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房的内部是木质结构的,双排马厩,每厩空间宽敞,卫生工作非常考究,厩内望不见一只飞蚊,也没有一丝不洁的气息。双排马厩之间的过道宽敞,顶棚天窗设计,自然采光和通风都极好。
过道最里头的马厩前,五六个男人面色凝重地围在一起,其中一个穿灰色短衫的中年男人先看到时也,他冲时也扬了下手。
“时也。”
时也应了声,围在一起的其他几个人都看过来,等时也一靠近,他们齐刷刷地退到边上。
马厩里,一匹红棕色的马儿躺在地上,它睁着眼,但毫无生气。
倪音认得它,这是时也的战马贝塔。她曾无数次在电视上看到它,陪在时也身边,头顶着一排修剪得很酷的棕毛,走起路来威风凛凛,那双大眼黑亮有神,观望四方的样子,显得特别机敏,像极了它的主人。
“贝塔……”时也轻轻唤了声。
贝塔两片三角树叶似的耳朵动了动。
“贝塔……”时也半跪下来,将手里的那束白色玫瑰放在贝塔身边,“贝塔……我来了……我来了。”
男人呢喃着靠近贝塔,伸手揉住它长长的脖子,贝塔像是有灵性,竟也动情地凑了过来,一人一马,相互蹭着额角,好似情人间最后的亲昵,带着一种无可言说的悲伤感。
这一幕太过让人动容,周围的看客都别开了脸。
中年男人轻轻地咳了一声,示意在场的人都先离开,把空间让给时也和贝塔。
倪音跟着众人走出马房。
外头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雨,空阔的世界,像是罩了一层天青色的幕布,远远望着,只觉得心头逼仄。
原来,时也要来送别的老友是贝塔。
倪音的脑海里闪过飞力马术大赛上时也落马的那一幕,贝塔的嘶鸣、现场的尖叫,还有那个男人奄奄一息的模样……这是她迄今为止最不愿回想起的一幕,可此时,却像电影画面一样不停地回闪。
“贝塔会怎么样?”她问身边的耿涛。
“安乐死。”
安乐死……
她忽然明白了时也为何执意要拖着病弱之躯出院,原来,他拼尽全力要来奔赴的这场离别是死别。
倪音揉了一下发疼的太阳穴,一时不知说什么。
耿涛看她紧锁着眉头,以为她觉得让马儿安乐死惨无人道,连忙解释:“倪医生,你可千万别误会,我们俱乐部很人道的,只是贝塔这次比赛伤得实在是太严重了,它身上和腿上有多处骨折,兽医已经判定它无法救治了。马儿不是普通的动物,它自身的重量很重,哪怕只是单腿骨折,对马儿来说恢复起来也很困难,更何况是贝塔这样重伤的情况,如果坚持给它治疗,只会延长它的痛苦,最后死得更惨,贝塔是我们的战友,我们谁都不希望它的结局是那样。”
倪音点点头。
她是医生,怎么可能连这个都不理解。
一匹骏马若是不能再自由地奔跑,就像雄鹰失去翅膀不能飞翔,活着就是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与其如此,不如体面的有尊严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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