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绍让人将王氏带到都察院,他则拐了个道儿,去等着下朝回来的任延辉。
以往,他都是和吴文钧走动,但现在吴文钧在大理寺牢里待着,俞绍不能再去找他,但却因别人的祸得了自己的福,直接能和任延辉说上话。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就看到任延辉不急不慢地回来。

“老大人,”俞绍上前行礼,任延辉颔首道:“怎么现在来了,有什么事?”

俞绍陪着任延辉走了几步,低声将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任延辉道:“这个案子我也听说了,还夸赞府衙办案快,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曲折。”

“死的不是死者,那讼师和府衙是怎么查的?实在是失职!”

俞绍点头应是,“大人说的是。这其中最令人气愤的,还是本案的徐田,在前几天已经被斩首了。”

“斩了?刑部是谁审核的?”任延辉蹙眉。

“卞文清才进刑部,办事的程序和能力可能有些不熟练。”俞绍似笑非笑,任延辉道:“既然你接了案子,那就好好给对方主持公道。先回去和谢允商量,问过他的意思,就算是三司会审也很有必要。”

“毕竟一条人命,不可儿戏。”任延辉顿了顿,“这样,你和谢允商议过后,道本官这里来批三司会审。”

他的机会来了,俞绍心里高兴,忙拱手应是,“那下官这就回去办这件事,一定办稳妥。”

任延辉颔首,“去吧。”便走了。

俞绍脚步轻快地回了都察院,直接找了顶头上峰谢允,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大人,这诉状到底几分真假,只要将王氏的家人和孩子请来一认就可以了。”

谢允道:“本官记得,这个案件刑部审核过了吧?头也砍了?”

“是,刑部已核查过了。”俞绍又道:“是左侍郎卞文清亲自盖章的。”

上一次贪污案,卞文清受了无妄之灾,被金嵘诬陷。但卞文清随后靠杜九言洗脱了嫌疑,还了清白。

随后,卞文清因祸得福,在钱羽高升大理寺正以后,居然走了运投到鲁章之门下,顺带接任了钱羽的位置,做了刑部的侍郎。

这一次,不但能让杜九言讼师之名臭掉,更能顺带给卞文清当头棒喝,如果能拉下来,那是最好了。

而谢允和刑部尚书缪征一样两边不靠,所以,任延辉才说三司会审。

“此事,既然是刑部审察,那就还是拿去刑部。”谢允知道俞绍的打算,所以不想搅和进去,“我们半道插手进去,考虑难以周到,还是还回去的好。”

他并没有看诉状,直接还给了俞绍。

俞绍道:“大人,这个案子到了您手中,您若是不接,要是圣上知道了,定然会……您不如先听听,若真有冤情,也是功德一件!”

和他谈功德?恐怕是已经找过任延辉了吧?!谢允看了一眼俞绍,只得将诉状拿过来看了一遍,蹙眉道:“如果真的是王氏,那这个案子你打算怎么办?”

刑部审核,府衙判刑,杜九言作为原告讼师亲自查案辩讼。

这三方,看着是杜九言最弱,可是杜九言一点不弱。这个人要是吃亏了,肯定会得理不饶人。

要真是情况属实就罢了,要是……

谢允心里想了一圈,决定脱手退出来,道:“这个案子,就交给你去办吧,切记的几方协调,不要无辜得罪人。”

成了!俞绍暗暗高兴,但面上压着,试探地问道:“那若开堂,是去大理寺还是府衙?”

谢允道:“既然交给你了,此事就有你协调吧,怎么做你自己做主。”

俞绍应是,拿着诉状直接去拿了三司会审的批审,才去刑部找缪征以及钱羽。

缪征愕然,立刻将卞文清和齐代青找来,一通质问。

……

街上顿时沸腾起来,因为王氏的出现,仿佛一向平静的湖水,突然被烧热沸腾……所有人都打听着小道消息。

“杜先生真的查错了吗?当时这个案件她是原告啊。”

“是啊,这没几天的事,我们都还记得,这下子好了,杜先生的名声只怕是……”

“到底还是年轻啊,得了名声以后就轻狂的压不住了。现在出了这种事,还冤死人了。”

“还有府衙的齐大人也是,这下子可要倒霉了。连死者的真正身份都没有辨识清楚,就查案判刑。”

“岂止府衙。刑部核审的时候也没有做到确实到位。这一下子,恐怕又要牵扯好些人喽。”

大家议论着朝政,因为离的太远,所以讨论起来毫无压力,甚至隐隐透着兴奋和期待。

看热闹嘛,事情当然是越大越有意思。

“就是可惜了杜先生,大好前程保不齐就要毁在这个她当初说的小案子上了。”

“她一点不冤啊,这案子是她查的辩讼的,冤的是别人才对。”

议论着,忽然有人跑过来道:“俞大人拿着诉状去刑部找刑部尚书缪征了,缪征刚刚将府衙齐代青喊过去了。”

“有了有了,这下子热闹来了。”

大家聚集在府衙门口,不肯离开,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大理寺那边忽然响起了鼓声,有人惊讶地道:“快中午了,大理寺这是要开堂吗?”

“很有可能是办理王氏的案子。”

“这怎么审?王氏告谁啊?”

“告杜九言和齐大人。”

“我的天,王氏胆子还真是不小啊,居然一下子告两个,那谁来主审?大理寺的钱大人吗?”

“别管了,赶紧去大理寺那边看看,这下子热闹了。”

所有人都朝大理寺那边跑去。

离的不远,过了一条街就是棋盘街,大理寺就在棋盘街的路口,衙门开着门,外面有衙役把手,从门口能很清楚的听到里面的人说话。

“坐的是俞大人和缪大人?”

“三司!”有人低声道:“这里是大理寺,钱大人怎么可能不在。”

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什么意思,这就三司会审了?以往都要很多天才能定下,今天这事情办的也太快了。”

“你们不懂,俞绍以前是吴文钧的人,现在吴文钧关在牢里,他就晋升为任阁老的亲信了。这个案子是刑部卞文清核实的,又是杜九言辩讼的,卞文清和鲁阁老的关系就不提了,杜九言反正是吴文钧还有任阁老的眼中钉。”

毕竟吴文钧有今天可是杜九言一手办的。

“那齐大人呢,他多倒霉。我记得齐大人和吴文钧也有来往啊。”

“齐大人不清楚,没见和谁走动。再说他一个知府,来来回回的调动,不值得提。”

咚咚咚!

大理寺的鼓声想起来,钱羽从里面出来,问道:“被告杜九言来了没有?”

“马上就到!”

话落,大家就看到杜九言笑盈盈地提着包袱过来,冲着大家一一拱手,有人骂道:“杜九言,你滚回邵阳去,在京城丢人现眼,害死无辜的人。”

“就是,你就是个败类!”

“败类!”

有三四个人分散在几处对答骂她,杜九言一一扫过面容,指着他们道:“一会儿下堂别走,因为我会报复你。”

她说完,那几个人骂的人瑟缩了一下不敢再大声骂,毕竟这个人还真不是大方的。

对面几个衙门口也站着无数的人。

因为最近杜九言的风头太劲了,如今判错了案子,实在让人禁不住好奇。

杜九言看到燕京几位讼师也在人群之中,贺封往前走了走。

他一出现,顿时有人道:“贺先生,上次您辩的被告吧,我记得您坚持徐田没有杀人,只不过后来被杜九言糊弄过去了。”

“不提了不提了。”贺封遗憾地道:“案子已经过去了,遗憾已经造成了,多说无益啊。”

众人一个个唉声叹气,毕竟死了的人终归是死了。

杜九言看了一眼贺封,又远远冲着寇礼征挥了挥手,“寇先生,人比人后觉得你很好哦。”

大家一愣,又都去看寇礼征。

贺封顿时露出尴尬的面色,因为杜九言这话中的对比分明就是他。

这个人真的刁钻。

寇礼征楞了一下,随即莞尔,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

您认为我好,怎么还来挑起我和师兄弟之间的矛盾呢。

想了想他又觉得杜九言没错,毕竟,他们师兄弟之间虽没有矛盾,但也没有感情。

无所谓了。

杜九言进了公堂。

一眼就看到坐在一边旁听的俞绍,听说今天王氏拦轿的官员就是他了。

“学生拜见各位大人。”杜九言拱手道。

俞绍冷笑了一下,毫不掩饰对她的讨厌。

“嗯。”缪征点了头,道:“你可知道,今日为何突然三司会审?”

杜九言摇头,“不清楚啊。”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没关系。”他说着又道:“请齐大人也一起来吧。”

齐代青没有被受审,而是穿着官袍坐在一侧听审,他的责任是要朝廷审核后再定责,所以不会在这里直接审问。

“带原告!”缪征道。

随即,在无数双眼睛中,王氏从衙门的一侧不急不慢地走了出来。

随即,就听到徐红和她弟弟喊了一声,“娘!”

两个孩子挣脱王家老夫妻两个人,冲着王氏跑了过来。

“红儿,森儿。”王氏立刻半跪着,在公堂内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母子三个人哭成了一团。

王汉和韩氏也不敢置信地走了过来,王汉喊了一声,“丫儿,你真的是丫儿?”

“爹!”王氏哭着喊了一声,王汉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来,打量了一眼顿时嚎啕大哭,“我的丫儿果然没死!”

韩氏抱着王氏又是高兴又是后怕的哭着。

“你这个贱人!”蔡氏冲了出来,“你这个贱人,你没有死……你居然没有死,你是不是故意害我儿的。”

“你活着,我儿子却被砍头了,你还我儿子命来。”

蔡氏一把揪住了王氏的头发,王汉拉住她将她推开,道:“你说的是人话吗,你怎么不去死。”

“你这个疯婆子!”韩氏也是破口大骂。

两位妇人当着所有官员的面,在大理寺的公堂内对骂。

杜九言打量着王氏。

个子不高,眉心有颗很具有标志性的痣,皮肤很黑,双手关节粗大生有冻疮,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棉袄,头发梳的并不整齐。王氏就是一位很普通的妇人,并不讲究也不会讲究。

“肃静。”钱羽呵斥道:“再闹就统统关押起来。”

上来两个捕快,将两位韩、蔡两人分开各站在一边,王汉也带着两个孩子站在了韩氏的身边。

王氏低头擦着眼泪,重新跪好。

“杜九言,你不得好死!”蔡氏哭着道:“我们说了,我儿子没有杀人,你偏偏说他杀人了。还颠倒黑白污蔑我儿子杀人。”

“你罪大恶极,杀头的应该是你。”蔡氏骂道。

杜九言负手立在公堂上,没搭理蔡氏。

“行了。”钱羽道:“再多说一句话,先掌嘴!”

蔡氏不敢再说,拿着手帕捂着嘴哭着,愤恨地瞪着杜九言。

“开始吧。”钱羽看着俞绍,“俞御史,这个案子是你争取来的三司会审,今日就由你来问吧。”

钱羽故意喊他御史。

一个御史也好意思和他们平起平坐。

“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俞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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