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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影摇曳里的俊男靓女,来自五湖四海世界各地,一身OL职装的迎宾,会极其恭谨地问候出入的客人,整个大厅弥漫着一股子香味,那是人造香料的味道。这种逼格很高的地方是小警察无缘来的,关毅青进门四下张望,连那些迎宾也一眼能看出这不是下塌的住户,都懒得和她打招呼。

看到茶座的方向,她信步而走,距离渐近时,让她微微一怔,小木正和一位金发碧眼的女老外聊得起劲,两状极亲蜜,不知道的怕是会以为泡到洋妞了,其实不是,看到关毅青来小木就起身了,和那位女老外说了句什么,这位友好地打着招呼,离开了。

“可以啊?”关毅青惊讶道。

“弗吉尼亚来的,单身游,我和她聊了几句滨海旅游的话题。”小木道。

“肯定要到电话了?”关毅青笑着问。

“很容易啊,她要我的……”小木笑着,打了个响指,服务生上来了,关毅青要了杯柠檬水,她看着多日不见的小木,那痞痞的风格放在这样的地方一点都不显得另类,靴子、马裤、蜷曲的半长发型,配着一件褪色的牛仔,明明是有前科的青年,在逼格很高的地方,一下子就变成有故事的男人了,想到此处,她自顾自地笑了。

“笑什么?”小木问。

“天翻地覆啊,我记忆还停留在,你一身西装革履,打着发胶,穿着耳洞的形象……和现在相比,呵呵。”关毅青笑着道,小木讪然道着:“每一个年龄阶段都是有差别的,二十岁回头看十岁,觉得特傻;三十岁回头看二十岁,感觉相同,肯定也是特傻……等死的时候回头看自己这一悲子,哎呀,还是特傻。”

“你才多大,就看破红尘了……甭废话了,到底怎么回事?”关毅青问。

“我得先问你几件事。”小木道。

“哦……她你放心吧,火葬场是师傅陪同去的,一切按程序完结,回老家是我和师傅陪她一起回去的,反正聂奇峰也没地方去,容缨就把他的骨灰和戎武的放一块了……这回可真成了生死兄弟了,医院方给了十二万,都交到容缨手里了,我以为她会走的……不过没想到,她又回来滨海了,还在蛋糕店打工,那儿那位女老板对她不错……”

关毅青说着,注意地看小木的表情,这位心理学家也掩饰不住自己的失态了,长长地唏嘘了一声,关毅青话锋一转道着:“这个……其实你真不用背那么重的思想包袱,师傅说得好,作为人,值得同情、作为嫌疑人,法不容情,你在做对的事,没有什么可内疚的……而且,你可能做了一件大好事,站在警察的位置我们不可能顾及到那么多嫌疑人家属的感受,可你顾及到了,如果没有你,容缨现在是个什么样子,真无法想像……如果没有容缨,聂奇峰恐怕至死都不会低头,最起码,他选择的死法,赢得了尊重。風雨小說網”

“谢谢……其实你比我的格局要大。”小木自嘲一笑,像是放心了。

“但你,能及旁人所不能啊。”关毅青赞道。

“别捧了,以下就当是朋友间的馈赠,不收线人费的啊……我记得滨海出了一次车祸,进而引出了车上载有四百万面额假钞的案子?”小木问。

“对。”关毅青道,她提醒着:“反查交通录像,是从皖省开来的,所以才有林其钊去皖省联络,不过进展不大,当场死了一位,送医院救治另一位也没挺过来,当时车祸后,油箱就起火了,而且……”

“有可能是他杀?”小木道。

关毅青一吸气,脖子梗了下,案情的秘密即便连她也不甚清楚,她笑笑道着:“好像和你交流不算违纪,但实际情况我确实不太清楚,特训处和经侦局联合办案,捂得很严,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什么进展,不过根据他们的定性应该不是单纯车祸,如果是的话,保险公司应该早介入了。”

所以,极有可能是小木判断的那样,关毅青看小木恢复了曾经饶有介事问你“你童年很不幸”那种神棍表情,她笑着道:“看来,我要捡个大漏子了。”

“这就是线人存在的意义,即便就FBI、CIA,也会在全世界范围内发展线人,他们的大数据不比谁强……有些事是行外人无从知道的,死的人一位叫李静波,生前职业的黑车司机、另一位叫贾成杰,当过保安,基本也属于无业游民一类,他们是运货的司机,老板叫徐同雷,绰号地雷,在长三角小有名气。風雨小說網”小木道。

这种雇佣关系是不会反映在合同上的,关毅青打开手机的录音记着,好奇问着:“你怎么知道他们老板?”

“不是我认识,很多人都认识,徐同雷的马仔经常招司机跑长途,恰巧我的朋友里,也被他招募过。”小木笑着道。

关毅青笑了,这恰是大葫芦那伙人的生存状态,肯定假不了,而且用这类人,肯定也安全,一堆前科在地下世界,相当于政治合格的门槛,她问着:“这个是无法查实的事啊。”

“对,标准的手法是,有运货,有跟车,运货的并不知道跟车的,如果前车出事,那跟着的车会马上逃之夭夭,当然,顺手来个杀人灭口也不是不可能的……其实底层这些人,差不多都是烂命一条,就连他们自己都未必在乎,只要给的钱多,下回照样有人铤而走险。”小木道,想起了已经作古的二葫芦,想起了依然挣扎在市井里的难兄难弟,那力不从心的感觉,从来都是那么的强烈。

“那意思是,这个可以作为切入点,从交通监控里查找另一辆一直跟着的车?”关毅青道。

“对,证据不可能有,但线索会很快有的。”小木道。

“徐同雷这个人你了解多少?”关毅青问。

“没照过面,他是做海上走私生意的,这个群体很庞大,大户吃关系、小户吃运气,洋酒、奢侈品、甚至特么的拉一船奶粉回来,都是暴利,他的信誉不错。”小木道。

“依你所说,那何必要做假币生意,本身获利就不菲了……或者,他涉嫌此案,也仅仅是你的猜测?”关毅青道。

小木笑了,笑着从怀里掏了一摞钱,递到了关毅青手上,关毅青摩娑检验了半天才辨出真假,然后看字冠,几乎惊到跌下座位。

是R7,查得这么严,小木这鬼精灵,居然找到了货源。

“治安并没有你们宣传的那么好,费费功夫,枪支也能搞到,你不在这个世界,当然不了解它的规则,这是个熟人生意,得有人引荐才有可能交易,而且交易量会一点点放大,比如像我这种身份,顶多能拿到一万两万,还是高价。想要更多,就即便手里有货也不会给你的。假钞也是暴利,比走私更赚钱。”小木道。

犯罪分子也不傻,查到万把块,顶多是买的自己花,量少刑轻,出来继续干。

真正的大户,是很难把罪证和人联系到一起的。

关毅青思忖着这条线索的价值,很大,应该很大,说不定就揪出条大鱼来,她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小木笑笑道着:“别太性急了,再往下我也不知道了。”

“谢谢你啊……你。”关毅青摁了录音的手机,好奇地看着小木,这可是个牵着不走,哄着倒退的货,什么时候这么主动了。

小木像看出她的心思来似的,直说道:“我要走了。”

“走?去哪儿?”关毅青吓了一跳。

“出国……你会想我吗?”小木笑着问。

“拜托,我何止想啊,都有点舍不得你走了……你确定要这样?”关毅青情绪一转换,突然觉得有点可惜,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线人。

“基本确定吧,这里已经没有放不下的事了。”小木道。

“可还有放不下的人。”关毅青提醒道。

“错,她是不会原谅我的,就比如你,假如我们真成了男女朋友,而你了解我的过去,知道我吃喝嫖赌一样没拉下,你也会有心理阴影的,何况缨子……”小木摇摇头,这是个无解的难题,恐怕没有办法能解开这个死结。

关毅青笑了,笑着道:“好吧,对你的选择,我表示理解,而且尊重……嗯,那你这人挺够朋友的,走之前还送我这么一份大礼。”

“也算是送给我自己吧,一直以来,我不是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下,就是生活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从来都没有过主动地去做一件事,戎武、聂奇峰死后,我莫名地被一种深深的内疚包围着,像做贼一样惶惶不安……现在我明白了,那是因为像我这样缺乏信仰的人,连自己都不清楚双脚应该站在哪一方,当好人怕亏待了自己的私心和欲望;当坏人怕时常被良心谴责,而当不好不坏的人,你的私心和良心,都不会放过你,会更纠结。”小木轻声道,曾经稚嫩的脸,已经有了一条成熟而硬朗的线条,关毅青莫名地觉得,似乎在他身上散发着某种魅力,让她为之折服。

“那你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关毅青笑着道。

“呵呵,想纯粹不可能了。”小木笑了,若有所思,一幕一幕掠过脑海,他淡淡地道着:“我一直有点讨厌秃蛋那货没脸没皮纠缠我,不过在庐州见到那场景,我倒有点理解他了,几十个被骗的民工,就几千块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哭着就跪下了,几千块……呵呵,你能想像吗,那可能是一家人的指望,我这人从来都不高尚啊,可在朗溪碰到老拐,什么也没想就冲出去了,其实这个人很好抓,可惜大家宁愿当路人,也不愿意伸一把手…”

“我好像明白了。”关毅青笑笑,侧头看他,她在想,经历聂奇峰那事之后,会让一个人的心态有什么样的变化。

小木羞赧的笑笑,像办了一件错事一样,他笑着道:“我想起传销那案时候,发现秃蛋是警察的时候,我想溜,后来又觉得舍不得,秃蛋那家伙其实是外粗内细,小事糊涂,大节明白,他说我啊,之所以留下来,是因为不想看到更多的普通人被传销团伙骗得败家破财,进精神病医院,不想看到那些混蛋肆意妄为,为非作歹,虽然刻意地用顽劣的外衣包裹着,其实我那颗脆弱的、善良的小心肝,已经被这些罪恶触动了,内疚,愤怒、正义感,让我无法选择坐视……你觉得我有正义感吗?”

关毅青笑了,重重点点头。

“那就是了,其实本心都是个好人,只是环境把相同的人变成了不同的性格,所以我想,在我走之前,做一次真正的自我,这就是我要做的、我想做的,和我喜欢做的,有一天面对容缨的时候,我会郑重地告诉她,她两个哥哥,都该死。但这并不妨碍我喜欢她,即便我有一天站在他们两人的坟墓前,我也会在鞠完躬之后,唾上两口……他们该死,死不足惜,如果重来一次,结果同样没有什么改变。”小木道,目光里不再有犹豫,不再有内疚,或者说他的心里,也再没有什么羁绊。

关毅青凛然失笑,搞不清这个半吊子心理学家到底怎么了,这样迸发出来的正义感,怎么更像受了点刺激?

“好像发生什么事了?能告诉我吗?”关毅青轻声问,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你想多了。”小木笑了笑,甩着响指,服务生上来时他结了账,起身告诉关毅青道着:“我就知道这些,如果有更确切的消息,我就要开始收费了啊……”

他悄无声息地走了,关毅青怔了好久,都没有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

“徐同雷?”

两个小时后,这份录音到了林其钊手里,是申令辰和关毅青一起送来的,封队期间,没有特许不能出入办案地点,冒出来的一个嫌疑人让林其钊皱眉了。

“案情能牵扯到他?”申令辰好奇问。

林其钊点点头,然后申令辰知道什么问题了,这里调集了多少警力才摸到的线索,而小木,仅仅是轻描淡写给出来的,还是免费的,申令辰道着:“别介怀了,你们和他不在一个世界里,信息是不对等的。”

当然不对等,小木的麾下,拐蒙拐骗加上毛贼比一个中队都不少,林其钊纳闷地道着:“他不是退化了,而是精进了啊,运送假钞的车辆,确实有跟车,我们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确定这个方向,徐同雷有可能是滨海及长三角一带的假钞提供者,而且运输来车,确实是从皖省出发的,但只找到了在明光高速的影像,也就是说,出售的上线找不到。

可更奇怪的是,皖省现在掘地三尺挖线索,嫌疑人抓了十几人,愣是找不到和徐同雷有关联的人。

“那意思……他们是不同的一拔?”申令辰好奇问。

林其钊脸色再一黯道着:“可那样的话,基于伪钞窝点来自沿海的判断,那就成错误的了。”

瞄了眼地图,似乎确实不对,如果从沿海运输,完全不用绕两省从皖省接货,申令辰犹豫了一下下,然后脱口道着:“还有一种情况,窝点为什么不能在皖省?”

“那难度更大啊,印刷、胶版、纸张、油墨,人工,那一样都不容易做到,R7的做工比前些年的HD90又有进步了,这样的人,没有一点印刷经验,没有一点前科,难道是凭空冒出来的天才?”林其钊问。

申令辰一欠身,难住了,他摇摇头道着:“这个我就是外行了,我一直研究的是盗窃案……那林处,小木这消息你觉得……”

“消息没什么用处,但如果他想做,那用处就大了。”林其钊如是道,他似乎不确定,是不是还能把这位奇人拉进来,他抬头望着关毅青道着:“你看他的情绪怎么样?怎么会突然提供这消息?”

“就是问了点容缨的事,然后就把这个消息给我了……”关毅青道,把和小木见面的情况详细地说了一遍,林其钊拿捏不准了,问着申令辰道:“师傅,您看呢?”

“查查,死亡的贾成杰、李静波究竟是谁?”申令辰片刻,提到这点了。

林其钊翻查着死亡记录,几乎没有什么记录,再往回查,却有了,其中李静波此人出身苏杭,有数次被运管扣押车辆记录,还有一次嫖娼被处罚,这种人,一看就是给人当炮灰的角色。

“苏杭……苏杭……难道是?”

申令辰惶然掏着手机,找着电话,直接拔大葫芦的,接住了,传来了大葫芦骂娘的声音:“谁尼马痹几点了打电话?”

“大葫芦,你有个兄弟贩假钞了是不是?”申令辰直接问。

“歪坨子都撞死了,你说个屁呀。哎我想起来,你丫是那个警察是不是?”大葫芦道,申令辰的表情僵住了,他木然地听着电话里大葫芦骂着:“人都死了还揪着不放啊?你们特么算人么,当年抓李德利他可出过力的……妈痹的人死了,你们不找凶手,找老子麻烦……”

电话被挂了,申令辰、林其钊、关毅青都傻眼了,关毅青一下子明白小木的心思了。

“不管他叫什么雷,这回……他是真踩着雷了。”

申令辰若有所思地道,原来已经看淡世情的心里,莫名地悬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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