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又好一会,刘妇人抬眼瞧着闻春意的神情,她的脸上总算浮现那种明显的烦忧神色,嗓子低沉的说:“闻家妹子,我瞧着开年的天气,就有些不对劲。往年到了这样的日子,雨那里会下得这么大。这雨下得让人心烦不已,做什么事情都不顺心。”闻春意只觉得池南小城就是一个雨多的地方,不管何时,老天爷想落雨,谁也挡不住。闻春意在心里轻叹息一声,钟池春和刘柱没有消息的事情,刘妇人比她更加要为难纠结。
闻春意瞧着刘妇人眉眼间的烦躁神情,低声说:“刘家姐姐,男人在外面做大事,我们在家里的人,就要稳着。”刘妇人听她的话,苦笑过后,她倾听听刘宅的动静,低声跟闻春意说:“家里的孩子都还好说,知道为人父为了他们才会这般辛苦在外劳累。可我家公公婆婆近来的日子,面对着我,很是上火。眼下吃用都靠着我,这才忍了那一口不平的心气。小弟他爹要是人不回来,又再没有家信回来,我家公婆怕是会冲着我发作起来。”
闻春意瞧着刘妇人的面色,想一想说:“你跟他们实话实说,你男人是官府的人,办的是官差,你一个内宅妇人,平时都是听男人的话,如今更加不知如何去管男人在外面的事情。”刘妇人涩然笑了起来,她低声说:“你以为这些事情,他们会不懂吗?只不过心里烦闷,有我这样的一个儿媳妇在面前,顺带可以说说出一出心里的闷气。”闻春意很是不解的瞧着刘妇人,刘柱爹娘从前一向都扮着慈爱公婆的角色,几时角色就变换起来了?
刘妇人瞧清楚闻春意眼里的神情,她想了想低声说:“原本一家人相处无事,近来,我家亲戚上门来的次数多,我大约招呼没有那么的周到,有些人,就背着我,跟公公婆婆提醒了好几句。”闻春意叹息着瞧着她,低声说:“你爹娘跟你母亲家长只兄回去过日子,你公公婆婆应该心里更加宽松才对。”刘妇人凑近她,如同总结经验一样说:“我觉得正是因为我爹娘走了,我公公婆婆没有表现的对方了,他们才会显得这般的心浮气躁不已。
其实他们要找茬子训斥我一番,总能寻到机会。我现在是不能给他们这个机会,我做好儿媳妇已经做了九十九分的事,我一定要做完一百分的活计。”闻春意鼓励的拍拍她,说:“我相信你。刘大叔和婶子都是直爽人,你待他们如何,别人不知道,他们自个心里应该有数才对。”刘妇人轻轻叹息着点头说:“我做得再好,都不如小弟他爹回来冲着他们笑一个,能让老人家心里安稳。”
提及不知何时归来的人,闻春意和刘妇人沉默下来。还有两座城池没有收复回来,战争随时会再次开始。今年官府没有同往年一年挂印放假,而是安排人轮流上差。钟池印兄弟原本不用巡防了,因为过年时节,他们又被安排进巡防队。兄弟两人排的日期都不错,大年初一零点开始上差。闻春意侧头瞧着无精打采的刘妇人,笑着说:“过年了,我们高兴过好年,明年会是喜庆的一年。”
刘妇人瞧着闻春意面上的笑容,她瞧着闻春意说:“你是心宽之人。我瞧钟家长辈都是明理慈爱的人,你们晨哥儿的祖父祖母一定如此。”闻春意轻轻的笑了起来,家丑不可外扬,她笑着说:“是,长辈们待晚辈一向慈爱又关怀。”钟家三老爷夫妻家信里那种腔调,距离慈爱实在太遥远。闻春意把他们的信寄给钟家大老爷后,心里想过种种后果,她不后悔把她与公婆的不合,摆在名面上来。
钟家老太爷夫妻护不了她一生一世,她始终要面对一对对她心有成见的公婆。钟池春在父母面前的态度,让她对他也不抱有太多的希望。闻春意觉得要信钟池春,不如寄希望给晨哥儿来得可靠。刘妇人瞧着闻春意满眼的羡慕神情,五老爷夫妻待三个儿媳妇如女儿一般爱护,她很是心热不已。她笑着对闻春意竖起拇指说:“你命好,夫婿俊美人才出众,公婆还是这般的慈爱让人眼热不已。你从来不提及晨哥儿的祖父祖母,是担心我们太过妒忌你了吧。”
闻春意连连点头称‘是’,两人的话茬顺势转了方向。刘妇人提及去年的努力,感叹的说:“我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也能撑起一个家的生计。从前提及前知县夫人,我面上夸她能干养家,心里总觉得她是一个傻子,白养了不相干的那么多人。现在才明白,做女人的不傻不行。男人们可以不管儿女的死活,可我们放不下自已所生的孩子。”那位擅长养花的知县夫人,后来放手的表现,还是让人眼前一亮。闻春意相信有得必有失,有付出,总会有所得到。
闻春意好奇的瞧着刘妇人,说:“你知道他们最新的消息?”刘妇人笑着摇头说:“我后面半年忙忙碌碌,都没有心思去跟人闲话一番。不过现在的这位知县夫人,对家宅打理的严实,外面的人,轻易听不到他们家的消息。”闻春意觉得现在知县家的内宅,才是正常人家的生活。从前知县家的内宅,就如同一个满是大洞的漏斗,有多少都能流多少出去。闻春意笑瞧着她,说:“刘爷回来,见到你,知道你让家人衣食无忧,他一定会以你为荣。”
刘妇人笑瞧着闻春意说:“彼此彼此,钟爷瞧着你,撑起一大家来,也一样会以你为荣。”闻春意笑瞧着她,笑着说:“我也觉得骄傲,原来我也可以如此的独立自主生活。”两人都很是感叹的瞧着对方,没有男人在身边,她们也能活成另一个模样的自已来。刘妇人笑着说:“他不回来,我虽说惦记着他,可是身边有些事也少了许多。其实我有些担心他回来,这么长时间,他会不会给我一个大的惊喜?”
闻春意听明白她说的惊喜的意思,她笑瞧着她说:“刘爷是有心往上走的人,又是这样的时期,我觉得他大约是没有空去惹事回来。”刘妇人只是轻轻叹息着,说:“现在不会,可要是这样继续下去,我心里对他没有底。闻家妹子,你一点都不担心你家男人在外面的行事吗?”两位妇人的话,渐渐又变了方向。两人说着话,心里都宽松了许多。等到刘妇人后来归家时,她脸上已只余下纯然的笑意。果然是闲话有利于化解心里的垃圾,听别人的各种苦事,顺带从中体会到自已原来过得也不错。
旧院子里迎客厅房,原来做了货房,如今空着正好用做团圆聚餐用。因为地方不算大,摆了几张桌子,就显得有些拥挤起来。因是自家人,叔老太爷做主免了多余地规矩,一家人欢聚一堂。热火的菜肴一一传递上来,叔老太爷笑眯眯的摸着胡子坐在主位上,跟身边相伴两人笑着说:“虽说去年很难,可是一家人平平安安则是喜事。”闻春意原本是让方成准备了酒,给叔老太爷直接推拒了,他说:“另外两座城池收复到手,我们再来举酒庆贺一番。”
虽说酒席无酒,可大家以茶代酒,叔老太爷带头举杯庆贺第三城的归来。叔老太爷开了头后,大家开始举起筷子用餐。晨哥儿原本挨着闻春意身边坐着,结果瞧见乐儿往钟明然身边凑去,他也赶紧端着小碗挤了过去。钟明然把晨哥儿安置在他的身边,原本要非常仔细的招呼他,结果晨哥儿已经会自个用餐,只要给他喜欢吃的菜,他那一对眼睛就笑眯眯起来。闻春意打量着钟明然细心为弟妹挑食,心下有些不安,跟如大嫂说:“累了然哥儿。”
如大嫂瞧瞧儿子,见到他满脸的笑意,乐儿和晨哥儿都是自个用餐的人,两人年纪小,可都不是蛮横的性子。她笑着说:“他平日跟我们说,乐儿和晨哥儿都是懂事的弟妹。照顾自家弟妹,只有欢喜,不会有累的感觉。”闻春意微笑起来,笑着说:“我觉得然哥儿的性子跟长兄相似,都是很会照顾人。”如大嫂微微笑过之后,感叹的说:“我们家的子嗣还是单薄了一些,但愿两位弟妹努力下,家里能够连连添喜。”
闻春意笑瞧着她,抬眼瞧见晨哥儿已经吃饱,他正抱着自已专用小碗,欢喜的奔到闻春意的身边,笑着轻拍肚子,说:“娘亲,晨哥儿不吃了。”闻春意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碗,笑着用帕子给他擦拭一下油嘴巴,说:“那晨哥儿可以留下来陪一陪娘亲吗?”晨哥儿扭着小手指,很有些不舍的瞧了瞧钟明然那方向,他点头说:“晨哥儿陪娘亲。”闻春意把他抱在怀里,听他低声说:“娘亲,你说爹爹今晚能赶回来吗?”
闻春意笑瞧着他,说:“下这样大的雨,爹爹要是能回来,他一定会赶着回来瞧晨哥儿。”晨哥儿轻轻点了点头,又说:“娘亲,小弟哥哥的爹爹也和爹爹一样,许久不有回来看他们了。小弟哥哥的祖父祖母很想念他们的爹爹。我的祖父祖母会想念我爹爹吗?”闻春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着点头说:“自然会想的。”晨哥儿欢笑着从闻春意怀里下来,他奔到钟明然的身边,笑着说:“大哥哥,我娘亲说我的祖父祖母一样会想念我爹爹。”
钟明然笑着说:“那是自然会想的,大哥哥早跟你说了,做父母的人,一定会挂记住自已的孩子。”四老爷一家人那一桌上人脸上的神情,都有着思念的神情,几个孩子都有报平安的书信传了回来。然而第三城的收复,让家里人都暗自捏了一把冷汗。后来还是他们书信回来,才知晓他们只是后备力量,前线根本就没有用上他们。家里人却知道,这一次他们没有直接上前线去,可下一次,说不定就要奔往第一线。
闻春意瞧着满桌的佳肴,突然有些入不了口了。如大嫂轻轻叹一声说:“愿我朝将士能早日驱逐敌人,还我大好河山,家人也就用不着如此焦灼担心。十八,你大哥说年后往前线捐物,我们也要算上一份。”闻春意轻点头,说:“有力出力,有财出财。我相信倾全国民众之力,这一次一定能把他们打得伤痕累累,最好是能打下他们的城池。这样一定能让狼子野心的人惊怕,往后百年都不敢轻易动了侵犯的心思。”
如大嫂瞧着激昂起来的闻春意,心里暗想着她这么激动,也是担心一直在外男人的原故。如大嫂万万没有想过,闻春意只是心里觉得窝囊不过。前世她听过百年耻辱,那时家国残破,后来的国歌里面,都是满满的伤怀激荡进取。她每次唱起国歌,心里就澎湃不已,恨不得早生百年去抵抗外敌。而这一世,她平静生活二十年,结果又遇上侵略,那种骨子里藏着的恨意,让她提起来都压抑不了。
池南小城开展了几次捐助活动,每一次闻春意都主动捐款,虽说银两不多,可她尽了心思。闻春意事后也跟钟池印兄弟打听过捐助之物的流向,她经过前世的事情,对人性多少是有了怀疑。她所捐的银两,她只希望用在需要的地方,却不希望半路上被人暗地里挪用。幸好池南小城这一任知县为官清明,每一次知县夫人是带头捐款的人,她与池南小城里大商人相比,她捐得不多,可一样是尽了力。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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