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房间装饰得十分华丽,床铺上挂的是金丝帐子,床架似乎是黄花梨做的,工艺繁杂,雕花精美,床背垂着精致鲜艳的绣花荷包,挽起帐子的一双弯钩,看上去金光灿烂,不知是不是金子做的,上头还点缀着一颗红宝石。而她身上盖着的棉被,锻面光滑鲜亮,明明那么暖和,却又轻又薄。
她转了一下头,立刻就感觉到了后脑勺上的疼痛,这才发觉原来她枕的是个玉枕。她虽然穿回了古代,但还真没怎么睡过瓷枕之类的硬枕头,不由觉得很不习惯,加上后脑上的伤又疼,她想:不知我伤得有多厉害,还好没有失明失忆之类的狗血剧情发生。
她这一动,就有人听见了动静,连忙跑了过来:“大公主醒了?真是太好了!奴婢马上报给皇上和皇后娘娘知道!”却是曾经见过一面的那位谢姑姑。
青云看见她,微微怔了一怔,心下回想起自己昏迷前发生过的事,再忆起昏迷间似乎有人在移动自己,那是否意味着,她眼下已经在皇宫里了?
谢姑姑高兴得一去不回,暂时又没别人来理会她,青云摸了摸自己头上缠着的白布,又看了看身上受了伤的地方,发现已经上过药了,而且显然都是些好药,又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脚,确认自己的伤不算严重,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心下一安,也有闲心打量起周围来了。
这个房间收拾得华丽而精致,家具与床是配套的,用料上乘,雕工精细,帐幔全都是黄色料子,桌上的白玉香炉里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味道跟皇帝寝宫的御书房里焚烧的香料是一样的,只是减轻了许多。看来这真的是在皇宫里了。
正想着,皇后就顶着一双红肿的双眼,带着满面欣喜的谢姑姑冲进来了,一见青云便大哭:“我苦命的儿啊!你真真吓死母后了!”然后扑上来紧紧搂住了她。
青云被她抱得死紧,几乎透不过气来,忙一边轻拍她的背,一边将她稍稍格开些:“母亲,我没事,你别激动,你都弄疼我了。”
皇后手忙脚乱地将她松开,又拿着帕子不停地揩泪,哽咽道:“好孩子,真是多亏你了。你兄弟说,当时情势危急,湘王差一点儿就勒死他了,偏其他人都被湘王的走狗缠住,无法脱身来救他,苗侍卫那蠢货还早早因伤晕了过去,若不是你不顾自身安危,将湘王拉开,你兄弟的性命就保不住了!你还为此受了这么重的伤……不行,母后一定要找你父皇说清楚,无论如何,你都是我们的嫡长女,是太子的同胞亲姐姐,你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却连个身份都没有,也不能光明正大住进宫里来,实在是太委屈了!”
青云差点儿被呛着了,忙道:“母亲,这事儿不是早就说好了吗?其实我没什么意见,不做公主也挺好的,我在外头住得很舒服,要是能自由行动就更好了,您不用为我烦心。”
皇后在听到她的话后,却反而更伤心了:“我知道你一定还在怪我这个母后,所以不愿意进宫与我住在一起,若不然,怎会只叫我母亲,不肯叫我母后呢?”
青云只得安抚她道:“不是我不愿意叫您母后,只是觉得叫母亲更亲切一点。我还不知道自己身世时,就常常想象亲生的父亲与母亲是什么样的,见到您后,觉得跟我想象的差不多,更觉得亲切民。要是叫母后,就好象隔了一层似的,很不习惯。”
皇后忙道:“既如此,你就一直叫我母亲吧,这样也挺好。”
谢姑姑见皇后绕了一大圈还没说到点子上,忙插嘴道:“大公主的伤已经请太医看过了,并没有大碍,只是有些淤伤,休养上几天也就好了,唯有头上这处伤稍重一些,但吃了太医的药,也会很快好起来的。大公主不必担心。”
青云笑道:“这样就好,我也觉得自己就是后脑勺疼,全身骨头也酸痛酸痛的,但没有伤筋动骨。”接着她又把笑容一收:“太子没事吧?大皇兄没事吧?其他人呢?”
“太子殿下平安无事。”谢姑姑顿了一顿,“大皇子殿下也安好,只是有些受惊了。清江园的御卫死了十六个,跟着太子的人死了两个,苗侍卫受了重伤,罗侍卫肩上挨了一刀,其他人都平安无事。”
青云心里有些发沉。死去的御卫们应该都是在湘王残兵闯入清江园时遇害的吧?其中有几位曾经与她一同逃亡,忽然听说他们遇难了,她心里真不好受。但这场危机能够顺利解决,大部分人都平安无事,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皇后在旁十分动情地说:“我从前总防着大皇子,虽然皇上说他是个好孩子,可我心里就是怕与他来往,从没有关心过他,更怕他有个好歹,皇上会怪到我头上。如今我才知道错了。皇上圣明,大皇子确实是个好孩子,虽然我待他冷淡,但他并不记恨我,还真心爱护太子这个弟弟。这回若不是他挺身而出,让太子先行逃走,太子说不定已经出事了!”说完又骂:“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既然明知道那是大皇子的园子,怎么能大声嚷嚷着引湘王残兵去攻打呢?无论大皇子外家是谁,那也是皇上的亲骨肉!哪里容得几个下臣说杀就杀?皇上素日看重他们,倒把他们宠坏了,竟生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可怜我们太子,差点儿就遭了毒手!”说着还哽咽起来。
谢姑姑悄悄看了皇后一眼,赔笑着道:“那些胆大包天的东西,自有皇上处置,皇后娘娘理他们做什么?太子殿下感念兄长的情谊,已经在皇上面前发誓会一辈子护着大皇子殿下呢。两位皇子兄弟情深,太子殿下将来也有了臂助,皇后娘娘正该高兴才是,怎的反而伤心起来?”
皇后破涕为笑:“可不是么?这是件喜事。皇上也十分欢喜呢。”不知为何,说到后面这句话时,她眼圈又红了,眼中隐有泪光闪烁。
青云有些不好的预感:“母亲,您怎么了?可是父亲有什么不好?”
皇后鼻头一酸,泪水再也忍不住:“我的儿啊!太医说……说皇上前儿晚上费神太过,又连日不得休息,旧病复发了,兴许就是几个月的功夫……”话未说完,已经扑倒在女儿的被褥上哭成泪人。
青云大惊:“什么?!”
谢姑姑也不禁眼圈红了,道:“大公主,这件事儿还没几个人知道,除了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就只有奴婢与皇上身边的冯公公了。如今又多了一个您。您可千万别告诉人去!”
青云心乱如麻,也感到十分难过。她才刚刚认了爹娘,怎么父亲就病重不起了呢?
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我的衣裳在哪里?我要去看父亲。”
谢姑姑连忙去找衣裳,皇后便扶女儿下床:“好孩子,你父皇一直掂记着你呢,虽知道你没有大碍,但你一直不醒,他心里也担忧不已。你过去让他见见,他一定会高兴的。”
谢姑姑取了一套颇为华丽的宫装衣裙过来,青云心里正乱,也没功夫计较这衣裳的事,便由得她侍候自己换了,倒也合身,只是裙子稍稍短了一些,但穿起来行动更方便。
皇后却有些懊恼,这身衣裳原是她为楚王郡主准备的,还没做好呢,就知道了谁才是自己真正的亲生女儿,又换了绣花纹样,改做过青云,不料没把女儿的身量弄清楚,裙子竟然做短了,实在不象话。
青云哪里理会得了这些?请谢姑姑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发式,就要皇后带自己去见皇帝。皇后便一路领着她往外走,一路道:“你如今住的这间屋子在母后的寝宫里,离母后的屋子极近的。从前……是楚王府的轻云丫头住过,因此里头的摆设都是照她的喜好来。虽然母后觉得心里膈应,但你受着伤,匆忙间哪里找一间更好的屋子去?母后又不放心把你放在别处,因此就想着让你先住下,等你精神好些了,再照自己的意思重新收拾房子。”
青云心道怪不得连蚊帐都是金丝织的,又问:“父亲身体不好,我是不是可以留在宫里侍疾?”
“你愿意就最好不过了,你父皇知道了定会很高兴,只是你身上也有伤……”
“这点伤不碍事。”青云想了想,“要是父亲觉得方便,我就在宫里住些日子,多陪陪他。至于身份嘛……母亲如果觉得不方便,就说我是个小宫女好了。”
“又胡说了。”皇后嗔她一眼,“哪里就要委屈你到这个地步了?”
青云笑了笑,心里也有些忐忑不安。大皇子的将来似乎已经不用愁了,不知自己的将来又如何?大皇子虽然差点儿被暗算了,但他是确确实实的皇长子,这回还有了救太子的功劳,只要皇帝处罚了那些想对他不利的朝臣,他要重新回到阳光下,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她却不同,她连出生都不曾记载在皇家典籍上,皇帝也从没想过要给她公主名份,这回稀里胡涂地立了个救太子的功劳,将来要是太子登了基,大概也不会看自己不顺眼了吧?不知他知道她是谁了没有?将来会不会护着她这个姐姐?青云想,如果将来有个太后老妈和皇帝弟弟做靠山的话,她最好还是做一个编外的“公主”比较好,平时就在庄园,或是在别的什么地方过普通人的生活,偶尔进宫看看亲妈亲弟,其他时候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管着,要是有人敢欺负她,自有亲妈亲弟替她出气,这样的日子似乎还不错?
青云精神恍惚了一下,忙晃了晃脑袋,将注意力收了回来。
虽然亲妈和亲弟也不错,但似乎最靠得住的还是亲爹。她还是先关心一下亲爹的病情吧。
她一路随皇后穿过长廊,前往皇帝的寝宫乾清宫。乾清、坤宁两宫相隔不远,就隔着一个大大的院子,东西两侧皆有长廊相连。到达乾清宫后,皇后又带着青云与谢姑姑从后殿进入,有守在那里的宫人向她行礼,瞧见青云跟在后头,都有些疑惑之色,不知道那是谁。青云微微低着头,尽可能不引起他人注意,跟着皇后拐了几拐,来到一处陌生的隔间里。
这处隔间有碧纱橱与外殿相隔,正值白天,透过碧纱橱上的青纱,隐隐可见外间跪着许多文武大臣,只是看不清面目。有人似乎听见了这边的动静,抬头望来。青云不想引人注意,忙低头随皇后穿过隔间,进了另一间屋子。这里有座椅茶几,皇后便示意她稍坐片刻。
青云从前到乾清宫,只去过御书房、暖阁与旁边的小隔间,别的地方从不曾涉足,因此她直到皇后命谢姑姑透过雕花格子门,问隔壁屋子里侍候的人几句话,才从门缝里看见格子门的另一边原来就是书房。
当初她在书房里看时,还当这几扇格子门是当墙用的呢,没想到还真能打开。
书房里传来冯吉的声音:“陛下有旨,诸位臣工所言,陛下都已经知道了,你们且回去吧,且照着陛下先前的旨意,将叛兵收押审理。湘王家眷暂时押在王府中,不许任何人探视。至于湘王的后事,就照淮王前例办理。”
诸大臣高呼皇上仁慈,诸如此类歌功颂德一番,终于退了下去。
外臣都走*了,皇后才命谢姑姑打开格子门,走进了书房,然后转入暖阁:“皇上也太仁慈了,湘王大胆谋逆,差点儿就害了太子与大皇子,皇上还许他象淮王一般,得以寻常宗室之礼风光大葬!”
皇帝脸色苍白、满面倦色地靠在引枕上,冲着青云微微笑了一笑:“青儿醒过来了?伤可疼?要是觉得疼,千万说出来,朕叫太医想法子去。”一旁的太子正收拾奏折,闻言手中顿了一顿,低下头没说话。
青云朝皇帝行了一礼,笑道:“父亲没事就好,方才听母亲说,父亲又犯病了,女儿心里实在担心得紧,还望父亲好好养病,保重自己。”她算是看出来了,皇帝正病着,朝臣却要他继续理事,连休息都没法休息,还养什么病?
皇帝微笑道:“不妨事,也就是忙完这一遭罢了。朕已经决定了,从下月开始,就让太子监国。”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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