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家也是大族,陶正安宗长的位置还是陶老太太争下来。二老太太、三老太太这两支当年为了宗长之位也是费尽了心思,二老太太为此还拿出祖训来,以但凡在朝为官者慎用为宗长这条差点将陶正安排除在外。
陶老太太这支毕竟是长房,陶正安是族人当有些前途的后辈,陶老太太又私下里活动,找了族里德高望重的几位叔公出面这才将宗长的位置定了下来。
现在老太太将二老太太、三老太太一起请来陶家……尤其是老太太才和陶正安夫妇发了一顿脾气,整个陶家气氛透着几分紧张,老太太这才摆宴似是没那么简单。
容华和廖氏直接去了老夫人的院子,走过青石路,正屋门口两个小丫鬟缩着头站在外面,见到容华和廖氏,低声行了礼,然后上前打帘。
容华进了屋就听见二老太太的声音,“您是不是记错了,哪里可能一件都找不到了。”
陶老太太道:“我记错了?白纸黑字写的清楚,哪里可能会有错,我就是要留给瑶华的,所以才早早让丫头做了单子,谁知道要拿出用的时候,却都没有了,你们说我能不生气?”
外面的屋子摆满了东西,地上有个箱子打开着,里面本来摆放整齐的画卷散落的到处都是,另外一边堆放着各种瓷瓶、摆件,容华四处看了看,稍作停留便进了内室,撩开琉璃帘子,一眼就看见老太太穿着葱绿色福寿纹薄衫,戴着姜黄色菊花抹额,半躺在炕上,芮青跪坐在老太太脚下低头给老太太捶腿,老太太旁边坐着穿着墨绿色寿纹褙子的二老太太和穿着枣红色织金褙子的三老太太。
陶老太太半眯着眼睛,脸色虽然难看,目光却依旧清澈,头上两只墨绿寿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有一种让人难以忽视的气势,并不输给特意装扮的三老太太。
三老太太这一支人丁一直兴旺,大老爷做到了直隶州的知州,在朝人脉甚广,平日里明里暗里没少和大房较劲,而今看到陶老太太病了,却是一脸的担忧,更加上陶老太太说起以前的事,想想家里能说话的老人也就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难免感怀春秋。
听到撩帘的声音,屋里的人向容华这边看来。
容华和廖氏一起上前行了礼。
三老太太先从炕上下来,上前拉起容华的手,“这孩子,这礼我可受不得,你这一低头,我可是担了大罪过。”
陶老太太笑道:“三弟妹见外了,这是家里,咱们不拘这个。”
三老太太将容华拉过来坐下,“这可不行,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品级的事可了不得,我们家有位姑奶奶如今是二品的夫人,每日里她回了娘家,家里大小都要去迎接的。”说着慈祥地看容华,“那是朝廷定的规矩,如何能乱得了。”
陶老太太只是慈祥地笑,“那倒是我的不是了。”
三老太太道:“我们也就罢了,仗着要入土了,倚老卖老,量他们也不敢如何。”
陶老太太招呼廖氏也坐着,“肚子里怀的可是我的小曾孙,千万要小心,外面的事就交给别人去办,你陪着我们在屋里说话。”
廖氏听得这话表情一僵欲言又止,侧头看了一眼容华。
容华知道,老太太摆宴,大太太病在床上,一定都是廖氏来回张罗,老太太将廖氏留下说话,外面就没有了人操持。
偏老太太似是都忘记了,就是不肯放廖氏离开。
二老太太笑着问:“侯爷来了?”
容华道:“侯爷说了,今天下了衙就会过来。”
二老太太点点头,“认亲的时候人多,只是远远看了几眼。侯爷是一表人才,将来前程无量,你可是个有福气的。”
容华腼腆地笑了,并不否认。她能嫁给薛明睿,的确是福气。
三老太太拍拍容华的手背,“这个年纪是最好的。花骨朵似的,还没开呢,将来只会越来越好。”
听着大家夸奖容华,陶老太太也跟着高兴起来,心里一舒畅,病气弱了,说话的底气也足了些,笑着道:“知道你们喜欢热闹,我让人找了有名的班子来唱堂会,”说着顿了顿,“也不知道花厅准备好了没有?”
芮青给老太太捶腿的手停下来。
老太太皱起眉头,看芮青,“太太呢怎么还不过来?两位老太太都在这里,她干什么去了?”
众人听得这话都互相看看。
老太太道:“快去看看太太什么时候过来,就说我们都等得急了,还等着听堂会呢。”
屋子里的小丫鬟哪敢违逆老太太的意思,匆匆忙忙地下去传话。
三老太太一脸祥和,“大媳妇不是病了?就别让她过来了,都是自家人,何必讲那么多虚礼。”
陶老太太沉下脸,“那哪里行,之前我们没分家的时候,长辈来了怎么也要上前伺候的,更别说行个礼那都是应当应分的。”
容华起身道:“我去看看母亲。”
陶老太太道:“不用你去瞧,一会儿她自然就过来,她也是个识大体的人,怎么不懂得这个道理。”说着又吩咐小丫鬟,“快去将二小姐叫来,家里长辈来了也不用躲着。”
小丫鬟应声去了,陶老太太这才笑着道:“我是一刻也离不开那丫头,现在她要嫁人了,我心里不知多难受。”
二老太太忙劝,“儿孙自有儿孙福,早晚要出去的,不论嫁去哪里都是我们家的姑娘,想了就让人找了回来。”
三老太太看看容华,“你二姐是你祖母的心头肉,放在怀里都怕揣化了。”
老太太动这么大的肝火还不是为了这个孙女。
大家在屋子里说话,这边丫鬟来到大太太房里。
大太太正冷笑老太太的作为,前几年在族里对二老太太、三老太太避之不及,现在却又将她们请来,似是有多深厚的情分,老太太在府里折腾也就罢了,现在还要闹到族里去,巴不得让别人知道她已经得了重病。
想到陈妈妈去老太太屋里回话挨了打,大太太就气愤难平,老太太偏得了这种病,她讲也讲不出道理去。
大太太正思量着,老太太屋里的小丫鬟来传话,“老太太让大太太过去呢。”
靠在大迎枕上的大太太听得这话,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胸口的怨怒更重了一层,也不顾及别的,开口就质问那丫鬟,“我病在床上不能移动,族里谁不知道,若是能请安我早就过去了,还用得着遣人来叫。”说着艰难地动了动腿脚。
那小丫鬟只是传话,不敢去接大太太的话,只是垂首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
陈妈妈拿了冰敷着脸从侧室里出来,看看那小丫鬟,吩咐道:“你先去外面等着,一会儿叫你进来。”
小丫鬟如蒙大赦般,应了一声急忙退了出去。
大太太见陈妈妈一侧脸红肿起来的模样,心头的怒火无法压制,“我现在这个模样,那些人都是死的,在老太太面前也不替我说些话,任由老太太消遣我。你去打发人到老太太屋里回话,就说我无法起身,不能向族里的长辈行礼。”
陈妈妈叹口气,放下手里的冰,上前宽解大太太,“您要想开些,老太太得了这个病,族里谁人不知晓?眼下正是尽孝道的时候,太太这样回话岂不落人口实?”
“老太太年轻的时候没少帮着老爷,现在得了病,府里的人哪里能不重尊长?不如太太就劳累一趟,我让家人请肩舆过来,太太坐肩舆过去瞧瞧。”
大太太不甘心地皱起眉头,“我还有什么伺候不周的?每日里都让府里买最好的药,即便是我自己行动不便,还不是一日三问?这个家里老太太依旧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何时真的做过主?”
陈妈妈看看左右,“太太说的没错,这些年太太该忍的都忍了,也不在这一时……”
大太太冷笑道:“老太太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糊涂了,许多事忘了,许多事偏又记得清楚。”现在请了族里的长辈过来,众目睽睽之下她还能如何?想来想去都觉得这件事不像表面那样简单。
大太太掀开被子,陈妈妈忙上前搀扶,大太太试着站起身,只动了几下便疼了一身的汗,大太太脸色苍白地坐在床边,眼泪几乎从胸口涌出来,吞咽一口,半哽咽地道:“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陈妈妈眼睛一红,“太太,忍忍吧。”只要去了老太太屋里,这一关也就过了。
……
老太太乜了一眼肩舆里的大太太,大太太半躺着整个人没有半点的生气,举手投足都十分的艰辛,尤其是一双眼睛里满是凄然和委屈。
二老太太、三老太太还没说话,老太太就道:“郎说了,即便是养好了也好多活动,这样才能恢复的好,”说着看一眼二老太太,“这些后辈们不像我们,总是吃不得一点的苦,一味将养,哪有半点的好处。”说着关切地叹口气,“这年纪轻轻的,难不成要这样一辈子?”
本以为会换来些同情,却没想到是一顿冷嘲热讽,大太太胸口一闷,心里火辣辣地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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