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春意在心里冷笑一声,那两人的慈爱与她无关。闻朝青和金氏大约是这府里最疼爱自已孩子的人,两人平日里瞧着都是那种极其懦弱愿意吃亏的人,轻易不会去反驳闻府众人对他们的要求,在明知亲情淡薄的闻府里,他们只求一处安生之地。他们这一生当中,大约只有在护自已孩子身前时,才会表现出三分的胆气。闻春意想了想,还是低声提醒说:“娘,我满五岁了。”五岁的孩子,在这时应该是要懂事的人,已经是知道行事严守规矩了。
金氏听着厅里面传出来的喧嚣欢喜热闹的声音,瞧着那个孤零零已走到路口的小身影,她的眼里酸涩难以容忍,她的小女儿,何错之有,小小年纪,便要受着一府人的冷待。闻雪意寻了出来,见到金氏瞧着空无一人的路口,她伸手扯动金氏的手,暗中提醒着她,外面可是候着各房得力的仆妇,人多眼杂,四房经不起那些口舌。她低声说:“娘,妹妹困了,已经先回去了吗?”
金氏侧着望见闻雪意眼里的担忧,她暗吸一口气,笑起来说:“是啊,她觉得困了,我让人送她回去安睡。”母女两人笑逐颜开的进了大厅,又去闻老太爷夫妻面前为早退的闻春意告知了一声。闻老太爷轻皱眉头,说:“嗯,让她好生休养生息,小小年纪,就这般受不起累。”闻老夫人只是笑笑,就转开头去听闻素意撒娇去了。金氏和闻雪意两人的心里同时一冷,母女两人对视一眼,很快的又面带笑容起来。
年初一,四房里早早有了动静,闻朝青和金氏两人难得的穿起锦绣暗红衣裳,他们叫醒了闻秀峻,同样叫醒了闻春意。闻春意微微睁开眼睛,瞧见面前两人脸上的喜色,她立时拥紧身上的被子。昨夜,那种被众人冷待的情形,她记忆犹新。她可不要在新年的第一天,主动送上门给人欺负。闻春意心动自然行动起来,她视死如归般的抱紧被褥,立时缩在榻床角落的深处,不管闻朝青和金氏两人如何的劝说,她就是不起来梳洗打扮。
大年初一,给长辈们拜年请安,是晚辈应该遵守的例行规矩。闻朝青和金氏劝不动闻春意,闻雪意和闻秀玉同样无法劝服装聋作哑的闻春意。时辰不早了,他们只有放弃劝说,一家五人去拜年请安。闻春意听着他们脚步远去,她才轻舒一口气,自行进去梳洗起来。闻春意自行进食着早餐,瞧见仆妇眼里的不赞同,她恍若未见一般的自在行事。她能有的自由和任性,也不过是这短短的年华。
不久之后,她把内心隐匿的张扬,更加深的长年累月包裹起来,直到自已都忘记自已曾经是怎样活生生的一个人。闻春意去后院转悠一会,又进了房间,翻看闻朝青拿回来的药草册子。前世,她家人的教育,就是握在自已手里的东西,才是自已东西。闻府不会把她想要的东西,无偿送给她。想来她的姐姐闻雪意,要得到什么想要东西,尚需自已动手去争取。闻春意通过闻雪意偶尔的片言只字,能感觉到闻老太爷在她身上下的功夫。
闻春意也不想恶意猜测闻老太爷的用心,只是昨天听进她耳朵里面的话,句句都揭示了一个中心,闻府优秀的女子,都是要用来联姻交好世家。闻春意瞧着小女子一个个含羞带怯的模样,她不知嫁进世家,将会与人分夫是什么光荣的事情,值得她们一个个如此羡慕不已,恨不得自已化身扑过去。闻春意自知情薄言深是最犯交往忌讳的事,何况闻府的姐姐妹妹全把她当做陌路人,她何必装好人去乱别人美好未来幻想。
初一,闻府自家。初二,各房夫人们回娘家,闻老太爷夫妻守闻府。闻春意前两年的身子弱,四房是由闻朝青带着闻秀玉这一天去金府拜年请安。而今年的初二,他们一家人要去金府,是怎么都免不了过场。原本大家担心闹别扭的闻春意,这一日她听从吩咐大早上起了床,安分的由着金氏,把她扮成一个花团锦簇的木脸娃娃。一家人,坐上去金府的马车上面,金氏有些担心的跟闻春意叮嘱一次又一次。
闻春意听着她的那些翻来覆去的话,微微的皱眉头起来。金氏在娘家的日子,原来是这般的涔涔度日,以至于嫁出去,在大年里归娘家,她还是这般的小心翼翼防范着。闻朝青和金氏带着孩子们入了金府,拜见请安了金老太爷夫妻两人。闻春意对外祖父外祖母最深的初次印象,这一对夫妻生得好有福相,夫妻都是一脸的圆润相,瞧着慈眉善目格外的近人。人不可貌相,金老夫人笑瞧着闻朝青一家人,她很快恩典他们进去跟乔姨娘去问一个好。
行进金府,来往的仆役众多,他们见到闻朝青一家人,都是客气有礼貌行礼问安,面上并无太多的亲热情绪。闻春意低垂着头,紧跟着闻雪意的身旁,听着金氏时不时对怀里闻秀峻赞叹一声说:“我少时最爱在那处赏花,从前那处有棵花树,一入夏天,芳香满院子。峻儿,你瞧瞧那边,那里湖水入了夏,午时,水凉水。”等到金府乔姨娘处,闻朝青一家跟她问好过后,闻朝青很快的带着闻秀玉离开。
金府很快有与闻雪意同年纪的小姐,招呼她一块去游玩,只余下金氏和闻春意姐弟两人。乔姨娘是一个面容端庄温婉的中年女子,这样的女子,瞧着就不象是一个妾室。她没有妾室的那种妖娆味道,她望着金氏,打量闻春意几眼,低声说:“小姐,这两年苦了你,苦了十八小姐。我听小少爷回来跟我说的那些话,我心里就觉得做孽啊,是不是我前世犯得罪孽啊,才会给人做妾室,生下来的孩子,跟着要一块受罪。”
金氏眼圈子红起来,劝慰说:“姨娘,你别把错都怪在自已的身上,你瞧瞧,我的日子过得安宁,爷连房内的两个通房都散了去,说以后一家人安心度日。大女儿一直受她祖父喜爱,在府里兄弟姐妹都交好她。大儿子聪明伶俐,又在功课上面有天分,也用不着我们去操心。十八这两年的身子越来越好,她性情沉静爽直,她在府里不受人注意。我和她爹,觉得是一件好事,她的姻缘,我们应该能做得了主,以后帮她访一户朴实无华书香人家。
峻儿,你瞧他长得这般讨喜的模样,瞧着就人见人爱。”闻春意暗自皱眉起来,她对酸溜溜的书香人家无感,不过她年纪尚小,许多事情,还有机会慢慢来。闻秀峻吃着点心,听着金氏说他好话,立时咧开嘴笑看向乔姨娘,瞧得乔姨娘满脸欢喜起来,嘀咕说:“都怨我,口无遮拦,大过年的日子,跟你说那些不中听的话。你的日子过得好,小少爷的日子顺畅,这是我修几辈子福气,才修来的这般顺心日子。”
金氏不惊诧乔姨娘这般快的能转回念头,反而是闻春意听着她前后的话,感叹她能这般的顺从天命,由着旁人来去指导她行事。闻春意微微抬眼瞧着乔姨娘,瞧明白她眉眼间的怯弱神色。乔姨娘为妾多年,哪怕面相如何的端正温婉,这么多年来,她要在正室面前立规矩,要低声下气求生存,这些经历也无总间改变了她天生气质。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人。闻春意低垂下眉眼,她对这个亲外祖母不再有惊喜感受,这般顺从的人,难怪金老夫人无心对付她。
闻春意对因故未去闻府,未曾见过面的亲舅舅,有些好奇起来。她希望这一位,千万别跟金氏一样,是一个天生的包子性格。但愿他能象金老太爷一些,面相瞧着和蔼可亲,实际上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闻春意非常奇怪金府有金老太爷这样的人,家世为何还是这般的没落下去。她一路行来,能清晰明了的感觉到这个府上,仆役众多,却规矩没有闻府严明。闻春意低垂眉眼,听着乔姨娘和金氏说话。
乔姨娘扫一眼正在用点心的两个孩子,她轻声提醒金氏:“你二姐一家人,过一会入府。你在她的面前,还是避着些。我听人说,二姑爷房中的一个美妾前不久生下一子,你二姐正恼怒着呢。”金氏听乔姨娘的话,她略有些抱怨的嗔怪:“姨娘,已经过了这么些年,我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要捉着我不放手,每次遇见,都要寻事处处针对我?当年,她要有心进闻府,哪轮得到我嫁给我们爷。
她一心要攀龙附凤,早早结识了人,背着母亲,两人私下里有了来往。”乔姨娘伸手捂住金氏的嘴巴,低声训斥说:“这话能随便说出口吗?府里女子的名声还要不要?不说别的,就瞧在她那时丢手,你才有一门好姻缘的份上,你让她几分,都是应当的。”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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