖面上满是惊慌,连忙开口有安慰道:“你放心,但凡朕能帮的,自会帮你,更何况,越朗也是朕的表弟,朕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你起来慢慢说。”

说着,赵晋延却是蹲下身体,硬是搀扶着芙蕖站了起来。

他扶着芙蕖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又是冲着跪倒在地上的梁公公开口道:“退下吧,让人上杯滚滚的热茶来。”

方才他搀扶芙蕖站起来的时候,触及到芙蕖的手,显然是冰冷至极,也不知道是因着外边本就气候寒冷,还是因为害怕惊慌所致。而赵晋延看着这样的芙蕖,心里隐隐有些难受。

当然,他虽然搀扶着芙蕖坐了起来,可是一等着芙蕖坐到了椅子上后,他便立刻松开了自己的手,显然并不想冒犯芙蕖。

芙蕖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小细节,而她此时显然满腹神思都放在了夏越朗的事情上。

虽然赵晋延开口承诺了,但芙蕖还是认真的开口轻声解释道:“皇上,兄长为人我最是了解,虽然兄长有时做事的确是不着调了点,可是他决计做不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其中定然是有所误会。”

芙蕖的声音因为惊慌着急,语速很急,声音也有些颤抖。

赵晋延见此,连忙轻声安抚:“表妹莫急,朕也是了解越朗的为人,你先喝杯热茶再说。”

说着,赵晋延接过了梁公公亲自端进来的一杯热茶,放到了芙蕖的手边。

当然,在这个时候,芙蕖也根本没有心思去喝什么热茶,只是赵晋延说了,她才将那杯热茶放在了手上,却并没有送到嘴里。

赵晋延见了,心中轻轻叹了一口气,知晓今日若是事情没有解决,恐怕芙蕖的一颗心决计安定不下来。他只好在芙蕖身侧的椅子上坐下,而后轻声开口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表妹慢慢说。”

芙蕖有些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这才稍稍稳定了心神,开口慢慢说了起来:“兄长今日一早便出门直至晚间还未归来,我有些担心便想让人去寻,结果,兄长身边的一个随从跑回家里,说兄长被刑部的人抓走,说兄长与陈伯公府里的人一道儿勾结,是三皇子的余孽,说兄长被抓的时候,其实是和陈伯公府里的人在商量着谋逆大计。”

芙蕖说着,抬起了头,眼眶有些泛红着轻声道:“皇上,兄长他虽然平日里的确是有些不守规矩,但是伤天害理、大逆不道之事,他决计做不出来。更何况,那日在围场之中,我兄长他也被人袭击受了伤,倘若兄长真的和三皇子勾结,又如何会让自己也受伤呢!”

赵晋延闻言,仿佛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而赵晋延的这副表情,也让芙蕖微微松了一口气,她连忙又开口道:“若是兄长只是误会被刑部的人抓走,今夜我也不会贸然偷偷进宫来求皇上,只是那随从说,刑部的人,是直接给兄长上了枷锁,我便有些怕了。所以才进宫求皇上能否马上救兄长出来,便是皇上还想再调查,也能否将兄长重新先做安置……”

“朕知晓你们兄妹情深,放心,朕不会让越朗出事的。”

其实今日的事情,倘若赵晋延获知,便是芙蕖不进宫,他自然也不会动夏越朗一根寒毛。

只是……这件事情,里边存在的可不仅仅是误会,赵晋延一想到今夜这件事情里可能有的玄机,眉头便忍不住再次皱了起来。

今夜将陈伯公府里的人抓起,这件事情他也是知道的,甚至卫麟也与他做了禀告,但毕竟这是处置围场后续之事的第一步,他与卫麟都不打算在其中扮演太重要的角色,便是卫麟这个禁军统领,也只是派遣了手下一部分可信任之人,随同刑部的人一块儿去的陈伯公府。

这件事情出了意外,赵晋延也是刚刚从芙蕖口中知晓,甚至对于这一整件事情,也并不是太过于了解。

不过,赵晋延不了解,有一个人,却是应该了解。

赵晋延一想到卫麟方才正事不做,偏整些歪门邪道来捉弄人,心里便忍不住窝火,只怒声冲着门外斥责道:“还不进来,若是再躲着,日后也不用来见朕了!”

与一开始因着芙蕖与他被捉弄而发出的怒火不同,这一次,赵晋延的语气十分的严肃。

卫麟原本还缩着脑袋想躲着,可是听到赵晋延这话,却是不敢了。他连忙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慢慢的走进了屋里。

芙蕖看到卫麟的时候,便是这会儿心中还担心夏越朗,可是目光里还是冒了一丝火气。卫麟这家伙,这不正经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这一回,玩笑实在是开的太过了!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一副打算兴师问罪的样子。

而在这个时候,卫麟一进门,却是突然跪倒在了赵晋延跟前,开口认真回禀道:“皇上,夏越朗被抓的事情,臣也是刚刚从郡主口中获知,并不敢多做耽误,便立刻带了郡主进宫来禀告。”

赵晋延闻言,面上的神色仍然并未好转,仍带着几分怒气。

卫麟瞧见,心中仍不住暗暗叫苦。

而果不其然,赵晋延只一阵见血的冲着他严声质问:“若朕没记错,今夜之事,朕虽未让你一力完成。可先时也与你说过,让你把控好此事……”

“是……是臣的纰漏。”

卫麟咽了一下口水,乖乖认罪。

说实话,今夜的这件事情,也的确是他掉以轻心了。

将陈伯公府里的人抓起来,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他原本也以为出不了什么纰漏,便是有点什么纰漏,也顶多是逃掉一两个人,反正也逃不出他和皇上的手掌心,可能还会有助于之后的计划。这般想了,他当天晚上甚至连去察看的意思都没有,禁军的人和刑部的人都去了陈伯公府里抓人,而他则是呆在家里依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谁知道,竟然会除了这个意想不到的事情,好好的夏越朗也给扯了进来。

卫麟的回复,芙蕖听了,却是气得不行,恨不得将手上的茶杯直接砸在卫麟的身上,她怎么也想不到,抓她哥哥的“罪魁祸首”竟然是她第一时间跑去寻求帮助的人。

虽然卫麟的本意不是如此,可就像这会儿卫麟所认的罪,若非卫麟自己不谨慎,夏越朗又如何会有这场无妄之灾呢!

当然芙蕖这般的想法,显然是有些帮亲不帮理,而卫麟为自己的辩解时所说的,则是另一种说法:“其实说来也是夏世子自己不谨慎,交友不慎。陈伯公府与三皇子一直都联系密切,早就勾搭成奸了,偏偏夏世子不擦亮眼睛交朋友,和陈伯公世子称兄道弟。在这个关键时期,还跑别人家里头去,也难怪会受这场牢狱之灾了!”

卫麟的这话,听在芙蕖的耳中,她却是再也受不了了。

平日里芙蕖的性子其实算是很不错,也善于隐忍,但是她最不能够忍受的便是家人被诋毁,便是夏越朗今日之事,确实是因着他不够谨慎,但也容不得卫麟为了替自己脱罪便这般出声诋毁。

“卫统领这话又是何意?若是卫统领哪日上街时不小心被人泼了水,卫统领不仅自认倒霉,还会想着,都是自己不谨慎,怎么会在别人泼水的时候凑上去呢!”

芙蕖声音不重,但是说出来的话,讽刺意味十足。

卫麟没料到芙蕖这个时候会突然出声讽刺他,他尴尬的笑了一下,到底心虚不敢反驳。

而赵晋延看着卫麟的目光也是有些气恼与无奈。他看了一眼这会儿气的不行的芙蕖,又看了一眼虽然一副好像乖乖认错,但仿佛又有些不甘心的卫麟,轻轻吐了一口气,开口冲卫麟吩咐道:“行了,狡辩的话便少说些,你亲自去刑部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至少先将越朗安置好。”

赵晋延说这话,听得出是站在了芙蕖这一边,不过他也不是完全就偏帮了芙蕖,在说及到夏越朗的时候,只用了安置的字眼,而不是直接让卫麟将人接出来,显然是另有打算。

卫麟和芙蕖二人也都敏感的注意到了这个词汇。

卫麟响亮了应了一声“是”,冲着赵晋延行过一礼后,便退下了。

而芙蕖这会儿,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的重新坐了回去。

赵晋延注意到了芙蕖的举止,嘴唇动了动,但没有马上说话,过了许久,他坐到了芙蕖的身侧时,方才开口轻声说了一句:“表妹放心,越朗不会有事的。”

芙蕖闻言,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仿佛是要露出一个笑容,但因着嘴角的弧度实在太小,看起来依然是面无表情,她点了一下头,轻声开口道:“我自是相信皇上的。”

其实说到底,芙蕖这般说,也不过是因为她如今已经无计可施,也只能够相信赵晋延。

作为一个主人,赵晋延的招待无疑是十分周道的,芙蕖坐在屋里等待之时,赵晋延让人上来添了好几遍茶水,又让底下人上了点心。

不过这会儿,芙蕖也没有心情吃吃喝喝,最终只是将茶盏捧在手心,换了一盏有一盏。

夜,已经渐渐深了。

芙蕖一直没有说话坐在椅子上,赵晋延向来沉默寡言,自然也不会说什么话。他一开始时,手上拿了一本书看着,后来等了好一会儿的功夫,卫麟都没有回来,赵晋延让梁公公拿了奏折进来慢慢看了起来。

看奏折,少不得拿朱砂红批开始回复,赵晋延原本想让梁公公留下伺候,但是话还未出口,看了一眼坐在屋里的芙蕖时,却是又改变了主意,反而自己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朱红色墨条开始研磨起来。

芙蕖虽然一直没有说话,可是她却十分懂得看眼色,自然明白自己的存在多少给赵晋延带来了一些不便。

她想了想,放下手中的茶盏主动开口道:“皇上,芙蕖给您伺候笔墨可好?”

赵晋延闻言微微愣了一下,但立刻出声笑道:“表妹哪里能够做这等活计,无事,朕自己来便是。”

此言显然便是有拒绝之意,其实依着芙蕖的性子闻言肯定不会再去做什么。

可是今日,芙蕖听到赵晋延的话,却是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慢慢走到了赵晋延身侧开口轻声道:“皇上若是不嫌芙蕖笨手笨脚,便给芙蕖找些事情做做,这般坐着,芙蕖只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

等待的滋味自然是不好受的,而这一回,卫麟的动作也未免太慢了些。

赵晋延想了想,将手中的墨条递给了芙蕖,点了点头温声道:“那便麻烦表妹了。”

其实这等伺候人的活计,芙蕖是从来没有做过的,虽然她也跟着先生识文断字过,从小也练过一些时日的书法,但是研磨这类事情,她的身边自是有丫鬟们抢着在伺候。

做这等活计,芙蕖还是第一回。

不过好在这活计并不算难,需要的不过是耐心罢了。

芙蕖刚开始时研磨墨条的力道时重时轻,快慢不一,导致研磨出来的朱色并不均匀,赵晋延用毛笔沾了写了几字,明显便感觉到了,虽然他手上写字的毛笔微微顿了一下,但是他的面色却是丝毫未改,立刻又是仿若根本没有这一回事情一般,又开始写了起来。

到了后边,芙蕖虽然磨得手有些酸了,但是磨出来的朱砂,却是能够与跟在赵晋延身边专门伺候笔墨的小太监研磨出来的朱砂差不多了。

芙蕖磨了很多出来,赵晋延批阅过一本奏折后,看着那一砚台的朱砂,连忙阻止了芙蕖继续伺候,只笑着轻声道:“已经足够了,表妹不必再继续研磨了。”

“足够了吗?”

“是啊,夜已经深了,卫麟只怕也马上就要回来。再磨太多的朱砂,也是浪费。”

赵晋延笑着点了点头。

而芙蕖手上捧着那个朱砂墨条,心里却是为赵晋延这话而感到好笑。身为富有天下的皇帝,竟然也会为浪费小小一点朱砂而感到浪费,这倒是大大刷新了她的认知。

她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了赵晋延正拿着笔专心往上写着字的奏折,芙蕖并没有看到这份奏折前边写了什么内容,又是写了多少的内容,只不过她看到了赵晋延往这份奏折上写的朱批,已经写了满满的好几行,并不像她之前曾经无意间几次见到过的舅舅往奏折上所写的简单几字,或只是一个大大的阅字。

显然这位新皇对待朝事上,先且不论其成绩,单单是这一份态度,算得上是勤勉认真。毕竟每日呈上来的奏折,可不仅仅只是眼前这一份,多时,甚至能够达到几百份。若是每一份,都像此时他手中的这份这般认真,那每一日得费多少精力在朝事上。

芙蕖这般想着,看着也有些出了神,而赵晋延认真批阅着,倒不知道自己这会儿认真做事的样子被旁人当成了风景在看。

二人这一立一坐,虽未说话,可气氛却是比方才要好上了许多。

也在这个时候,卫麟走了进来,因着今日之事比较着急,又有芙蕖在场,需要隐秘。卫麟走进来的时候,免去了通传,所以恰好让她看到了屋里的这副情形。

他面上也是愣了一下,脸上下意识要露出一个微笑,可是他却又想到了方才的事情,笑容还未升起又是垂了下去,神色颇有些萎靡的走到了屋内中间,他弯腰冲着赵晋延行了一礼,倒是难得没有抓住机会去打趣。

芙蕖在卫麟走进来的时候,看到卫麟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时,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她想要出口询问,但卫麟却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卫麟在冲着赵晋延行完礼后,直接自己开口说了起来:“皇上,夏世子的事情,颇有几分棘手,臣思前想后,到底没将夏世子带出来。”

“怎么回事?”

赵晋延没有开口说话,芙蕖闻言却是迫不及待的问了起来。

卫麟轻轻叹了一口气,轻声开口道:“方才我去刑部的时候,原本是想将夏世子带出来另作安置,便是给夏世子在刑部换个单独的牢房,去掉身上的刑器也是好的。谁知道,等我过去的时候,发现夏世子的确是一个人呆在一件牢房里,我刚想让刑部的人先给夏世子去了枷锁,但是刑部的人与我说,夏世子犯了重罪,这刑具不好下。”

“为什么不好下,兄长他是有嫌疑,但不是还没确定吗!更何况,刑不上大夫,兄长他本就是皇亲,又是世子身份,如何能被这般对待。”本朝照例而言,有功名在身的人、抑或是世族大家出来,或是皇亲国戚是不会被上刑具的。

夏越朗便是前二者都为能够上,但第三点,却是决计满足了。

芙蕖这般想着,心中难受极了,也越发开始心疼起了自己的兄长。

而卫麟这一回,却是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轻声道:“我懂郡主的意思,只是刑部的人说,夏世子先时抗拒抓捕时,一不小心杀了一名官吏,而陈伯公世子与陈伯公二人招出来的供,都是直指夏世子。”

“你是说,他们府上谋逆之事?”夏芙蕖拳头不禁紧握,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咬牙啮齿。

“没错,陈伯公父子二人一口咬准,说之所以会与三皇子搭上线,其中牵线之人,就是夏世子。”卫麟去刑部的时候,看过陈伯公与陈伯公世子的那两份诉状,内容大致相同,而里边的内容,又是天衣无缝,至少卫麟瞧着,根本看不出任何的破绽,若非是心中了解夏越朗决计做不出这种事情,他都几乎是相信了这两份诉状。

如此一来,事情却是变得有些棘手了。

若是夏越朗仅仅是被咬了一口说是参与到了这件谋逆之事上,其实便是他们根本没有证据证明夏越朗的清白,依然可以用增一只眼闭只一眼的方法来放了夏越朗。

可偏偏陈伯公与他的世子如今描述下,将夏越朗变成了此案的关键甚至是主谋。

这样一来,便是赵晋延自己下了命令想要放了夏越朗,也恐怕会引来非议。

虽然卫麟并没有直说出来,可是芙蕖却是听明白了,如今的形式对于夏越朗来说,十分不利。

她下意识的看向了赵晋延,瞧见赵晋延也是一脸的沉思。芙蕖的一颗心,再次沉了下去。她忍不住紧紧的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努力想让自己不要慌乱,越是在这个时候,她越要冷静。

其实在听完卫麟的话后,赵晋延的脸色十分难看。与芙蕖的单纯只是想要救出夏越朗相比,赵晋延想的更多。他和卫麟原本是想要拿着陈伯公府开刀,以此来给自己立威,却根本没有想到,他们二人所做的这件事情,反倒是被其他的人利用了,且对方还是早有算计。

任谁被这般利用,心情肯定是好不到哪里去。

但这些事情,赵晋延也不会当着芙蕖的面说出来。

他只是看了一眼卫麟,沉声开口:“你去了这么久,就问了这些东西?”

“自然不是,虽然刑部并非是臣的势力范围,不过臣也在刑部布置了一番。”卫麟冲着赵晋延说完这话后,又看向了芙蕖,轻声道:“芙蕖妹子你放心,便是如今不能够救出你的兄长,但是夏世子在刑部里,也绝对不会出事,当然吃些苦,是肯定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大不了等过些时日出来了,你和长公主替夏世子再好好补补。”

虽然今日之行并没有达到自己的最想要的目的,可是芙蕖也知道,这会儿夏越朗的这件事情,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点了点头,倒是没有再流露出不满的情绪。

她放下了手中从方才起一直握在手里的那个墨条,冲着赵晋延行了一礼,轻声开口道:“今日之事,多谢皇上与卫世子。既然事已至此,那芙蕖便先回去,不打搅皇上了。”

赵晋延看着芙蕖点了点头,眼里带着几分歉疚。

见芙蕖转身便要走的样子,他下意识又叫住了芙蕖:“表妹,等等!”

芙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赵晋延,赵晋延沉默了一下,轻声开口道:“夜已经深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朕送你回去。”

芙蕖听了这话,倒是觉得有些好笑,她连忙摇了摇头轻声开口道:“皇上不必麻烦了,我来时坐的马车就在宫门外,若是可以,您让卫世子再送我出宫门便好了。”

“不必,既然你今日是来找朕,朕定然要将你安全送回家里,如此朕才可心安,可与姑母交代。”赵晋延原本是没有送芙蕖回家这番念头的,毕竟他如今身份特殊,出行上也麻烦。可是芙蕖的推拒反倒是让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芙蕖正想说自己的母亲并不知道她出来这件事情的时候,却见赵晋延竟是直接朝着门口走了去。

可能是因为芙蕖来的时候,已经不早了,赵晋延身上倒是没有穿着龙袍,只是低调的穿了一件天青色暗纹常服,瞧着不像是九五之尊,反倒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贵公子一般。

这也是给赵晋延出行提供了不少的便利。

可是,穿的在寻常,但依然不能够掩盖对方身份上的不寻常啊!

芙蕖忍不住看向卫麟,想让卫麟去阻止赵晋延的兴致。卫麟这会儿哪里会去阻止,见芙蕖看他,连忙朝着芙蕖微微摊了一下自己的手,表示自己的无可奈何,一边嘴上还笑眯眯道:“郡主放心,我会陪着皇上将您安全送回家里去,当然也会陪着皇上安全回来的。”

遇到这对不按常理出牌的君臣,芙蕖无奈无奈着,也就惯了。对于赵晋延要像个寻常主人家一样送她回家这件事情,最终还是顺从了。

她乖乖的坐在马车一角。坐在她对面的,是赵晋延。

而原本芙蕖身边的两个丫鬟,也因着马车空间狭小的缘故,被赶到了外边。

这一路走着,依然还是沉默……沉默。

芙蕖低首坐着,姿态优美端庄,赵晋延正襟危坐,姿态挺立精神。

因着芙蕖坐的这辆马车并不算太好,这一路走来,也偶有颠簸,但并不能够影响二人的姿态。

芙蕖也以为,自己就要这样被送回了家里了,

谁知道,车子在晋阳长公主后门停下的时候,赵晋延却是突然对芙蕖开口温声道:“表妹,待会儿回了家里,你好好休息。朕既然答应会替你救越朗,自然君无戏言。”

赵晋延这话说的,却是比方才在宫里时候对芙蕖所说的话要真诚许多。

只因为,赵晋延在说保夏越朗的时候,甚至连前提都没有提到。那意思仿佛是在说,便是夏越朗真的有做下过错事,他也答应了不追究。

芙蕖自然能够听得出其中的诚意,而心中所有的忐忑惊慌与担忧,在这一刻时,心中酸涩着眼眶泛红,几乎是要垂泪。。

她抿着嘴巴,压抑下心中的情绪,深吸了一口气,在这个狭小的马车内,恭敬的朝着赵晋延行了一礼。

她的身上依然还穿着那件太监服,因着布料单薄,将她原本就瘦弱的身体衬托的有些弱不禁风。

赵晋延看着芙蕖这般,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又再次有了一股难受的感觉,而比方才更甚的是,他的心里还有几分酸涩。

赵晋延并不想让人发现他的异常,更不想让芙蕖发现他的异常,在芙蕖行完礼后,他立刻打开帘子,自己先下了马车。

谁知道,等到他出了马车之后,目光在看到一个人的时候,却是吓了一跳。

只瞧见晋阳长公主正由几个婆子搀扶着,站在了后门口,而卫麟仿佛也是没料到晋阳长公主会突然出现,这会儿乖巧的跟个鹌鹑似得,缩头缩脑站在晋阳长公主身侧,显然方才之所以没有出声提醒,是摄于晋阳长公主之威。

芙蕖这会儿还没有出马车,自然不知道马车之外的情形,她见赵晋延下了马车,便自己也下了马车。

她伸手撑开了车帘子,探出了头,伸出了手,显然是等着有人搀扶她下来。

她伸出手的位置,其实也十分凑巧,恰好就在赵晋延的右手边,赵晋延只要一抬手,其实便可以扶住芙蕖。

只不过,他这手还没有伸出去,便听到晋阳长公主声音冷峻开口:“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扶芙蕖下车!”

晋阳长公主所做的事情,也不仅仅只是说一声,她还一脚踢在卫麟的脚背上。这不轻的一脚,让卫麟差点没给摔倒在地上,当然也差不多了,晋阳长公主直接将卫麟踢在马车的车辕上。

卫麟好半会儿才缓过劲头,抬起头恰好看到赵晋延还未伸回去的那一只手。

他面上的表情,瞬间变成了哭丧的模样,这位姨母真当是爱给人出难题。

芙蕖听到晋阳长公主的声音,愣了一记,心里忍不住有几分忐忑了。

她根本没有想到,晋阳长公主不仅仅发现了她偷偷离开家里的事情,甚至还在门口等着她。偏偏晋阳长公主这会儿身上穿的衣服极其单薄,连大氅都没有带来。

她这还是生着病呢!

芙蕖心中一急,倒是直接借了赵晋延伸出的那一只手的力道,下了马车,直接朝着晋阳长公主跑去,连声又是开口道:“娘亲,您怎么就这么出来了,身上也不多穿些,您的病还没好呢!夜凉风寒,你怎么就站在门口吹冷风呢!”

赵晋延和卫麟站在一侧,倒是不妨瞧见芙蕖这副絮絮叨叨活像是个管家婆的模样,更让他们感到吃惊的是,晋阳长公主面对芙蕖的絮叨,竟然面上并无任何的不耐。

不过虽说没有不耐,但晋阳长公主也并没有去接芙蕖的话,反而是看着芙蕖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你也知道夜凉风寒,自己怎么穿成这般就在外边跑了。”

“……”

芙蕖这会儿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当真是不妥,是还未换下的太监服。

其实若是赵晋延不送芙蕖回来,芙蕖在马车上,自然直接由丫鬟伺候着将衣服给换了回来,可是偏偏赵晋延非得送她回来,还和她同坐一架马车。

赵晋延也不知道是不是认为她来时就穿了这一身衣裳,也根本没有注意让她换衣服。

当然这一些,芙蕖都是不能够说的。所以她只能够理亏的低下了头。

晋阳长公主看着芙蕖这般,却并没有就此放过她,反而是又似笑非笑的开口说了一句:“胆子越来越大了,什么事情都敢自作主张,长本事了!”

“娘……”

芙蕖忍不住拉着晋阳长公主的手,弱弱的叫了一声。便是要教训人,也别在外人面前教训吧!

可是芙蕖并不知道,晋阳长公主虽然瞧着像是要教训她,其实是借着教训她的由头,在故意寒碜其他的人呢!

“一个姑娘家家,就敢和两个大男人混在一起,和一个大男人坐在一辆马车上,娘便是不爱用规矩束缚你,可你自己也该收敛些吧!”

这一回,变成了芙蕖的头低的好似鹌鹑,她语气低弱的开口认错:“娘,我知道错了……”

芙蕖被晋阳长公主这般教训,作为与此事有些关系的男人,但凡是有点大男子主义的,定然也不会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芙蕖一人揽下罪责受着教训。

卫麟见赵晋延当了靶子,摄于晋阳长公主之威,没有开口,但是赵晋延却是忍不住开口替芙蕖求情:“姑母,此事都是晋延不对,您莫怪表妹。”

“皇上,本宫在这里教女,用不着您插嘴!”

晋阳长公主一听着赵晋延开了口,立刻便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口,直接一句话冷淡的堵着赵晋延的嘴。

赵晋延被晋阳长公主这般说,自然也不会轻易闭嘴,他深吸了一口气,只好又是温声道:“表妹今日这般行事,不过是兄妹情深,担忧自己的兄长罢了,还请姑母莫再怪责表妹了!”

赵晋延一边说着,一边还朝着晋阳长公主的方向走了几步,走到了晋阳长公主面前后,他伸手交握,行了一个礼。

晋阳长公主却是嗤笑了一声,面带冷笑:“本宫可不敢受皇上这个礼,如今我这公主哪里敢让皇上行这么大的礼,我的儿子如今重罪在身,女儿又被迫做出这般毁了名声之事,还有什么脸面在京里呆着。”

“表弟的事情,都是朕的错,表妹的事情,朕也责无旁贷,姑母放心,朕定然会给姑母一个交代。”

赵晋延并不因着晋阳长公主冷漠的语气而有所不满,反而因着晋阳长公主的嘲讽,态度越发谦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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