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慧看不起宁香梅,而宁香梅反过来也看不起美慧。做为一个毕业于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只有高中学历的钱美慧在她宁香梅眼里基本等于没文化。不过单是没文化就算了,美慧竟然还总是摆出一副孤傲的样子,见了她总是爱理不理的,这才让她最生气!每当美慧对宁香梅爱理不理的时候宁香梅都忍不住会在心里暗暗地骂:“切!一个高中毕业生有什么可傲的呢?就知道穷讲究,住在这种出租屋里还给自己买鲜花,还用那么精致的碗碟和茶具,纯属有病。”
一个破败的出租屋里总共住了四个人,已经有三个彼此看不惯了,如今也就剩下一个蒋乐姗算是好的,既没看不惯那三个,也并没被那三个看不惯。不过,这都要归功于蒋乐姗的好心性。
蒋乐姗是个天生的乐天派,尽管住着这样的烂房子,一天到晚卖着根本就卖不动的保险,还整天笑。
蒋乐姗乐天的性格源于她容易知足的心态,她对未来虽有憧憬,但她的憧憬从不好高骛远。她对生活有期待,但她的期待从脱离实际。她最常说的一句话是:我奶奶找人给我算过,说我这辈子不会大富大贵,不过会平安顺遂。所以,我也不想大富大贵什么的,只要能过上小□活,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有一个爱我的男人,我就知足。”俗话说知足者常乐,蒋乐姗是一个比较容易知足的人,而正因为容易知足,所以才会如此乐天。
蒋乐姗不仅乐天,还大度,颇能包容人。在她看来除了那些罪大恶极之人,一般人的言行都应算是人性范畴内的言行,即便不符合道德标准,她也不觉得离谱,因为她觉得是人都有缺点,是人都会犯错,所以只要没有触犯律法,那么就没有什么行为是必须指责和不可原谅的。
因为大度,因为懂得包容,蒋乐姗很少会排斥什么人什么事。更加上卖保险卖得久了,不但练就了一副伶牙俐齿,更还练就了一身随机应变的本领,为人处事是日见机警。由于天性本就宽和,极少挑剔,所以蒋乐姗跟那些或雅或俗的人都颇能和谐相处,从不会故意排雅,亦不会存心避俗。她自己更是雅和俗兼收并蓄着,若要雅时她便雅得起来,若要俗时她更也俗得下去,故而无论是雅士还是俗人都不便小觑她!
正因为蒋乐姗是这样的人,所以尽管那三个彼此看不顺眼,可她们看蒋乐姗却都觉得好。有时候,就算那三个有什么摩擦,只要蒋乐姗出马,气氛便会融洽很多。总之,在这个破败出租屋里,蒋乐姗就像是万金油一样,抹哪儿哪儿光,擦哪儿哪儿亮!
美慧和蒋乐姗不一样,她既不乐天也不大度。虽然她一直自认是个坚强的人,但坚强跟乐天是两回事。还虽然,她人如其名,又美丽又聪慧,但美丽聪慧跟大度也是两回事。
有时候美慧会很羡慕蒋乐姗,羡慕她能发自内心的笑出来,而且是常常能那样笑。而她好像从来没有那样笑过,即便是在家庭发生变故之前,在她还是一个公主每天都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的时候她也未曾像蒋乐姗那样无忧无虑地放肆地笑过。
当然,美慧不爱笑并非是家庭遭遇变故导致的,而是个性如此。她在所有的事情上都争强好胜,每天不是担心被别人超越就是担心会输给别人,从小到大她的心情一直都是沉重的,所以她笑不出来。她好像从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开始要强了,她从生下来开始就想做第一,且只想做第一,第二都不行,她总是想站在最高处,总是想坐在最顶尖的位置上,故而她一直都活得很累,虽然她从来不对人说她很累,但她自己知道自己有多累。
美慧对自己的要求高,对别人的要求也高,故而看人未免挑剔,待人亦未免苛责。她对任何人犯下的错误都不大愿意轻易原谅,包括她自己。她总是把自己绷得很紧,并认为别人跟她一样也是紧绷的。在家庭发生了重大变故之后,美慧性格中的这些特质变得更加显著了。她更加充分地意识到了这是一个靠竞争生存的社会,跟动物世界没有分别——不但与同类争夺捕食的机会,同时还要防范成为异类的猎物。如若绷得不够紧,如若对自己稍加放松,那么不是争不到捕食的机会就是会成为异类的猎物,总之,很难活下去。
生活的变故命运的劫数让原本就很要强的美慧对自己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这样的美慧常常会给人留下孤傲、清高、冷漠、不容易相处的印象。然而,美慧似乎从不太介意别人怎样看待自己,她从不期待能够从竞争者那儿得到赞美,更不指望能从异类那里获得敬仰,特别是于目前的境遇里,在竞争中生存并在生存中获胜是她唯一看重的事情。
美慧打开门走进出租屋的时候,更浓烈的饭菜香扑鼻而来,在如此破败的出租屋里还能让饭菜散发出这种考究的香味的人只有那个在五星级酒店工作的大厨——郑少宝,所以不用看也知道此刻谁正占据着那个狭窄而又拥挤的厨房。
“少宝,饭好了没有啊?我都快饿死了!”美慧刚关上房门便听见李冰蓝在她的房间里尖着嗓子冲厨房里的郑少宝嚷嚷。
“来了!来了!马上就可以吃了!”郑少宝一边连连答应着一边用一个大托盘把刚刚烧好的饭菜从厨房里端了出来。
“哟!美慧,下班啦?”郑少宝看见美慧不禁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嗯,下班了。”美慧用很淡的语气答道。
“厨房我用完了,都收拾干净了,你想做饭的话赶紧去做吧。”见美慧手里提着菜,郑少宝接着说道,说完便端着饭菜进了李冰蓝的房间。而就在这个时候,宁香梅突然从她的房间里冲了出来,见到美慧,理也不理,直奔厨房而去。
此刻正是饭口,厨房自然成了房客们的必争之地,不过美慧却不想去凑这个热闹,事实上,她自己还有另外一个可以偶尔用来做做饭的地方,那就是小露台,这件破烂的出租屋里总共住了四个人,只有她的房间直接跟小露台相通。
小露台不大,但因为是平房的露台,围着木栅栏,颇有些田园意味。夏天的时候,还可以在小露台里种种花养养草,如若再放上一把藤椅,坐在阴凉里看看书,吹吹风,应该还可以享受到一种跟这个破烂的出租屋很不匹配的奢侈的惬意,在春夏和初秋时节这个小露台想必都是个休闲的好地方。最重要的是小露台上有一排可以放不少东西的铁皮柜子,而且露台的东南角上还有一个可以放自来水的水龙头,估计是原来房子的主人为了在露台上清洗东四方便特意接出来的。美慧早就看出这个小露台不仅是个休闲的好地方,更重要的是它可以用来做饭,只要在那里备一个煤气罐和最简单的煤气灶就行,这等于自己单独拥有一间厨房了。
当然因为带露台的缘故,这个房间是出租屋里所有房间中最贵的一间,房租几乎高过其他房间三分之一,不过美慧还是因为这间房直通那个既有情调又有功能的小露台而毫不犹豫地租了下了,尽管她的手头并不宽裕。
美慧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上了拖鞋和一套家居服,然后去厨房把自己洗菜的盆和炒锅拿到了小露台上。她刚刚去厨房的时候,看见宁香梅正在把一只冷馒头撕碎了扔进正在热剩菜的锅里,锅里原不知已是几样剩菜混在了一起,如今又加了碎的冷馒头进去,看上去已跟一锅猪食无异了,加上锅里散发出的难闻的怪味儿早把刚才五星级饭店大厨制造出的那种有丰富层次感的美妙的香味淹没殆尽了,那怪味儿让美慧直想做呕,她实在想不通,那种像猪食一样的食物宁香梅何以能够吃得下。
美慧拿了东西便迅速离开了厨房,有宁香梅的地方她一分钟也不愿意多呆,因为有宁香梅在的地方连空气都会失去格调和品味。她很快回到小露台上,打开铁皮柜子,里面米面油盐一应俱全。美慧舀了半杯米,用水淘过,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淘洗过的米放进一只迷你小电饭锅里,又在电饭锅里加了适量的水,按下煮饭的按钮,这才又回到露台上洗菜去了。
四十分钟后,美慧打开了她的折叠小餐桌,先在小餐桌上铺了块洁净的桌布,然后才把刚刚做好的饭菜摆到了桌上。一个炒青菜一个豆腐汤加上一碗米饭,很简单很平常的饭菜,然而当这些饭菜被美慧用乳白色的精美的骨瓷餐盘和汤碗盛起来并配以几片黄瓜和小西红柿做装点后即刻成了一桌盛宴了。那可是含有51%的优质牛骨粉的高档骨瓷,瓷质细腻洁白,看上去通透轻巧,摸起来温润如玉,不含一丝杂质,即便是一根普通的稻草一经被盛进那样的餐具里也会因为显出仙风道骨来而变成一株仙草的。难怪美慧会不惜血本花大价钱买它们回来,原来这些骨瓷餐具竟是会法术的。
餐桌摆好之后,美慧又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找到了一组钢琴曲点击播放,因为怕吵到其他房客,所以她特意把音量调得很小。尽管音量很小,整洁温馨的小房间还是旋即被一串串轻快灵动的音符注入了浪漫的情调,美慧这才安心地坐下来开始享用她的晚餐。
她一边听着音乐一边享用她的骨瓷盛宴,她尽量不去想狱中的父母,一来想起他们她便心痛难当,饭也就吃不下去了。二来如果天天想时时想,她相信她熬不到把他们从监狱里拯救出来的那天她的精神就会垮掉的。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少去想或者根本不去想正在蒙难的父母,她不停地告诫自己,现在少想他们一点少为他们忧虑一点就能够把更多一点的精力用在想办法救他们出狱上。
吃饭的时候放钢琴曲,不只是想让潦倒的生活能够拥有一点小格调,更重要的是轻快的钢琴曲可以让她放松心情并把注意力从悲哀与绝望中抽离出来,她想尽一切办法尽量让自己的身心保持着一种良好的状态,以便在经历了重大的人生变故之后还能够有能量去迎接风雨飘摇的未来,是的,她必须要迎接那样的未来,为了自己,更为了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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