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氏满是诧异地看着卫蘅,“珠珠儿,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卫蘅冷笑一声,“我如今变成这样,不是你亲手造成的吗?”卫蘅对罗氏笑了笑,“小舅母,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去年也到过京城,知道我大姐姐和大姐夫的事情吧?大姐夫落水而亡的事情你知不知道,他敢那样对我们靖宁侯府的大小姐,连老天爷都惩罚他,不过,就算老天爷一时忙不过来,也自然有人代老天爷收拾他的。你说这是不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罗氏脸色一把,站起身色厉内荏地道:“珠珠儿,不管怎么样,你已经嫁入了何家,你这样恨我又有什么用,你难道就不怕一辈子膝下空虚,今后老了怎么办?”
卫蘅看着罗氏道,“这个不劳你费心。我宁愿膝下空虚一辈子,只要看着何致绝后,我就高兴了。想当我娘,你还不配。我这辈子被你们所害,也就这样了,可是你不要再想耍什么阴险手段来害我,否则我不惜鱼死网破,也要叫你家毁人亡。”
老太太死后,卫蘅对这何家也就再没多少情意可言了。
罗氏没有想到曾经心软得一塌糊涂的卫蘅,忽然之间就变成了黄连,叫想吞了她的人,从嘴里一直苦到心里。
罗氏从卫蘅的院子离开后,就叫人去找了何致回来。
“娘找我?”何致从门外进来。
罗氏苦笑道:“我没想到卫蘅的性子那样倔,跟犟驴子一样,你跟她讲什么道理她都不听。当初,我真是想得太天真了。”
何致叹息一声,“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了。不过不管怎么说,蘅姐儿在咱们家,外头人想打何家的主意就得掂量一点儿。到底是咱们对不住她,以后由着她高兴就是了,否则惹急了,猫也要抓人的。”
罗氏点了点头,她心里原本想着使手段也要叫何致和卫蘅圆房,可现在看来,的确是操之过急了。
时光荏苒,转瞬就是两个春秋,到了永和十五年的夏天。卫峻已经差满回京,升任了正二品的兵部尚书。卫栎庶吉士散馆,外放了四川眉州府为通判,葛氏也跟着上任去了。
好在卫杨回了京,否则何氏和卫峻身边一个儿女也无,不知多空虚。
卫蘅的家书半月一封,每次几乎都能按时送到何氏的手里,她展开信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回头朝着躺在床上伸长了脖子想看信的卫峻笑道:“珠珠儿这孩子,日子过得也太舒心了一点儿。”
“她又去哪儿玩了?”卫峻笑着问,“快把信给我。”
何氏道:“急什么啊,我再看一遍。”何氏又细细地看了一遍,才将信纸递给卫峻,“她说前阵子去了普陀山礼佛,过一阵子还要去会稽寻访大禹治水的遗迹,这两年她可没少到处玩儿,你看她信里最后还说,想出海去琉球,说是心慕那里的茶道,这孩子都快玩疯了,也不知道致哥儿怎么受得了她。”
卫峻一边看信,一边听何氏说话,“怎么受不了,他能娶到咱们珠珠儿是他天大的福气。”
何氏抿嘴笑道:“那倒也是。”她坐回床边,忽地皱了皱眉头,“只是连老五都有了孩子,怎么珠珠儿还没有个动静儿?我那弟妹想孙子想得紧,也不知道会不会给咱们珠珠儿气受?”
卫峻拍了拍何氏的手背道:“别担心,小舅子肯定不会让她给咱们珠珠儿气受的。”
何氏点了点头,“你说这孩子也真是的,萱姐儿成亲,她还在孝里不回来也能理解,这都两年了,让他们小两口进京来,珠珠儿就是不肯,真是性子玩野了,都不想咱们这做爹娘的了。”
卫峻在这一点上也颇为赞同何氏的话,“别难过了,珠珠儿年纪还小,正是贪玩的时候,咱们不也是这样过来的么?”卫峻捏了捏何氏的手。
何氏骂道:“老不修。”
卫峻翻身压住何氏,“老不修就老不修,再给我生个女儿吧,珠珠儿不在,这府里都冷清了不少。”
何氏怪叫道:“哎呀呀,那岂不是要被人笑老蚌生珠了。”
何氏和卫峻的兰义堂里旖旎一片,老太太的瑞云堂也是喜气盈盈的。
袁嬷嬷正在给老太太念卫蘅的信,“三姑娘说她又出钱修桥铺路了,还给地藏菩萨塑了金身,给你求了一枚灵隐寺主持大师开过光的平安符。”
老太太道:“跟她说,平安符我戴着了,后面呢,接着念。”
袁嬷嬷笑了笑,“还是三姑娘体贴,知道你老人家眼睛不好,后面都画成画了,她去了好多地方啊,老太太瞧瞧这张,画的是普陀山的普贤菩萨。还有海上的日出。”
老太太接过信纸,卫蘅画了十几幅小画,都是她去过的地方,要叫老太太也看一看。
老太太的眼泪看着画眼泪就流了出来。
袁嬷嬷赶紧拿手帕给老太太擦了眼泪,“老太太每次看三姑娘的信都要哭,三姑娘要是知道了,肯定再不给你写信了。”
老太太赶紧止住泪水,“只是太想珠珠儿了。少了她,这屋子里就冷清了。”
袁嬷嬷点了点头,“三姑娘现在过得这样好,老太太该为她高兴才是,哪个做媳妇的有她这样舒坦的?”
老太太冷笑一声,“若是真的好,哪个做媳妇的会成日里出门游山玩水?”
袁嬷嬷一听就心惊胆战的,“老太太,你是说?”
“珠珠儿的性子报喜不报忧,为了她那个娘,再多的苦还不是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吞。难为她每次写信都装得这样开心。”老太太叹息一声,“我老啦,说的话没人听啦。”
袁嬷嬷道:“不会的,二老爷多疼爱珠珠儿啊,要是她真的过得不好,二老爷怎么会看不出来?”
“老二肯定也看出来了,不过是要哄他那蠢婆娘高兴罢了。珠珠儿既然只愿意让咱们觉得她过得好,我们也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珠珠儿也难堪。”老太太叹息道。
袁嬷嬷不敢接话,不过看来老太太是恨极了二夫人何氏了,如今对着何氏更是连个好脸色都没有。
至于身在杭州的卫蘅,过得还真不差。
“姑娘,马夫人过来了,想见你。”檀香儿顶替了木鱼儿的位置,成了如今卫蘅身边的大丫头。
而檀香儿口里的马夫人,正是嫁到杭州来的提刑按察使司马副使家的木珍。
卫蘅正忙着指挥她的乐部排演,回头道:“请她进来就是了。”
木珍走进曲苑,只见沿途崇岗清池、幽峦翠筿,画壁攒青、飞流如练,一花一石皆玲珑剔透,一轩一阁皆精丽宏雅。她绕过假山,走到水榭边上,依着游廊看着卫蘅。
曲苑的水榭是大块大块的彩色琉璃为窗,这样整块的琉璃可甚为难得,倒影入水,波光潋滟,仿佛水晶宫阙一般。水榭下还埋着三十二口铜钢,卫蘅经常在这里排演她的乐部。
乐音绕梁,三日不绝。
木珍笑道:“你这享受比古代的诸侯王还舒服啊,连编钟都用上了。”
卫蘅回头看着木珍道:“闲来无事嘛。”
木珍看着卫蘅,一袭蝉翼纱的月华流光裙,三掌宽的同色缎带束腰,系着粉白相间的丝绦,缀着羊脂白玉的压裙环,简简单单的发髻,只用了金刚钻镶嵌的发箍固定,干干净净,昔日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了如今倾城倾国的美人了。
“你这裙子的颜色可真漂亮。”木珍赞叹道。
卫蘅的曲苑里有江南手艺最好的十二个裁缝和绣娘,只给她一个人做衣裳鞋袜,颜色也是她自己的染坊染的,并不外卖。所以卫蘅的衣裳从来都是独一份儿的,这份富贵,简直叫人羡艳。
卫蘅笑道:“待会儿给你带两匹回去。”
木珍也不推辞,“那就多谢了。”
“咱们有一年没见了吧,每次见你都比上回更漂亮了。”木珍笑道。
卫蘅不甚在意地道:“还不就是那张脸。”
木珍道:“不一样,是气韵不一样。哎,我的日子要是能有你这样洒脱就好了。”
卫蘅看了木珍一眼,“得了吧,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木珍和她夫君极为恩爱,她进门第一年就怀上了哥儿,如今在马家也是极受宠的,性子比以前还开朗些。
木珍笑道:“那倒是。只是你看我这腰围,今年都放了两次衣裳了,不像你,还像个小姑娘一样,袅娜窈窕。难怪你致表哥那样宠你。”
卫蘅没说话,只笑了笑。
木珍几乎有些痴了地看着卫蘅,那笑容仿佛盛开在薄冰下的玫瑰,叫人看得见摸不着,却明白花期的短暂,因而更想挽留住这份美。
木珍忽然就明白,怎么每次见卫蘅都觉得她更美了,因为她整个人仿佛越来越易碎一般,叫人提心吊胆地欣赏着她的美,格外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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