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酷热席卷大地,叶老太太免了儿孙们请安,又特意叮嘱杨婉真小心保养自己。叶茜连着好些天闷屋里,觉得骨头都疼了。趁着早上天气好,叶茜想回东北小院问问情况,展太太想姐姐换妹妹事已经跟叶宗山说了,退亲肯定还得叶宗山出面。
展氏能封贤妃真是祖坟冒青烟,虽然叶茜记忆里永昌皇帝贤妃好像并不姓展,不过将近二十年时间差,展氏她不知道时间里受宠,也足够提携展飞了。现展太太肯定看不上叶家。与其等着展家说退亲,还不如叶家先说了呢,这门亲事到现真没啥意思了。

从后花园西路过去,走到莲溪庵门口时,叶茜看时间还早,便上了台阶过去看看明惠师太和静楚。敲门进去没想到里头正忙乱着,明惠师太着凉了,天气热时明惠师太屋里是不敢用冰,就昨天晚上洗了个澡,婆子们已经很小心了,晚上就有些不太舒服。

大监请了大夫正正房里诊症,静楚正东厢坐着,小尼姑直接引着叶茜进了东厢房。静楚脸上神情十分凝重,年后明惠师太就病痛不断,也不是什么大毛病,都是些小毛病,多年来药不离身,也问过大夫,大夫只说年龄大了,好是该准备准备上。生老病死,这是人生常态,非人力可为。

“听说师太又病了,怎么样?”叶茜问着,神情却是十分悲凉,她也给明惠师太诊过脉,晓得明惠师太身体情况。跟大夫水平没关系,吃了太多年苦,五十几岁油灯枯也是常事。

静楚本来只是默然坐着,叶茜如此一问,眼泪不自觉得落了下来。好一会才道:“着凉了,大夫正看着。”

叶茜不知道该如何劝慰静楚好,只是默默陪坐。没一会大太监送走大夫,进到厢房里道:“大夫也没说出什么来,只说细心照看,倒是留下了方子,说吃不吃都行。”

“嗯。”静楚应着,又道:“麻烦你们了。”

大太监抬头看看静楚脸色,小心地道:“四爷让人家庙后头挑了个风头宝地……”

静楚神色骤然紧了,大太监当即把头低了下去,半晌之后,只听清楚道:“是该如此了,难为四爷费心。”

大太监这才松了口气,赔着笑脸道:“姑娘事,四爷费多少心都是心甘情愿。”

近叶景祀很忙,宫中选秀是他没什么事,但亲王郡王娶媳妇就关他事了。再加上叶景霰定亲,还有一些宫里事,叶景祀家时候都不多。但只要回来肯定会问静楚饮食起居,有时候回来太晚,还会偷溜进来看看,怕打扰静楚休息,多半是摸进来看看就走,以叶景祀身手也不会惊动旁人。

爱也好,宠也罢,转眼都一年了,手都没拉过几下。再是太监也明白,这才是叶景祀心头肉。以叶景祀性格,就是以后明媒正娶了四奶奶,家里谁说了算还不一定呢。

静楚没做声,许久没看到叶景祀也让她清静许多,只是对叶茜道:“我们去看看师傅。”

大太监道:“我出来时看师太刚刚睡下,姑娘们不如稍等一会。”

“也好。”静楚复又坐下了来,挥手道:“你先下去吧。”

大太监这才敢退下。

大太监脚步很轻,他走了屋里顿时沉默了,叶茜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劝慰话都说不出来。

静楚突然开口,神情有几分自言自语:“其实这样也好,师傅辛苦了一辈子,总得有人给她送终才好。”

她活着时候明惠师太去了,自己给她发丧送葬,不至于身后凄凉。若是她先走了,让明惠师太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才是椎心之痛,也难得善终。

“你别这么说……”叶茜听得心里越发难受,不管是静楚还是明惠师太都是吃了太多苦,尤其是明惠师太,苦到后仍然是苦。

静楚看看叶茜如此,嘴角勾起了笑容,脸上神情十分悲凉,道:“我刚才想开,你倒是伤心起来。你还常说自己是医者,生老病死该看比我明白。”

“谁又能真明白……”叶茜感伤说着,生与死之间,好像很简单,但只要还能活着呢,谁想去死呢。说着不禁看向静楚,叶菱去了礼亲王府别院待嫁兼学各种规矩,景阳那边消息也就彻底断了,道:“小师傅要好好保重自己。”

“我会。”静楚说着,她还要给明惠师太送终,身体不好怎么行。

“姑娘这呢,让我好找。”东北小院婆子匆匆进门,满头大汗,神情显得十分着急,都顾不上给静楚见礼,只是对叶茜道:“太太让我来寻姑娘,请姑娘速回家。我刚才去前头找姑娘,结果姑娘不屋里,荞姑娘已经先过去了。”

叶茜稍稍怔了一下,静楚也不问因由,只是道:“那你回去吧。”

“改天再找你说话。”叶茜说着,起身跟着婆子去了。

从莲溪庵后角门出去,叶茜这才问:“是不是展太太来了?”

“就是她来了。”婆子气急败坏说着,又道:“太太已经派人去找老爷回来,又来叫姑娘。”

叶茜皱眉道:“爹爹没找展家退亲吗?”

“姑娘不知道,展大爷前两天来了,说十分诚恳要坚持婚约,还说请老师主婚,老爷就允了他。谁想到今天展太太就来了,口口声声就要退婚。”婆子急一头汗,画眉是扶正太太,叶茜婚事真心不敢做主,便急匆匆寻人回家。

“展大爷来了?他倒是很好。”叶茜有几分自言自语说着,不过仍然做不了展太太主。

从园门进到东北小院,不等进屋就听到叶荞气急败坏声道:“展家出了位贤妃娘娘,展太太自然看不上我们小门小户,退亲就退亲,这样皇亲我们也侍候不起。想当年你们母子俩落魄被二太太收留,就想与我家结亲想靠亲家帮扶。现身价高了就要另寻高门,展大爷竟然还要走仕途,也不怕被人指着鼻子骂。”

“荞姑娘怎么说话呢,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当初人叶家也没有立下婚书,不就是想先想看看吗。”展太太说着,声音不禁小了几分。

展太太是属于敌弱我强,敌强我弱人,进门时画眉说话很客气,因为前几天展飞来后,以叶宗山意思,这样重情重义男人可以托付终身。画眉就是看展太太不爽,也不会跟她大吵大闹,万一把婚事吵黄了,她不想承担这个责任。

展太太就以为画眉好欺负,说话就不太好听,结果说一半叶荞过来了。叶荞脾气不能说很大,但也不是受气人,进门就跟展太太吵起来,展太太看叶荞凶,说话声音自然就低了。

叶荞冷笑着道:“若是按展太太说,口头婚约不顶用,那展太太今天又何必特意过来,另外再寻好媳妇就是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呸……你们展家有多高门低,连这样话都能说出来了!!”

“说起来还是大户人家姑娘,这样脾气……哪家敢来娶。”展太太小了些,都有些像嘀咕着自言自语。

叶茜掀帘子进屋,画眉看到她多少有几分安心。叶荞是被展太太话气到了,两人这才吵起来,她心里也想退,但这话不能她说。现叶茜来了,她有发言权。

展太太看到叶茜也进来,脸上便有几分怯意。她多少有些怕叶茜,叶茜就是客客气气跟她说话,语气姿态就不自觉得怕上了,她觉得叶茜跟叶二太太一挂,都是那种惹了会死。

若不是如此她也不会想着让展飞娶叶荞,只是没想到叶荞也是个厉害主,也能这样指着她鼻子骂。现只能说这门亲事实是退好,这两个女儿都是厉害。她吃了这些年苦,还想享享儿媳妇福呢,这样凶残媳妇,她是消受不起。

“正好展太太来了,省得还要打发人去寻。昨天父亲己与太太商定,我与展大爷婚事不合适,正要去寻展大爷说清楚,偏偏展大爷四处忙着找房子找不到他人。”叶茜声音平淡,神情淡淡,看向展太太神情显得有几分不耐烦,有几分嫌恶。

展太太愣了一下,有点没反应过来。

叶茜画眉对面炕上坐下来,看着展太太继续道:“当初展太太亲自上门说亲,现叶家退婚,算起来也是叶家对不起展家。我记得前两天爹爹捎来几匹缎子,太太就行行好,随手拿两匹当做补偿展太太吧。”

画眉何其聪明,听到后一句时,肚皮都笑破了,马上对身边婆子道:“去拿两匹缎子来,叶家无故退亲总是对不起展家,两匹缎子展太太千万不要推辞,不然们是过意不去。”

婆子手脚也,东北小院屋子也小,没一会抱了匹差红布进来,直接塞到展太太手里。展太太下意识抱住,突然间反应过来,把红布扔到坑上,冲画眉喊着道:“是展家先提退亲,怎么成叶家退亲了。”

要是叶家先退亲,岂不是展飞被叶家嫌弃。展家现前程如此好,肯定是展家退亲,哪被不如自家叶家嫌弃。

“展太太这话说真好笑,就前两天展大爷亲自过来,只怕叶家要退亲,过来说了许多好话,老爷当时面子上过去,才勉强答应下来,思来想去终是不妥,今日特意跟展太太说清楚。”画眉说着,既然亲事退定了,她说话也就没那么客气了。

再者这样说也没错,要不是展飞那天早上来了,话说那样诚恳。以叶宗山脾气,婚中上妹换姐展太太都能干出来,肯下不会留这样亲家过中秋,哪里轮到展太太到这里说风凉话。

“胡说八道,我儿子我还不晓得,他怎么会坚持与叶家亲事。”展太太顿时跳了起来,喊着道:“叶家姑娘粗俗无礼,展家是世代望族,岂能娶这样儿媳妇。”

“粗俗无礼?”叶茜听得冷笑一声,看向展太太道:“我和妹妹从小养到老太太跟前,出门行走,自家宴客从来没人挑出错处来。没想到展太太眼里,这样我们是粗俗无礼,展太太眼界果然高行,不如把这话说到老太太跟前,请她来评评理。”

叶茜声音大了,展太太吓得哆嗦了一下,声音低了下来,改口道:“是你脾气太坏,凡事争强好胜。当初定亲之时,是我瞎了眼,竟然给儿子选了个母老虎,现晓得了,自然要另选合适闺秀。”

叶茜脸色沉了下来,叶荞是气全身打颤,她刚才会跟展太太吵起来也是因为这个。展家身价是上去了,好生好气赔礼道歉来退亲,就是心里不爽也就过去了,婚约之事对方不乐意也没必要强求。结果展太太开口就是叶茜不好,这话谁听能高兴。

叶茜站起身来,缓步走向展太太,展太太觉得害怕,不自觉得后退两步,说话声音都抖了,却仍然道:“就是展家要退亲,就是因为你不好……”

叶茜步走到展太太身边,欺身靠近展太太,把声音压得极低,轻声展太太耳边道:“你广恩侯府……”

展太太先是一怔,反应过来之时,眼睛一翻,直直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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