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案情非常清晰, 肇事司机当时并没有逃离案发现场,而是直接自首。司机没有饮酒, 没有犯罪史, 认罪态度良好,向三个家庭忏悔认罪。只是司机家境极度贫困,民事赔偿基本为零。
这也符合王安娜与江浔所说, 甚至与王安娜当时急于将公司出手, 所得资金全部投入到赵同抢救中的事实。
因案情严重,这位司机当时被判了无期徒刑。
江浔将案卷拍下来存在手机, 离开法院。
已经归档的卷宗申请就可以调阅, 但这位司机现在哪里服刑, 卷宗是不显示的。
江浔打电话给姜教授的儿子姜昕大哥, 江奕的事故, 姜昕当然知道。这事对身为刑警的姜昕而言也并不难, 但好端端的,江浔怎么查起当年的肇事司机。姜昕没有一口答应,让江浔去警局细谈。
明显是担心江浔年轻, 姜昕怕他一时极端。
虽然江浔不像极端的性格。
“求你办个事, 还得来警局, 不知道的以为我犯事儿了呢。”江浔接过姜昕递来的热咖啡, 刷刷刷放了四五袋砂糖。
江浔语气轻松, 全不像有心事的样子。
“别的事还算了,你查这事做什么, 都过去多少年了。”
“每个人都会好奇吧。”江浔喝口甜苦甜苦的咖啡, 实在无法欣赏这种饮品, 皱皱眉搁一边儿,“原本没想过, 过年时给我干妈拜年,我干妈你记不记得,王安娜。”
“安娜姐,当然记得。她现在怎么样?”
“在老家办私立中学,好几年都被评为当地的优秀教育工作者。”
姜昕想说句祝福的话,却觉得说不出口,两人心里都清楚,如果没有当年的车祸,王安娜会有更好的前程。
不过,当年的事都过去了,江浔正当华年,别因旧事偏执,反毁了自己。不必姜昕劝,江浔自己就说了,“我就是想知道当年的肇事司机是怎样的人,真要偷偷摸摸做什么事,难道还惊动姜大哥你?找个调查公司,花不了多少钱,一样能查清楚。我就是不想那样偷偷摸摸才请你帮忙,放心吧,就是心里有这么点念想,你真不帮忙啊。”
“帮,怎么不帮。”江浔的话处处在理,姜昕并不容易被说服,“丑话说前头,这案子已经结了。你要是因此做些什么事,我可不替你瞒着,我就去告诉顾总,也捅给我爸知道。”
江浔震惊地看向姜昕,姜昕喝口咖啡,“你这事一看就瞒着顾总,不然哪里用你亲自跑来托我查,顾总手下有的是律师。”
“真是不敢跟你们警察打交道。”江浔对姜昕的敏锐叹为观止,“你再看看当年是谁审的这个案子,要是还有当年的老警官,我也想见一见。”
“我记得是司机疲劳驾驶引起的,也不存在肇事司机逃跑的事,这案子应该挺清楚的。”
姜昕神色微动,仿佛回忆起什么。江浔唤一声,“姜大哥?”
“我想到一桩旧报道,好像是说这司机是带女儿来A市看病,钱不够,一天打三到四份工,疲劳驾驶出的事故。”当年姜昕还是读中学的少年,因为是江奕的事故,他留心过网络报纸的报道。
“你看,要不是姜大哥说,我就不知道有这样的内情。”江浔面容柔和,不论顾守静还是凌昀都不会亲自动手,这个司机能做为事故的执行人,必然有原因。果然顺着卷宗调查的方式是正确的,“这也是我想见当年办案警官的原因,不然看看法院卷宗就法律事实都知道了。”
“你去法院查过卷宗了?”
这事江浔原本就没打算隐瞒姜昕。江浔反问,“我这样的智商难道会想不到去查阅卷宗?写论文都讲究收集资料,姜大哥你能不能别把我当无脑儿。”
“你要是无脑儿,我就是大傻子。”
“这两样都不好。”江浔笑,“放心吧,我虽没学过法律,也知道法律的界限在哪里。我永远都不可能犯罪,但姜大哥得理解我,我不能装作对我妈妈的事故一无所知。不过,我仅止于探询。”江浔脸上的笑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郑重神色浮现在脸庞。他看着姜昕,等着姜昕的答案。
姜昕一口喝干纸杯中的咖啡,两手一捏把纸杯捏扁,随手扔垃圾篓,“等过两天我查清楚,给你安排好。十几年前的事,当时警官不知还在不在岗。”
“好。我就都拜托姜大哥了。”
当年经手此案的警官已退居二线,姜昕帮忙约好时间,江浔在星期六提着礼物登门拜访。
这位老警官说的,“这案子当时列入要案,我记得清楚,受害方是三位A大大学生,好可惜,都是毕业不久的年轻人。肇事方是带着孩子来A市给孩子做心脏手术的,听说把老家的房子都卖了,手术费还是不够。那男人在外头打三四份工攒钱,开车时是疲劳驾驶,出车祸后他整个人都懵了,在审讯室一直问我,能不能等他闺女做了手术再枪毙他。”
“也挺可怜的。”江浔说了一句。
老警官与姜昕同时看向江浔一眼,老警官道,“你是受害方家属,怎么同情肇事者?”
“将心比心,从肇事方考虑,这是一位伟大的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江浔的神色如同宁静的海面,没有半点波澜,却也让人无法窥视他平静外表下的内心深处是否也平静如一。
“肇事方有可悯这事,受害方更可怜,谁家供个大学生容易,还都是A大高材生。这样的事故,各有各的可怜。”老警官很公道,“事实清楚,司机也供认不讳,法院走程序也快,很快就判了。”
这样急需钱的人,的确容易驱使卖命。
江浔直抓要害,“叔叔,后来那位司机的女儿做手术了吗?”
“好像是做了。这我就记不太清了。”
没关系,这些事江浔可以慢慢调查。
江浔感激的向这位老警官道谢,与姜昕一起客气告辞。
街畔白扬如同笔直的标枪刺向天空,尽管花柳皆开始萌发新芽,A市早春依旧带着冬末的料峭。天有些阴,姜昕说,“正常逻辑受害方不会同情肇事方。”
江浔理智而有条理的解释,“我不是在同情肇事司机,只是就事论事。姜大哥,我国有句老话,其罪难恕,其情可悯。肇事司机当然不是个人,但他对自己的女儿,是世界上最好父亲……”
路边一位妇人正给怀里的孩子围好粉粉的小围巾,江浔的视线不由被吸引,那孩子有些淘气,妈妈刚给围好,他小爪子一伸,刷的就扯散。于是,妈妈只好不厌其烦的再给围上,板起脸凶几句,这淘气孩子哈哈大笑,小脸儿扎到妈妈的脖颈里,无忧无虑的笑声随风飘出很远。
江浔低声喃喃,“那是我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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