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进来上了热茶,又端了四碟果子上来。
沈嘉元客气道,“三娘子尝尝,这果子可能没你家的味儿好。”
林碧落拈了枚甘草杏送到嘴里,只觉酸的味儿过了,又加了过量的糖,过甜过酸,想来这是用落果做的,并非
熟的极好的大杏。她微微一笑,“沈郎君请了我过来,可不是来谈论陆家酒楼的蜜饯果子吧,”
沈嘉元亦笑了,“三娘子果然灵透。自上次尝过了你家的蜜饯果子,便觉味儿极好。不瞒三娘子,我家也开着酒楼铺子,酒楼里餐前也会给客人上些蜜饯果子,可是味儿比不上三娘子的,便想着可否能跟你家订货?”
林碧落思索一回,这似乎也算是一条财路,便问:“不知道你们是要订多少?”
沈嘉元道:“你家出产多少,我家便订多少,价格比你铺子里的价格高一成。”
“原来沈郎君喜欢包圆?”林碧落失笑。初次见面的时候,这少年便想将孟伯的果园包圆了,只是价格略低,这次倒学聪明了,要把她家铺子包圆,价格倒不曾压,还略提了提,想来是财大气粗。
“我虽不知道沈郎君身份,但是瞧你的穿着打扮,也非寻常小商小户,怎么就非要将我家铺子里的货都包圆了呢?况且价格也不便宜呢。”
沈嘉元不曾想到,这小丫头并没不曾一听价格高于原价一成便乐昏了头,瞧情形,似乎更是谨慎了。他心中苦笑,他不过是想着,将她家所出全部包了,免得她再日日起早贪黑的在铺子里操劳,不曾想弄巧成拙,倒让她起了疑心。这可不好,总要有个说头遮掩过去。
“不瞒三娘子,我家也开着酒楼,比这陆家酒楼还要大上许多,里面也有果碟供应,但味儿比起你家卖的可差远了,因此便想着,以后只用你家的果子蜜饯。又怕你家不能长期供货,这才想着全部包圆了。”
林碧落顿时露出了然的笑容来,生产力低下就是个大问题。家里买的货都是她们娘几个做的,恐怕两位姐姐一出嫁,她家就得买几个丫环了,不然到时候人手就不够,只她阿娘跟迎儿压根做不过来。
做果子蜜饯倒真没啥大的秘诀,只是林家铺子舍得用最好的原材料罢了,出来的味道这才特别好。
况且赚的也不多,只够她们一家寻常花用再攒些小钱,并不能靠此发家致富,做什么大富翁。
“沈郎君若是将我家的果子全包圆了,那我家铺子里还卖什么?”总不能关门大吉。
她也没想过要转行啊。
沈嘉元一笑:“三娘子还可以进些别的货来卖啊。”他家货栈完全可以低价提供。
林碧落却否决了他这想法:“实不相瞒,这做蜜饯果子乃是林家祖传,家父在时便靠此维生,若铺子在我手上改行,将来我如何向阿弟交待?”这家业总归还是林楠的。
沈嘉元就算是预估了她的反应,先时见她不曾为了高价出货而欣喜雀跃,已是刮目相看,又听得她心中竟然还有为了幼弟守住家业的想法,那目光之中便又有了几分不解。
商人逐利,这是本性。这小姑娘虽然瞧着聪慧,到底年纪尚小,还不曾磨炼出来。沈家能做到如今这地步,决非轻易。至少沈嘉元自小受到的教育便是无论何时,不能做赔本的买卖,不能瞧不起小钱。任何小生意,在沈家瞧来只要能赚钱的,便是好生意。
若给沈嘉元,碰上这样的商机,自然是先将家中存货高价出清,然后将铺子装修一新,再图发展,这等于是有了两份赚钱的营生。
一生二,二生三,逐步发展,不怕赚不了钱。
“这样好的机会,三娘子就这样放弃了,不觉得可惜吗?”
“怎么会?”林碧落指着碟子里的蜜饯果子反问:“沈郎君可知,这碟子里的果子是哪家产的?”
“这不是陆家酒楼的吗?”到于是谁家产的,前来酒楼吃饭的人谁会关心?
对面的小姑娘又露出了那种狡黠的笑容来,“沈郎君可想过,我林家铺子虽说店小,产出少,可是哪怕做个几十年,或者做成个百年老店,只要人家提起蜜饯果子来,这上京城中,只要吃过的必定赞一声好。如今便是在整个封丘门大街,知道的人也着实不少。假如我将铺子里的货卖给了你家酒楼,人家提起来,赞的也是你沈家酒楼,又与我林家何干?”这就是品牌效应了。
她还想着将来持续向饮食业发展呢,怎么能不给自己挣点名声?
沈嘉元再一次被这小姑娘的思维给打败了。
不错沈家是做着皇商,可这皇商也不好做,每年要跑到全国各地搜罗宫内所用之物,沈家与各供货商打好关系,赚一个中间差价。
若认真讲起来,他家铺子酒楼倒开着几家,味儿还不错,但替沈家真正赚钱的东西,都不是自家产的。
他只想着眼前之利,替林三娘子解决了眼前的辛劳,又能多赚些银子,岂不知这小娘子考虑的却是几年甚至更往后的事情了。
“因此,沈郎君之请,三娘子恕不能从命,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小姑娘致完谢词,翩然而去。她身后的丫环从头至尾就跟个影子似的缩在她身后,哪怕个头超过了她,似乎……存在感也没有她强烈。
青和在旁侍立,听得她们主仆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窥着沈嘉元的脸色似乎有几分不豫,只当他家少主子被拒,心中不快,便在旁陪笑:“林家这位三娘子虽然做着生意,到底年纪小,有几分傻气,这么好的事情,还不上赶着应下来。遇上郎君,她可是遇上了贵人!”
青和不知沈嘉玉之事,知道的人都闭紧了嘴巴,半个字不敢泄露。沈唯一的手腕除了用在生意上,御下也极严,赏罚分明,沈家下人素知老爷不开玩笑的。青和只后来偶尔听说上次在孟家果园里,他家主子不高兴,遇上的就是这位小娘子,心中还道,主子似乎与这小娘子有些相克,见一回生一回气。
“蠢材!你知道什么?”沈嘉元越想越觉得,林三娘子的反问非常有道理,就算他将她家的东西全部卖下来,年年如此,可是这无形之中等于将她们林家与沈家绑到了一起,而她们家还要仰仗沈家而活。哪一日不靠沈家了,还得从头开始。
到时候,谁还记得林家果子铺?
这虽然对于他们来说,将来上门向林家赔礼,是个非常有利的条件,但他却不能昧着良心去算计这一家子。本来是想着暗中补偿的,却不想林家三娘子自强自立,想法多人又谨慎,他开出这样条件来,她也是防备居多。
——一个小娘子,哪来的这么强的戒备心理?
沈嘉元不明白,又觉有几分遗憾,要是他有这样聪慧的阿妹,能在生意上有独到的见解,该有多好。
他在陆家酒楼叹一回,回去在沈唯一面前又叹了一回。
沈唯一也不曾料到,林保生的遗女居然有这样超前的意识,做生意不着眼于眼前小毛小利。联系自家生意,只觉也是时候梳理一下了。
皇商的名头是听着好听,但是总还是要有自己的特色产业,就好比林家铺子,只卖一样,却也能在封丘门大街这样商户林立的地界儿兴旺下来。
林碧落丝毫不知她给沈家父子内心以怎样的震荡,又给沈家的商业王国带来了重新洗牌包装定位的契机,只顺路买了只酱肘子回家,见到周大娘今日也在,便留她吃饭。
何氏见她带了好菜回来,也留周大娘用饭,周大娘也想听听她跟沈嘉元的谈话内容,便留了下来。
席间,谈起沈嘉元的土豪行为,林碧月眼都直了,连呼好事:“以后阿妹就不用天天去铺子里站柜台了。”况赚的又多,何乐而不为?
林碧落却一脸歉然向何氏道歉:“阿娘对不住,此事我没应下来,拒绝了。”
何氏向来信服小闺女,倒不似林碧月那般急迫,听得拒绝已经有几分泄气。
“你拒绝总有你的道理,正好周大娘也在这里,她总比阿娘见识强些,你不如说来让周大娘也听听?”
林碧落将卖到酒楼里,时日久了,将来谁人还记得林家铺子的想法讲了,林碧月已在旁急道:“不记得就不记得,有什么打紧?只要赚的银子多!”
林碧落苦笑:“二姐姐说哪里话?就算无人记得林家铺子的名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这沈家与咱们又不熟,不知根底,我们怎么能为了一点银钱,便将两家绑到一起呢?答应了替他家供货,将来万一有天他家不要我们家的货了呢?到时候我们再重起炉灶再开张?”
林碧月给她说的哑了火,但想着这样好的机会,着实难得,心中还是痒痒。瞧何氏的神色,显然更为信服阿妹,心中不由泄了气。
——娘家的事情,她总是插不上话做不了主,将来总有轮到她作主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的更新在上午,呼吁大家收藏,到时候更了直接在收藏里能看到。我今天刷了一天,发现更完了前台一直不肯显示,真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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