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温暖如春, 洁白的水仙在葱绿悠长的叶子中抽出亭亭花穗,绽放出一朵朵袅娜洁白的花朵。
姜昕听江浔说完整个事情的经过, “我就是这样知道的, 是一场意外的偷听。要找到证据,需要力量。你不要跟我爸爸说,我告诉你, 是因为接下来才是生死攸关的时候。如果我出事, 你再告诉我爸爸。”
“你从没想过报警么?”
“没有证据,拿什么报警。非但不能报警, 连家里人都不能说。我姥姥姥爷都上年纪, 舅舅舅妈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 告诉他们, 他们的日子就别过了。我爷爷奶奶这边, 那时我刚跟爸爸相认, 那是我在爷爷奶奶家过的第一个春节,要怎么说?说了又能怎样?我没有证据,他们是会相信我这个刚刚认来的孙子, 还是会相信他们看着长大的亲生女儿?”江浔神色平静浅淡。
“姜大哥, 你是老师的独生子, 你生来拥有世间最珍贵的亲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成长环境, 在我看来, 亲情不是无条件的。它需要时间的积淀,需要亲人间彼此的付出, 也需要利益的权衡。”
江浔有些冷酷的说出他对亲情的理解, “我需要时间, 不只是为了搜寻证据,也是为了我的亲人。我要重新追诉我妈妈的案子, 这不能只是警方的责任,应该是我们共同的责任。如果我两手空空就来报警,是让你们为难。”
江浔是个从不让人为难的人。
姜昕比江浔长十几岁,如今也是做父亲的人,心里很难过,很怜惜江浔,提醒他,“眼下没更进一步的证据,我不会在顾总那边多嘴。不过我看卓氏的卓总很怕会得罪你家的样子,他肯定会跟顾总说点什么的。”
江浔道,“没关系。面对亲人时,人总会有下意识的偏颇。我爸爸也不是圣人,即便卓氏基金当年为曾芳出资与顾守静相关,我爸爸也不会往顾守静身上想的。”
“你心里有数就行。”
姜昕拍拍江浔的肩,年轻人里面,他很少佩服谁,但他由衷佩服江浔。
如姜昕所言,卓总简直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他倒是知道曾芳的事,不过曾芳丑闻一出,卓凡就立刻跟曾芳断绝关系,转而跟一户门当户对的女孩子订婚。
这事原过去了,谁晓得又来了个姜昕,请他配合调查。
原本这些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结果,叫姜昕一说,这可真是——
之前,卓总连江奕是谁都不认识,家族基金也是真的每年会拨出一部分资金做慈善,这做的是实实在在的慈善!
谁晓得他们老卓家做好事,怎么反得了恶报!
原本林越跟江浔在外头做投资做的风生水起,林越别管姓卓还是姓林,反正都是他儿子。卓总看江浔也很好,毕竟,卓总是个精英派的势利眼。
他与顾二交情亦佳。
眼瞅两家交情延续到了下一代,谁晓得出了这么桩子事。
他家基金会竟然与江浔生母的谋杀案相关。
这可不是生意上你占便宜我吃亏的事。
其实顾二也没跟江浔生母结婚,奈何江浔十分能干,所以江浔的母亲便有了地位。卓总是不愿意与顾家结怨的。
他把当年主导资助曾芳的经理又盘问了一回,险把这位中高层问哭,“真的,卓总,要别的事,我肯定不记得了。曾芳这事,当年就是热点新闻。肇事司机固然可恨,可他家庭贫困,为了闺女的病远上A市,为了凑手术费,一天打四份工,疲劳驾驶出的事故。当时的新闻报道也很同情曾家,有一回跟时氏制药顾董身边的助理,就是凌特助喝酒。凌特助说,这孩子也可怜。还说当年他家里经济也很困难,当时凌特助跟着顾董创业时间短,他还说,要是他有钱就自己资助这孩子了。我们俩挺好,我想着也是个热点,做爸爸的再有罪,也连累不到孩子身上,我就说,我们基金会有这方面的资助项目。我把曾芳的资料递上去,夫人特批的。”
曾芳现在是臭了,不过当年可是个伶俐孩子,受到卓氏基金的资助后,亲自写了感谢信。卓氏基金还请媒体报道了出来。后来,曾芳治疗完毕,与母亲回乡后,每年都会写信到基金会。
她父亲坐牢,生活不容易,基金会索性资助了她的学业。
不过,曾芳读书一般,好在人生的漂亮,嘴甜会办事,如今看来,也豁得出去,很快在影视界崭露头角。
曾芳一直与卓氏基金保持联络,就成了卓氏基金资助对象中的典型代表,后来更是大红大紫,险些成了卓氏集团的太子妃。所以经理对她的事记忆格外深,连旁枝末节都记得。
卓总又回去问妻子,卓太太正靠在贵妃榻上敷脸,她一直管理基金中的慈善部分,听丈夫问及当年资助曾芳的事,皱眉说一句,“那时新闻报道出来,也是一个热点,有助于提升集团形象,底下经理递上来,我就同意了对她的手术资助。哪里料得到她这样不争气。”
“不是说曾芳。”卓总摆摆手,他们夫妻关系其实一般,但,两人是有共同利益的,卓总问,“当时顾守静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你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咱家的基金会,她怎么可能插手!”
“我告诉你,出大事了!”卓总脸色深沉,“曾芳的父亲,当初不是疲劳驾驶撞死的人,当年是谋杀。有人承诺曾芳的父亲,只要撞死那辆车里的人,就会出钱为曾芳做心脏手术。”
卓太太脸色一白,从贵妃榻上猛的站起来,“这怎么可能!”
卓总紧簇着眉头,卓太太一肚子话想问,最先出口的是,“撞死的是谁?”她仔细回想,因为这些年一直跟曾芳认识,卓太太对当年的新闻还模模糊糊有些印象,“我记得当时车里坐的都是大学生,还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我当时还想过好可惜。”
“是江浔的母亲。”卓总道。
卓太太脸上闪过一丝讥诮,卓总说,“你别兴灾乐祸,顾二就这一个儿子,平时当眼珠看待。这事原不跟咱们相关,却一下子牵连到咱家基金会头上,岂不是无妄之灾。”
“可这跟顾守静有什么关系?”
“当时凌特助跟下头经理说曾芳可怜,经理才把曾芳的名字递给你。”卓总望着妻子,夫妻二人心下想到一处。
室内一时静寂,卓太太脸上面膜都干了,她揭下来,手指在脸上按了按,说,“咱家可不能平白担这不是。你还是跟顾二说一声。”
“这事真不好开口。”卓总捏了捏手指。
“要不让阿越跟江浔说,他们不是一向交好么。”
“事关江浔妈妈的死,江浔能沉得住气?一旦顾家闹起来,顾二还得来问我,到时恐怕要落埋怨。”卓总人品不咋地,行事向来滴水不露。
这事卓总还是寻个机会跟顾守锋说了。
原本,顾守锋查出当年资助曾芳手术费的是卓氏基金,就想暗地里查一查卓氏基金是不是与郑家德相关。
毕竟,二十几年前,郑家德也一穷二白,退一万步说,假设他与江奕有私怨,可他绝对没能力资助曾芳进行心脏手术。
所以,顾守锋也怀疑郑家德背后有人。
顺理成章,他把怀疑的目光放在卓氏基金身上。
他没料到,会有这样一出峰回路转。
凌昀!
怎么会是凌昀!
顾守锋百思不得其解,凌昀当年跟着大姐创业,跟江奕更是八竿子搭不着。
时家。
江浔为什么这么恨时家?
顾守锋重新将目光放到时家身上,那个时候,时家刚刚举家从老家搬到A市……难道是时堰?
时堰曾经跟江奕有过三年的恋爱。
情杀?
不太可能。
时堰这种人,不要说,恐怕杀只鸡都不敢。
两人分手后,凭江奕的性情,也不可能跟时堰藕断丝连、旧情复燃。
大姐?!
这是顾守锋最不愿意怀疑的对象。
可大姐有什么理由要杀江奕呢?是她抢了江奕的男朋友,不是江奕抢了她的。
没有理由啊。
而且,大姐与时堰婚后感情不错,连自己创办的制药公司都要冠上时堰的姓氏。
或者,就是凌昀自己与江奕曾经有过某种交集,要杀了江奕。
这是最好的结果。
但,顾守锋直觉知道,这绝不是正确的结果。
最后,顾守锋依旧将目光放到时家,江浔为什么对时家报复的这样狠!他从股市夺走时家的财富,从法律让时坤时墨身陷囹圄。
他也是这样对付曾家,夺走曾芳数年积蓄,揭出曾芳经济犯罪的事实,将曾芳打入囚牢。
他有多恨曾家就有多恨时家。
时家一定与江奕的事相关,而且——
江浔知道,却从未告诉过他。
为什么会瞒他?
他们父子关系这么好。
江浔收拾时家都没有瞒过他,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大事上瞒他?
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驱散这繁杂思绪,顾守锋不需要逼问江浔来获得答案。
答案已经很近了。
从江浔的报复手段开始——
曾家坐牢的人是曾忠仁最疼爱的女儿,而其实,曾忠仁才是凶手。
时家坐牢的人是时坤时墨兄妹,那么,凶手是——
时堰!
顾守锋的大脑发出嗡的一声,不!
还是不对!
如果凶手是时堰,江浔报复的人应该是琳琳,时堰最疼的人就是琳琳。
也不对。
那个孩子长情而心软。
曾芳人品行事绝不能入江浔的眼,何况,曾芳触犯法律,有把柄在先。
琳琳刚刚大学毕业,对江浔一直很亲近。
江浔能下手报复曾芳,可他对琳琳心软了,那么转移到时家身上就很好理解,还能顺道收拾了曾家。
但还有一件事解释不通,如果凶手是时堰,江浔为什么不直接同他说。担心他袒护时堰么?
这不可能。
一个是姐夫,一个是儿子,根本不具备可比性。
时堰不会让江浔隐瞒他,时堰没有这样的份量!
只有一个人才有这样的份量!
他苦苦不愿相信,他甚至情愿逃避的,江浔认定的,凶手的身份是——
他的胞姐,顾守静!
答案如同烧红钢针刺入顾守锋的眼中,顾守锋的瞳仁猛然一缩。飓风在海上掀起巨浪,利剑寒光穿心而过,顾守锋整个人脸色苍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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