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情急急忙忙的进来找谢芳菲的时候,她兀自轻蹙着眉沉睡不醒。容情在外面将门拍的震天响,依然不见动静。心里一急,一脚踹开,抢进去的时候,谢芳菲还倒在床上,眼皮动了一动。容情知道她马上就要醒过来,趁机毫无顾忌的盯着她的眼,眉,还有嘴,一种细细的兴奋悄然无声的从脚底一直窜到头顶,然后流散到全身上下每一个角落。
谢芳菲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睛,一时间还没有适应突如其来的明亮,下意识的又闭上眼睛,舒服的叹了一声。然后想到什么,突然睁开,有些吃惊的看着容情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容情茫然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她房里,只是觉得一阵心虚和尴尬,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故意掩饰的咳了一下,然后说:“出了一点事,萧大人让我过来看看你醒了没有。”谢芳菲无意识的点了点头,捂着嘴打呵欠,拿眼睛看着他。容情心里一跳,又欲盖弥彰似的说:“我在门外敲了半天的门,怕出什么以外,一时心急,所以就——”
谢芳菲挥手打断她,指了指外面,然后扯着被子坐起来,见容情还没有反应过来,抬眼问他:“哎,哎,我说事情再急,也等我先起来再说。你在这干傻站着干什么!我穿衣服你也站这里?你让下面的人先将水给端进来,我简略梳洗一下就过去。”容情没有说话,眼睛又看了她几眼,刚睡醒的人和平常总是有些不大一样的,才点头走了出去。心脏依然“砰砰砰”的在闹腾不休。
谢芳菲赶到前面去的时候在大厅里碰到徐勉,笑着上前打招呼说:“这么一大早,徐大人就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徐勉点头,然后走进来,叹气说:“想必你们也知道了。王敬则收到风声,连夜离开了建康。等我们觉过来,要追已经来不及了。”
谢芳菲虽然有些吃惊,不过早就知道王敬则没有这么容易死,稍稍释然,只是问:“这件事情可就有些奇怪。参加这次计划的全都是信的过的人,绝对没有背叛的可能。照理说,他怎么能收到风声呢?”
萧衍也迎了出来,听到谢芳菲的疑问点头说:“昨天晚上,我们一回来,听说宫里已经派出了大队的禁卫军将整个将军府围的水泄不通。可是进去的时候才现,王敬则早带着一众心腹手下从南门逃跑了,留下的全是一些不中用的老弱奴仆。南门的守城的官员还没有收到禁城的手令,见又是平西将军,压力之下,只得放他们出城去了。看来,王敬则早就收到风声,甚至有时间将一众心腹一起给带离建康。”
谢芳菲想了想,说:“既然我们行动如此迅,还是让他给逃跑了。这说明,昨天晚上的计划一定早早的就泄露出去了。”几个人早就想到这个问题,脸色都凝重起来,这么机密的事情也能泄露,那么昨天晚上在座的人当中一定有内奸。虽然这么怀疑,可是事关重大,谁也不敢轻易开口。
谢芳菲想起昨天晚上跟在萧宝卷身后的吴有,又听到王敬则逃跑一事,心里越的怀疑,口里却说:“大人放心好了,我们这边肯定没有问题。想是始安王府里的人大概看出一点端倪,所以提前通知了王敬则。”萧衍和徐勉微微沉吟了半晌,最后萧衍说:“我也相信我的部下绝对的忠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今天这件事情我和大家都不会再提起。这次就当王敬则命大好了,反正他已经是穷途末路,就让他多活两天好了。”
谢芳菲宽慰的说:“其实大人完全不用泄气,可以从另外一个角度考虑王敬则的逃跑。目前形势难明,留下王敬则这个祸种,于大人的现在的处境来说未必没有好处。建康的形势越乱越复杂,对我们就越有利。有什么理由让萧鸾借我们的手将王敬则给除去呢。现在,王敬则对我们已经构不成丝毫的威胁,却成为萧鸾的一块心病,我们就让他如梗在喉,寝食难安好了。所以说,这次事件,就如同塞翁失马一样,焉知非福!”其他两个人听的安定下来,一大早受到的强烈冲击因为谢芳菲这些话而消失殆尽。
谢芳菲却安定不下来,如果真如自己的猜想,那个吴有打的一定也是这个注意。就是不乱,他也要平地起风波,趁乱而起。留下王敬则一条狗命,用来制肘牵绊萧鸾的计划。
谢芳菲备下了一些小点心,特意请容情过来喝茶。容情还未将心里的惊喜悄悄的融化,谢芳菲就叹气说:“容情,我想问你一些比较奇怪的事情。不过,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清楚。”容情刚升上去的喜悦稍稍的下降,不过还是带笑的说:“哦?那芳菲想知道什么事情?我不知道的话,可以帮你去问其他人,说不定可以弄清楚。”
谢芳菲将心里的纷乱复杂大致的理了一遍,拣了重点,紧锁着眉问:“容情知不知道一些有关于什么易容呀改装呀之类的事情,或者说有没有听过有谁擅长易容?就是天衣无缝到让熟悉的人也认不出来的地步。”
容情微笑着回答:“原来是易容之术呀,其实普遍的很,自古以来就有,倒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就是我也稍微知道一点,不过不喜欢用,毕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不过要到达像你所说的天衣无缝的地步,不是没有,不过至今为止,我还没有见过。只是很早以前听师尊说起过一些易容到神乎其技的传说,那些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师尊虽然也没有见过,却深信不疑。”
谢芳菲感兴趣的问:“那么究竟是怎样的神乎其技?”容情笑说:“那些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一直流传下来,大概被人们无形中夸大了。以前有一个人,据说易容之术天下无双,扮人像人,扮鬼像鬼,其技艺没有一点瑕疵,可以称的上是完美无缺。再熟悉的人就是站在他面前,也感觉不到任何熟悉的感觉,宛如陌生人一般。后来的人们就尊称他为‘鬼重子’。可是自从鬼重子以后再也没有人能达到他那种人鬼难辨的境界,所以渐渐的就认为只是后人夸大的传说,我也这么认为。一个人再怎么易容改装,甚至改变体形,声音,形态,可是长久以来形成的气质和习惯却是一时半刻间怎么也改变不了的,无意中总会露出马脚,只要用心寻求破绽,一定可以现。可是师尊他却另外有一套看法,师尊认为之所以没有人能够达到鬼重子那种境界,并不是不存在,而是没有人能有那份隐藏的能耐。师尊说武功达到极致的人甚至可以改变自己身上的气息,连毛孔都可以伸缩自如,更不用说什么气质之类那些看起来无形的东西,一样可以刻意的改变。鬼重子天纵奇才,旷古绝今,加之武功早就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所以才能够达到那种神乎其技的地步,后人实在是难以望其项背。”
谢芳菲惊奇的说:“真的存在鬼重子这个人么?他这种人,想必是绝无仅有吧,这种天资,只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我很怀疑有没有这个人,天乙师傅说不定也是听他师傅随口说的,所以对这种旷世奇才深为仰慕,然后奉为知音。”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天乙真人在武当山上待久了,总会觉得寂寞,现实里没有人可以和他比肩,只好往传说中找去。这可能也是高处不胜寒的悲哀吧。
容情笑说:“鬼重子这个人自然是有的,不过当真有没有这么神奇我不知道。师尊曾经说过,这个人虽然是魔道中人,不过却是开宗立派的一代宗师,生平痴迷武学,醉心易容之术。”
谢芳菲立即问:“鬼重子也是魔道中的人吗?他开什么宗立什么派?”容情看了她一眼,然后才说:“就是‘求缺门’。”谢芳菲内心大震,不过还有一些事情需要进一步求证。
谢芳菲找到萧衍,说:“大哥,萧宝卷身边的那个叫吴有的人,不知道你清不清楚他的来历?他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萧宝卷的?”萧衍有些惊讶的看着她,然后说:“你怀疑泄密的人就是他?这个吴有是萧宝卷的心腹,虽然人人恨不得诛之,可是却没有人能奈何的了他。他以前似乎只是建康的一个地痞,不事产业,无家可归,来历倒没有什么问题。后来巴结一个宦官,得到引荐。投萧宝卷的所好,吃喝玩乐样样精通,遂得到萧宝卷的重用。不过这个人既然能够这么讨萧宝卷的欢心,应该也有些能耐吧。只是他和王敬则,根本就没有什么利益关系。他住在萧宝卷的宫殿里,平时和其他的大臣也没有什么来往。所以我们都没有将矛头指到他的身上。”
谢芳菲又是一惊,这个吴有的来历有根有据的,完全不是自己猜想的那一回事。想了一下,然后说:“大哥,我们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我想知道这个吴有是不是一直都跟在萧宝卷的身边,还是说萧宝卷会经常派他出去办一些事情?”萧衍不知道她到底想知道什么,还是回答:“依萧宝卷这个人的性子,他会派吴有出去办什么正经事。这个吴有跟着萧宝卷住在深宫里面,难得出来一趟。就是我们这些大臣,见过他的人也少的很。我以前为了探听消息,才将萧宝卷身边的人的底细一一查清楚,不然也不会知道的这么详细。依我看,吴有这个人是奸细的几率很小。”
谢芳菲现在是更加糊涂了,听萧衍这么说吴有这个人不可能是人易容装扮的,吴有一直都待在建康,甚至难得出皇宫一步。可是那种突如其来的感觉却是那么奇怪,那么熟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谢芳菲的头都大了,很怕又是自己神经一时过敏,想的太多了。
这一天中午,谢芳菲还在为这个事情头痛烦恼的时候,真正的吓了一跳,竟然是王如韫亲自找到萧府来了,怒气冲冲,满脸的阴霾,根本就不顾一路上众人诧异的眼光。后面跟着几个随身的丫鬟侍女,畏畏缩缩的远远的吊在后面,不敢上前。
谢芳菲连忙拉她到自己的房间,倒了一杯茶说:“如韫,先喝杯茶降一降火头。到底出了什么事,不用担心,总有办法解决的。”
王如韫接过谢芳菲递过来的茶杯,刚要喝,实在忍不住,将杯子狠狠的摔在桌子上,愤怒的说:“芳菲,你来说一说,我哥哥为什么非得将我双手送给那个只会吃喝玩乐,猪狗不如的萧宝卷!”
谢芳菲瞪着她,然后有些不敢相信的问:“王融要将你送进宫?送给萧宝卷这个什么都不是的人!他怎么会将你送给萧宝卷呢,他是不是想权势想疯了!”
王如韫有些悲哀的说:“是萧宝卷!皇上病的很重,他的势力越来越大了,简直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为了报复我们王家以前拒婚的羞辱,不论是在朝廷上还是在其他农业商业各个方面,拼命打压王家的势力。因为萧宝卷新近要登基了,大权在握,所有人都不敢得罪他。哥哥在各个方面的压力下,忧心忡忡,经常连饭都吃不下。现在萧宝卷又示威似的重新提出求婚的请求。哥哥在目前这种情形下,考虑将我送进宫去。芳菲,你说我该怎么办!就是死,我也不要嫁给那个人人唾弃的萧宝卷!我姐姐一个人的悲剧还不够么,现在又要将我往火坑里送!芳菲,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不要进宫,我死都不要进宫。那个地方是世界上最肮脏的地方,你不知道,里面什么丑闻都有,你简直想都想不到。王家数百年来,死在里面的冤魂还不够多吗!为什么还要添我一个!”
谢芳菲同情的看着她,这么一个才貌俱佳,心怀高远的贵族千金小姐竟然要驾嫁给那个不学无术,龌龊下流的萧宝卷,实在是一件痛心疾的事情。将椅子搬到她身边,拍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说:“如韫,事情还没有完全的绝望,你哥哥只是还在考虑呀。只要你拼命反抗,他不会将你送进宫去的。你们王家从魏晋开始已经是名扬天下的士族,就是皇上也不得不忌惮三分,给你们家几分情面。只要妥善处理,一定会没有事情的。”
王如韫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拉住谢芳菲的手急切的问:“芳菲,你觉得真的是这样吗?我哥哥真的不会将我送进宫?是呀,是呀,上次哥哥不是也回绝了那个萧宝卷的求婚么。哥哥就只剩下我这么一个亲妹妹了,他怎么舍得送我去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呢。他不想一想我,也该想一想我们早就死去的父母呀。哥哥一向疼我,不会将我送进那个人间地狱去的。”
谢芳菲点点头,安慰私的哄着神情激动的王如韫,说:“不会的,不会的,你哥哥一定不会将你送进宫去的。”心里却担忧不已。萧鸾到底是一个以大局为重的人,王家的势力根深蒂固,影响深远,不得不顾忌。就是暗中想要拔除,也得思虑周详,从长计议。可是萧宝卷就不同了,他才不理会什么国家朝廷,想要的用尽手段也要得到,不顾一切后果。如今这样的时局,人人自危。高门士族在朝中的影响渗入各个方面,萧鸾没有一天不想彻底的除去,只是怕动摇到整个天下的根基,说不定趁机真的就不管不顾。王融在这样的夹缝里求存,想必十分的艰难。萧宝卷即将大劝在握,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冒着抄家灭族的危险得罪他。王融不是到万不得已,也不会牺牲自己唯一的亲妹妹。
王如韫稍稍安心下来,脑中清明下来,转头又摇头说:“哥哥这么疼我,还是打算将我送进宫,看来我是非去不可了。萧宝卷一直以来都在压迫我们王家,我这次一定没有活路了。哥哥,哥哥他,芳菲,芳菲,我真的不想进宫,我不要嫁给萧宝卷!”说着“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谢芳菲紧张的抱住她说:“如韫,如韫,不要哭,不要哭,一定有办法的,总会有办法的。只要好好想一想,总会想出办法来的。”
王如韫哭了半天,眼睛又红又肿,眼睛里是一种绝望似的伤心,然后凄凉的说:“芳菲,人人都羡慕我们这种高门士族的小姐。可是你知不知道,我们王家女子的婚姻悲剧列起来可以一部血泪史书,连秦淮河的水都可以染红。这么几百年来,没有一个人可以活到老的,尤其是嫁进皇宫的人,全部都夭折了。我姐姐嫁给了天下闻名的大才子谢脁,在别人的眼里,可谓是才子佳人,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可是谢脁从来不进姐姐的房间,姐姐也不喜欢他。两个人生活在一起,跟一对仇家似的。姐姐有一次回来,当着我的面愤恨的说:‘没有想到谢家居然还有谢脁这样的人!’从此没有开怀过。后来谢脁带姐姐去荆州,居然将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扔在那里,连孩子都不要了。姐姐也恨透了他。芳菲,芳菲,我宁愿是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活的自由自在,然后敢爱敢恨。我,我,我这种人就是死,也死不出王家的势力范围。”
谢芳菲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说一些安慰的话。王如韫哽咽的说:“芳菲,这难道就是我们王家女子的命吗,从来没有好结局。我为什么要生在王家,哥哥为什么要送我进宫,还有这个连畜生都不如的萧宝卷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呢!芳菲,芳菲,我该怎么办!我就是死,也不要嫁给萧宝卷!我宁愿嫁给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也不要进宫受活罪。”
谢芳菲劝她:“如韫,你既然不愿意,就要奋力抗争呀。上次不是说过了吗,没有人可以将你怎么样的。你一定要跟你哥哥好好的谈一谈。你们王家这么深的势力,不是仅凭萧宝卷一个人就可以颠覆过来的。”
王如韫似乎看到出路,连忙擦干净脸上的泪水,点头说:“恩,我不应该冲哥哥火,应该好好的跟他谈,说不定事情就会像上次那样出现转机呢。我要马上回去找哥哥好好的谈一谈,哥哥一定不会答应萧宝卷的求婚的!”然后起身急着就要离开。
谢芳菲点头称是,又好好的安慰了一番,一直送她到门口,然后让容情陪着她回王府去了。她竟然一个侍卫都没有带,就这么跑到萧府来了,可见确实受了极大的打击,什么都顾不得了。
第一时间更新《倾城别传》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