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点检人间事,唯有春风不世情。
转天的上午,池方还是走了,挂上轻帆,划起船桨,一艘艘缓缓离转身,与他同行的都是帮忙运输车队物品以及人员的几艘货船,大多数都是柴进找来帮忙的,倒也让吕布看到了自家同盟者的人脉,起码在江湖上混的很开。
有人走,就有人来。
似是约好一般,池方走后不到一个时辰就又是几艘船开来,待见了来人才知,乃是柴进特意找的几名能工巧匠,毕竟吕布这边没有擅长建造的人才,普通人又没胆子来帮山大王建设寨子,就这几位也是柴进费了不少功夫才延请到的。
吕布等人自不会怠慢,连忙下山将人请了上来,看的出这几个人见了此处的水泊和山势也是比较兴奋的,嘴里不停说着“好地方”、“好地势”之类的言语,双眼里是踌躇满志,似乎恨不得马上开工大干一场。
只是此时吕布等人也是刚刚到来,尚需要做些准备才能开工,只得按捺下激动的心情,按部就班的一步步来,却没料到一阵春雨毫无预警的降了下来,只得先躲着如油的雨水,嘴里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如何规划。
一时间,无论是将要立寨于此的强人或是应邀而来的工匠,都是干劲儿满满,都笃定着在此定能一展身手。
……
郓城县,东溪村。
农户们像往常一样起来下田劳作,只是天时难测,下雨的时候纷纷躲入棚子里,看着外面的春雨祈祷着今年收成能好一些,不知谁说了句什么,一帮大男人将话题引到了女人身上,猥琐的笑声不时在雨中回荡,女人总是男人们脱不开的话题。待到了雨停,又都纷纷走出避雨棚下地干活。
如此天气下,村子的道路上走来一个汉子,但见他一张脸生的贼眉鼠眼,长着一副老鼠须,看见甚么都是眼珠子滴溜溜乱转给人不怀好意的感觉,此人正是郓城县有名的闲汉,白日鼠白胜。
白胜一早就从郓城县一路赶来东溪村,只是这家伙倒霉,出门的时候还是晴天,无风无云的,结果半道上下了雨,又没个地方躲雨,登时被淋了个通透,脑门儿上的乱发都贴在脸上,一身衣服湿漉漉的时不时往下滴两滴水,脚上的鞋子每走一步就是一个水印,像极了落汤的老鼠。
白胜轻车熟路的进了村子,在一处豪宅前停下,将门拍的山响:“天王,天王哥哥在不在。”
“来了来了来了,别敲了,有人在家。”门后传出一个抱怨的男声,随即大门吱呀一声开启半边,露出一个人脸来:“哎呦,白爷,恁怎么这副样子。”
白胜抹了一把脸上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的液体,开口道:“天王哥哥在不,俺找他有急事。”
“在在在,郎君正在正房屋内喝茶,恁自去。”那庄客连声回道,顺便把门开的大点让白胜进来。
白胜赶忙谢过,轻车熟路的往里就走,越过庭院,就看见正房大门正开着,一大汉正坐在屋内,但见他生的浓眉大眼,一张脸膛红润异常,络腮胡子连发鬓,端的一副生猛之像。此时正手捧茶碗,一边喝着茶一边惬意的坐在椅子上望着屋外的天空。
“天王哥哥。”白胜抬手呼喊着,连忙一溜小跑到了近前,扶着门框不停喘着粗气。
晁盖正出神呢,听到喊声赶忙放下茶碗看去,见是白胜,不由吃了一惊道:“白贤弟,缘何此时来我处?且先进来,把门关上。”
白胜深呼吸一下,连忙进来,转身将大门关上紧张的看着晁盖道:“天王哥哥,大事不好。”
“何事这般惊慌?”晁盖差异的看着他,手上还是拿起茶壶倒了茶递给白胜:“莫慌张,且先喝口茶水解解渴。”
白胜也是赶了半天路正觉得渴,依言接了茶水,喝了口觉得水温正好,连忙端起来“敦敦敦”一口气灌了下去,末了一抹嘴巴,放下碗低声道:“哥哥,昨日晚间有去水泊打鱼的兄弟来报,梁山那边来了一伙强人将那地儿给占了。”
晁盖闻听脸色一变,本能的抬头张望了下门口,也压低声音道:“可知道那伙肥羊如今怎样了?”
白胜贼眉鼠眼的望了眼门口,转回眼看着晁盖:“他说看到一伙人,穿着看起来似曾相识,只是都待在船上,他想上前看的时候被人赶开了,也不知会否跟着船一起离开。”
晁盖听了皱着眉站起来跺了两步,又走回来凑近白胜低声道:“那兄弟人现在在哪?”
“在城里,找了个客栈住着。”
“那些强人没为难他?”
“那伙强人新到,正自忙碌,只是将他赶走了事,没功夫顾及其他。”白胜忽然恍然地看着晁盖:“天王哥哥莫不是怕他卖了我等?”
晁盖缓缓点头:“知人知面不知心,一同谋事的众人中我只信兄弟你,他人却是信不过的。如今那伙强人显是和肥羊有联系,遮莫等安定下来后就要找寻我等,若这人被拿了,将你我供出去却是要坏事。”
白胜深吸一口气,黑多白少的眼珠滴溜溜一转,神色阴狠的伸手一切道:“哥哥,不如……”
晁盖摇摇头:“不妥,什么事都没发生,我等却将人做了,以后道上的人不会再来找你我谋事。”
轻轻叹口气:“且只将人打发走就是。”
白胜点点头:“哥哥放心,回去俺就打发他走,让他去别处厮混去。”
晁盖摸了摸下巴,缓缓点头:“如此最好。嗯,既然要走……让他等都走,莫要留在郓城县附近了,省的给我等造成麻烦。”
说着拍了下白胜肩膀道:“这钱我来出,伱带去分给他们就是。”
“如此多谢天王哥哥了,事情没成,却总是要恁坏钞。”白胜笑了一下,冲着晁盖拱了拱手。
“值些什么,没你帮着跑来跑去的,我一人也成不了甚事。”晁盖挥了下手:“只可最终也没能把那处肥羊拿下来,不然此时应当是拿秤分钱才对。”
白胜听他说的出了下神,随即叹口气道:“对方人多,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若不是天王哥哥武艺高强,有几个兄弟约莫是要留那山上了。”
晁盖也叹了口气,回到座位坐下:“对方倒是真有几个敢拼命的,确是可惜。”
“那哥哥,俺们接下来怎生是好?”白胜也是心有不甘,依然想着能赚上一笔。
“且先观望着,如今这世道……呵,来钱的法子总会有。”晁盖拍了拍他:“不说这个了,你先去洗漱一下,我让人给你准备一套干净的衣物,莫老是穿着这些湿漉漉的衣服”
当下走出去叫了几个庄客进来,吩咐一番,自有人带着白胜去烧水洗漱。只留下晁盖在正房门外,背着手望着天,良久叹息一声,转身进屋又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
沧州,柴家庄。
一身锦衣的柴进披着深色绣有仙鹤奔月的大氅走在湿漉漉的道路上,拉着云里金刚宋万的手殷勤嘱咐着:“此去梁山路途遥远,宋万兄弟切记一切小心,到了梁山莫忘记替为兄问候吕寨主。”
宋万高大的身形有些拘束,似是不太习惯被人如此热情的对待,只是木讷的道:“大官人放心,俺一定将话带到。”
“好好好。”柴进哈哈笑着,回身招手,命人将准备好的挑担拿了过来:“这些是我给宋兄弟准备的物品,钱粮衣物、酒水干粮,一应俱全,你且带着上路。”
“多谢大官人。”宋万抽出手来,对着柴进郑重做了一揖。
柴进带着笑容,连连摆摆手道:“应该的,应该的,宋兄弟既然愿意投吕首领,自然是自己人,莫要行这些虚礼。”
宋万听了心里一动,看来这梁山与柴进的关系比他想的还要亲密,希望是个好去处。
当下再次告别柴进,绰了朴刀,挑起担子,宋万一路出了柴家庄,直往南面而去。
……
白云飘飞,已经是过了晌午饭食的时间,沧州附近的路上正有一伙男女围在一起窃窃私语,看众人表情很是不耐。
“你们两个坌蠢的货,连人在哪里都没打听清楚就让老娘陪你们跋山涉水的来到沧州,人呢?人呢?”段三娘面上涂脂抹粉,一身红色劲装,外罩黑色斗篷,那劲装的胳膊处绷的紧紧的,甚至能看清段三娘肌肉的轮廓,此时正自瞪着柳元、潘忠两人。
“这是甚话,我二人又没那千里眼,如何知道这伙人已离了沧州。”
柳元与潘忠的面色有些不好看,他等得的消息说是邓飞在沧州住在柴进庄中,谁知道来了后一番打探却发现人都走了。
此时被段三娘如此埋怨,倘若换二一个人,两人早就大嘴巴抽上去了,只是面对段三娘实在是提不起那勇气,这是个嫌弃自家爷们儿坌蠢,提刀宰了炙烤着吃的狠人,没事儿最好少招惹她。
“三娘子,消消气儿,走了就走了,那么大一个队伍与单个儿活人不同,跑不出人的视线去,除非他能飞天遁地,否则在这世间就要留下些身影。”说话的人长得消瘦,一张驴脸上满是皱纹,正用手捋着山羊胡,他叫方翰,乃是段三娘的姑丈。
段三娘气哼哼的撇了撇嘴,她只是想找人骂两句撒撒气,倒是没在继续揪着不放。倒是让柳元潘忠二人松了口气,若有得选,他俩现在宁愿没去过定山堡。
方翰看了看众人,见他们都有几分沮丧,不由开口道:“勿忧,咱们且往前去,适才已经打探得后方没有大型车队得身影,那什么飞的定是没有北上,我等只往东边和南边找,总能碰上知晓的人。”
“他就不能往西?”段三娘心气儿还是不顺,不由顶了句嘴。
“三姐,咱们刚打那边过来,那人未走那边。”段二开口帮着自家姑丈解释了一下。
“哪个要你多那鸟嘴。”段三娘杏眼一瞪,蛮横的样子,生生将自己哥哥吓得倒退一步。
“莫要说了,快些走吧。”方翰开口说话,想了一下又对一旁长着一张包子脸的施俊道:“施小子,你和二郎往西寻找看看,有发现回来一个报信的,没有信儿的话天黑往南去找我们。”
“姑丈,我觉得不必这般麻烦。”施俊是段二的舅子,长得白白净净,卧蚕眉却又有一双眯缝眼,看起来十分不协调,抬手抓了抓脸颊道:“那什么小旋风柴进就在左近,反正他庄上的人也不认识咱们,不若我等直接去柴进那打听一番,约莫就能得到准信儿。”
方翰眉头一挑,点点头:“倒是个好法子,施小子你和……”
“我去吧。”柳元截断方翰的话:“柴进的庄园我知道在哪里,我和施俊兄弟一起去。”
方翰眼睛眯了眯,转头看了柳元一眼,呵呵一笑:“恁地好,那就辛苦柳大郎和施小子一起吧。”
段三娘在一旁不耐:“好了,你两个快去,这功夫都用在找人上了,在这么下去咱们还不如回去,强似在这里没头般乱转。”
众人听了都是无奈一笑,当下柳元与施俊提着哨棒先行一步,其余人在后面远远缀着。
只是众人吵闹间没注意到,官道后面驶来一辆马车,待这伙男女听到已是到了近前,连忙纷纷避让开来。
“哪里的来的腌臜货,这般不小心,撞到人怎办。”段三娘指着远去的马车一顿臭骂,段二、段五纷纷附和跺脚大骂。
潘忠似是有些受不了,歪着头看向一边。
还是方翰说了句公道话:“三娘子,适才那车夫好似喊了一声我等没听见罢了。”
段三娘面色不善的瞥了方翰一眼:“姑丈,你端的哪头儿的?”
“三姐,莫说了,莫说了。”段五看段三娘性子上来,连忙过来拉住。
他等在这正乱成一团,却没看到前方马车掀起帘子,车中人盯着他们看了几眼,复又关了车帘。
微风起处,一团黄土化成龙,随着马车奔向远处,那里,正是柴家庄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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