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实在在的钱攥在手里, 王妈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夫人放心。”
稍微整理了下思绪, 王妈从姚容和叶鹤栖逃跑之后说起,很快就说到了叶老夫人晕倒中风的那天。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天在厅堂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隐约听人说是老爷气晕了老夫人。”
“一开始我还以为这是有人在瞎说,但老夫人醒来发现自己偏瘫之后,对老爷发了很大一通火。”
即使是在自己家里, 王妈还是忍不住四处张望了一番,生怕隔墙有耳。
“老爷带着文夫人和耀祖少爷跪在老夫人门口,跪了一天一夜,别说吃饭了,连口水都没敢喝……”
“耀祖少爷哪儿受得了这个苦,晕了过去。”
“老夫人以前多疼耀祖少爷啊, 但那天听说耀祖少爷晕倒后, 愣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王妈停住了话音,眼巴巴看着姚容和她手里的钱。
姚容又将几张纸币塞给王妈:“叶老夫人是何时才松口见叶扶光的?”
王妈回忆了下:“好像是过了七八天吧。”
姚容给了她一个参考目标:“张念钊去见老夫人那天, 距离老夫人同意见叶扶光,过去了多久?”
王妈震惊地望着姚容:“……老夫人松口见老爷的第二天, 老爷就带着张先生过来探望老夫人了。”
心中的一个疑惑得到解答, 姚容朝着王妈点头:“你继续。”
王妈盯着剩余那沓钱,咽了咽口水:“这些天我一直在伺候老夫人洗漱, 帮老夫人擦拭身子。”
“夫人, 你将这些钱都给我, 我把我偷听到的话都告诉你们。”
姚容直接将钱放到了桌子上。
当王妈伸手来拿时,姚容用胳膊挡住了王妈的手:“钱先放在那里, 你说完再拿。”
“好好好。”王妈喜笑颜开,越发觉得姚容大方。
为了讨好自己的大主顾,王妈将自己偷听到的事情全盘托出。
姚容、叶鹤栖和周绮怀三人互相对视。
通过叶老夫人的那些话,事情真相已经很明显了,气晕叶老夫人的人就是叶扶光。
一开始叶老夫人是不愿意原谅叶扶光,也不愿意配合叶扶光的。
所以前期叶扶光一直没有进行回应。
后来叶扶光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说服了叶老夫人,让叶老夫人配合他在张念钊面前演了一场戏。
才有了张念钊的那篇文章。
打听完自己想要打听的事情,姚容三人起身离开王妈家。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周绮怀问。
姚容抬头看了眼天色:“我打算再去找一个人问问。”
“找谁?”
“找门房。”
她在叶府生活了这么多年,对于叶府佣人们的性格还是有所了解的,挑选出来的人,都是能用钱撬开嘴巴的。
所以很快,门房也开了口。
他能提供的信息没有王妈那么细致,但他说的话也从侧面佐证了王妈的话。
从门房那里离开后,天色已经有些黑了。
姚容三人坐着黄包车回了住处。
周绮怀原本想跟姚容讨论一番,但余光瞥见姚容和叶鹤栖脸上的疲惫,立刻改口。
“姚姐,鹤栖,你们快去洗漱,然后好好睡上一觉。”
“有什么事情我们等明天再说。”
姚容笑了笑,点头应好。
反正该弄清楚的事情都弄清楚了,也不急于一时。
直到第二天清晨,三人坐在一起吃早餐时,周绮怀才开口问道:“姚姐,你说,我们要怎么做才能拆穿叶扶光,让大家看清叶扶光的真面目呢?”
想要让所有人都看清叶扶光的真面目,就需要有人证。
但王妈和门房愿意站出来帮她们作证吗?
以王妈和门房贪财的性格,要是她们给的钱足够多,说不定两人真愿意。
但她们这么做,和收买证人有什么区别?
要是叶扶光说王妈和门房被她们收买了,是在做假口供,她们又该如何应对?
以叶扶光无耻的性格,还真有可能会这么做。
事情要是沦落到那一步,就真的是一地鸡毛,怎么扯都扯不清了……
听着周绮怀的分析,姚容不时点头表示认可:“你说得对,我们不能让叶府的佣人出来给我们当证人。”
叶鹤栖用油条蘸了豆浆,狠狠咬了一大口,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娘,你就别卖关子了。你肯定想到办法了对吧。”
周绮怀迫不及待道:“是啊姚姐,不让叶府的佣人当证人,那我们要找谁当证人。”
姚容也不再吊她们胃口,直接道:“找一个说话足够有份量,与叶扶光关系很好,又与此事有所牵扯的人。”
周绮怀愣了愣,脑海里的第一反应是:
有这种人吗?
“你认识张念钊吗?”姚容突然问周绮怀。
周绮怀恍然,原来姚容说的人是张念钊。
张念钊是北平大学文学系的老师,又是《启明报》的投资人之一,在北平文化界的名声很大。
而且众所周知,张念钊是叶扶光的好友。
在叶扶光登报指责姚容的时候,张念钊也写了一篇文章声援叶扶光。
如果这样一个有名望的人突然反水,站到了姚容身边反锤叶扶光,他的证词,确实会比王妈、门房他们的证词更有可信度。
“我认识他。”
虽然不喜欢张念钊,但周绮怀对张念钊的观感并不算差。
——当然仅限于张念钊发表那篇文章之前。
看到张念钊发表的那篇文章后,周绮怀是火冒三丈,直接认定张念钊和叶扶光是一丘之貉。
“你对他的印象如何?”姚容问道。
周绮怀想了想:“这个人,书呆子气很重,为人也有些迂腐。”
姚容莞尔:“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话。”
周绮怀也跟着笑了下,话锋一转:“但——这人很大方。”
“别看《启明报》现在是北平有名的大报,但在几年前,《启明报》的销量差到险些要办不下去了。”
“最后是张念钊将身上所有的钱都借给了《启明报》主编,这个报纸才顺利办了下去,一步步走到今天。”
“因为此事,张念钊在北平文化界的名声很好。”
姚容点头:“这件事情我也听说过。”
“姚姐是想说服他吗?”周绮怀已经明白了姚容的意思。
姚容:“张念钊显然是被叶扶光和叶老夫人联起手来忽悠了,你觉得他要是知道真相后,会反过来帮我们吗?”
周绮怀也不能保证,但:“可以试一试。”
叶鹤栖吃完油条,喝完豆浆,举手道:“我也觉得可以试一试。”
她不认识张念钊。
但她初中学过张念钊的现代诗,还从老师那里吃到过张念钊的瓜——
身为北大老师,《启明报》投资人,还写过不少有名的小说和散文……
就是这样一个绝对和贫穷沾不上边的文人,居然被骗子骗光了所有积蓄……
要是张念钊愿意帮她娘作证的话,她一定会教对方几手防诈指南。
要是不愿意……
哼哼,被骗子骗光积蓄,是你小子命中该有此劫!
***
《启明报》编辑部。
临近年关,大学基本都放假了,张念钊这个老师不需要每天去大学上课,就每天往报社跑。
这天,张念钊和前几天一样,正在整理其他人对于离婚一事的投稿,就见副主编快步来到他面前。
“文涛,你猜猜谁来找你了?”
张念钊茫然抬头:“谁来了?难不成是志明兄过来了?”
“是《女报》的周小姐,她想请你出去一叙。”
张念钊先是一愣,旋即低头打量自己的着装,紧张道:“周小姐来找我做什么?”
“这我怎么知道,你赶紧出去,别让周小姐久等了。”副主编直接接手了张念钊的工作。
张念钊局促地走到周绮怀面前。
还没来得及开口,周绮怀就先一步道:“姚姐和鹤栖回北平了,她们想见你,跟你说些事情。”
张念钊眼眸微微睁大:“好,她们在哪。”
虽然与叶扶光认识了很多年,但张念钊从未见过姚容,也从未见过叶鹤栖。
看到姚容的时候,张念钊发现,对方与叶扶光口中描述的那个旧式女子完全不一样。
也许连叶扶光亲自来到这里,都未必能在第一眼认出姚容。
姚容与张念钊没有交情,所以开门见山:“张先生,冒昧打扰。我找到你,是有事相告,有事相求。”
“希望你能给我半个小时的时间,听我将事情慢慢道来。”
随着姚容娓娓道来,张念钊的心情从一开始的不信,到后来的震惊,再到最后的难以置信。
“……我会想办法去证实这件事情的。”沉默许久,张念钊哑声道。
姚容点头,温声道:“如果张先生证实了这件事情,你可以随时来《女报》找我。”
张念钊失魂落魄,离开咖啡厅,在路边招了辆黄包车。
凛冽如刀的寒风迎面吹来,吹得张念钊面颊生疼。
这种疼痛感让他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坐在黄包车上,一会儿想着叶扶光和叶老夫人跟他说的话,一会儿想着姚容和周绮怀跟他说的话,只觉脑子一团乱麻,根本不知道该信谁的。
思索片刻,张念钊决定再去一次叶府,再去探望一次叶老夫人。
于是张念钊对黄包车夫道:“师傅,不去《启明报》编辑部了,去西风巷。”
到了西风巷,张念钊在巷头胡乱买了一些水果,提着水果走进胡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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