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巧,”柴太太拉着高氏站在巷子里喊正在卖烧饼的崔巧,“你瞧瞧,谁回来了。”
崔巧的脸被炉子烤的红红的,抬起头来眼睛一亮,笑着道:“是高姐回来了。”说着顿了一下,看到高氏的肚子,“高姐,你、你有了?”

天气热,高氏穿的很薄,所以已经凸出来的肚子,格外的明显。

“可不是,嫁过去就怀孕了,这都四个月了,等年底的时候定能生个大胖小子。”柴太太一吆喝,巷子里左邻右里都出来了,大家围着高氏一阵惊奇和恭喜。

金大牛乐呵呵的护着高氏,生怕她被人撞着碰着了。

崔巧看着高氏的肚子,想到了钟山寺的送子汤。

高氏能生,那么就是刘端有问题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韩氏生的那个儿子岂不是……和尚们的。

崔巧招手喊来小宝,将他抱在怀里心里才踏实下来。

小宝越长越像他爹。

“刘端,”柴太太看到正抱着儿子回来的刘端,“你看看,谁回来了。”

大家非常知趣地让开来一条道来,刘端就看到站在人群中,挺着大肚子的高氏!

“才四个月,肚子就这么大,保不齐是个双生子。”柴太太笑呵呵地道:“还是金大牛厉害,一上手就开花结果了。”

刘端脸色顿时沉下来,将儿子往身后的韩氏手里一塞,盯着高氏的肚子。

“盯着也没有用。”柴太太道:“看见没有,不是她不能生,是你没这个福气没这个本事。”

刘端勃然大怒,抬手就打高氏,金大牛往前一站,粗壮的胳膊拧住刘端的胳膊,将他一甩,喝道:“我媳妇,你动她一根手指,我弄死你。”

金大牛从小打铁,一双胳膊就跟铁柱似的。

刘端哪是他的对手。

“你、你、”刘端脸色铁青,高氏跟着他这么多年没有怀孕,现在一改嫁居然就怀孕了,这让他很没有面子。

韩氏抱着儿子过来,讥讽地道:“是真有了,还是里头绑着个枕头啊。”

“荒地能长苗,枯藤出新枝。还真是稀奇啊。”韩氏说着,拉着刘端,“相公别气,这也没什么好气的,是她没福气而已,天生就应该嫁个打铁的结巴才行。”

“乌龟配王八,才能生孩子。”韩氏说着拉着刘端走。

说她可以,可说金大牛高氏就不高兴了,她冲着韩氏道:“韩氏,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谁是王八谁是绿豆?”又道:“你们两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韩氏惊讶地看着高氏,没想到她还会回嘴,“有人撑腰果然不一样,居然能回嘴了。”

“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当时去看大夫,大夫也没有说我不能生,只是说我不容易怀上而已。”高氏忽然盯着刘端,气怒地道:“反而,那位大夫说,请我以前的夫君去查一查,因为不能生的不是我,而是我曾经的夫君!”

“所以,”高氏有点害怕,往金大牛身后躲了点,喊道:“所以有的人从来都是没种的,他戴着绿帽子还当是宝贝。”

刘端脸色大变,指着高氏道:“贱人,你再说一遍。”

高氏吓的一抖,躲了起来。

“你骂谁?”金大牛一把提起刘端,将他往地上一丢,挥拳要打。

刘端吓的后退了一步,指着他道:“你横个什么东西,你让她出来把话说清楚,谁他娘的不能生。”

“你不能生!”柴太太指着他的鼻子,“没有种的东西,自己不能生,还来怪秀英。她跟着你吃了十年的苦,被你打被你骂!”

“她要是真不能生,现在怎么又怀了?”

“就是你没有种,和秀英一点关系都没有。”

刘端呸了一口,指着韩氏手里抱着的儿子,“我不能生,我他娘的儿子怎么来的!”

他一说完,高氏就道:“你儿子怎么来的,你问我们,你问韩氏去。”

刘端愣住,回头去看自己儿子。

“我呸!老娘就撕烂你的嘴!”韩氏面色大变,骂道:“你这个破鞋,没有人要的骚货。”

“相公,我们回家去,不要和这些贱人说话。”

刘端也不说话,死死盯着他儿子。

他儿子容貌生的还是很不错的,皮肤细白,大眼睛高鼻梁,容貌和他没有一点相似,倒是很像韩氏。

他今天抱出去还有人笑话他是不是因为生不出儿子,所以偷了别人孩子回来养。

刘端回头盯着高氏的肚子,猛然拉住了韩氏,拖着就走,“回家!”

两人一走,柴太太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骂道:“这以后,狐狸精就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高氏点头,刘端心眼小疑心重,他只要开始怀疑孩子不是自己的,韩氏的日子就难过了。

“走了走了,以后啊,咱们巷子就热闹喽。”

“是啊,也不晓得那个野男人是谁。”

“这男人啊就管不住自己,祝愿天下管不住自己的男人,都帮别人养儿子。”

大家都哈哈笑了起来。

崔巧站在巷子里也跟着大家笑了笑。

刘端将门一关,韩氏就已经骂道:“也不知道吃了什么神仙的药,居然还真让她怀上了。”

“保不齐会生个什么杂种出来。”

韩氏啐了一口,抱着儿子去睡觉。

“我饿了,快去做饭。”刘端道。

韩氏道:“做什么饭,我要带孩子。”又道:“让你买个老妈子回来,你偏不肯,我可告诉你,我不做饭了,天天柴米油盐,这过的叫什么日子。”

“你看看我的手都起茧子了。”

说着关门去睡觉。

刘端看着堆在院子里脏衣服,看着冷锅冷灶,就想到了高氏在的时候,家里面里里外外她都收拾的妥妥帖帖的,回来有饭出门有衣穿。

但是韩氏,又懒又邋遢,和高氏没法比。

放在以前他没什么感觉,可刚刚看到高氏,她因为怀孕圆润了不少,脸上有肉,皮肤也白了,仿佛回到了十年前他们刚成亲时的样子。为什么高氏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怀上,嫁给金大牛就怀了?

难道真的如他们所说,不生的是他?

刘端转头出门,租了驴车一路到通州,找了三个大夫看过。

他在外头留了三天才回来,韩氏一个人在家带孩子,饭都吃不上,见着他就骂,“你死哪里去了,我一个人在家里,儿子没人带衣服没人洗,饭都弄不到嘴。”

“你出去也不和我说一声。”

刘端盯着韩氏,将门关了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拖进屋里摁着就打,“你说,野种是谁的?”

韩氏被打的奄奄一息瘫在地上,死都不认孩子不是他的。

刘端骂道:“你这个臭婊子。”他去通州去了保定,一路找了十几个大夫,大半都说他不能生。

所以高氏这么多年才没怀上,一嫁给金大牛就怀了。

而韩氏怀了,根本就是个野种,不是他刘端的种!

“我、我没有,儿子就是你的,我没有出去胡搞。”韩氏哭着道。

刘端摁着韩氏连抽了几个耳光,道:“你给老子等着,老子查出来是谁,就把你们一起弄死了。”

“狗杂种,给老子戴绿帽子!”刘端气的眼前发黑,他真是猪油蒙了心,老老实实持家过日子的高氏不要,非要娶韩氏回来。

现在好了,自己给自己找了个绿帽子戴着。

韩氏被打的双颊浮肿,脑子嗡嗡地响。

他们打架,隔壁听的一清二楚,没两天人人都知道了,刘端出去找大夫,证明是自己不能生,而韩氏生的儿子,是她跟野男人生的。

夫妻两个天天在家打架。

十月初的时候,高氏生产,虽经历了点波折,但顺利生了个大胖小子。金大牛有两个闺女了,现在得了个儿子,一手抱着外孙女,一手抱着儿子,乐的满巷子的溜达,逢人就夸高氏好。

这都是后话,杜九言坐在崔巧家的院子里,小宝和小萝卜在一边玩,小萝卜教他数数,一人一枚铜钱的分钱玩儿。

“杜先生,您喝茶。”崔巧洗过澡换了衣服,不好意思地站在杜九言面前,“饭还没好,您要是饿了,我给您先做点烧饼吃吧。”

杜九言道:“不饿。你坐下来,我有话和你说。”

崔巧坐在她对面。

“送子汤的事不要和任何人说,就算以后传了风言风语出来,也和你没有关系。”杜九言道。

崔巧应是,“我知道了,肯定不会说的。”

“好。”杜九言道:“你婆母的药钱我已经给过了,让她安心吃药将病治好了。往后你们要是有困难,只要我还在京城,都可以去找我。”

崔巧噗通给杜九言跪下,哭着道:“先生就是崔巧的再生父母,这辈子崔巧太脏了,下辈子,下辈子一定当牛做马,伺候先生。”

“脏的是别人不是你。”杜九言将她扶起来,“活着这么辛苦,我们还在努力的活着,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不要自轻自贱。”

“人和人没什么不同,就算家财万贯,命也就一条。”

杜九言笑着道:“过眼前的日子想以后的路,别的都和你没关系。”

崔巧笑着应是,“我记着了。以后如果我再遇到了……我一定不会再忍着。”

“就应该这样。”杜九言笑着道。

话落,忽然门口出现了个牵着两个孩子的女人,大的十来岁,小的不过五六岁。女子瘦瘦小小的站在门口,恶狠狠地盯着崔巧,“你就是崔巧?”

“我、我是。”崔巧看着对方,“您是哪位,找我有事吗?”

女子将两个孩子放开,忽然就冲了过来,“你这个贱人,你勾引我相公,害他坐牢。”

“你毁了我的家,我要和你拼了。”

杜九言将崔巧拉开,跛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将女子的胳膊攥住,女子挣脱不开,发疯地指着崔巧骂道:“你被那么多男人睡过,你就是个贱人,你有什么脸面去告我相公。”

是祝茂的媳妇。

崔巧脸色煞白地看着对方。

“祝太太,”杜九言无奈地看着她,“你要是没地方发泄,可以以头撞墙自虐,或者我陪着你开个后门,去牢里将你相公打一顿。”

“可你来这里闹,就是你没理了。你是受害者,崔巧也是。”

“在这件事中,施害者是祝茂。”

祝太太跳起来道:“她要不勾引,我相公怎么会……”

“行了。”杜九言道:“你的遭遇我们表示同情,这里正在做饭,你和孩子要是饿了可以留下来一起吃。”

“但你要是闹事,就不行。”

“你自己的相公,还要别人和你解释?”

祝太太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两个孩子过来打跛子。

跛子放开手,母子三个人抱头大哭。

“我以后可怎么办啊。这个杀千刀的!”祝太太嚎哭着。

其实她知道错在谁,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发泄心里的苦,而来找崔巧而已。

这种情况杜九言也不知道如何做,只能拍了拍跛子的肩膀,“跛兄,咱们任重而道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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