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7、DQ、TJ等多字冠伪钞制贩团伙覆灭,台州、苏杭、济宁、安阳等六地警方同时行动,抓获以孙大年、徐同雷、戈玺为首的主要涉案人员67人,缴获成品、半成品假钞面额一点四亿,捣毁特大机制伪钞窝点两个,为近年来全国最大一桩制贩假钞的大案。
在这个轰动的新闻里,好事者刨出了一个传奇的故事,不是有关于殉职的警察,也不是有关于千辛万苦的侦破,而是那位制版的八级工李应宗,此人十八岁开始接触印刷业,用一把刻刀就能做出图案繁复的商标模版,用一支笔就能绘出比电脑仿真度还高的假钞模版,连篇累犊地报道此人的传奇经历,反而压过了那些武器未冷的执法者。
“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晕头转向的舆论啊……”
申令辰把一份报纸重重的扔在桌上,火冒三丈地道,这个李应宗交待的够快,那些新闻出得更快,而那些懵然无知的旁观者,更多的目光却是投向那些充满的传奇色彩的故事。
“可能还有一个新闻,就有点意思了。”
林其钊搬过了电脑,一份英文的报道,是东南亚某小国一宗谋杀案,一位华裔在住所被枪杀,申令辰不懂英文,但凭他的判断脱口道着:“是孙永?”
“对,报道里说,昨天晚上案发,该男子在住所身中四枪死亡,疑犯正在追捕中。”林其钊道,嗤笑着解释着:“这些猴子比咱们学得还官僚,不过这个主犯永远无法归案了。”
“这对他是个最好的结果了,境外的职业犯罪团伙,可饶不了他这个失手的马仔……啧,可惜啊。”申令辰道。
无数次的叹息,都让两人同时黯然,想想数月之前,此案尚未浮出水面,连机制伪钞这个概念尚未提出,那位党教官就拼着命要掘地三尺寻找,而今天水落石出,却已是天人永隔了。
林其钊没有说话,沉默着,案情摧枯拉朽般突破,也无法取代对故人的哀思。
“他的追掉会什么时候开?”申令辰道。
“后天。”林其钊道。
“我们去看看他吧。”申令辰道。
“嗯。”林其钊嗯了声。
“这儿的案卷交给上一级经侦局的同志办吧,蛋糕恐怕太大了,我们消化不了……情况汇报的时候,把皖省的同志排到前面,他的事找人润润色,写篇像样点的东西报上去。”申令辰道。
“嗯。”林其钊道。
每每相对之时,总是这么无语,敲门声响,林其钊抹了把眼睛,整整警容,起身开门,却是郭伟和关毅青来了,让了进来,两人恰恰看到了申令辰附身,手遮着眼睛,片刻抬头问着:“怎么了?”
“师傅,追掉会后天上午八时,周组长来电询问。”关毅青道。
“你问一下,谁去就一起去吧,我们俩都去。”申令辰道。
“好……还有。”关毅青道着,一下子语结了,郭伟先抽起来了,她看着,郭伟抹着泪道着:“党教官身世真可怜,他是个孤儿,被拐卖的,在福利院呆了几年,被一位老警察收养了……十八岁就当卧底,一直干了十年才归队,组织上刚给他介绍对象,连家都没未得及成,就这么没了……”
“他……对象是……”林其钊问。
“樊科长,来过咱们这儿的樊赛丽,听到消息,当时在三水就昏过去了。”郭伟刚擦干泪,又溢出来了,他断续道着:“……我听樊科长说,这些年他一直在找亲生父母,至今都没有找到,收集他的遗物时,除了一堆奖章,什么都没留下,连一句遗言都没有……”
他按捺不住了,呜呜的哭了,林其钊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两行清泪夺眶而出,他轻轻地说着:“你错了,他留下了……两个人当时离炸点的距离不到十米,以党教官的身手可能有生还机会,可小木绝对不会有,而现在,小木安然无恙……他比我们更懂荣誉、诺言、尊严,他留下的比我们想像的多。”
“别难过了,后天一起去送送他。”申令辰劝道,郭伟抽泣着,点点头。这边关毅青倒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申令辰提醒她才想起来道着:“孙清华和管向东还被限制着。”
“噢,把这事给误了,赶紧放了。”林其钊说着,签了字。想想似乎又有不妥,他干脆亲自去了。
禁足的地方不远,两人放出来时候已经有点灰头土脸了,林其钊和申令辰连连道歉,管向东还能接受,孙清华就受不了了,破口大骂了,拍着大腿骂所有人的女性亲戚,要个说法,对付这种横人申令辰的方式直接,甩手啪就是一耳光喊着:“骂什么?关你们是保护你们,知道外面发生多大的事吗?”
“我艹,你打我……我特么告你去。”孙清华吼着,要拉开架势干仗,可一瞧这阵势不对,他愣生生扬着手问着:“到底出什么事了?完了完了……小木嗝屁了,我特么就知道,你们就看着他送死去了……这事没完了,要我兄弟死了,我把你们丑陋嘴脸全部曝光出来……”
管向东一直拉他,他却是怒不可遏了,冷不丁林其钊说道:“小木没事,轻伤。”
“啊?轻伤?太不刺激了。”孙清华的嘴脸瞬间变了。
“党爱民同志牺牲了,是为了保护小木牺牲的……详情他们告诉你,好好珍惜吧清华,可能让你震惊的事还有很多。”林其钊冷冷撂了句,转身和申令辰走了,孙清华跳脚嚷着:“不可能吧,谁能干翻秃蛋?”
没人理他,林其钊和申令辰走了不远,便听到了孙清华开始哭嚎了:秃哥啊……秃哥,对不起啊,我都没想到这么惨,走时候还骂你了……啊啊呜……
两人驻足片刻,转眼间哭嚎又变了,孙清华又在吼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们搞错了,我老婆顶多假情假意,怎么可能和做假币的有关系……你们把她抓了?太不够意思了,她一个女人家家的,那受得了你们折腾……
申令辰摇摇头,无语前行着,林其钊在他身后轻声道着:“代琼诗本身就有问题,因为挪用公司客户的款项差点被告,是孙清华出的钱让她脱身的,据戈玺的交待,他们一直就在证券市场上给孙大年洗钱。”
“是在和孙清华的婚姻中?”申令辰问。
“对,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比和孙清华的长,认识的时间也更早。”林其钊苦笑着道。
“哎,人啊,人啊……”申令辰摇摇头,又是长长地委叹了一声,不知道是为执迷仍然不悟的孙清华,还是为那位已经身陷囹圄的漂亮班花。
“据说这位代琼诗,曾经也是小木的梦中情人。”林其钊道。
“不会再是了,他涅磐了。”申令辰悠悠地道,他驻足了,想了想,却没有再问。
对了,那位幸存下来的,到现在还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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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匆匆归来的关毅青第二次到了武警三院,她刻意地换下了警服,穿着一身普通的衣服,进住院部时,又几次打开梳妆盒子看看自己脸庞,生怕带上那怕一点悲伤的情绪。
终究是掩饰不住啊,庐州夹道相送的同行,哭得死去活来的樊赛丽,殉职的又是认识的人,知道党爱民身世的,谁也忍不住要洒一掬泪,这些天心里最重的就是这件事,那个轰动全国的案子,反正觉得它不那么重了。
轻轻地踱过走廊,像怀着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在步履中像映画回放,那个人原本以为他就是生命中匆匆的过客,恨不起来,也爱不上他,可是奇怪的,总是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牵挂,她无法释怀的是,刚转回滨海,她看到清醒的小木两眼无神、空洞,没有一点灵性,木然地像一具行尸走肉,对谁也不理不睬。
他肯定清楚发生了什么?
但没人知道发生了这件事之后,他会怎么样。
轻轻地走到病房门口,她叩响了门,然后轻轻推开,洒着一地阳光的房间,小木正静静地躺着,身上的於伤、殴伤已经接近恢复,剃成的光头已经长出了黑黑的发茬,他也被爆炸的碎片击中了,不过只是腿上和胳膊上受伤了,并无大碍,已经拆了绷带的右臂,那组好看的纹身削掉了一半,成了一个狰狞的伤口。
关毅青把水果放在他的床头柜上,拉了张椅子坐下,笑着看着他问着:“恢复的怎么样?”
小木斜斜翻了一眼,没吭声。
“你一定有千言万语想问我,为什么故做冷漠?”关毅青问。
“你心里一定悲痛欲绝,又为什么要强装欢颜?”小木道。
开口了,关毅青一喜,不过马上脸色一黯,竟然语结了。她知道,小木依然是小木。
“还好,终于肯说话了。”关毅青转移着话题,掏着包里的平板,点开,亮着一组画面,是录下来仲晓梅和两个儿子嬉戏的场景,她知道,小木可能关心这个。她轻轻地说道:“他们什么也不知道,还以为你又隐身了。”
“谢谢,你们也不会让他们知道的,我本来就是隐形的。”小木道,慢慢地躺下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
“还想知道什么?”关毅青关了平板问:“想不想知道案情?没有落网的操纵者孙永,在境外被人击毙了,身中数枪,这个案子圆满了,无一漏网,以后,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做回自己,或者,离开这座城市。”
“我想知道的,是你不愿意告诉我的……告诉我,秃蛋的葬礼风光吗?”小木问。
这个问题把关毅青问住了,她机械点点头道:“很风光,庐州全市几千同事相送,每过一个派出所,都有战友加入扶柩,每过一个分局,都列队给他送行。”
关毅青说着,抽泣了一声,然后泪花里绽着笑容告诉小木:“木,他走了,他是个英雄……他舍身救你,是为了让你好好活着,而不是这样消沉。”
“我知道……我知道……”
小木喃喃地说着,两眼盈着满满的泪,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可神志却是那么的清明,仿佛还能感觉到,那个被他骂成狗日的秃蛋,死死地把他抱在怀里,他像靠着一堵竖硬的岩壁,在他身后,绽起了绚烂的光芒。
那是生与死的临界,他挡他小木身前,把幸存的机会全部给了小木,就像在落难途中,把身上的钱全掏出来给他一样。
一张纸巾轻轻拭过,小木抬手,慢慢地推开关毅青的手,却被她紧紧地攒住了,关毅青长舒着气道着:“那就振作起来,有很多关心你的人,难道你愿意让他们为你难过?”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原谅不了自己,他死前那一刻,我还在骂他,还在嘲笑他,还在挖苦他,还在埋怨他……他就那么没了,我都没来得及和他道一句歉……”小木喃喃地说着,沉浸在回忆中的思绪是满满苦痛,眼前总是那个猥琐的、谄笑的、死皮赖脸的秃头丑脸,却成为他无法释怀的锥心之痛,他那怕能读懂所有的心理,却也读不出,自己在党爱民心里的份量会如此之重。
“你们是拍档,是兄弟啊,需要道歉吗?就换作是一个普通人,他也会那样做的……噢,对了,我带回来了一样东西,是樊赛丽科长托我转交给你的。”关毅青说着,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手帕包着的包,塞到了小木手里。
小木坐起来,懵然地看着,这块老旧的手帕,应该有些年代了,关毅青解释着:“是党教官的遗物,他养父知道还有你这么一位兄弟时,同意把东西转交给你。”
慢慢地拆开,老旧的,褪色的,还有洗不尽污渍的地方,在眼前拆开时,却是一捧奖章,八枚,小木愣了,拿着这一捧做工粗糙的奖章,说不清自己心里做何感想。
“这是他历次执行任务得到的奖章,还有很多奖状……一个纪念而已,他也未必看重这些,一直扔在床下的鞋盒子里,本来归队后组织上考虑他已经不再适合一线工作,要把他调到内勤的,可他一直不愿意回去,还是和各刑侦大队出任务……他心里其实也有解不开的结,他自己就是拐卖犯罪的受害者,一直无法坐视别人和他一样受害,到死,都没有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关毅青道。
“他固执到愚蠢的地步啊……这个蠢货,这个傻瓜。”
小木喃喃的骂着,却把几枚勋章,紧紧地贴在心口,就像依然被那位拍档兄弟紧紧地抱在怀里,那一刻是最安全的,因为有人为他挡住了所有的危险,他闭上眼,重重抽泣一声,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再也止不住扑涑涑地流。
“线人费到账了,你有什么需要告诉我……要走的时候,也告诉我。”
关毅青起身,轻声道着,小木却没有反应,她站了片刻,轻轻拍拍小木的肩膀提醒着:“我还带来一个人,她一直站在门口不敢来见你……就像你,不敢去见她一样。该来的总会来的,我想,你不会选择逃避了。”
小木睁开眼时,门慢慢地推开了,穿着白色裙装的容缨一脸严肃,像高贵冷艳的公主,在审视着他,关毅青笑笑,慢慢地踱步离开了,在门口,她轻轻拉着容缨的手,把举步维坚的容缨拉进房间,然后轻轻地掩上房门。
靠着墙壁,关毅青长舒了一口气,仿佛放下了心里的石头一样释然,可奇怪的是,房间里静谧依旧,她侧耳听着,却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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