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梵音话音未落,百里婧眼眸一眯,顷刻间扣住了释梵音的喉骨。
从大兴盛京宫变那日起,她便不曾再用过武功,释梵音被她扼住咽喉,喘息不得,仰起脖子咳嗽,却未曾有一丝反抗。

百里婧盯住释梵音的双眼,缓缓地松了手。

释梵音干咳了几声,神色也不见慌张同失望,他仍单膝跪在原地,用单薄的嗓音笑道:“少主人放心,我只是给他下了一味痴情蛊,若有朝一日他背弃了少主人,便会受万虫啃咬而死。”

释梵音说话始终淡淡,那些在西秦帝相面前装出的恭敬从命都化作阴冷,晏氏之人,无国之属,帝王将相不及少主人。

百里婧不曾为他的忠心耿耿所感动,她眼下只关心一样:“他的毒是否可解?”

释梵音沉默,缓缓摇了摇头。

这时,外间忽然传来嘈杂声响,似有大队人马朝清心殿包围而来。

宫人入内,跪地慌张道:“娘娘,宫中有变,薄相请娘娘务必呆在殿内……”

释梵音压低嗓音道:“少主人,此刻是离开秦宫的最好时机,为了少主人和腹中孩儿,请少主人随我回晏氏吧,晏音不能再让少主人重蹈大小姐的覆辙!”

……

大帝击踘场受伤,此事被他遮掩过去,知晓的人不过了了,然大帝步下金舆后,被架着入了清心殿,洒了一路的血。这等情形,有心之人怎会瞧不见?

第一个得到消息的自然还是时刻关注帝后动向的白家。

君越自击踘场上得手之后,心中忐忑,誓要确认一二,一听探子来报,越发坐立难安。

“你瞧见了什么?”

“回王爷,清心殿乱作一团,大帝血流不止!”

君越来回踱步,两手交握,骨节泛白:“还有呢?”

“薄相同大元帅似乎颇为担忧,一行人在清心殿内出出进进,不消一会儿却又风平浪静了。”

“这定是掩人耳目!”一旁的白露急上前道,“薄延最会的就是虚张声势,若非他从中作梗,这些年我们早就成了大事了!”

君越面色涨红,摇头否决道:“不!他那样狡诈的人,怎么肯就入了套?万一他在击踘场的确没受伤,若是这一路的血不过是障眼法,若我们冒然行事,岂非自投罗网?!”

“万一是真的呢?万一他在唱空城计呢?”白露上前去掰过君越的脸:“你上回才同我说,错过了这次,就没有机会了!不是说四月他最虚弱吗?长安城的药店已经被我们查了个遍,那几味药被列为禁药不准售卖,江南的药材进不来,宫里也没有货源,他拿什么治病?”

“可是他有三舅舅在侧!三舅舅是什么人,你忘了吗?他护女心切,怎么会……”君越的一双眼睛也被激得通红。

白露见他这副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怒其不争,拧了拧他的耳朵道:“呆子,你忘了我三叔是怎么回来的了?他八百里加急回的长安,并没有带多少人马,黑甲军多驻扎在北疆!长安京畿营的兵马同宫内的黑甲军及御前侍卫,与北疆的驻军相比,哪个更可怕?!何况京畿营驻扎在城外,即便宫中有变,他们也来不及入城!”

平时畏首畏尾的女人,到了关键时候,反而能冷静得多。

君越沉默不语。

白露握着他的手,继续劝道:“这几年你我最害怕的就是他忽然回来,多少夜晚辗转反侧不能成眠。之所以无法下手对付薄延一干人等,不过苦于得不到‘御玦’这一信物,即便登上大位也名不正言不顺。今日已见到了‘御玦’,不是在他身上,便是在那个野女人身上!我大哥离家数载寻找宝藏和他的下落,落得如此悲惨境地,若我们今日犹豫不决,白白错过时机,实在太过愚蠢!大不了就是个死!死也好过煎熬地活着!”

“……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见她如此果决,君越深深吸了口气又吐出。

“听说北晋刚登基的那位皇帝就曾在东兴盛京发动了宫变,当年他登上大位还不是踩着先帝的尸骨?你到这时不会还念着骨肉之情吧?他即便是你的同胞兄长,何曾正眼瞧你一回?”

白露嘲讽笑道,红唇艳艳,少女的眼神里竟带着十分狠毒,“你不觉得今日十分吉利吗?他大婚,带着那个野女人祭祖祭天高高在上,还玩儿什么击踘,呵呵,和立后大典最相配的,就该是一场举国震撼的丧事!让所有费尽心思讨他欢心的人将红绸彩带换成披麻戴孝,想必比今日所见更热闹!”

君越被她激起了杀意和斗志,反而攥紧了她的手:“好,我们就踩着尸骨拼死一战!行事之前,我们得去求一个人!”

“谁?”白露被他拽着,小跑了两步跟上去。

“母后!”君越压低声音吐出一个人的名字。

以白家和承亲王府的兵力想要对付黑甲军和御前侍卫军,恐怕力所不能及,但若是加上白太后羽翼已丰的那支私军,这夺宫之举便十拿九稳了。

君越同白露去往慈宁宫,将所有经过添油加醋禀告了白太后,说着立后大典如何顺利,帝后二人如何招摇,二人却丝毫未曾提及太后恩典,仿佛天下间只帝后恩爱足矣,父母兄弟在大帝看来粪土不如。

白太后本就在气头上,病了这些时日,皆因那来历不明的皇后而起,晏氏本就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些年耿耿于怀不能消停。

而她十月怀胎生下的皇帝,从未将母亲放在眼里,立后这等要事,连她的主意也不再问,更丝毫不提请她主持大典,这是何等的蔑视,生了这样的儿子有何用处?

白太后心已冷透,一双寒眸睨着君越白露二人:“这就是你们所说的静候四月?四月的时机总算给你们等来了?”

白太后心下自然是明白,若非有她授意,君越也不敢起这等心思。

是以,君越也不再藏掖,直截了当道:“母后,若是皇兄心里真有您,断不会如此作为,在儿臣心里,一直以母后您为尊,但凡家国大事,自当请母后做主才是。”

“承亲王,你可知你此言何等大逆不道!”白太后斜睨他一眼,低喝道。

“儿臣只知谨遵母后教诲,请母后趁早决断,一旦事成,母后仍是太后,却真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届时无论白家或是社稷江山,都能有个交待!”君越跪了下去。

君越既然敢如此说话,便是知晓太后的心意向着他,君执登基近十载,白家第一豪族的地位朝不保夕,若是连自己的儿子半分也管束不住,这个太后的位份也着实寒碜。

白太后敛眸沉默时,白露添油加醋道:“太后,我听父亲说那清心殿里的皇后是三叔和一个野女人生的,那野女人当年还和太后您有些过节。皇上明知此事却还立她为后,这不是明摆着没将您和白家放在眼里吗?这些年露儿呆在您的身边,日日听从您的教诲,是打定了主意要做您的儿媳的。可露儿今日在文武百官面前丢尽了颜面,那些人的眼神飞刀子似的扎过来,明是扎在露儿的身上,实则扎在太后您的脸上啊!叫白家自此后还如何在宫中在大秦立足?!”

白太后的脸色越来越沉,白露起初还敢看她,后来连瞥也不敢再瞥了,只是跪在那儿压低着脑袋等候发落。

慈宁宫内静了约半刻,白太后缓缓直起身子,靠坐在榻上:“君越,白露,听闻皇帝病了,哀家命你们携太医过清心殿问诊,若是有人敢不从,以谋逆罪处!皇帝的性命,岂能任由他人掌控?!”

“是!谨遵太后懿旨!”君越、白露大喜过望,太后同意了,若是今日事成,大秦将会改朝换代,他们的好日子可就来了!

白太后这番话一说出口,便也没打算再回头,那双寒眸越来越暗,她出身豪族白家,身份尊贵,从太子妃到皇后,从来养尊处优面面俱到,先帝在世时,朝政多数时候也要问过她和白家的意思。

可等她的儿子继位,她却被束之高阁再无实权,白家也日渐式微朝不保夕,这等逆子哪怕再受万民爱戴,大秦再繁荣昌隆,到底是别人家的昌隆,她心中的不快无法倾吐。

立后大典,不遵从母后的懿旨选的皇后,大肆铺张恩爱缠绵的戏码做给谁看?

那就给皇帝此生难忘的婚典,告诫他不孝不顺是什么下场!皇位换了谁来坐也许都能做得像样,她从高祖隆德皇帝到先帝乾化皇帝再到如今他自封的荣昌皇帝,三代的帝王沉沉浮浮,如何能知晓下一个皇帝就是昏君?

母子情分一朝决裂,她舍弃那忤逆的骨肉,换一个清明盛世别样天下!

“来人,曹全安。”白太后忽然出声道。

“是,太后娘娘……”曹全安忙跪下。

“承亲王去的匆忙,别忘了让他带上人马,皇帝那边的御林军可多不听话。”白太后冷笑道。

曹全安早就愣住,身子虽发抖,面上却始终绷住:“是,是,奴才谨遵太后懿旨!这就去办!”

由太后默许的一场宫变,在他们这些奴才看来,生死攸关,谁敢不拼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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