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忠冷冷一哼,在一旁阴声道:“正是杀人。”
“杀谁?”段五一脸的桀骜,伸出手来冲着自己比划一下:“说个名字兄弟我替兄长杀了就是。”
“呵呵呵,如此甚好,但是不急。”柳元露出笑容,摆了摆手道:“那人投了一伙强人,杀起来颇有些难度。”
“强人?”段家兄弟听了不由面面相觑,这找一伙人麻烦与找一人麻烦可是不同难度。
嗅嗅嗅——
潘忠在旁面色有些异样,鼻子一个劲儿的耸动,没等柳元说话就插了一句:“这烤肉味儿好香啊……”
“哪有什么味儿,潘兄遮莫闻错了。”段二闻言却是脸色一变,嘴角不由抽搐一下,有些含糊的道,下首段五脸上的表情看着也有几分不自然。
柳元听了也提了提鼻子。
“这味道……是挺香的啊。”
柳元疑惑的看了眼这哥俩,不明白二人怎生这副表情,而且屋中这股烤肉的香气如此明显,这两人睁眼说瞎话是为哪般?遮莫真当他鼻子是摆设不成?还是一段时日未见,往昔豪爽的人变得吝啬了?也说不通啊!
段二、段五脸上有些僵硬,二人互相看了眼,段二面色古怪的道:“实是府中没有什么烤肉,二位仁兄若是腹中饥饿我这就吩咐人去做些吃食来。”
柳元连忙欠身伸手拦着他道:“不用不用,特意准备还麻烦,不若就将烤肉拿些来吃了就行,闻这味道当是熟了。”
段二嘴角抽搐一下挠了挠头,想说些什么又不知怎么说。
段五也是同样表情,开口劝道:“不费事不费事,我们兄弟也半天没吃,着实有些饿了,不若咱们一起吃些,我这里还有一坛好酒可以拿出来一起吃了,顺便柳兄讲讲到底要杀谁,有甚好处。”
柳元潘忠二人对视一眼,有酒有菜自然比只是吃肉要好,既然主人家不嫌麻烦,他们更是不嫌,当即点头道:“客随主便,倒是麻烦贤昆仲了。”
“哎~”
段二和段五闻言都是长出一口气,段二更是豪气地一挥手道:“哪有什么麻烦的,二位仁兄稍待,我去吩咐一声。”
当下起身快步出去,找了个庄客吩咐一声,房间里自有段五陪着柳元与潘忠二人叙话,一时间众人之间甚是和谐,都是笑语宴宴。
也合该着有事,这段二慌里慌张只顾着找庄客去厨房吩咐做饭,可却忘了现在后厨里面有一个要命的人物在那。
那庄客接了段二的吩咐去后面找厨子,刚刚进入后院就听一女声叫住他:“站着,你个蠢厮前来作甚。”
那庄客听了心中暗暗叫苦,怎生把这姑奶奶给忘了。连忙转过身,也不敢抬头回话道:“禀三娘子,前院来了两个客人,二郎君吩咐做一桌吃食端上去,他们要在前厅吃酒。”
“哼哼,老娘在后面累死累活,他两个倒好,跑去前面躲清闲。呵,真是我段家的好儿郎。”三娘子语气讽刺,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忿:“还客人?这阴雨连绵的哪个蠢厮鸟会来,你莫不是帮着那两个驴日地蠢货在拿话哄骗老娘吧?”
空气中,一股浓郁的肉香飘在鼻端,这股香味儿就连雨水也冲洗不掉。
庄客闻到气味愈加惧怕,慌忙躬身弯腰,连连摇头道:“如何敢欺瞒三娘子,确是有客人上门,如今正在客房,恁去一看便知。”
三娘子听了,却又是一声冷哼:“来客人也不叫我,老娘见不得人还是怎地?你也不用去找人了,我这自烤了肉食,却不是正好拿来给那两个客人吃。”
“啊??”庄客闻言,似是见了鬼一般,一脸惊恐,一声惊呼拉的老长。
三娘子听那庄客惊叫,一脸不悦:“啊伱个死人头,不会说话就给老娘夹了鸟嘴滚!看着你们这般丑物就鸟烦,一个个没个人样,也不知你那废物爹娘怎么生的你这等腌臜货,都是费粮食的杀才,还不夹了腚滚远了去。”
那庄客被骂的心中不忿,然而依然闭着嘴连声都不敢吭,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连忙捂住嘴转身跑去了一边。
“废物!”
三娘子一口痰啐在地上,转身进了厨房,端了一盆香气扑鼻的烤肉自去寻找段二等人。
前院,客厅中,男人浑厚的声音传来,时而激昂,时而平静,段二与柳元等人正在商谈。
“十万贯钱财,不是个小数目啊。”段五摸了摸自己肥厚的下巴,面上似有所动。
柳元点点头,嘴角带着一丝贪婪道:“是不少,不然为兄也不会为之心动,只是有一节,这钱好看不好赚,所以为兄才来找二位贤弟相助。”
“柳兄能分我二人多少?”段二一只手放在桌子上,闻言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柳元问道。
柳元与潘忠对视一眼,依然是柳元回话:“贤弟,此时说分多少端的有些早了,不若将人杀了后再谈如何?”
段五怪笑一声,肥肥的下巴随着开口堆起层层褶皱:“话不能这么说,柳兄。钱财这种事还是先算清楚了再说来的好,不然如何让人卖力?”
“二位,对面乃是北地来的悍匪,辽地来的马匪与河北坐山吃肉的都有,我等还不确定能否杀了那对头,现时谈论如何分钱着实早了些。”潘忠眯着小眼,神色不善的看着段家兄弟,细眯的眼缝里满是杀机。
“不行,我……”段二一摇头还待再言,就突听耳畔一声巨响。
哐——
大门被一只穿着红绣鞋的大脚狠狠踹开,分两边砸在一旁,巨大的力量震的门扉一阵抖动,暴起一片灰尘扑簌簌地往下落。
一屋四个大男人俱是一惊,纷纷扭头看向门开处。
但见门口站着一个女子端着一盆烤肉,看不出年纪,一双眼睛甚大,两条剑眉横在上方,目中毫无半点风情,扫视之间凶光四射迫力逼人,让四个大男人噤若寒蝉。再看她身材,全无女子的婀娜多姿,腰肢粗大肩膀宽厚,一双胳膊露在外面满是贲起的肌肉,比之柳元与潘忠两个习武的汉子亦不逊色,一张白皙的脸盘儿,细看去全是脂粉铺翳,一根银簪斜插头上,却缀着一白银所制骷髅状的步摇。
“三姐!”段二段五两人见了来人顿时惊呼出声,还没等站起来,就见那段三娘昂着头,龙行虎步的走了进来,快步走到两个兄弟跟前,将盆放在桌上,抡圆了胳膊就是“啪”“啪”两个大嘴巴。
“哎呦!三姐,作甚打人。”段二、段五两人被打也不敢还手,只是用手捂着脸坐在椅子上哼唧,一旁柳元潘忠二人瞪大了眼看着那女子彪悍的动作,两张口不由张开合拢不上。
段三娘全无一点女子作态,朝着地上啐了一口,茶壶一般叉着腰,指着两个兄弟鼻子骂道:“老娘在外面听了半天,方知道你两个腌臜蠢货实是烂泥扶不上墙,你等钱财没到手就想着分,却不正似那猎人鸟都没打着一个在那肖想怎生吃肉。呸!也不撒泡尿照照,看看你二人那坌蠢的猪头样!”
段二段五黑着脸嘴角抽搐,段五哼唧一声,讨好地道:“三姐,这还不是想替恁攒攒嫁妆。”
“我呸!”段三娘又是一巴掌甩在段五脸上,大眼里凶光毕露:“你个驴日的蠢厮,要是真为老娘着想就不会说这不过脑子的蠢话。”
段五当下闭了口不敢再说话,只捂着脸坐在那露出苦相。
段三娘说完段五,扫了眼噤若寒蝉的段二,回头看着柳元与潘忠道:“二位客人见谅,这两个腌臜鸟货成日想着发财已是魔怔了,就按恁说的,事成之后咱们再分账。”
柳元、潘忠兀自不能合拢嘴,柳元下颚几次想要往上合都没成功,还是潘忠狠狠推了下下巴道:“三娘子爽快,就这么定了,我和柳元兄长也不是吃独食的人,这恁放心。”
柳元也学着推了下下巴,揉了几下面颊道:“是极是极,我柳元虽然爱财,却还是要脸的人,做不出不公道的事情。”
段三娘却是看着他俩哼了一声,撇着嘴道:“老娘又不是你俩肚里的蛔虫,谁知你两个撮鸟转的什么心思。只你俩也莫要哄骗老娘,须知我段家不是好惹的。”
柳、潘二人被说的不知做何反应是好,半晌嘴角动了动,扯出一个笑容道:“哪能呢,我二人不是那般人。”
段三娘也不在意他二人是何表情,点点头:“那好,老娘正好烤了些肉拿来,你们不是饿了要吃吗?先将就着吃些。”
“哎哎,确实腹中饥饿。”潘忠摸了摸肚子连连点头,方才被这段三娘吸引了目光与注意,全没想着别的,现在听她一说,顿时觉得肚子空的难受,那烤肉的香气也一个劲儿的往鼻子中钻,让他垂涎欲滴,当下连忙取了一块塞入口中。
柳元也是连连点头,取了一块在手,只他吃起来要斯文一些,张口撕咬了一块在口中咀嚼着,看段家兄弟歪着脑袋正用一种诡异的眼神望着自己不由有些奇怪,开口道:“二位贤弟如何不吃?这肉还挺香,不知是何种兽类,竟然从未吃过,三娘子倒是好手艺,能将之烤的如此香。”
潘忠连连点头,口中不停的吞咽着,手上却只顾去捡那大块的肉拿了。
“老娘手艺自是好的。”段三娘先是咧嘴一笑,继而一双眼里满是诡异的神色,语气不明的道:“此是珍兽,只得此一只。”
段五脸色苍白的看着几人,似乎是看到世上最恶心之事一般,猛地站起来捂着嘴朝外就跑,没一会儿就听外面传来他干呕的声音。
“五郎这是怎么了?”柳元先是抻着头看向外面嘟囔了一句,转头正欲问段二,却见其一脸苍白眼神惊恐的看着他,不由就是一怔,先是自视一番,见没什么不妥,不由奇怪道:“贤弟为何这般看我?”
“你二人……唔……”段二胸口腹部一鼓,猛地站了起来,只是从手缝里漏出一句:“你二人……那乃是两脚羊!”
“什么?你说甚?”柳元、潘忠二人没听清楚,然而看他兄弟的样子本能觉得不是好事,嘴里的咀嚼都慢了下来,纷纷皱着眉头看向段二,待明白过来他话中的含义,猛然觉得肚子内一阵翻腾,齐齐用手捂住嘴,猛然起身就朝门外奔去。
“呕——”
“呕——”
不多时,四个大男人呕吐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在院中响起,真是一声赛过一声高,似是要在此比出个高低上下。
段三娘听着外面的声音撇了下嘴,伸手从盆里拿起块肉放入嘴里咀嚼着朝外走去,看着不是抱着柱子朝着圃呕吐,就是趴在地上撅着腚在那倒腾的四人不屑的嘀咕了句:“呵,无胆撮鸟,连口肉都不敢吃!”
“呕——呼呼……三姐……三姐她……”段二呕吐一阵,喘息着断断续续的道:“她……她嫌弃自家夫君除了一张白脸……咳咳,毫无是处……觉得坌蠢得很,提刀……提刀给来了一下子。”
“杀……杀了?”柳元摸了摸嘴角的口涎,突然胸口哦一热,又是一口胃液喷了出来。
“二哥,别说……咳咳……别说了。”段五鼻涕眼泪一起流,扶着柱子剧烈的喘息着:“呼呼……老子,今儿是吃不……呕!”
“呸呸……咳咳……几位,莫再说了。”潘忠形象也没好到哪里去,适才饥饿难耐,属他嘴贪,现如今是吐无可吐,只觉得看什么都恶心。
“是极……唔……有牙粉吗?”柳元苦着一张脸看向那边得哥儿俩。
段二剧烈得喘息着,胸口起伏肉眼可见:“有,待我……待我使人去拿。”
段五毫无形象得倚着柱子,闻言转动脑袋看向段二,中气不足得说道:“二哥,我也要些。”
“都有,都有。”段二苦笑,捶了下发软的腿,踉跄着起身迈步,找了个庄客吩咐一声。
不多时,两个庄客端了清水与牙粉过来,四人就在院中洗漱了,尤以柳元、潘忠二人洗刷的最狠,看架势恨不得从口中撕下一层皮来。
雨天,冲淡了空气中弥漫的肉香,同时掩盖住了这罪恶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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