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在哪儿过年,其实都是大径相同的方式,年夜饭后孩子们看烟火,长辈们聊天,在漯城呆过一年后再回来看年三十的烟火,反倒是觉得没有漯城的绚烂。
子时将至的时候何氏要去庙街祈福,此时的烟火更盛,此起彼伏的绽放,一年伊始,没有黑夜。

柳青芜和柳青妍一同上了马车前去庙街,柳青妍与她说起去年的元宵灯会,“若是你也在,一定更有趣。”

去年柳青妍得了何氏的同意第一次去元宵灯会,猜了不少灯谜,还看了一场灯会上的赛诗,若不是因着女儿家的身份,柳青妍也想前去一试呢。

“这儿也很热闹呢。”下了马车,庙街一路过去人很多,还要走一会儿才到庙里,子时的时辰前来祈福的百姓很多,何氏带着她们进了庙宇,拜过两个殿后嘱咐她们不要走太远,她去了殿后的堂内写祈纸。

柳青芜想起漯城中的御锦庙,也是这么一棵大榕树,仪都城这边不兴布条挂着木牌,这儿是一道道的符求了绑在树上,密密麻麻的,也有许多风吹日晒后掉落下来的,会有专人拾取起来放在箱子中保存这人们的祈愿。

“遇见熟人了?”柳青芜转头看柳青妍,发现她目光怔怔的看着榕树旁的一个方向,跟随着看过去,那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穿的虽朴素了些但很干净,他也写了符,抬手在找合适的枝桠把符绑上去。

柳青妍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认识他,他应该不记得我了。”去年也是子时跟着娘来庙里祈福,她写了一道符想挂上去,但勾不着,当姑娘家若是站在凳子上也不好看,当时是他帮的她挂上去的。

似乎是那少年感受到了这儿的视线,绑好了符转过身来看到柳青妍,柳青妍避了避视线,柳青芜看的分明,那少年朝着她们微微颔首一笑。

“那也未必。”柳青芜看那少年的目光在青妍身上停留了片刻转身离开,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他走了。”

柳青妍神情里一抹赧然,柳青芜揶揄道,“是谁家的公子?”

“我也不知道。”两个人下了台阶,此时榕树旁早就没了这个少年的身影,柳青妍抬头看了一眼榕树,找到了刚刚他挂的那个位置,“去年元宵灯会的时候我在赛诗上又看到过他,他得了第三甲,那赛诗会是衙门里操办的,我听周围的人说他已经参加第三年了,第二年时挤进了前五,前三甲是有奖赏的,好像他是为了那奖赏而来的。”

筹办元宵灯会,衙门这儿主办,会有许多商户捐些银两出来一同筹办,多是为了促进气氛,这样的赛诗会准备一些奖励。

若是冲着那奖赏去的,也许少年的家境一般,需要这一笔银子。

柳青妍素来喜欢这些文的,小的时候跟着柳尚白学,长大了自己看书偶尔作诗作画,有才气的人格外的能吸引到她,所以她才对那少年会有多一些的关注。

两个人到了庙门口,那儿在卖女孩子们喜欢的小玩样,小巧的胭脂盒,绣的精致的小香袋,柳青芜挑了一样,付了钱后抬起头,又看到了青妍口中的那个少年。

这一回不是他一个人,这少年扶着一个和柳老夫人一般年纪大小的老妇人,拄着拐杖朝着庙内走进来,老妇人穿的也是朴素,单是看发髻上的装饰就看得出来家境如何,扶着经过了她们身旁,少年看到柳青妍,又是礼笑着点了点头。

柳青芜看向青妍,伸手拉住了她,“三婶婶快出来了,我们去那儿等着吧。”柳青芜指了指刚刚下来的台阶那边,少年扶着老妇人恰好是到了台阶附近写符纸的摊子旁。

隔着这些距离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人来人往,柳青妍只看了几眼便不瞧了,女孩子家也知收敛,等了一会儿何氏下来,带着她们出了庙宇,这时辰往庙里赶的人还是很多,她们很快驱车回柳府,此时烟火还盛着...

第二天一早孩子们到柳老夫人这儿拜年,除了还没来的柳尚荣和柳思祺,一家子的孩子都到齐了,从柳思衡开始给柳老夫人拜年,到最小的柳思磊,柳老夫人乐呵呵的分了红包。

雪停了孩子后柳思煜带着几个弟弟在花园里堆雪,李氏这边收拾妥当,带着言氏前往乡下的祖宅,何氏留着陪柳老夫人他们明天过去,吃过了午饭,王家那儿一家子前来柳国公府。

也是有一段日子不见,柳老夫人见过了小辈后和王老爷单独说话,花园内的暖阁中,王媛儿和柳青芜她们一起,看窗外柳思煜他们打雪仗。

“大哥可能要外任,家中可就更没人了。”王媛儿最近心事不少,上次去漯城时就怀着事儿,这回柳青芜回来,王家又有事。

“怎么忽然要去外任了。”柳青芜把暖炉塞给她,王媛儿瘪了瘪嘴,“又不能总在这儿混日子了,我爹就这么一个儿子,大哥不能没出息啊。”

王老爷年纪大了,开始担心起自己将来一走,儿子撑不起王家,倒不是说这家会垮了,但哪个愿意看着越走越下坡呢,一直在仪都有自己庇佑着总不能有什么长进,如今儿子有了,性子里有时还混混沌沌,王老爷就想让儿子去外头。

“再过几年你也该嫁了,不会无聊。”柳青芜调笑,王媛儿往身后的垫子上靠着,人歪了半边,嘟囔着,“那也还远着呢。”

“去哪里可定了?”

“没呢,这回爹是下了狠手,要把大哥送的远远的。”王媛儿腾又坐了起来,“大嫂那边袁家还来说过呢,爹就是要让大哥去的远,还不挑好去的地方。”既然要让儿子去外任,挑个富饶之地,安耽的能有什么长进。

王媛儿说着又瘪了瘪嘴,“爹都不怕大哥他回不来么。”

“你若真觉得无趣,来国公府找青妍也成啊,要不然到漯城来住一段日子。”柳青芜拍拍她的肩膀,王媛儿倒回去,看雪的心思都没了,恹恹道,“爹说今年开始要给我请教女红教礼仪的师傅,等到说亲前都不许出远门了。”

柳青芜一怔,看着她这憋屈的神情,没忍住笑出了声,“如此说来,那你可不会无聊了呢。”

“你可劲笑吧。”王媛儿瞪了她一眼,还不过瘾,趴过来拉住了她挠起了痒,一旁的柳青妍还遭了殃,屋子里笑成了一团...

王老爷过来柳家除了看柳老夫人为的也是儿子的事,下午时柳尚荣到了,王老爷还额外拜托了外甥这件事要他也搭把手帮衬些,他们回去时已是傍晚,何氏这边准备妥当,第二天清早,天蒙蒙亮,国公府门口停了数量马车,东西都已经装载上了,何氏扶着柳老夫人出来,一家子赶去乡下祖宅祭祖。

这两天玩的太疯,早上出发时候柳思霖他们都还昏昏欲睡,下午爬过清扫出来的山路到了乡下,李氏带着儿媳妇早早的等在门口,与她们一起等的,还有来这儿已经一年了的许氏。

她从得知柳家人要回祖宅祭祖开始就期盼了,期盼着见到丈夫,期盼见到子女,最期盼的还是他们来了之后自己有可能会去漯城。

为此她一早起来把自己好好梳洗了一番,远远的看到有马车的踪迹出现,许氏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

马车到了后几个小的手脚快,先下了马车,柳思霖和柳思城一起跑到前面,眼尖的看到了许氏,柳思霖只怔了片刻,随即朝着许氏扑过来,大喊了一声娘。

“哎。”许氏抱住了他,泪水即刻淌了下来,她摸了摸柳思霖的脸,“可把娘想的。”

柳思霖也是抱着许氏不肯撒手,他也想娘,常常想。

那边柳老夫人下马车,李氏迎了上去,许氏也跟了上前,她抬头看到后面过来的柳尚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嘴角抽着,似有千言万语,柳尚义看了她一眼并没说什么。

来到这里许氏也认清了一些东西,她没有在这时上前和丈夫说话,而是拉着儿子跟着进了祖宅,族中还有几位长辈等着,柳老夫人没作休息,先见过了这些柳家族人,让两个儿子把带来的东西分下去,那边祖宅的大门旁边已经开始搭了棚,回来也是做些实的,傍晚就能开始施米给村子里的乡亲们。

大厨房里蒸了猪和羊,明日祭祖之用,早前吩咐过的,连夜又蒸着两头猪,三兄弟去了一趟祠堂,这边祭祀用的器具都已经清洗收拾干净,等见了族人安置妥当,天已经黑了。

吃过了晚饭后柳老夫人差人把平姐儿送去了二房的院子,冯妈妈扶着她进内屋,许久不曾住人,即便是来之前都晒烘过被褥,暖盆子又烧去了湿气还是觉得有些清冷。

扶着她坐下后冯妈妈给她抱过来手炉,“大小姐说要来陪您,您怎么也给拒绝了。”

“明日清早要起来,不用陪。”柳老夫人摆了摆手,“我一个人也清净。”

“您还把二小姐也送去了那边。”冯妈妈知道老夫人是什么性子,说想一个人清净主要还是怕几个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事,她也不愿去阻着他们。

“来之前那孩子问了几回能不能见到娘,那孩子的性子单纯,和她娘不像。”若是个和许氏一样的,柳老夫人也不肯把她养过来。

这边二房院子内,许氏看着这两个孩子,心中闪过些微妙,本来一年的时间不见,该是抱头痛哭的时候,可她看着这两个孩子,没有她似乎都过的不错,尤其是女儿,养在老夫人那边,气色都好了许多,儿子也是胖乎乎的没见瘦,所以也就没有孩子们受委屈的事儿。

这让许氏心中有了微妙的挫败感,好像她之前所作的准备,一下缺了一角没能有用武之地,两个孩子也不是没了她就过得不好,相反的,都过得挺好。

“娘,你什么时候回来。”许氏正想着,柳思霖依着她问,许氏摸了摸他的头,柔着声,“娘也想尽快回去陪你们,你要常常和你爹说,想娘回去才可以啊。”

“我有在常常和爹说,那个童姨娘真可恶,我一点都不喜欢她。”柳思霖说起含芳院里几个姨娘的事,许氏听着眉头越皱越深,她不在,那几个人可翻天了。

“那你爹爹可有提起过娘。”许氏看着两个孩子,平姐儿老实的摇摇头,她在祖母那里,祖母都不提起娘,爹爹也不会提起,柳思霖点了点头,“爹提起过。”

“你爹他说了什么。”

“爹说娘在替家里守孝,我不能不乖,不能总喊着要您回来。”林思霖重复着柳尚义说过的话,许氏的心沉了沉,那边门口传来动静,柳尚义来了。

进门看到许氏抱着两个孩子在说话,神情柔软,两个孩子又缠着想念着她,柳尚义的心松了松。

“方妈妈,替我去把东西拿来。”许氏松开孩子,平姐儿坐到了柳尚义旁边,一家四口坐在榻上,这情景也十分的温馨。

方妈妈很快把东西拿来了,是给两个孩子做的衣服,还有给柳尚义的,等全部拿出来放了厚厚两叠,许氏拿起衣服在平姐儿身上比划了一下,“似乎是小了,许久没见到孩子,都握不准她长身体到什么样。”

这话许氏是笑着说的,但是听在旁人耳中就有着莫名的心酸,许氏拿了好几件比划,终于拿了比较大的一件,笑道,“这件合身,漾儿可喜欢。”

“娘做的我都喜欢。”平姐儿摸了摸那衣服,转头看柳尚义,“爹爹你说好看么。”

“好看。”柳尚义低声摸了摸她的头,“你喜欢就好。”

“还有我的。”柳思霖手快,早就从叠起来的衣服里找到了自己的,往自己身上一比划,还伸手进去套了套,耷拉着脸看许氏,“娘,小了。”

“这是穿里头的。”许氏拍了一下他的额头,拿出另外一件,“这才是穿外头的,你这样子,特地给你做大的。”也亏的她做大了一些,一年不见,儿子长高了,还比过去更胖实。

“那这些呢。”柳思霖和平姐儿都像是知道些什么事儿,努力的要爹和娘说起话来,柳思霖指着没动的那一叠,许氏神情怔了怔,抬眼看柳尚义,嘴角一抹苦涩,转而笑看着儿子,“这些是给你爹的。”

“爹快试试,快试试。”柳思霖起哄,平姐儿伸手去拿,那放着四件衣服,春夏秋冬,许氏一季给他做了一身,一直留到现在。

心里不是没有感触,柳尚义本就不是无情的人,尤其是刚刚看了两个孩子开心的样子,他起身,许氏也跟着站了起来,拿起其中的一件冬衣,“试这一件吧。”

柳尚义脱下外套,许氏替他套上,这一幕很自然,连着做了七八年,已经变成了一种习惯。

许氏到他面前,抬手给他扣扣子,素净的妆容就近在他面前,柳尚义微怔了怔,熟悉的香气也飘入了鼻子里,是她惯用的香粉。

“好了。”许氏轻轻道,退了一步笑靥的看着他,衣服很合身,就是量身为他做的,比起柳青芜替他做的衣服,还是几个姨娘做的,其中最舒适的还是要属许氏。

在这世上,最了解他的还是她。

“好看。”平姐儿坐在那儿说道,指了指鞋子,“爹爹穿这个。”

柳尚义又试了鞋子,到最后穿了一身许氏做的衣服,再坐下来,尽管夫妻之间没说什么,但这关系,显而易见的亲近了许多。

气氛越加融洽,就是像是回到了一年前的时候,两个人心中还没有芥蒂,方妈妈走了出去把屋子留给这一家四口,大半个时辰过去,明早起来要祭祀,柳思霖和平姐儿抱去后头的屋子睡觉,屋子里安静了下来,许氏起身给他取了一身的披风放在桌子上,“在这儿空的时间多,也怕自己乱想,手上忙了也就觉得时间过去的快。”

许氏平平叙说着,柳尚义一手搭在披风上,声音低沉,“你既知道不舍,当初又何必这么做。”

屋子里又陷入了安静,桌子上烛台顶的火无风跳跃,许氏转头看他,眼底里有抱歉,有悔恨,有知错,“是我蒙了猪油心,做错了。”

一年前柳尚义把她留在这儿时她还又哭又闹,不肯认自己错了,一年过去,许氏的性情变了许多,若是真的能变,一年的时间可以改变人很多。

柳尚义不语,许氏把那披风放到他怀里,“祠堂那边大哥不是在么,夜里要守着,你也别让大哥一个人在,把这带上,早些过去吧。”

柳尚义起身出了屋子,许氏笑靥地目送他离开院子,院子外昏暗,远山更是黑漆漆,许氏折回屋子中,坐在那儿折叠余下的几件衣服,方妈妈进来把烛台端过来,许氏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方妈妈,你说这一次我能回去吗?”

她当然不是甘心留在这里,可早就认清楚了哭闹是无用,只会让丈夫的心越来越远,许氏就决不能那样做。

“若是这一次回不去,离回去的日子也不远了,刚刚瞧老爷那样,心里头应当是还惦记着夫人。”

“也许娘说的没有错。”许氏低了低头,看着那自己无数个夜里挑灯做出来的衣服,娘来的那一趟,说了很多。

“老夫人都是为了您好。”方妈妈觉得老夫人那一趟来的太及时,去年老爷走后夫人就一直在闹,甚至还想直接离开祖宅回漯城去,虽然这祖宅里没人拦着她,可若真这般回去,外头一传,可就真的半点转圜余地都没了。

许老夫人让夫人安静的呆着,就算心里在不安静,面上也要让所有人都觉得安静,认了错,知道错,做该做的,别再把老爷的心推出去,总能回去的。

不是把夫人送到庄子上彻底关起来,都是要这张脸的人,事儿都还有余地...

第二天大早,天蒙蒙亮,祠堂那儿就要开始祭祖,女眷留在家中,孙儿辈的由柳思祺带头,这边鞭炮声后主持的长辈念了词,柳尚荣跪拜上香,后头还要柳思祺这个嫡长孙前去跪拜祭香。

长达两个时辰的祭祀结束,快到中午,族中的人分走了肉,这边柳家大门口,李氏领着女眷,济粮给前来的村民。

大过年的,不是家家户户都吃的上米饭喝得起肉汤,多的是只能吃糠咽菜的,日子过的贫苦到一定程度,过年也不是一件欣喜的事,要愁着没钱置办年货,愁着没钱走亲戚,愁着做不起新衣买不起肉只能羡慕别人。

这边柳思祺带着身后几个管事把切成条的猪肉抬了出来,粮食袋子后头架着两个大篓子,一个放熟肉,一个放生肉,来的村民们领了粮还能领取一刀生肉一刀熟肉回去。

熟肉的香味热腾腾的飘散开来,很快引了许多村民聚过来,大都是淳朴的人,又有村里的里正在这儿瞧着,一家一户也不会有人领乱了领多了,有粮有肉,起码大过年的,能好好吃上一顿,若是不缺这些的,那就当是吃的更好点。

柳青芜和柳青妍出来帮大嫂言氏一起分粮,一户人家算人头多少,由里正说了,往布袋里添几碗米。

这附近还有两个村子,离的并不远,下午时听闻这边柳家又送粮又送肉的,纷纷也过来了。

柳家也不缺这几头猪,一早蒸笼里又架了两头蒸熟,切着分给他们,这样的举措从初三到初四,初四傍晚雪大了,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再来,柳尚荣差人把余下的东西抬到前院放着,明天他们就要回仪都去了,若是没分完有剩下的,交给族中的长辈,再有人来分了便是。

入夜回了院子,柳尚义也忙了一天,有些累。

屋子里许氏在给平姐儿量尺寸,见他进来,拿着尺线让他过来也量一下,“明天你们就走了,我给你们父子三人把这尺寸量下来,免得到时候又出错。”

柳尚义转身给她记这尺寸,奶娘把平姐儿抱下去,屋子里就剩下她们两个,许氏放下尺线,笑道,“这回不会错了。”

人其实就是这么奇怪,若是许氏缠死缠活的要柳尚义明天带自己走,一定要离开这里,再也不要留下了,他肯定是厌恶的。

可现在许氏提都没提,反而是在他面前说着他们要走,自己还会留下时,柳尚义心里莫名的多了很多想法。

她真的变了。

许氏替他脱下衣服,推他去洗漱,第一个晚上柳尚义没歇在这里,初三晚上夫妻俩是盖着两床被子的,今天晚上许氏还是准备了两床。

许氏洗漱完出来,柳尚义还没躺下,她坐在梳妆台前擦了些润肤的膏药,转头看他,“是不是还要出去。”

柳尚义瞥了一眼那两床被子,掀开被子,把里面的推到了里侧,许氏一愣,随即眼底一抹闪烁。

就这样夫妻二人躺了下来,一床被子,隔着单薄的睡衣,许氏柔情,柳尚义有意,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一年时间未尽人事,许氏能让柳尚义想起许多东西。

他们之间本不应该是这样,就算晚秋是芥蒂,两个人之间也不至于到这步田地,柳尚义低头看了一眼俯在他身上的许氏,侧脸氤氲,回忆起初始时的样子,新婚时的样子,谁能料到现在呢。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也没有什么睡意,柳尚义叹了一声。

“还是可以变回以前那样。”许氏仰头看他,“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是我想左了很多事,也是我做的不够好,我愧对你和两个孩子,平姐儿才这么大,知道明天要走了,她还抱着我说想留下来陪我,我这娘当的太失职了。”

许氏眼中有泪,使着浑身的解数要拿下柳尚义,“我也对不起姐姐。”

她不知有多想说那句话,带我回去。

但她忍着不能说,说了做的这一切功夫也就白费了,许氏忏悔,认错,觉得对不起所有人,末了,她泪涟涟的看着柳尚义,“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了,义郎,我愧对了你的信任。”

绵长的一声叫唤本该唤出无数的心酥才对,但柳尚义抱着她,没有许氏想象中的反应,她并不气馁,安静的伏着,任由泪水滚落在他的肌肤上,这一夜,显得格外的漫长...

第二天一早前院在收拾,柳老夫人刚刚起来,柳尚义去了一趟柳老夫人那儿,还未用早饭,柳老夫人看着站在那儿的儿子,再看他那神情,基本也料到了他这么早过来是为了什么。

这都三个晚上过去了,就算第一个晚上没做什么,第二个第三个晚上还能不发生点什么么,事情过去了一年,儿子心中把这件事早就看淡了许多。

“这么早过来,是为了什么事。”冯妈妈给她戴上最后的簪子,柳老夫人转过身来,眼底是了然。

“娘,要不这一回,让雅婷跟着我们一块儿回漯城,孩子们总不能一直没有娘照顾,我那院子也不能没有主母。”柳尚义到了她面前,冯妈妈给他搬来了凳子,他坐下来说道。

“过去你怎么说的,照顾不是有下人么,她回去了,这儿谁替你们尽孝,几年才回来祭祖一次本就不应该了,这儿是柳家祖宅,难道还指望那些族中的人替我们守么。”柳老夫人起身穿上衣服,那边秋霜拎了食盒进来,布好桌子,柳老夫人示意他坐着一块吃,“还是你觉得她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

“娘,雅婷变了很多,她以后不会再做出那样的事了。”

“三年都看不出一个人的好坏,一年时间你就看出来她改了?”柳老夫人喝了一口粥放下碗,目光如炬,“她这品德,二十几年养成,一年时间可改的了,她这是要害人害的毁一辈子,你说她改了,我是不信。”

祖宅里发生了些什么事柳老夫人能不清楚么,最初儿子回漯城后儿媳妇在这里做了些什么,如何闹腾,柳老夫人都一清二楚,直到后来许家老夫人来看望过她,儿媳妇才安歇了下来,柳老夫人绝不认为是许老夫人教导好女儿了,让她知错,让她变好。

“你啊,就是心太软。”柳老夫人敲了敲桌子,“这一口是咬的你不够痛你才不记得,等咬痛了你,咬死了人,你可心歇了,那这命也没了。”

“一年时间看不出,时间长了总能看得出。”柳尚义讪讪着神情,男人看女人,总是这么容易被哄了去。

“那就等着时间够了再说吧,三五七年都还是如此,我就相信她是真的改了。”到那时候孙女出嫁,孙子也独立了,要么这性子真磨好了,要么年老色衰,儿子也不惦记了,不论哪一样,总之柳老夫人是不能同意她现在就回去,一年时间能看出什么,装一下就过去了。

柳老夫人坚持,柳尚义知道多说无益,他也清楚大哥那边是什么说法,等他离开,秋霜收了桌子,冯妈妈进来收拾余下的东西,柳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哪天等我走了,可就真管不住他们了。”

“您还长着呢。”冯妈妈笑道。

“也罢,我总还能再活个十年八年,到那时候孩子们也大了,这家一分,我下去陪老国公,眼不见为净,随他们怎么闹腾。”

柳老夫人这边感概,那边对于许氏来说就是噩耗,柳尚义没能带她走,她只能看着一大家子回仪都,她跟不去。

站在大门口等那马车都走远了,方妈妈要扶她回去,许氏这一年来养的再好的脾气都没能忍了,让她再多留几年,那要留到什么时候,留到她年老色衰,留到再也看不上她,留到那院子里别人才是主子么。

到时候若是有庶子女出生,思霖和平姐儿没有娘在身边,谁保护他们。

“夫人,越是如此您越不能动气!”方妈妈扶着她回去,“老爷不是说,下半年这儿有个工期,他兴许会过来,届时您又能见着他了。”

“我娘给你留着的东西呢。”许氏深吸了几口气,桌子上还放着两个孩子留下用来做念想的东西,就算是为了两个孩子,她也要尽快的回去...

这个年对于柳青芜来说过的特别忙碌,初五回仪都,傍晚去了慕家,初六傍晚回到柳家,初七的一早启程回漯城。

初八朝中已经开始上早朝了,雪停了,天气依旧是冷,元宵节前后正值融雪的日子,天气比下雪的时候还要湿冷,嫱芜院内桑妈妈重新烧了一回屋子去湿冷,暖盆子一个都撤不得,开春得捂,此时最容易生病。

等到一月底漯城的春意初现,漠地那儿的道路通了,半个月后有捷报传来,在一个多月毫无消息的情况下,漠地那边的士兵顶着苦寒,三守五进,守住了狼族三次来犯,五次反击,一场都没有输。

不仅如此,在这等士气之下最后一场还斩杀了一支狼族的骑军,要知道过去就是这骑军扰的百姓不安,围堵杀了狼族几十匹狼,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狼族占尽优势都没能胜利,开春之后漠地那儿的情况会好很多。

消息到了朝中皇上自然要赏,不仅要赏,还要大赏,报上来的立功名单中大多数都是年轻的将领,也是要借着这一次的机会,皇上要做给有些人看,圣旨一下,升了好几个将领的官职,其中也包括斩杀狼族骑军其中之一的军队首将霍靖祁。

这是霍靖祁去漠地的第五年,也是他第一次大受封,之前的都是按着军功一步一步慢慢往上的,并没有什么圣旨,完全是按着军中的规矩,所以也不会有人知道。

这一次升作副将,圣旨和其他几个将领一样是直接送去漠地的,赏赐则被抬到了霍家,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许多人都看到这宫中的赏赐被抬过去,说起这赏赐的数目虽然不到惊人的地步,但这霍家大少爷如今二十岁的年纪都没有,再给他个三五年时间,如今漠地那边战事如此频繁,过些年不愁再出现一个当年霍老将军。

就是如今这霍家的牌匾,霍家的宅子,霍家的一些所谓祖业都是当初霍老将军的赏赐,假若这个霍家长子出息了,不就是继承了霍老将军的衣钵。

包括这霍家,作为长子嫡孙,这一切也顺理成章的都是他的才对,若是霍靖祁再这么有出息,霍家这门楣也不会再让人说是靠着大长公主府...

霍府内,这些赏赐经过了霍夫人的面后被抬到了霍靖祁的院子里,屋子中秦向彤走了出来,脸色有些苍白,还是由丫鬟扶着的,从走廊那头走来的妈妈急忙又把她扶回了屋子里,“夫人,您身子不舒服,怎么还出来,不是让您好好歇着。”

“既然是宫中来的赏赐,我没有去前院领赏已经是不对,都抬到院子里来了总该看看。”秦向彤言语里满满的不屑,这妈妈扶着她到了窗台边上坐下,她看向院子里放着的几台东西,语气凉凉的,“没见到人,倒是先瞧见赏赐了,这圣旨都送去漠地,说是打胜,谁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大夫说过您此时不能动气。”开春的天屋子里还把暖盆子烧的火热,秦向彤还抱着暖炉,妈妈又给她批了披风,坐在这边,脚下都放着毯子烘着,半点都不给着凉缝隙,呵斥丫鬟吧窗户开的太大了,转过身柔声劝着,“等会儿把药喝了。”

“奶娘,我觉得我不应该嫁给他的。”秦向彤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也不是能忍能让的性子,当初和霍家的婚事,两家人掩到后来才说,她就开始看不上霍靖祁,一个在漠地许多年都不回来的人,说是嫡长子,如今的霍家,还不如那霍夫人生的孩子。

如今嫁过来了,新婚夜里丈夫撇下她走了,而她嫁过来之后每一月都不顺,她的身子不大好,从来葵水开始就没有准过,补了许多年也不见好,还常腹痛难忍,来了霍家之后更严重了,初始的那几天她疼到在床上打滚,后几天才能勉强下地,每次都像是要她的命。

进了这门秦向彤就开始后悔了,秦家就不该和霍家结这一门亲。

“小姐胡说什么呢,如今姑爷挣了功勋,将来回来了,您说不定还能做将军夫人了。”只在窗边呆了一会儿就扶着她回去躺着休息了,秦向彤的脸色越加苍白了几分,她听闻妈妈说的那些话,脸上的神情除了不屑没有其他,这婚事,不要也罢,他看起来那么不情愿娶她的,当晚如此,她秦向彤还不想嫁给他,反正他们也不算是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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