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后沉吟片刻,便决然道:“好,就依驸马的意思,哀家这就下旨,以一品礼仪将李顺容殡殓,并在皇仪式殿为其治丧,驸马你看可好?”
江逐流摇头微笑道:“太后,这样还不够。”
“什么?这样还不够?”刘太后就有点愠怒,她凤目圆睁,盯着赵长风说道:“驸马,你的意思,难不成要以皇后之礼,把顺容殡殓吗?”
江逐流迎着刘太后的目光,丝毫没有胆怯,他微笑着说道:“太后,儿臣以为,一品礼仪固然重要,但是母后不妨再给李顺容以追封,反正其人以驾鹤西去,这些追封只是名义上的虚礼,等于是空头的人情,又不需要母后真正去做什么,也无需消耗内库的帑币,这等便宜事情,母后何乐而不为呢?”
刘太后脸色稍缓,点头道:“如此也好,哀家就下懿旨,追封李顺容为辰妃,这样总够了吧?”
“母后果然是女中之凤,做事端是刚毅果断!”江逐流大赞了一声,然后才有说道:“不过儿臣以为。还不够。”
“什么。这样还是不够?”刘太后彻底被江逐流激怒了,“江舟,你不要以为娶了哀家两位义女,哀家就会对你一再纵容!”
江逐流躬身答道:“母后息怒。儿臣不敢。只是儿臣一片心思完全为母后、为刘家考虑,天神可鉴!”
刘太后见江逐流说得诚恳,就强压着怒气说道:“既然如此,你就跟哀家说说,看看你是如何一个为哀家考虑,如何一个天神可鉴!”
江逐流躬身说道:“母后,关于李顺容之事,既然儿臣知道,也少不得别人会知道。那么将来某一日,当今圣上也必定会知道。他如果感念生母。这时候再有人趁机落井下石,对圣上进一些关于母后不敬地话语,那样母后如果还在,尚且好说,如果母后也鹤驾西归,这件事情死无对证,刘氏家族岂不是要大吃苦头?”
刘太后怒声说道:“江舟,不是还有你在圣上面前转圜吗?”
江逐流说道:“母后,儿臣那时肯定转圜。但是很多事情,单凭嘴上说说,毕竟没有真凭实据,圣上究竟采信哪一种话语,可不敢保证。所以儿臣以为。太后这时既然做了好事。不如彻底做好,给李顺容这葬礼可以没有皇后之名。但是一定要有皇后之实,并且还要留下足够地证据,将来圣上检视时,儿臣有证据在手,说起话来也掷地有声!”
刘太后寒声道:“江舟,你认为需要留下什么证据?”
江逐流胸有成竹,他躬身道:“儿臣以为,可以为李顺容衣皇后衣冠,并用在棺木中灌注水银,养护李顺容遗体,则将来圣上检视时,见李顺容着皇后衣冠,身体相貌栩栩如生,自然会明白李顺容乃自然死亡,而母后又待李顺容以皇后大礼,如此以来,圣上又怎么会不明白母后的一片心意呢?如果不采用这样的办法,将来若是有人对母后落井下石,说李顺容乃是中毒死亡,李顺容的遗体说不定已经腐朽,到时候无法对证,母后以为圣上会如此着想呢?万一圣上一时糊涂,听信了别人地谗言,吃亏的岂不是母后的刘氏家族?”
话说到这里,江逐流长躬在地,对刘太后恳声道:“母后,儿臣身为驸马,亦以刘氏家族自居,此时斗胆冒犯太后天颜,向母后进谏这些不敬的话语,实乃是真心实意为母后着想,为刘氏家族着想!”然后俯身在地,等候刘太后的裁决。
刘太后脸色发白,浑身颤抖,久久不语……
江逐流俯身在地上,心中思忖,反正能建言的我都已经进谏过了,现在就看太后如此决断。人言刘太后是一个极其聪颖的女人,目光远大,究竟是不是,今日就见分晓了。
刘太后心念千回百转,也知道江逐流说的是实情,这样的建言确实是为刘氏家族考虑,怎奈刘太后心中实在就咽不下这口气,她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到后来,这些东西都会随着她的衰老而烟消云散,而李顺容虽然死去,但是她身上地荣光却会逐渐增长,最后很可能会成为和她平起平坐地皇后在皇家宗祠内祭祀。这个时候,刘太后只恨自己不是个男子,假如她是个男子,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把权力揽到手里,在刘氏家族中觅得一个人选,作为自己衣钵的继承人。
但是现在,她不过是一介女子,纵使大权在握,也不可能把赵宋改为刘宋,假如她如此之作,说不定会引起怎样的血雨腥风。再者说来,养子赵祯对她确实是百依百顺,虽然最近和她时有摩擦,那不过是因为年龄渐大,男儿身上天生的权力**在觉醒,总得来说,赵祯对她还是非常恭敬的,如果真把权利转交给刘氏家族,即使能够侥幸成功,刘氏家族的儿孙会不会记得她这个刘家的女人?按照惯例,刘氏家族那个幸运儿说不定正忙着追封亲生父母为某皇某后,把她这个为刘家立下汗马功劳的女人早就忘却了。所以刘太后心中就断了这个愚蠢地念头。
算了,事情既然如此,就不要考虑那么多了,认命吧!最起码她刘娥在世地时候大权在握。风分光光。两任皇帝都曾依靠她来做出决策,人生如此还不知足吗?至于死后,能够安安稳稳地在皇家宗祠内配享皇家祭祀大礼,又能保住刘氏家族的荣华富贵。也就够了。
刘太后果然配得上刚毅果断四个字,她一旦下定决心,绝对不会再更改,她正了正凤冠,柔声对江逐流说道:“驸马,你起来吧。”
江逐流心中一喜,知道大事成矣!
“儿臣多谢母后!”
刘太后目光百感交集,落注在江逐流脸上:“驸马,哀家今日就完全依从你的意见,你必须像哀家保证。待哀家百年之后。一定要全力维护刘氏家族地安全!”
江逐流立刻举手发誓道:“母后,请您放心。江舟在这里以江氏祖先地名义起誓,以后定将全力维护刘氏家族,只要刘氏家族不做出逾规违法的事情,江舟一定会保证刘氏家族不受任何人地侵扰!若违此誓,必遭天谴,死后不得进江氏族祖祠!”
江逐流一向口碑又好,向来说到做到,这个时候又发如此毒誓。刘太后怎么能不相信呢?古人向来重视誓言,尤其是以祖宗名义发誓,更是显得异常郑重,所以古人轻易不发誓,即使迫不得已要发誓。也尽量避免用祖宗的名义发下毒誓。江逐流这样做。无疑是向刘太后表白心迹的最好做法。更况且江逐流前面还加了一个条件,说“只要刘氏家族不做出逾规违法之事”。这个条件和江逐流为人处世的作风非常相符,让刘太后彻底对江逐流放下心来。
“驸马,哀家果然没有看错你!”刘太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终于放下所有的心思,“以后刘氏家族的事情,全都托付给你了!”
江逐流肃然施礼:“敬请太后放心!”
江逐流离开后,刘太后立刻按照江逐流的意思传下懿旨,对加封李顺容为辰妃,以一品之礼,着皇后衣冠,用水银养护遗体,进行安葬。
同时刘太后还对李辰妃故去的父母进行追封,又对李辰妃地弟弟李用和也晋升了两级官职,算是为以后做好伏笔。
做完这件事情之后,刘太后好像大病一场,浑身地精气神都好像随着李辰妃的故去而被抽走了一般。接下来两个月内,刘太后天天梦到宋真宗赵桓,宋真宗赵桓在位的时候,和刘太后恩爱异常,所以刘太后才能以高龄之躯,战胜那些妙龄少女,最后接着李辰妃的儿子晋升到皇后的位置上。宋真宗晚年思维糊涂,所以政事全都放手交给刘太后一理,与刘太后可谓是古代帝王家族中很少见的恩爱夫妻,这个时候刘太后接连梦到赵桓,心中就有点异样的感觉。
随后刘太后请来司天监的官员,经过观星占卜,说天圣年号已经到尽头,需要改元。于是刘太后和皇帝赵祯召集群臣经过商议,决定改年号为明道。下旨颁诏天下。
可是即使更改皇帝年号,对刘太后的身体没有什么帮助。明道元年一月二十三晚,刘太后夜半惊醒,起身望向窗外,忽然间看到西边有一颗巨大流星带着耀眼火光擦过天际,不由得心中惊惧不已。未几日,成都府路来报,有一流星夜坠成都府,光芒耀眼,声势巨大。
刘太后本是成都府路人,闻言更觉不详,加之身体虚弱,想起经常梦到宋真宗赵桓,自以为时日不多,需要对将来加以妥善安排。她思来想去,觉得无论刘家地姻亲枢密使钱惟演还是不可靠,真正能够依靠的,还是义驸马江逐流。
考虑了十多天,刘太后就下定了决心,把江逐流密旨招进宫中。
赐了座之后,刘太后语气苍凉地说道:“驸马,哀家近日自觉体弱气虚,夜夜梦见先皇,恐不久于人世矣!”
江逐流大惊失色,连忙欠身说道:“母后,儿臣观你气色红润、举止自如。当是凤体康健。母后何故出此不详之语?”
刘太后淡淡地笑了笑,说道:“驸马休要出言宽慰,哀家今年虚齿已经六十有二,自家了解自家地事情。古人常运。人生自古堪不破的,唯独生死二字,哀家偏要博上一博,看看堪破生死是个什么滋味。”
江逐流听刘太后语气虽然淡然,但是却掩盖不住背后地凄凉滋味,不由得也暗自神伤,不管怎么说,这老太后比起后世心狠手辣地慈溪太后来说,还是非常有人性地,虽然也办下不少糊涂事情。但是为大宋臣民也做下不少好事。对小皇帝赵祯虽然没有放权,但是慈爱之心却是遮掩不了地,此时把他叫进来提前交代后事,让江逐流心中感觉非常不是滋味,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刘太后此时已经完全没有睥睨天下的雄心壮志,只余下一个老妇人的一腔慈爱之情了。
“驸马,勿要伤怀,哀家虽然自觉身体江河日下。但是也不会说去就去的,我今日把你叫进来,乃是商量一些事情,为今后提前做些准备。”刘太后见江逐流神色惴惴不安,不由得莞尔一笑。
江逐流这次松了一口气。站起来躬身说道:“母后只要身体康安。儿臣就放心了。”
刘太后用慈爱的目光注视着江逐流,此时此刻。她才发现江逐流是真心为她担忧的,可见江逐流和圣上走得很近,可是在心底中还是有她这个母后一份地位的。
“驸马,有你这一言,哀家收的两位义女就不冤了!”刘太后笑道,“驸马还请坐下说话。”
江逐流施礼坐下。
刘太后说道:“驸马,围绕在哀家身边的人不少,朝廷中就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吕夷简、枢密使钱惟演、兴州刺史兼西平经略使夏竦、给事中范雍等人,宫内又有内侍罗崇勋、江德明、任守忠等近臣,可是真到关键时候,需要用人地时候,哀家才发觉,这些人都依靠不上,真正能依靠地还是驸马。”
江逐流不敢自卖自夸,连忙说道:“母后,罗崇勋、江德明、任守忠等几位内侍儿臣不了解,但是吕夷简、钱惟演、夏竦、范雍等几位大人还是不错的。”
刘太后摇了摇头,说道:“什么不错?墙头草而已。现今哀家辅佐圣上当政,众多事情都要经过哀家决断,这些人觉得哀家势大,就依附哀家。将来哀家百年之后,权柄全部归到圣上手里,那时候这些阿谀奉承之谄臣就会转而去媚好圣上。他们今日捧刘家愈多,来日踩刘家愈狠,因为不这样不足以显示他们对圣上的忠心耿耿。”
江逐流不由得大为惊诧,他本来以为刘太后是被吕夷简、钱惟演、夏竦、范雍等人迷了心窍,现在看来完全不是,刘太后心中清醒得狠,对这几个人认识非常到位,如此说来,刘太后也是在利用这几个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并不是完全被这几个大臣牵着鼻子在走了。
“相反是驸马,你虽然屡次反对哀家某些条陈,但是都是秉公出发,没有一丝私心杂念,哀家对此也非常清楚,只是某些事情,处在哀家的位置上不得不做,那些苦衷,只有哀家自身知道,完全不足以向外人道。”说到这里,刘太后长叹一口气,对江逐流继续道:“所以哀家虽然很多时候对你声色俱厉,但是内心深处根本没有想到为难你,否则以你小小的一个荥阳县丞,如果能连连高升,最后到枢密副使的位置上?”
刘太后这话半真半假,既有她心内真实的想法,也夹杂有权谋之术,目地是使江逐流对她感恩戴德,更加真心实意为她出力,日后好保刘氏家族平平安安。
江逐流对此心知肚明,但是他还是高声谢恩道:“儿臣多谢母后圣恩浩荡。”
“你我既然是一家人,驸马就不必多礼。”刘太后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所以在这关键时刻,这满朝文武中看着有百十来人,但是能够让哀家信任的,唯独驸马一人而已。”
刘太后此言一出,江逐流已经彻底明白。刘太后这是把他叫过了托付后事地。正好江逐流心中也有一些想法,可以趁这个机会提出来,借刘太后之手施展一下,这就叫做互相利用。
那么江逐流想干什么呢?江逐流想到燕云十六州去。江逐流现在虽然是枢密副使。掌握着军队地发号施令权,但是却不能直接统帅军队,这让江逐流心中有点发虚。江逐流来自现代,非常笃信当时共和国开创者的一句名言:“枪杆子里出政权!”这句话拿到这一千多年前地宋代,依旧是颠不破地真理。
虽然目前看来,皇帝赵祯和江逐流感情甚笃,但是江逐流知道,这种感情是不保险地。将来刘太后故去,赵祯独掌大权之后,会发生什么样地变化。谁也预测不出来。江逐流见过太多君臣反目的血淋淋的历史实例了。虽然赵祯本性善良淳朴。但是坐在皇帝的位置上,一旦权力失去制约,必然会逐步走向刚愎自用。是哪一位哲人说的啊?绝对的权力让人绝对腐化!当赵祯在大宋拥有绝对的独裁权力时,江逐流真的无法保证他就能控制住赵祯。所以,江逐流必须未雨绸缪,在手中掌握一支自己的军队,就趁现在,就趁刘太后有求于他。时不我待!
那么江逐流为什么会想到要去燕云十六州呢?这里面有江逐流很多地考虑。
第一个原因,就是因为狄青就在燕云十六州。前次西征党项地禁军有一半也被派到燕云十六州去戍边,还有夜哥翰、班谷浑等人率领的五千回鹘骑兵,这些人都是跟江逐流打过仗的老部下,江逐流指挥起来也容易一点。
第二个原因是因为燕云十六州的汉人。由于长期在契丹人的统治之下,燕云十六州的汉人也沾染了不少契丹人的生活习气。生性彪悍凶猛。打起仗来威力绝对不逊色于契丹人。这些汉人在辽国皇帝的统治之下受了不少契丹人的鸟气,自然不会对契丹人有什么好感;而且由于他们以前从来不曾受过大宋皇帝地管辖。所以虽然是汉人,心中对大宋皇帝却没有什么认同感,这对江逐流来说非常有利,他如果在燕云十六州的汉人中间建立起一支军队,以王氏家族和崔氏家族强大的财力做后盾,对燕云十六州的汉人恩威并施,这些汉人肯定只认得他江逐流而不认得大宋皇帝。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江逐流可不会学什么宋朝将领的那些愚忠,他甚至可以立刻拉起人马扯起反宋地大旗。第三个原因,燕云十六州地地理位置距离辽国东京道非常近,在东京道那块广袤黑土地上,生活着众多女真部落。此时宋人和契丹人虽然不知道,这些女真人日后会逐渐强大起来,建立金国,进而灭掉辽国,把宋朝皇室赶过长江。江逐流来自现代,自然会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而且根据江逐流的记忆,这个时间不会太长,也就是数十年地时间。所以江逐流要抢敌于先,到了燕云十六州之后,然后派人潜入女真部落,想办法把女真部落统一起来,归拢于江逐流的控制之下,这些人将来就是江逐流制衡辽国的强大力量,也防止女真族独立建国,将来戕害中原百姓。
第四个原因,则是燕云十六州中的蓟州还濒临渤海湾,作为现代人,江逐流当然会明白海洋意味着什么,以大宋出色的造船技术,江逐流甚至在考虑建立一支名义上是商船但是实际上和私人水军差不多的强大船队,这样江逐流需要的很多物资就可以借用海上通商的名义从黑衣大食白衣大食那边运过来。李德明的国师阿布杜返回黑衣大食已经快两年了,按照日程推算,也快要返回大宋了吧。他会不会按照江逐流当日的指点,给江逐流带来名震天下的大马士革军刀和先进的冶炼技术呢?
当然还是第五个原因,燕云十六州对中原地区的位置太重要了,这时候刚刚从契丹人手中换回来,很多城池城防措施都被契丹人毁坏了,大宋军队虽然暂时占领了燕云十六州,如果契丹人忽然翻脸转而进攻燕云十六州,以契丹人对燕云十六州的地形之熟悉,那么大宋将领能不能守得住燕云十六州。还是未可之间。狄青虽然勇猛。但是也只是镇守幽州一城,其他十多个城池都由其他大宋将领镇守,江逐流心中还是有点不放心,所以只有亲自过去镇守。把边境地局势稳定下来,时日长了,契丹人慢慢也就习惯了失去燕云十六州这个事实,不会心中对燕云十六州有什么觊觎了。
以上种种原因综合在一起,称为江逐流要去燕云十六州地动力。只是以前这个想法江逐流却无法向皇帝赵祯提出来。因为按照大宋的惯例,一向对武将身为提防,武将前方刚刚立了大功,这边马上就会被从前线召回来,为的就是怕武将长久统帅军队,和军队之间建立了默契。不好驾驭。现在江逐流被朝廷任命为枢密副使。未必不是这个意思。如果江逐流这个时候自告奋勇要去燕云十六州,不是等于送把柄给皇帝赵祯吗?即使赵祯心中没有想法,那些文官们心中的花花肠子一转,肯定会上本给皇帝太后,对江逐流大加鞭挞。这些文官绝对不会甘心江逐流继续建立军功,踩到他们头上去地。反正宋朝文官地位高,无论说什么,都不会被获得死刑,最多是被贬谪到边远地区而已。而这样的贬谪又将给这些文官带来巨大的声誉。成为他们日后翻身甚至步步高升的资本。
可是现在,机会来了,刘太后自感身体日渐衰弱,要向江逐流托付刘氏家族的后事,这就给了江逐流以机会。
“多谢母后信任。儿臣以前发过誓言。要保护刘氏家族的平安富贵,这些誓言儿臣一日不敢忘怀。”江逐流说道:“只是……”
说到这里江逐流沉吟起来。
刘太后紧紧注视着江逐流:“驸马。只是什么?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有什么话尽管对哀家说来。”
江逐流苦笑两声,说道:“只是,只是首先儿臣要有这个能力才行。如果儿臣没有能力,纵使心中想维护刘氏家族,也不见得能有什么好的效果。”
刘太后呵呵一笑,说道:“驸马,你不用担心,这就是哀家今日召你进宫的原因。哀家打算罢免掉吕夷简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让驸马接任,到时候你就大宋宰相,处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此位高权重,维护刘氏家族当无问题吧?”
江逐流连忙摆手说道:“母后,此事万万不可!”
刘太后凤眉一挑,说道:“驸马,这时为何?”
江逐流道:“母后,自古以来,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母后在的时候,你提拔地重臣当然会得到重用。母后一旦驾鹤西游,那么圣上拿了权柄,第一件事情要做地恐怕就是要把母后当日提拔的重臣换掉,代之以圣上的近臣。故此,母后此时把儿臣的位置提的越高,儿臣将来保护刘氏家族的能力越弱。”
刘太后用苍白枯瘦的手轻轻揉了揉眉心,叹息道:“看来哀家果然是老了,时日无多啊。这等简单的道理竟然也想不明白,若是以往哀家身体康健时,又如何会犯下此等错误?”
江逐流忙赔笑道:“母后只不过是一时失察而已。”
刘太后缓缓摆了摆手,说道:“驸马,你休要为哀家遮羞了。”缓了一缓,刘太后又问道:“驸马,以你之见,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理?”
江逐流欠身道:“母后,儿臣以为母后此时一定要贬斥儿臣,你这个时候对儿臣贬斥的越重,将来圣上重用儿臣地机会就越大。而且到时候所有人都认为儿臣遭了母后的贬斥,和母后是有嫌隙的,当然不会帮着刘氏家族说话。这时候如果刘氏家族有什么事情,儿臣出来说话,所有人都会认为儿臣没有什么私心,是公允之言,没有任何人敢于指责我。那么想对刘氏家族落井下石的臣子们就要想一想看了,连最有资格和刘家作对的人都在帮刘家说话,他们这些受过太后恩惠地人如果这个时候再说什么对刘家不利地话,岂不是寡廉鲜耻,狼心狗肺之徒吗?”
“驸马,此言甚妙啊!”刘太后面露喜色,“驸马机智百出。哀家把刘氏家族托付给驸马。可算是托对人了。”
江逐流连忙欠身道:“这些都是儿臣托母后地洪福,才想出来地。”
刘太后得了江逐流的启发,心思已经活泛,她本身也是非常聪明之人。只是因为年老气虚,思维一时阻塞而已,此时江逐流开了头,她如何还能想不明白?
“驸马,不如哀家陪你演一场戏吧。再有一个月,就是举行祭祀太庙大典的日子,哀家虽然辅佐圣上这么多年,执掌着大宋真正的权柄,但是却只是太后,从来没有享受过天子之礼。正好趁这个机会。哀家要穿天子衮冕来祭祀太庙。”刘太后微笑说道:“到时候驸马你就可以出言激烈反对。甚至和哀家怒声争执,哀家当然会勃然大怒,把你贬谪出京。这样当将来圣上重掌权柄之时,自然会记得你那日地言行,你提拔重用的机会就来了。刘太后说这些话,既是为了配合江逐流演戏,为江逐流将来被皇帝赵祯提拔重用埋下伏笔,同时也是刘太后心中埋藏已久的想法。从内心来说,刘太后非常想效仿大周皇帝武则天。只是最后还是心中虚怯,没有付诸于行动。现在她既然命不久矣,就打算过一把皇帝的干瘾,穿一穿皇帝的衣装。顺便还可以和江逐流演出一场大戏,保护下江逐流这个刘氏家族将来的靠山。贬谪江逐流总需要个由头吧?否则她无端端的贬谪江逐流。岂不是个天大的破绽吗?
“母后高见!”江逐流连胜称赞。“如此一来,不会再有任何人对儿臣有什么怀疑了!”
刘太后笑了一下。又说道:“驸马,你以为把你贬谪到什么地方比较好?”
江逐流沉吟了一下,说道:“启禀母后,儿臣以为燕云十六州比较合适。此时燕云十六州新归我大宋,根基未稳,辽人又深知燕云十六州的地势地形,所以其他人在那里镇守燕云十六州,儿臣实在是不放心,不如把儿臣贬谪到燕云十六州,让儿臣在那里把燕云十六州的城防全部建设好,将来即使返回朝廷,燕云十六州也是我大宋牢不可破地屏障!”
刘太后对江逐流领兵打仗地能力当然没有怀疑,在大宋目下,江逐流实在可以当得上大宋第一名将。让江逐流到新归附大宋的燕云十六州去驻守,刘太后当然会放心。
“好,驸马,就依你之言!”刘太后语调虽然缓,但是语气却很坚决。
江逐流心中一笑,大事成矣!
明道元年二月,大宋王朝要举行祭太庙的大典。刘太后下了懿旨,要穿着天子衮冕去祭祀太庙。消息一出,吕夷简、夏竦、张耆、范雍、陈尧佐纷纷上表拥戴刘太后的懿旨。晏殊、王曾、范仲淹等人心中觉得不妥,他们正在商议该如何劝阻刘太后这个疯狂的想法时,枢密副使江逐流却上了一封言辞激烈的奏章,指责刘太后此举违背了大宋祖制,实乃是僭越之举,是对大宋列位皇帝之大不敬。
刘太后见了江逐流的奏折之后勃然大怒,立刻降懿旨罢免了江逐流枢密副使之职,贬为燕云节度使,知蓟州,即刻上任,不得在京中停留。
风萧萧兮易水寒,在一片凄冷之中,江逐流带着全部家眷,远赴蓟州上任,出城为他送行的只有晏殊、王曾、范仲淹寥寥几个帝党官员。范仲淹找个机会握住江逐流的手悄悄说道:“江大人,圣上知道你地委屈,着我传你几句话,让你暂且忍耐,等将来的时日,必有你扬眉吐气的一天!”
江逐流微微一笑,说道:“为了圣上,为了大宋国祚,受些许委屈算什么。”
范仲淹唏嘘不已,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江逐流这位大宋少有的忠直之臣。
王曾看了看天色,对范仲淹说道:“范大人,天色不早,此去长路漫漫,不要耽误江大人的行程。”
范仲淹这才放开江逐流地手。
晏殊领着其他几个帝党官员和范仲淹、王曾一起对江逐流深深下拜:“江大人,一路保重!”
江逐流躬身还礼,说道:“列位大人,你们在京师也要多保重,你们要照顾好圣上啊!”
“江大人放心!”晏殊等人大为感动,江逐流受了这么重地委屈,还挂念着圣上。虽然江逐流没有说太多,但是晏殊等人俱都明白江逐流话中的含义,此时朝中太后势大,有些话地确不能说的太明白。
江逐流看了看前方的家眷车队,回身对晏殊、王曾、范仲淹等人拱手道:“列位大人,江舟还要赶路,就此别过!”说着翻身上马,骏马一声长嘶,向前方江氏家族的车队赶去。明道元年
二月乙巳
皇太后刘娥穿着天子衮衣、头戴仪天冠,在近侍引导下步入太庙行祭典初献之礼。为了将这场典礼搞得功德圆满,在刘太后身后,跟随的亚献者为皇太妃杨氏、终献者为则为刘太后为皇帝赵祯所立的郭皇后。
太庙礼乐齐鸣,群臣在赵祯的率领下对皇太后刘娥行跪拜之礼,刘太后的穿着天子衮冕含笑着看着众臣,威仪达到了顶峰。
就在这同一天,在燕山山脉中,长城绵延曲折,苍劲雄浑,江逐流骏马轻裘,身后跟随着狄青和夜哥翰等亲将,来到燕山山脉的最高处,手中马鞭指着塞外一望无垠的草原说道:“不出五年,这长城之外广袤的土地,就会回到我们汉人手中!”
江逐流说这话时虽然语气非常轻柔,但是身后的狄青、夜哥翰诸将眼神中俱都放出狂热的目光,没有人会去怀疑江逐流的话。在亲眼目睹了江逐流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之后,再用五年时间夺回塞外的大草原又算的了什么。只是此时谁也没有注意到,江逐流说的是长城之外广袤的土地会回到我们“汉人”手中,而不是说会回到我们“宋人”手中,也许心情激荡之下,谁还会在意这一点点区别呢?
天空中传来一声鹰鸣,抬头望去,只见一只巨大的苍鹰展翅向北飞去。
江逐流心中顿生万丈豪情,他哈哈大笑,一拍胯下骏马,骏马一声长嘶,放蹄向苍鹰飞翔的方向奔去。
狄青和夜哥翰诸将立刻大喝催马,追着江逐流的身影去了。
落日如血,染红了天边大片云彩,在彩霞的映照下,江逐流一行人马和整个大地融为一体。历史将会记住这一天,正是这一群人,成为了大地的真正主宰!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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